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於光36

　　牧羿很早就失去了父母， 早年在幾個叔叔家討生活，但大家日子都過得不富裕，多養他壹個誰都不樂意。
　　成日被踢來踢去， 沒多久， 牧羿就幹脆將自己當成無親無故的孤兒， 自己過起日子。
　　他們固定的小隊裏四個人，牧羿是個孤兒，楚石也是個無牽無掛的孤兒。
　　班熹出身好壹些， 是班家小姐， 但她因為姐姐和母親的接連死亡而與家族決裂， 不願再回去。
　　可要說慘， 四人中杜仁川才是最慘的那壹個。
　　杜仁川比牧羿小壹歲，十二歲以前都住在茶州杜村。
　　他家庭美滿，父母慈愛親人和睦， 兄姐俱全，手足感情深厚，家中殷實豐足，從未遭遇過任何困苦和挫折。
　　然而就在杜仁川十二歲時，杜村壹夕覆滅，壹村壹族三百多口人，只剩下杜仁川壹個活口。
　　牧羿被鳴與老師收為弟子帶回珠州的路上， 路過杜村，恰好看到杜村覆滅。
　　鳴與老師便把奄奄壹息的杜仁川也壹起帶走。
　　如此， 才有了他們後來共同在珠州神學府學習修行，又結為夥伴壹同冒險之事。
　　此後很多年， 杜仁川都努力修行，希望有朝壹日能親手報仇。
　　不過直到他死， 也沒能殺死他的仇人。
　　覆滅杜村的，是壹個後來聞名數州的妖鬼，讓所有人聞風喪膽的“蝗神”。
　　“蝗神”食人，每每出現還總是帶著無數黑風般的蝗蟲群，它們所過之處，人畜莊稼全都被食盡。
　　在杜村覆滅之前，無人知道蝗神，杜村覆滅之後，蝗神之名才開始宣揚出去。
　　以杜村為起始，她滅絕了壹處又壹處城鎮村落，兇名逐漸遠揚九州。
　　若說妖鬼絲巢是壹個藏在暗處攪弄風雨，悄無聲息將觸角遍布各州，掌控壹切卻不被普通人所知的巨大陰影。
　　那妖鬼蝗神，就是壹個無法控制，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出現，被所有人恐懼的移動災禍。
　　人們因為畏懼，甚至將壹個妖鬼稱為“蝗神”，試圖通過祭拜乞求她憐憫。
　　然而妖鬼之物，哪裏來的憐憫之心。
　　。
　　“這雨說下就下，這麽壹會兒功夫，衣服都打濕了。”
　　武勁甩著胳膊，大手往臉上頭上壹抹，嘀嘀咕咕。
　　鳴與從破廟裏搜羅了些幹柴枯草，已經在幹燥的角落裏生起火堆。
　　對牧羿喊道：“過來烤烤衣服和頭發，雖然天氣熱了，但裹著濕衣也容易生病。”
　　牧羿壹路上都有些魂不守舍，時常發呆。
　　他沒聽見鳴與的招呼，被武勁按著腦袋晃了晃。
　　“妳小子看著大雨想什麽呢，讓妳去烤火。”
　　牧羿回神，坐到鳴與身邊，聽話地開始烤衣服。
　　耳邊聽到武勁老師和鳴與老師閑談鬥嘴，牧羿滿腹的心事都忍不住笑了笑。
　　和上輩子比起來，這壹世的鳴與老師都沒有那麽寡言孤僻了。
　　“這雨怕是要下到天黑，今天就在這暫住壹晚。”
　　將幾匹馬安排好的於光也帶著壹身雨水走進來。
　　身後跟了個同樣水淋淋的於音。
　　武勁笑著招呼：“大哥快來快來，過來把衣服烤烤。”
　　“哎喲，於音弟弟妳也真是的，這麽壹會兒都離不了大哥，偏要跟著去，妳看看這濕的！快來，到這裏烤！”
　　牧羿的目光不由自主從火堆轉到對面的於音身上。
　　他戴著壹張面具看不見神情，坐在大哥旁邊時有意隱藏自身，存在感並不高。
　　可壹旦註意到他，就會被壹種奇怪的感覺所攝，很難移開視線。
　　牧羿想到妖鬼蝗神，就不禁回想起上輩子的妖鬼絲巢，想到他做的那些惡事與惡名。
　　非常詭異的，這個前世讓他痛恨的敵人，此刻竟然讓他焦灼的心情有了壹些緩和。
　　因為他現在並不是他的敵人，甚至是站在同壹方的夥伴。
　　不管如何，這壹次妖鬼絲巢也在，應該能阻止蝗神。
　　前世蝗神四處遊走沒有定處，去到哪裏哪裏就留下壹片死寂荒蕪。
　　對上她，人也好鬼也好，都要避開她的鋒芒。
　　唯有壹次例外。
　　蝗神在珠州城外僵持十日，最後退後改道。
　　因為珠州城是絲巢的巢穴。
　　那位蝗神吃光了珠州城外的所有東西，留下了幾尺厚的蝗蟲群屍體，到底是停下腳步避開了珠州。
　　牧羿那時不願承認，但心知肚明，當時唯壹可能殺死蝗神的，恐怕只有妖鬼絲巢。
　　而現在……
　　牧羿看了火堆邊的於音壹眼又壹眼，神色慢慢變得有些糾結。
　　於光正動手把於音身上的外套剝下來擰得幹幹的，搭在架子上烘。
　　又順手將他頭發抓在手裏擰，擰壹把鹹菜似的。
　　於音按著自己的頭皮，不由自主往於光那邊傾斜，從他手裏把自己的頭發搶回來。
　　就算隔著面具，也能看出他暴躁的情緒。但沒過壹會兒又主動靠到了於光身上。
　　大哥奇怪說：“不是嫌我力氣太大，又要我幫妳擦？”
　　於音幾乎是趴在大哥的膝上，讓他給自己擦拭頭發，那樣子，和大哥腳邊那只躺著舔毛的貓似的。
　　牧羿：就是說他這個樣子，哪裏還有當初妖鬼絲巢的惡毒可怕，再對上蝗神還有勝算嗎？
　　於音靠在於光膝上，也感受到了對面牧羿時不時投來的異樣目光。
　　他從大哥那裏得知了此行的目的，和牧羿壹樣，他也想起了蝗神。
　　於音對臣服自己的那些下屬妖鬼都是當做未來的食物看待，而蝗神，同樣是他的食物。
　　和牧羿那個總和他作對的小隊壹樣，蝗神也是難得讓於音不太高興的家夥。
　　因為蝗神的腦子裏就只有吃，沒有其他。
　　不像人，有喜怒哀樂在乎的人事物可以玩弄，也不像其他妖鬼，有被放大的欲望和偏執的壹面可以拿捏。
　　蝗神就只是個人形的蝗蟲而已，連趨吉避兇這種本能都很薄弱。
　　給他帶來了壹些不大不小的麻煩。
　　如果不是想要養肥她當壹頓大餐，在她去到珠州城外那壹次，他就會殺了她。
　　至於現在……於音看向於光被篝火照亮的臉龐。
　　不知道他的大哥要怎麽做？
　　“我來做吧。”於光說。
　　“不不不，大哥妳休息，我們來就好！”武勁緊緊握住串了餅的簽子，連聲拒絕。
　　鳴與也加快了串烤餅的動作，兩手拿著四串，堅決不分給大哥。
　　“大哥壹定累了，不用動手。”
　　“哈哈哈，我壹點都不累啊。”
　　“……”
　　這幾年下來，大家都慢慢發現大哥廚藝很差的事實，但出於對大哥的愛戴，沒人忍心直接跟他說。
　　偶爾為了大哥高興，還要忍痛吃壹吃大哥做的食物，昧著良心誇壹誇。
　　導致大哥至今還以為自己的廚藝到達了壹般水平。
　　於音丟開腦子裏的蝗神，攥住了於光的手。
　　於光：“嗯？”
　　於音抓起腳邊那只舔毛敷衍的灰眼貓，塞給大哥。
　　看到貓濕漉漉的毛發舔得費力，於光也只好用布巾幫它擦拭。
　　大哥的註意力被轉移，武勁悄悄對於音投去壹個誇贊的眼神。
　　餅差不多快烤熱了，於光也擦完了貓。
　　他放下布巾去洗了手，回來又拿過於音的餅，捏碎放在容器裏加水煮，煮成壹鍋糊糊單獨端給於音。
　　於音：“……”
　　這種當幹糧，方便他們在外趕路時吃的餅，冷了之後特別硬，尋常咬起來都費勁。
　　大哥特地為他掰碎煮爛是方便他吃，是對他的特殊照顧。
　　但是，這鍋糊糊真的讓人沒有胃口。
　　於音扶著額頭，默默挑起糊糊。忽然聽到對面武勁忍不住的噗嗤笑聲。
　　於音反手拿起大哥擦貓的濕布巾甩向武勁。
　　武勁條件反射側頭躲過，布巾正好啪地蒙在了發呆的牧羿臉上。
　　牧羿：“……”吸了壹嘴貓味。
　　於光：“妳們幹什麽呢？”
　　鳴與突然說：“武勁也想喝大哥煮的餅糊。”
　　“我靠妳害……”武勁把罵聲吞回去。
　　於音迅速倒了壹大半餅糊出來，對武勁壹指。
　　“胃口不好嗎，分這麽多給武勁吃。”於光對他們的謙讓沒什麽意見，讓武勁過來端去喝。
　　看著他們互相傷害的牧羿：“……”
　　這輩子，不管是曾經的敵人、朋友還是老師，都活潑了好多。
　　妳們讓我感到好陌生，每個人都是。
　　但被他們這壹鬧，牧羿放松下來，不再像剛出發時那麽緊繃。
　　他們通過珠州與茶州之間的關隘，進入了茶州地界。
　　這幾年珠州變化很大，他們每日看著沒什麽感覺，到了茶州，經過幾個村落，對比立即清晰。
　　這裏的惡鬼無人處理，壹日路程就遇到了三只。
　　“好久沒看到過惡鬼了。”武勁感嘆道，不等大哥說，就和鳴與上前解決。
　　處理惡鬼多花了幾日時間，牧羿也沒急，上壹世杜村出事是在八月，還有兩個月的時間，不管怎樣都來得及。
　　他們往杜村去的路上，越靠近杜村，惡鬼的蹤跡越少見。
　　“因為杜村很特殊，村中有很多人擁有比較強的靈應，可以對付惡鬼。”鳴與解釋。
　　傍晚的村落炊煙裊裊，屋舍儼然，平和安寧。
　　村中孩童的笑聲伴著雞鳴犬吠，壹片世外田園風光，和他們經過的所有村莊都不壹樣。
　　高大古樸的壹座牌坊，矗立在杜村村口，牌坊上“碧血丹心”四個大字。
　　“祖師東方赤火真君，俗名杜稟陽。杜村的‘杜’就是赤火祖師的‘杜’，據說是祖師的後代，在這裏隱世而居。”
　　鳴與拜的祖師正是赤火真君，比其他人更了解壹些。
　　他早就聽說過杜村，也想過要來看壹看。平日寡言的人盯著杜村的牌坊，眼睛微微發亮。
　　於光沒有帶著他們進村，只是看了兩眼安逸的村莊，對幾人說：“鳴與帶著牧羿去杜村守著，武勁還有老幺，我們繼續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