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南榮 by 迷幻的炮臺
2025-2-17 21:24
南榮遂鈺假死時,董巖還在外放,忽略了皇帝手中還有這樣壹份聖旨。遂鈺與蕭韞那些彎彎繞繞沒人懂,回宮救駕也可算作皇帝運籌帷幄,只是沒人想到,這份聖旨竟然能在今日起憑證所用。
皇帝指鹿為馬,堅稱南榮遂鈺已死便罷,董巖正言厲色,頂著皇帝愈發不悅的表情的壓力下:“鹿廣郡如今稱四公子為南榮隋,這可是正兒八經的南榮王府子嗣,難不成抓此人審訊也不成嗎,陛下刻意包庇罪臣怎可服眾?對得起朝堂上下勤勉不怠的臣子嗎!?”
“南榮隋經朕賜名多年,董巖妳好大的膽子,如今竟也敢做朕的主了。”
蕭韞語氣平靜,內裏卻蘊含著壹股無可忽略的狂風驟雨,正以鋪天蓋地之姿彌漫開來。
墻倒眾人推,南榮王府樹大招始終會有這麽壹日,只是若在此等情景成為劍鋒所指之物,稍壹讓步,南榮王府頃刻便可被大卸八塊,所有人都可分得幾口肉吃。
潮景帝壹怒之下罷免數名官員,連同董巖壹幹人等全被打了板子。朝廷內外震動,風言風語四起,有人說南榮遂鈺挾持了皇帝,也有人道皇帝獨斷專權橫行霸道。
誰都以為南榮遂鈺是為了避免成為活靶子才不上朝,實際遂鈺壹頭紮進西郊大營再未露面。
制定新規並非易事,各地軍將若遵守習慣還得壹陣子,
“獨斷專權?”遂鈺用飯時聽手底下的人議論早朝,翻閱兵書的手微頓,笑了好壹會才作罷。
古往今來就沒有皇帝願意聽臣子勸誡,無非是發覺對方所言確實有利於皇權,這才壹拍即合顯得君臣和睦。
將潮景帝逼得太緊,物極必反,罷免與懲罰只是開始。
“妳看,成老太師自始至終並未堅定立場,難不成是太子與董貴妃忽略了太子妃這麽個人?”
成家女出身尊貴,琴棋書畫不在話下,既與太子壹條心為何不站出來,怕是雙方並未真正商量立場,只有摸石過河,險中求富貴罷了。
成家這幅既要又要的嘴臉,雖並非罕見,但落在成老太師如此自詡清流之人身上,難免可笑荒謬。
宮裏壹日三頓不落地往軍帳送膳食,遂鈺記起吃些,記不得隨便糊弄幾口,夜裏回府站在門前駐足許久,思量道:“把王府裏的東西都帶走吧。”
“帶走?”葛桐納悶,問道:“帶去哪。”
“若是折在前線,王府所留的諸般物件,都得朝廷處理,想來應當是他親自收拾,何必徒增傷感。”
“我們不回來了嗎。”葛桐又說。
遂鈺搖頭,笑道:“以前或許還能答得上來,現在不清楚鹿廣郡究竟是什麽情況,可能會耗費很長時間重建,又或者就放在那等待它自然而然恢復,這都說不準不是嗎。”
朝中對峙,朝外也並非全然未被波及,丹華大道便被朝廷查封,巡防營將那圍得裏三層外三層,數道盤問審訊,扯出背後不少投資煙花柳巷的朝臣。
大理寺章程多,刑部卻分外簡單,再加上有吏部的參與,只消月余,朝廷流放查看幾十名官員以儆效尤。
同日,太子以探望為名義,帶著好酒登門探望遂鈺,卻連著三四日沒見到人,王府待客勤快,每次都把他迎進前廳好吃好喝待著。
董氏馬前卒與南榮王府對上,相當於太子與南榮氏當面鑼當面鼓地撕破臉,剩下那點情面也不剩,連著幾日蕭鶴辭都沒等到人,品出遂鈺的意思,終於動身去西郊尋人。
人離大營三裏地,接他的士兵便騎著馬來了。
“世子聽聞太子殿下駕臨,特地派臣前來迎接。”
蕭鶴辭壹眼望去,沒有熟悉的臉,南榮遂鈺自個不露面,連身邊的親衛也不舍得派出來,還真是比以前更愛擺譜。仗著皇帝的寵愛先前只是為所欲為,近日動了與兵部算賬的心思,更是騎在所有人頭上為非作歹。
……
徹底推翻南榮王府多年治軍條律比遂鈺想象中的更難,盡管已經做好了受挫的準備,撲面而來的人情世故還是將他諸般想法止步於“只是想想”。
偌大軍營供養著的並非只是軍士,還有後方負責補給的村鎮,大大小小的府衙。涉及兵部戶部等的官員,這群人聽得風聲連朝都不上了,日日將遂鈺堵在主營訴苦,這不行那不可,全家老小全憑我壹個人吃飯之類的話也說得出口。
鹿廣郡失火發生後,立即有人在軍中散播謠言,遂鈺緩過勁來,以軍法處決了十幾個,連帶著抓出幾個吃空餉的蛀蟲。查驗身份之時發覺有那麽兩三人名錄對不上,盤問不開口只好用刑,撐不住酷刑的吐露自己是西洲人。
西洲,西涼。
大清早,西涼人便被捆在校場內,放在軍士們都能看得清的木樁上。
行刑定在正午,遂鈺專門搭了個棚子坐著監刑,他單手撐著下巴面對壹眾下屬笑瞇瞇道:“都說正午陰氣最重,今日我們便來看看誰會現原形。”
整頓自然可以等到回鹿廣郡,在自己的地盤想做什麽便做什麽,但失去了殺雞給猴看的效果,這般做派固然少不了被人背後指指點點,遂鈺也做好了心傷過度性情大變得了失心瘋之類說辭的準備。
粘稠的血液順著捆綁身體的麻繩緩緩流淌,灰黑色的塵埃包裹濕潤,很快融入幹燥的土地。
軍中行刑的士兵手上都有真功夫,皮開肉綻也要不了性命,只是血腥氣太重,惹來不少蚊蠅與烏鴉於校場附近環繞。
“給他們灌點參湯,別真死了。”
遂鈺聲音輕盈,寂靜中顯得格外突兀,語氣無辜道:“這可是西涼人,要是死在大都,不知日後會被誰參壹本,說我們虐待奸細,面對西洲人應當以禮相待。”
距離遂鈺最近的師爺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與同僚面面相覷,從對方面色中看出了幾分今時不同往日的感慨。
他們跟著王爺做事,這次初來大都,因著與鮮國不日開戰,故而被留在大都做四公子臂膀,但好像四公子不怎麽需要“臂膀”,似乎更擅長砍斷別人的臂膀。
遂鈺今日穿得壹身雪白,襯得整個人都亮堂起來,顏色映在臉上既明朗又清爽,他平日不喜穿這種款式,不耐臟還十分顯眼。
行刑的滿頭大汗,站在太陽地底下喘著氣,遂鈺擡擡下巴,身邊親衛上前帶將人帶至陰涼處,舀了碗解渴的豆湯塞進行刑人懷裏。
遂鈺扶著桌起身,回頭掃視壹遍校場,示意帶來豆湯的廚子分發湯水。瓷碗叮當響,場內氣氛終於因豆湯消熱而變得略松快幾分。
“大家夥這幾日訓練也累了,王府廚司做的糕點待會就到。”遂鈺揚聲。
“謝世子!”
“正好餓了。”
“謝謝世子爺!”有人叫道。
葛桐走過來將遂鈺的那份盛好放在桌上,低聲道:“公子,斥候隊的消息。”
遂鈺點點頭仰頭飲盡豆湯,幹涸的喉管終於得到濕潤後,徑直走到刑架前抽出裝滿倒刺的短鞭,回身三步並兩步,擡臂,揚手,發力壹氣呵成。
啪!!!
校場廣闊,鞭聲久久回蕩。
眾軍將:“……”
才緩了口氣的師爺們心又瞬間提到嗓子眼。
血花隨著短鞭的倒刺揚起,風吹不止,絲絲縷縷如線般穿入遂鈺袖管,西洲人爆發出壹聲淒厲的慘叫,奈何還未再發半聲,便被緊跟著的幾鞭打回肚裏。
遂鈺甩了甩虎口的血漬,忽然聽到壹陣淅淅瀝瀝的聲音,頗為詫異地擡頭挑眉。
未受刑的兩名西洲人褲襠濕透,竟然嚇尿了。
“收拾壹下。”遂鈺用事先準備好的濕帕子擦手,輕描淡寫道。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掌聲。
蕭鶴辭邊走邊鼓掌感嘆道:“既如此為何不直接殺了他們。”
“殺了豈不痛快?”
遂鈺勾唇:“殺了我不痛快。”
那年蕭鶴辭從水中救出遂鈺,遂鈺壹雙眼睛蒙著單純懵懂,收緊過度像是抓著救命稻草般,緊緊攥著蕭鶴辭的衣襟,蕭鶴辭輕而易舉就能將他抱起來,小小壹個,似乎只要稍稍用力便能將他的脖頸輕易擰斷。
這樣的人不該手握權力,應該關在什麽地方只給他留壹扇窗。
不,壹扇窗留著都是危險。
未諳世事,他將妳當作天神,踏足塵囂,歸來猶如從地府身纏獄火褫奪性命的閻羅。
南榮遂鈺是個不能被放出去的人。
蕭鶴辭也曾想過將遂鈺留在身邊做個書童,或許南榮王日後會感激他的搭救之恩。但偏偏是玄極殿裏的那個人看上了南榮遂鈺,就算費盡心血,握在手裏緊緊攥著的仍然留不住。
蕭鶴辭起初以為遂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但後來南榮遂鈺在蕭韞身邊亦步亦趨,逐漸學著蕭韞的手段,踩著所有人的肩膀向上,將軍府叛亂之時,他帶著玉璽回來,蕭鶴辭才終於意識到,原來當年固然強迫,卻也說不好皇帝早便與其相識。
蕭韞不想出手,只是要找個由頭,他蕭鶴辭便是那個名義上的“理由”。
“妳從前並非如此。”蕭鶴辭事宜身邊跟著的人都散去,遂鈺不動聲色地避開他的手,蕭鶴辭用帕子替他擦拭側臉的血漬撲了個空。
遂鈺好奇道:“太子殿下身居高位竟然還想從前,從前是什麽時候。”
“妳和父皇的事又是什麽時候。”
“早朝父皇為妳駁斥內閣,免了禦史臺七八位禦史,拿著幾年前的旨意說妳人死了,沒想到……”
蕭鶴辭冷哼,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伏在遂鈺耳邊,呼吸囂張地灑在耳廓:“老東西冷酷多少年,竟然還有幾分感情。”
“是嗎,看來太子殿下對自己的父皇並沒有臣想象中的熟悉。”
“蕭鶴辭,秀州宗祠之事妳有參與嗎。”
遂鈺淡道。
蕭鶴辭:“哦,話從何來。”
“沒什麽。”遂鈺搖頭,惡劣地將手背的血全部抹在蕭鶴辭胸口,就好像是他當場被中了壹箭似的。
“校場風沙大,恐迷了太子殿下的眼,若沒有別的事還請太子殿下回去吧,軍中機密若泄露半分,臣可是要壹股腦全部都栽贓給太子殿下,跑去玄極殿訴苦了。”
“妳可以試試。”蕭鶴辭勾唇。
遂鈺唔了聲,將別在腰間的袖箭放進蕭鶴辭手中,輕輕托起蕭鶴辭的手腕,往自己懷中猛地壹送。
嗤——
蕭鶴辭瞳孔微縮,來源於南榮遂鈺胸腔的血跡在眼前逐漸擴散。
青年沖他比了個噓,用“妳是白癡”的眼神深深望著蕭鶴辭,順理成章地閉眼沈沈倒地。
軍士們離得遠,根本看不清兩人說了些什麽,只間氣氛融洽中,自家世子直挺挺地暈了過去,葛桐看清情況,拔腿便朝著遂鈺的方向跑去,沖同僚們狠狠招手示意,吼道:“世子遇刺!”
“世子遇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