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 情人箭

　　司徒亮驚愕地低下頭，看著他透胸而出的那截帶血的樹枝，又絕望地看了楊帆壹眼，便艱難地扭過頭，想要看清到底是誰在他背後下的毒手。
　　“妳……妳怎麽樣了？”
　　他還沒有回過頭，就聽到耳畔響起壹個很熟悉的聲音，司徒亮登時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僵在那裏。
　　“是她！竟然是她？她沒有死！竟然是她……殺了我！”
　　天愛奴每次尾隨楊帆離開，都是從庵側跳出來，從庵後伊水邊的草木叢中潛過來，好在楊帆走得不快，她每次都能追上，然後就那麽若即若離地跟著，壹直到他離開叢林，才依依不舍地返回尼庵。
　　今天阿奴從河邊繞過來，沒走幾步就看到刀光繚繞，殺氣盈霄，阿奴大驚之下，趕緊沖到近處，此時楊帆已果斷折斷鋼刀，同對方展開了肉搏。阿奴只看了壹眼，就曉得這兩個人絕對是生死之戰，馬上折了壹段樹枝撲過來……
　　天愛奴是連皇帝都敢殺的人，哪裏會在乎這人是誰，既然是想殺死楊帆的人，那殺死他就是了。阿奴幹凈利落地刺穿司徒亮的後心，壹見楊帆身上血跡斑斑，不禁大為驚慌，她撲到楊帆身邊，顫聲問道：“妳怎麽樣了？”
　　壹句話出口，就已珠淚盈睫，她被嚇哭了。
　　其實楊帆傷得還真不重，只不過哪怕是刮破壹層皮，不及時止血也要染紅壹片，更何況他是被刀子割出的傷口，緊跟著又是壹番激烈的拳腳，來不及止血，那血跡斑斑點點灑得到處都是，看著就像是受了極重的傷。
　　阿奴從司徒亮身邊越過，壹把抱住楊帆，緊張得渾身發抖，自始至終她都沒看司徒亮壹眼。
　　她從小就被當作刺客來培養，對自己的手法很有信心，那樹枝雖然不是筆直如劍，但她有把握那壹刺就已刺穿了這個與郎君搏鬥之人的心臟。這人已是必死無疑，此時根本沒有反抗之力，她還擔心什麽。
　　至於那個人的身份，管他是王侯將相，還是草野匹夫，在她眼中都只是該死與不該死之分，旁的倒沒放在心上。
　　司徒亮陡然看到他以為早就死掉的天愛奴，先是壹喜，又是壹驚，繼而壹悲，神色復雜得無以名狀，根本無法說出是壹種什麽樣的心情。
　　他想開口說話，可是他先被楊帆打斷了肋骨，又被阿奴壹劍穿心，血從傷口和口腔裏迅速地溢出，早已被抽盡了最後壹絲力氣，哪裏還能喊得出壹個字來？
　　實際上因為心臟被刺穿，他現在連呼吸都已停止了，只是彌留之際，他的最後壹絲意識還清醒著，還能接收來自外界的訊息，而他已經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我……我沒事……”
　　楊帆方才激戰之中還算冷靜，此時生死已定，想起方才諸般兇險，數次徘徊於鬼門關上，心中也是驚駭不已，不過眼見阿奴突然出現，對他又是如此關切，楊帆心中歡喜，那些許驚懼後怕早就不翼而飛了。
　　“還說不重……”
　　天愛奴開始抹眼淚兒：“妳怎麽到處惹麻煩，看妳壹身的傷，流了這麽多血……”
　　楊帆苦笑道：“不是我惹麻煩，我根本不認識他。我傷得真的不重，只要敷上藥包紮壹下，沒兩天工夫我就能活蹦亂跳的，妳不用擔心。”
　　楊帆趁機握住她的小手，繼續誘女大計：“阿奴，妳送我回家吧，我怕我這副樣子，自己走不回去！”
　　楊帆越是說他傷得不重，天愛奴越是不信，楊帆再壹說如果沒人相送，他就無法回家，天愛奴更是六神無主了，趕緊問道：“妳傷在哪裏，快讓我看看！”
　　楊帆窘道：“傷處……還是不要看了吧，我自己包紮壹下就好。”
　　天愛奴怒道：“怎麽不用，我幫妳包紮不成麽？”
　　楊帆幹笑道：“咳咳！還是不要了吧，我……我的傷處不是大腿根，就是屁股後面，妳要是無所謂，那我就寬衣解帶唄……”
　　天愛奴生氣了：“這種時候，妳還胡言亂語的調戲我，怎會都傷在那些地方？”
　　楊帆無辜地道：“我沒說謊啊，我怎麽知道為什麽盡傷在那些地方，這個莫名其妙的瘋子殺手，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學來的刀法，他的刀法刁鉆得很，專門襲擊這些壹般難以攻擊也不易防守的地方。”
　　“他是誰？”
　　阿奴這才扭頭看了壹眼，只看了壹眼，她便驚叫起來：“司徒亮！”
　　司徒亮兩眼瞪得大大的毫無反應，他傷心死了。
　　不管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他真的是“傷心”死的。
　　楊帆看了看天愛奴的表情，又看看那個活著的時候看來很平凡，死了之後看著卻很驚悚的司徒亮，問道：“妳認識他？”
　　阿奴吃吃地道：“是的！他……他是公子身邊的人，他叫……司徒亮！”
　　楊帆輕輕嘆了口氣道：“原來不是我惹的麻煩，而是妳惹的麻煩！”
　　……
　　太陽西墮，暮色更顯蒼茫。
　　楊帆撕了衣襟對傷處簡單地包紮了壹下。
　　司徒亮已經不見了，他被埋在林中深處，落葉被風刮著，很快就撫平了他下葬的地方，或許很多年後洛陽人口繁衍，這片叢林也變成壹幢幢房屋的時候，人們才會在地下掘出壹具枯骨，證明他曾經存在過。
　　楊帆和天愛奴先回了壹趟凈心庵，定性師太把庵中最胖大的壹個尼姑的僧袍送給了楊帆，於是壹身血汙的楊帆搖身壹變，也成了壹個尼姑。
　　定性師太受到了楊帆嚴厲的告誡：她的庵堂裏從來沒有過“葉天愛”這個女人，也沒有過凈蓮這個小尼姑，否則將會給她的庵堂惹來大麻煩。
　　然後，不管天愛奴願不願意，她都只能跟著楊帆離開尼庵。
　　最後壹抹夕陽眷戀地掛在樹梢，兩個俊俏的小尼姑站在樹下，壹個長得男人壹些，壹個長得女人壹些。
　　“這裏妳不能呆了，姜公子的人既然能夠找到這裏，妳在這裏太不安全，還是跟我回家吧！”
　　楊帆聽阿奴說完發生在華山絕頂的壹切後，如此說道。
　　天愛奴驚訝地看著他，反問道：“妳到底有沒有聽懂我說的話？他的目標是妳，我跟妳在壹起，那不是害了妳嗎？妳知道公子有多大的勢力嗎，只要他想，就壹定能夠殺了妳！”
　　“我不知道，也不相信！”
　　楊帆哂然道：“我也曾經以為，學得壹身高來高去的本領，就能縱橫天下。等我長大了，真的踏進這個圈子，我才知道，有太多太多的事，根本不是靠壹身武功就能解決的。所謂憑壹身武功快意恩仇，縱橫天下，無所不能，讓王侯將相都垂首低頭，那只是劍仙傳說裏才會發生的故事，只有那些天真無邪的孩子才會相信。”
　　“我可不是小孩子！”
　　“但是妳從小跟在姜公子身邊，就像壹個孩子相信他的父親是天下最厲害的男人，他的本事，早在妳心裏紮下根，被妳誇大了無數倍，而妳自己也未察覺這壹點！”
　　“楊帆！我不是說笑的！”
　　“我也不是說笑的。據我所知，他在長安與沈沐鬥法，大敗而歸。如果他身邊有個什麽陸伯言就能所向披靡，那他也不會敗給沈沐那家夥了，那家夥根本不懂武功，要是比武，就是我都能用壹根手指捏死他！”
　　“妳壹根手指怎麽捏死他？”
　　“妳又擡杠了！我就是說，武功不是萬能的！壹根手指……當然捏不死他，但我能戳死他！”
　　天愛奴長長地吸了口氣，道：“不管妳捏還是戳了，我走，但我不能跟妳走，我會避到天涯海角去，公子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找到我，只要他不能證明我還活著，就不會背棄諾言對妳下手。”
　　楊帆眉毛壹挑，沈聲道：“妳以為我會讓妳壹走了之？我不允許！”
　　天愛奴惱了，冷冷地道：“如果我想走，妳能攔得住我？”
　　楊帆也冷冷地道：“妳要不要試試？”
　　秋風蕭瑟，夕陽垂暮，將兩個擺出了起手勢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壹個男人，壹個女人。
　　秋風中，就聽那個酷酷地擺著動手姿勢的男人幽幽地說：“我的傷口又流血了，妳要是忍心，那咱就動手！”
　　不久之後，那個男人上了那個女人的背，兩個人合成了壹個人。
　　兩個人慢慢向林外走，壹路留下這樣壹段對話：
　　“妳不用背我的，我走得動。”
　　“別逞強！別廢話！”
　　“咳！剛才那壹刀真懸吶，差點就讓我做了太監，如果不是我閃得快……，現在想起來都直冒冷汗。”
　　“活該！這就是妳欺負我的下場！”
　　“我有欺侮過妳麽，我很無辜，我毫不知情啊！”
　　“妳不知情，就不是欺負我了？”
　　“……說得也是，不過依著我朝律法，‘過誤所犯，雖大必宥；不忌故犯，雖小必刑’，阿奴姑娘是不是該對我從輕處罰呢？”
　　“妳當這是妳的刑部衙門呢？我理都不和妳講，還用和妳講法嗎？”
　　“妳也知道自己不講理呀……”
　　“妳說什麽？”
　　“沒！沒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