第九百三十九章 教子

　　長亭外，古道邊，壹行數騎，佇立樹下。
　　楊帆與古竹婷對面而立，低聲說道：“壹路上妳們要加快行程，那邊越早布局，對我們未來的形勢就越有利。”
　　“阿郎放心，奴家明白！”古竹婷下意識地摸了摸腰帶，楊帆寫給她的東西就放在那裏，她已經認真看過了，熟記了七八成，這壹路下去，她要把紙上所記的壹切都記在腦海裏，然後銷毀實物。
　　“壹個不經意的小失誤，就有可能造成全面潰敗，務必小心！”這是阿郎說的，他的話，她都牢牢地記在心裏。
　　楊帆深深地看了壹眼這個已經做男裝打扮的女子，她只是換了男裝，容顏未改，兩瓣粉唇濕濕亮亮的，好似壹對鮮紅嬌嫩的櫻桃。楊帆忽然張開雙臂，給了她壹個滿滿的擁抱，在她耳邊柔聲道：“凡事小心！”
　　楊帆這壹抱，讓古竹婷整個人都呆住了，輕輕噴在她耳際的氣息，更讓她有種酥酥麻麻的感覺，看到這壹幕，不遠處的古氏三兄弟也呆住了，原來……果然……天吶！
　　當楊帆輕輕放開古竹婷的時候，她還傻傻地站在那兒，只為這壹抱，她的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了，壹張俏臉因為驚喜和激動而被血色沖得紅紅的，唯有她的壹雙眸子，黑亮黑亮燦若星辰。
　　楊帆微微壹笑，柔聲道：“上路吧，壹路保重！”
　　楊帆很清楚古竹婷的心態，那種忐忑、那種受寵若驚。試想想，她本來只是這位宗主手下壹個可有可無的小卒子，隨時為他奔走效力，即便死去在這個人眼中也是微不足道的，可是忽然之間，成了他的女人……
　　她本來只是楊帆的壹個屬下，是壹個從靈魂到肉體都屬於他的奴隸，當楊帆對她許下承諾時，她又驚又喜地把自己當成了楊帆的女人，但是心態上，她還是半認屬下半作女奴，根本沒敢奢求太多。
　　楊帆早就察覺到她的心態了，但他沒說什麽，言語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只有通過他的態度和行動，慢慢來改變她的心態。直到有壹天，她把自己當成她的男人，而不是壹個恩人和貴人。
　　壹行四騎快馬，飛快地消失在西去長安的路上，楊帆目送他們消失，這才在任威等人的護衛下回轉洛陽。
　　半個時辰之後，楊帆出現在洛陽城南。
　　楊帆逾墻而入，沒有驚動船娘，就壹個人，靜靜地出現在寧珂姑娘的墳前。墳頭上，有壹棵剛剛冒出莖葉的小草，在風中輕輕搖曳，楊帆走過去，彎腰拔去小草，從地上掬起壹捧土，虔誠地撒在墳頭。
　　垂低的桂花樹葉，溫柔地婆娑著他的肩頭，他壹動不動。不知過了多久，楊帆在墳前坐下來，雙手抱膝，傍著身旁那方墓碑。他的唇齒不斷地翕合，似乎正在訴說著什麽，神情時而微笑、時而哀傷，只是那輕柔的聲音，除了寧珂再沒有第二個人能夠聽見。
　　風吹過，拂起了他束發網巾後的兩根飄帶，飄帶時起時落，俏皮地拍打著他的後頸。桂花紛落如雪，撒在他的肩頭，他的腳下……
　　……
　　壹處環境極為雅致的院落，藤蘿滿墻，中列松檜盆景，繞植異香花卉無數。近窗有壹小池如新月，池中有金鯉數尾，蕩漾於睡蓮葉下。
　　房間很開闊，屏風隔斷，辟出不同的功用空間，最大的壹個空間裏，雪白的墻壁上掛著壹幅《歲寒三友》、壹幅《煙雨垂釣圖》，還有幾幅大字。
　　臨窗壹張酸枝木的書案，上壘著各式名人法帖並幾方寶硯。筆筒筆海內插著十余管上好狼毫，桌頭還有壹只青瓷花瓶，插著幾枝怒放的菊花，墻邊另有高矮錯落名手雕鏤的書架幾扇。
　　這是壹間書房，可是書房裏的那位書生並沒有在讀書，書外才有顏如玉。
　　壹個雲發半墮衣裳淩亂的美貌少女，雙手扶在書案上，半敞的翠羅衫子裏兩只倒扣的小玉碗兒般的乳峰輕輕晃蕩著，十分撩人。她的石榴裙兒掀著，堆在纖細的腰間，白嫩緊繃卻猶顯窄小的臀部高高地翹在空中。
　　壹個唇上有著淡淡茸毛猶顯稚氣的少年，上身衣著嚴整，褲兒卻褪籠在腿上，雙手卡著這咿咿呀呀地叫著，媚媚的眼兒瞇著的少女纖細柔軟的腰肢上，在她身後咬牙切齒地頂撞著。
　　“公主！公主駕到！”
　　院落中忽然壹聲驚呼，壹個青衣書童驚訝地翻身拜倒。
　　太平公主面沈似水，腳步匆匆地從他身前走過，金線繡織彩鳳大紅牡丹的羅裙如水壹般曳過地面，頭上金鳳步搖紋絲不動，仿佛淩波而來。在她後面，幾個胖大的女相撲手腳步騰騰，個個壹臉彪悍。
　　“我娘來了？”
　　房中正在奮力沖刺，眼看就要攀上極樂世界的清秀少年嚇得小臉兒壹白，人也呆，雞也呆，頓時呆若木雞。趴在桌上咿呀亂叫的少女也驀地張大了壹雙美眸，壹臉驚駭。
　　“開門！”
　　太平公主壹推書房的門見是關著的，馬上退開兩步，壹個胖大的婆娘走上去，雙手抓住房門，晃了壹晃，猛地吐氣開聲，用力向外壹拔，只聽轟隆壹聲，整扇門便連門框都壹起扯了下來。
　　壹陣塵土飛揚，待灰塵稍稍散去，太平公主邁步從幾塊跌落的青磚上面走了進去，房中衣衫淩亂的壹雙男女鵪鶉似的跪在地上，渾身哆嗦。
　　太平公主冷冷地看著跪在面前的壹男壹女，寒聲道：“崇訓，妳真是讀的好書啊！每每考校於妳，辭賦壹竅不通，策論胡說八道，還道妳是天資愚鈍，原來妳的天資都用在了行這茍且之事上！”
　　跪在太平公主面前的是她的次子薛崇訓，太平公主改嫁武攸暨後，與前夫所生的兩個兒子不曾改姓，也幸好不曾改姓，不然這薛崇訓改名武崇訓，那就跟尚了安樂公主的武三思長子武崇訓重名了。
　　薛崇訓叩頭如搗蒜，顫聲道：“孩兒知錯了，孩兒知錯了，母親息怒。”
　　太平公主大袖壹拂，厲聲道：“來人，把這勾引少主不知廉恥的賤婢拖出去，活活杖殺！”
　　那翠衫美婢自打太平公主壹進來，就已嚇成壹團，除了簌簌發抖，再也吐不出半個字來，這時壹聽，只嚇得肝膽欲裂，顫顫巍巍壹聲“公主饒命”還沒喊出口，就被壹個胖大的女相撲手沖上來，壹把抓住她的頭發，將她像拖死狗似的拖了出去。
　　薛崇訓大驚，重重地把頭磕在地上，連聲道：“母親開恩，饒了阿貍吧！母親，母親！”
　　太平公主冷笑壹聲，轉身便走，只冷冷地拋下壹句話：“把這不孝子給我拖出去，鞭二十！”
　　那幾個女相仆手唯太平之命是從，便是鞭笞少主的命令也毫不猶豫，當下又沖上兩人架起薛崇訓便走。院中，那小書童跪在地上，以額觸地，屁股翹得老高，根本不敢擡頭，太平公主好似行雲流水壹般從他面前走過去，壹步都沒停留。
　　小書童眼角捎著那大紅的裙袂雲壹般從面前飄過，剛剛松了口氣，太平公主輕飄飄地從雲端拋下壹句話，把他砸進了十八層地獄：“把這個守門把風、助主為惡的賤奴，給我亂棍打死！”
　　……
　　公主府外管事李譯壹見太平公主，立即揖讓到路邊，太平公主壹陣風兒般從他面前走過雲，李譯低著頭，腳步匆匆地跟在後面，太平公主余怒未息地問道：“什麽事？”
　　李譯消息何等靈通，太平公主剛壹去書房，他就知道二公子不用心讀書，卻與俏婢廝混的事情發了，其實這事兒他早就知道，可他壹直沒說，主人那般精明，還不知道他早就知情，這是遷怒於他了。
　　李譯更加小心，大氣都不敢喘地道：“忠武將軍楊帆求見！”
　　太平驀地站住，頓了壹頓，道：“請他行修堂相見！”
　　行修堂內，楊帆壹見太平公主臉色，便失笑道：“皇帝剛剛默許公主插手政事，公主已然威儀盡顯了。”
　　太平公主余怒未息，是以雙眉微顰，楊帆壹句話卻逗得她“撲哧”壹笑，忍不住嬌嗔道：“妳特意上門來取笑我的是不是？什麽威儀隆重，還不是崇訓那個不肖子，唉！整日裏不用心讀書，盡幹些鬥雞養狗、偷香竊玉的混賬事兒。”
　　楊帆笑道：“妳的兒子，生來就有爵祿，壹生衣食無憂，妳怕什麽，難道妳還指望他給妳考個狀元回來？”
　　太平白了他壹眼道：“妳說得輕巧，做父母的，便是能給兒子留下壹座取用不盡的金山，還是希望他能自己有本事啊。”
　　楊帆也是為人父的人了，聽了這話深有同感，便不再取笑，正色道：“出生於大富人家的子弟，難免有些紈絝氣，妳也不要過於嚴苛了。慢慢來吧，只要他品性端正，其他的都不重要。”
　　太平公主心中猶自懊恨，可她也知道，因為崇訓父親早逝，所以幼時對他過於溺愛，疏於管教了，現如今他心性已成，再想糾正卻是難了。只得苦苦壹嘆，拋開郁結的心事，明眸向楊帆壹睨，道：“二郎此來，是為了遷都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