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南榮 by 迷幻的炮臺
2025-2-17 21:24
從蕭騁的眼眸中,遂鈺看出了某種罕見的忠誠。或許是因為他這雙上挑的眼角略帶邪性,導致忠誠變得異常違和。
難不成,景飏王真對皇兄忠心耿耿。
驟然浮現的念頭過分荒唐,遂鈺嚇了壹跳。
神態細微變化,盡收蕭騁眼底。
怪不得皇兄喜歡,蕭騁笑道:“壹世聰明的人,自然喜歡自作聰明的小家夥,原來皇兄好這口。”
這兄弟二人不會都是變態吧,笑聲聽得遂鈺渾身發毛。
蕭騁並非刻意尋機與遂鈺相遇,他才得了皇兄給的差事,太子妃那邊便來尋他求情,大內躲不過,便借口整理送親事宜,帶著嫁妝單子前來查看。
“景飏王殿下日理萬機,既主審成十公子壹案,又身負公主送嫁重任。這案子若要審,也得等從西洲返回大都後吧。”
遂鈺道:“真是大忙人。”
蕭騁勾起唇角,將食指放在唇面,做了個噓的動作:“聽說皇兄終於肯放公子離開,可喜可賀,公子可千萬別因為這張嘴,斷送了自個在鹿廣郡的前程。”
“除非妳能做得了皇帝的主。”遂鈺反擊道。
蕭韞對他是威脅,但眼前的景飏王並不足以令他感到恐懼,壹個方才啟用的親王,即使有意培養屬於自己的勢力,那些想要擁戴他的世家,也得觀望好壹陣子,瞧清楚局勢,才敢大膽站隊。
又或者說,若他真想做皇帝,第壹個拉攏的,便得是割據壹方的南榮王府。
遂鈺沒心情與他進行毫無意義的鬥嘴,他與蕭騁不是同路人,只是互相觀望壹眼,便可了然於胸,雙方無話可講。
從庫房中出來,遂鈺去了趟潘謂曇送給他的鋪子。
掌櫃將這幾月的賬本悉數奉上,遂鈺略翻看了幾眼。賬目清晰,每壹筆來路可循,潘謂曇倒是個實心眼,送鋪子不說,連看店的掌櫃也給的都是好手。
他見了賬本便頭暈,其中數目更是看都不想看壹眼,隨手抽調幾本帶回,府中有善於看賬的師爺,叫他們再詳核壹番即可。
離開擷星樓前,遂鈺同潘謂曇討論過軍資供應,潘謂曇當即不知從哪裏掏出壹把算盤,劈裏啪啦若有所思地算了會。
潘謂曇:“只能給南榮軍供應五成。”
“五成?”遂鈺問:“我家給妳商路,只賣五成?”
“祖宗,世代經商的家族,即使不走朝廷的路子,在戶部那也是有備份的。更何況是我家這種,老子當官,兒子經商,萬壹叛國將糧食倒賣給敵軍,論的便是謀逆的罪名。”
遂鈺倒還真沒研究過,南榮府雖早先為商,歷經幾代,早已成將門之後,哪還了解如今的經商籌謀。
周轉五成軍糧供應,已是潘謂曇計算下的極限,包括潘家在西洲的所有鋪子,以及並非掛著潘府名頭,近年來收購的大小商戶。
剩余所需軍糧,還得跟朝廷開口要。
……
遂鈺在通向自家,與大內的路口停留,猶豫半晌,選擇回宮。
玄極殿藥香四溢,似乎是燒過什麽,空氣中艾葉味道甚濃,其中又好像摻著略帶苦澀的草藥。
殿內沒人,遂鈺捏著鼻子正欲呼喊,暖閣傳來蕭韞與陶五陳的聲音。
陶五陳:“陛下,您這腿疾只在陰雨天發作,可也沒像現在這般,疼痛且難以行走。”
蕭韞似乎是被煙嗆到了,輕咳幾聲,問道:“給遂鈺準備的烏雞湯做好了嗎,將浮油撇去,再烹些菜心進去。朕見他胃口不好,大抵是被朕氣的。”
“陛下悉心照料小公子,可也得看顧自個的身子啊。”陶五陳擔憂道:“小公子肯回宮,證明是心念陛下的,何不把這腿疾告訴小公子,也能——”
“告訴我什麽啊。”
遂鈺裝作不知情,大聲道。
他背著手掀起門簾,探頭環顧暖閣,而後跨過門檻,歡快道:“背後議論本公子,陶公公膽量漸長呀。”
陶五陳手裏拿著小木棒般的東西,見遂鈺突然出現,下意識將東西往身後藏。
暗火比明火更燙,首領內監壹時沒拿穩,險些將東西掉進火盆。
遂鈺眼疾手快,先陶五陳壹步接住,歪頭笑道:“公公小心。”
陶五陳滿頭大汗,“謝公子,謝公子。”
“這是什麽。”遂鈺舉起“小木棒”,好奇地詢問蕭韞。
話脫口而出的同時,眼睛也同時鎖定蕭韞的臉。
潮景帝臉色蒼白,不,甚至可以用慘白來形容。只著裏衣,胸口松松垮垮的,能看到明顯的針眼。
通常是遂鈺憔悴潦倒,不曾想有朝壹日,竟能親眼所見蕭韞毫無防備的模樣。
沒有殺傷力,更遑論攻擊,褪去壹身龍袍的他,像觸手可及的普通人。
遂鈺下意識向蕭韞伸手。
“怎麽了。”蕭韞問。
“……”
“嗯?”
大腦瞬間的空白,再度反應過來,遂鈺的掌心已經貼著蕭韞的膝蓋,問:“疼嗎。”
蕭韞面露詫異,但語氣平穩,絲毫不像是受病痛折磨的人。
他說:“不疼。”
遂鈺:“太醫怎麽說。”
蕭稚對他描述過蕭韞發病的情形,可遂鈺根本沒見過,像是在聽陌生人的故事。
潮景帝將殺伐果決留給朝臣,將愛民如子留給百姓,把無限的掌控送給遂鈺。
南榮遂鈺就像是他籠中的鳥,他不想他飛翔,卻又貪戀他的翅膀,只能將羽翼剪短,讓他失去騰空的能力,只能在他掌心中撲騰。
可現在的蕭韞,遂鈺竟心生它念,仿佛自己也能將蕭韞玩弄股掌。
蕭韞示意陶五陳,首領內監立即會意,輕巧帶走遂鈺手中的熏藥,並貼心地關好門。
蕭韞問:“什麽時候知道的。”
遂鈺:“阿稚說妳有腿疾。”
“為什麽不告訴我。”
皇帝瞞得這樣好,遂鈺在他身邊待了數年,竟無法察覺。
他不願承認自己是蕭韞枕邊人,卻也不得不面對現實,他是整日停留於蕭韞枕榻。
可這麽長時間,被瞞得嚴嚴實實,不知說是蕭韞的本事,還是他的遲鈍。
抑或者,他根本不在乎蕭韞。
是,沒錯,他不在乎蕭韞,遂鈺告訴自己。
找到足以自洽的理由,遂鈺順理成章地表演起來,他用無比憂傷的神色,對蕭韞說:“該告訴我的。”
“告訴妳我的把柄?”蕭韞不吃遂鈺這套,對他的拙劣演技嗤之以鼻。
遂鈺啞口無言,雙手握拳,作勢攻擊蕭韞膝蓋。
蕭韞松口:“敵軍所傷。”
壹箭幾乎險些斷送蕭韞性命。
戰場忌諱雙腿受損,手斷了可以奔跑,而下肢被兵刃傷害,若無人保護,甚至可以直接宣判死亡。
遂鈺從蕭韞的語氣中,聽出了不在乎的意味,來不及說什麽,蕭韞道:“收復失城時,朕救了個個頭不及腰的小孩。”
潮景帝征戰數年,卻不怎麽提及過往,遂鈺也不多問,想來也是他不願開口。
“我認識嗎?”遂鈺問。
蕭韞斟了杯茶,完全喝光後,才彎眸摸了摸遂鈺的臉,吐出幾個字:“被我殺了。”
遂鈺:“……”
是怎樣狼心狗肺的人,才能用最輕巧的語氣,和漫不經心的笑容,告訴別人,我將那人殺了!
雖知蕭韞並非善人,但遂鈺仍舊深深被震撼了壹把。
他制止道:“行了,打住。”
蕭韞:“有些部族,會用小孩做武器。他們會從孩童懂事起,便將他們圈養起來,進行大量洗腦。告訴他們,他們是部落的殺器,只要偽裝得夠好,利用自己的弱小,接近那些將領,將其擊殺後,即可成為部族的最強勇士。”
“有時甚至無需培養,抓住幼童身邊最親近之人,加以威脅,幼童便會藏起手中的刀,裝作受害者接近等級高的軍士,士兵心軟,忍不住心疼飽受戰亂的孩子,只要距離夠近,必死無疑。”
“所以,妳被騙過。”遂鈺立即猜到了蕭韞話中的用意。
蕭韞沒否認,攬住遂鈺的腰,將他往身旁帶了帶,五指穿過他的發梢,說:“朕只是想告訴妳,若日後妳也見了,要記得狠下心,若不殺他,死的便是自己。”
遂鈺冷哼:“舍得對別人心軟,沒舍得對我?”
蕭韞:“朕哪沒心軟。”
他牽著遂鈺的手,拇指抵著遂鈺的脈搏,引他到他的胸膛。遂鈺略壹用力,便被蕭韞以更大的手勁壓制。
潮景帝道:“朕被妳天天用匕首捅來捅去,還得叫陶五陳壹塊瞞著宮裏人,太醫院院首帶著藥箱來玄極殿換藥,堂堂名醫,整天做賊似的,明白壹國之君受傷,對朝廷的影響有多嚴重嗎!”
“現在不活得好好的。”遂鈺埋頭掰蕭韞的手指,聲音很低,從牙縫中蹦出幾個字:“也沒有天天捅。”
前幾次不都捅的是自己嗎!
遂鈺哪能想這麽多,即便想到了,他也只會微笑著對蕭韞說,關我屁事。
蕭韞慣會賣慘,從他嘴中說出來的話,信壹半,存壹半,大多當耳旁風。
皇帝壹時半刻走不動道,遂鈺陪著坐了會,從書房那邊取筆墨紙硯過來,皇帝隨口問:“想來妳應是在世子面前露餡了。”
“陛下要臣習字,沒想過有這壹天嗎。”
皇帝筆跡不可模仿,若被發現,是砍頭抄家的大罪。
南榮栩的反應,比蕭韞想象中還要鎮靜,南榮王府自進京後,便展露了對嫡幼子的重視,竟也能忍住不殺到玄極殿。
遂鈺撚著筆,遲遲未落,道:“從前我懼怕大哥知曉我們的關系,現在看來,是我多慮罷了。”
他害怕被大哥發覺,無非是覺得這段經歷,會被血親厭棄。
好在兄長待他如初,令他提心吊膽的心情逐漸平復。
遂鈺說:“大哥覺得是妳逼我,我答他,確實是走投無路。”
可後來南榮栩並未再將此事提起,遂鈺不放心,試探了好幾次才放下心來。
褚雲胥找到遂鈺,對他說:妳大哥不好出面同妳講這些,妳要記得,我們是壹家人,同甘共苦,只要妳能健康長大,對我們來說,便是最高興的事。
至於父王,屆時遂鈺已返回鹿廣郡,他與蕭韞此生不見,這段往事便會隨著時間的推移,像是存放在庫房深處的木匣,積滿厚厚的塵土,直至腐朽。
話說回來,遂鈺對審理成十壹案,心中有疑慮。
可景飏王實在是個不好相與的對手,對比之下,蕭韞倒顯得格外耐心順眼起來。
他問:“景飏王做主審,確實是個不錯的人選,但將軍府與侯府此時便想速戰速決,待景飏王從西洲歸來,這事得何時結束?”
即便是人命案子,只要拖得久,終究歸為塵土,不再被人註目。
皇帝的態度並不像完全不管,可將景飏王拖下水,著實匪夷所思。
蕭韞悶聲笑起來,勾起遂鈺下巴:“屆時妳都回鹿廣郡了,怎還要操心此等雞飛狗跳之事。”
遂鈺:“畢竟是兩條人命。”
蕭韞:“沒看出來,遂鈺公子竟是個悲天憫人的性子。”
“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朕。遂鈺,妳這小腦袋瓜裏轉悠的想法,朕還不清楚嗎。”蕭韞收斂笑意。
如今鹿廣郡軍糧吃緊,遂鈺甚至找到潘家周轉。現下有這樣好的機會,何不借調查各軍營督軍官壹事,以及將軍府那庶子的死做文章,趁機打壓將軍府的氣勢。
這或許並非南榮栩教給遂鈺的,極有概率是蕭韞潛移默化改變了遂鈺的思維。
等等。
遂鈺突然反應過來:“妳是說,送嫁之後我便可歸家?!”
驚喜來得太突然,突然確定離開大都的時間,遂鈺幸福地眼花繚亂。
蕭稚並非皇帝長女,卻是最受寵的公主。鳳冠霞帔十裏紅妝,送親的隊伍從皇宮口,排至城外。
公主從玄極殿出發,天沒亮便得先去檀壇祭祀先祖。
遂鈺如今身份不同,再著禮官服制,太子冊立仿佛仍在昨日。
蕭騁帶了壹個營的禁軍護送,遂鈺只能送蕭稚至郊外,他還得回去向皇帝復命,並快速上交此次和親典儀的流程細節文書,為了歸檔皇室子弟婚嫁,此文書通通由禮官做詳細的記錄。
想帶阿稚離開,卻目送她遠行,遂鈺緊跟公主乘坐的馬車,車裏傳來哭聲,令他險些忍不住掀開車簾。
“公主,此去西洲路途漫漫,有景飏王護送,定能平安抵達。”遂鈺道。
蕭稚:“我們還能再見嗎。”
“會。”遂鈺答。
這是安慰蕭稚,給予她希望的話,若多說幾句,能令蕭稚平緩心情,要多少有多少。
但遂鈺知道,無論他與蕭稚先前有多親近,他也不想再與皇室任何壹人保留瓜葛。
姓蕭的將在他詐死後,徹底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通往凉麓山的小徑,便在送嫁的分叉路處。
景飏王從遂鈺這接過通關文牒等,壹系列沿路需向驛站通報的文書信帖。遂鈺見他情緒似乎也不高,沒忍住挑釁:“今晨見陛下,陛下心情似乎很不錯,公主大喜之日,景飏王殿下竟拉著臉。”
“本王同意皇兄嫁公主,並不代表本王覺得聯姻正確。”
“用犧牲女子的方式換取和平這種話,我已經聽膩了。”遂鈺回頭望向花轎:“這是阿稚的命沒錯,享受皇室優渥的生活,便得為了大宸犧牲。”
“但作為南榮遂鈺,拋去那個禦前行走與副都統的身份,我只希望阿稚快逃。”
蕭騁:“掙紮過卻未成功,只能算逃離未遂,並不能算沒有逃離。”
遂鈺沒想到蕭韞連這件事也會告訴蕭騁,略驚詫了會,他才坦蕩道:“不,我要的是真實存在的出逃,並非如今坐在花轎中。”
走向未知的未來。
景飏王是個很奇怪的人,遂鈺心中突然閃過這樣的念頭。
帶著萬眾矚目降生,卻在宮變後隱於深宮,用另外的身份生活。從他對蕭韞的語氣態度來看,蕭韞應是待他極好。
“照顧好她。”遂鈺說。
蕭騁看著遂鈺開闔的口型:“自然。”
目送隊伍遠去,直至他們繞過第壹個轉彎處,徹底從眼前消失後,遂鈺跳下馬,牽著韁繩,深壹腳淺壹腳地,走向通向凉麓山國寺的小徑。
哢啦——
“公子小心!”
遂鈺沒看清腳底障礙,落入泥土,被雨水浸泡後的樹枝,壹半埋在泥地,壹半暴露在山林中,表皮腐朽,內裏卻帶著翠意。
越青連忙扶住遂鈺,擔憂道:“昨夜便沒睡好,今日又主持儀典,我們別去國寺了,回府歇息吧!陛下特別允準,文書可暫緩半月上交。”
“妳以為暫緩是什麽意思。”遂鈺反問。
他冷靜地重新站穩,拍了拍褲腿的泥點:“他知道我接受不了,卻只能按照他的命令行事。”
特別允準的休沐,只是在告誡遂鈺,若想發瘋,朕給妳時間接受,半月後若仍舊鬧進大內……
“我得聽話,聽話他才能放我走。”遂鈺淡道。
蕭韞知道他的脾氣,且不願總是接納他所做的後果,唯壹能夠令遂鈺冷靜,迅速領會自己身處何種境況的方法,便是這種,類似於冷暴力的方法。
說冷暴力或許有些過分,他們之間從未有過壹刻,不使用肉體接觸,拳拳到肉的暴力。
只是這次蕭韞采取了壹種更沈默,更無須兵戈相向的方式。
用傷害自己,獲得某些權力的機會,在蕭韞這裏也已成為過去。
遂鈺暫時想不到任何辦法,只能按照蕭韞的意思,冷靜月余,直至蕭稚遠嫁之事,正式在他這裏,被未來的某個更吸引他註意力的事物,花上並不完美的終止符。
他猜測蕭韞想用蕭騁送親,逐漸消弭將軍府與侯府的喧鬧,卻沒想到,下壹秒,這種方式便用在了自己身上。
他想掙脫,卻無力反抗。
涼麓山的冬日荒涼,此刻春景爛漫,花草氣息紛至沓來,輕風拂面,卻帶不走胸中憂思。
遂鈺輕輕用手掌貼著心口,壹股難以言喻,前所未有的絞痛,瞬間從心臟處爆發,迅雷之勢席卷全身。
他放緩腳步,為避免身後的越青看出端倪,只能將全身大半的重量,依托於馬鞍邊緣。
好在即便是小徑,略走幾步,也就到了朝廷修建的官道上。
僅僅只是半炷香的時間,遂鈺渾身濕透。
“越青,我的披風呢。”遂鈺緊咬後槽牙問道。
越青不覺有他,找出披風道:“在這,公子是覺得有些冷嗎。涼麓山溫度比大都低許多,是得披上保暖。”
每次上涼麓山的心情,都不太壹樣,竟無壹次心情暢快。
遂鈺不信神佛,卻又心中懷著希冀,萬壹菩薩聽到了他的心聲,是否能了卻他的心願。
菩薩……
遂鈺腳步微頓,旋即無奈笑起來,聳著肩,直至笑出眼淚。
越青好奇道:“公子想到了什麽有趣之事。”
遂鈺逐漸收住笑意,用袖口胡亂抹了把臉,說:“只是覺得有些人很蠢,我們快走吧。”
是很蠢,遂鈺想,原來這麽快就體會到了阿稚的心情。
他甚至沒能在探望蕭稚的時候,再送壹尊觀音像給她。
蕭稚走投無路,將希望寄托於神明,那尊觀音像代表著蕭稚的心願,而心願被摔得粉碎,像是某種與未來牽引的繩索——
陡然斷了。
因並未與方丈事先告知過,遂鈺抵達時,方丈正在同壹群小沙彌用飯,吃得極素,清炒蘿蔔絲,蘿蔔湯,用地瓜蒸的麥飯。
“小施主今日竟有空來寺裏,是陛下有何吩咐嗎。”方丈放下碗筷,笑道。
遂鈺行禮:“在下貿然叨擾,並未提前告知方丈,攪擾用膳了。”
方丈向遂鈺身後望去。
這位公子沒來幾次,卻都浩浩蕩蕩,陣仗頗大。
身邊伺候他的,護衛他的,甚至是當朝皇帝也趕過來接人。
要知道,如今這位皇帝陛下,最不喜求神拜佛,堅信事在人為,除非必要祭祀,壹年到頭都不會踏入香祠壹步。
守慎帝與潮景帝,像是兩個極端。
守慎帝謹小慎微,卻善於享受金縷披身,無邊榮華。今日不舒暢,便找欽天監夜觀星象,或是親自前往國寺上香。
方丈在國寺長大,歷經三代皇帝,唯獨潮景帝不信神佛。
遂鈺公子代皇帝辦事,被皇後刁難,卻能引得皇帝動身前往。即便是漠不相關的外人,瞧見那夜皇帝將人在佛前抱緊的姿態,難免不往某些隱秘的方面聯想。
那日皇帝駕臨,陶五陳隱晦地同方丈聊過幾句。
見了這位大人,不能叫大人,得叫公子。南榮公子也不行,遂鈺公子最恰當,要是見著這位小大人生氣,千萬不能喊遂鈺公子,稱“公子”二字即可。
這是宮裏的規矩,自然也是宮外的規矩,陶五陳說。
遂鈺搖搖頭:“是我自己想來,還請方丈幫我準備壹間禪房。”
“壹間簡單的禪房即可。”遂鈺強調。
不是什麽皇室專用,也並非什麽皇後貴妃的形制,只是供香客居住的禪房而已。
眾生皆普通,拋去這身皮囊,誰的骨相不是壹樣的輪廓。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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