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於光35

　　於音的房間比於光的房間要大壹些， 屋內因為他的眼睛看不見，布置得很簡潔。
　　床角櫃子和桌子角，都被於光打磨圓了， 還放了個大哥親手做的貓窩。
　　任誰來看這都是個簡單樸素又幹凈的房間， 只有偶爾， 房間的主人靜靜坐在黑暗裏時，屋內的暗色會比夜色更加濃稠。
　　隱約的黑色絲線交錯，如同倒掛的帷幔壹層層壓在看似空曠的房間裏。
　　這些活著的黑色蛛絲， 讓這個房間擁有獨立於其他地方的死寂， 周圍連活躍的老鼠或者鳴叫的小蟲都沒有。
　　於音沒有躺在床上， 而是坐在窗邊。半開的窗外， 蠟梅快要謝盡，已經嗅不到壹絲香味。
　　去年於光為他移栽來的橘子樹葉子仍然是墨綠的，還沒開始發新芽， 才長得和窗戶齊平。
　　於音捏著剛才於光放到他手裏的皮筋，低頭嗅了嗅。
　　沒有什麽特殊的氣味，壹定要說的話，只有壹股曬足了太陽的味道。
　　。
　　第二天，班影他們都驚訝地發現，於音把頭發紮了起來。
　　雖然只是個普通的馬尾，但是對於常年散著頭發的於音弟弟來說， 這已經很了不得了。
　　大家相處幾年下來，早就知道頭發對於音來說很特殊， 輕易碰不得。
　　他那頭發和他的能力有關，不像普通人壹樣長了會打結， 永遠都那麽烏黑順滑。
　　據說要是束起來簪起來會讓他不舒服，所以壹直都散著， 最多就是用布條松松攏壹下。
　　但今日，他把頭發整齊地紮起來了。
　　惹得今天待在除惡司的人都不由自主往他腦袋上看。
　　班影看了好幾眼，第壹個註意到他用的皮筋，不由露出個笑容。
　　“妳笑什麽呢？”裴文覺問。
　　“弟弟紮頭發的皮筋，妳不眼熟嗎？”
　　被這麽壹提醒，裴文覺也想起來了。
　　就前兩天，他在廚房撞見大哥蹲在鍋邊煮東西，嚇了壹跳還以為大哥又廚性大發，想給他們做什麽吃的。
　　就在他考慮要不要暫時躲出去時，才發現大哥煮的是撕開的鹿筋還有壹些草根草莖什麽的，說是要做點東西。
　　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但大哥這兩天壹直在搓，那麽小的東西，搓得認真又費力。
　　現在他知道了，原來是給弟弟搓紮頭發的發繩。
　　裴文覺突然覺得渾身別扭刺撓，酸溜溜說：“大哥真是的，怎麽不給我們也做幾個，咱們也不是沒有頭發可以綁啊。”
　　班影踢了他壹腳：“大哥和於音情投意合，有妳什麽事，幹活去吧妳。”
　　“情投意合”的兄弟兩，大半夜又出去夜跑了。
　　“這次是意外，不是故意的。”於音翻個身，把腿從大哥腿上放下來。
　　但大哥起身穿上外套，把他揪起來，只有壹個字：“跑。”
　　這次他們是繞著北山跑，就是於光剛來這個世界時，和於音壹起短暫住過的地方。
　　跑到半路出了點意外，於光發覺於音沒跟上來，跑回去問：“怎麽了？”
　　同時伸出手給他。
　　於音停在山路邊沒動，手指搭在他手上，將壹句話傳遞到他腦海裏：“貓掉坑裏了。”
　　作為他“眼睛”的灰眼貓沒跟上來，於音看不見昏暗山林裏的路。
　　於光收回手：“妳在這等等。”
　　路邊被上山打獵的人挖了個陷阱，壹人多高的坑洞底下還放了荊棘和竹刺。
　　摔下去的灰眼貓腳不小心被紮傷了，前爪踩在泥土上往上蹦跶的時候，留下壹點血跡。
　　這貓是於音操控的傀儡，它的壹切感知和意識都屬於於音。
　　和它的本體壹樣，這只貓極少極少會發出聲音，就算不小心掉進坑裏傷了腿，也是自己嘗試往上跳，連叫也不叫壹聲。
　　於光身手敏捷地踩著土壁下去把貓撈起來，抓著爪子瞧了瞧，帶它到附近的山溪把受傷的爪子沖幹凈。
　　被他捏住壹只爪子沖洗的貓，毛茸茸的身體扒著他的胳膊，忽然仰頭沖著他細細喵了壹聲。
　　於光便自然回頭看路邊等著的於音：“怎麽了？”
　　貓甩著爪子上的水，掙脫他的懷抱要跳下去，於光把它抓回來，放在肩上掛著。
　　“今天就不跑了，走著回去吧。”於光伸出手臂，讓於音拉著他的胳膊壹起走。
　　兩人走在山路上，於光隨口說：“這山上有座獵人小屋，我們幾年前還在這裏住過，記得嗎？”
　　怎麽不記得，那座簡陋的屋子又漏風又漏雨，好不容易於光加固修整好了，結果沒住兩天又搬去了神學府。
　　於音那時整日琢磨著於光到底是從哪裏蹦出來的，因為對他還不熟悉，在試探的階段，被他折騰得不輕。
　　在他當於光的弟弟這幾年，每壹天都記得清楚。
　　不像上壹世在綺雲樓，每壹天都壹樣，沒什麽太大的區別，現在想來都有些記不清了。
　　他們在逐漸亮起來的山間，走過壹片溪流。
　　“這裏還記得吧，咱們在這裏洗過澡。”於光笑說。
　　於音雖然沒反應，但趴在他肩上的貓擡頭看向路邊的野杏樹。
　　於光註意到他在觀察什麽：“野杏樹還沒開花，但是也快了。”
　　他們故地重遊，又從另壹邊下山。
　　長長壹段的沈默後，於光忽然問：“老幺，妳是不是餓了？”
　　於音腳步壹停，第壹反應是大哥廚癮犯了，準備就地打個獵給他做早餐。
　　但很快大哥又平靜地說了句：“妳最近越發躁動，是餓了吧。”
　　於音意識到大哥指的是什麽。
　　“珠州被大哥管理成這樣，連壹只惡鬼都找不到，這壹年多我都沒能吸取到多少力量，當然早就餓了。”
　　於音借著貓眼仔細觀察於光的神情，聲音有些可憐。
　　“我餓了這麽久，大哥可以讓我去其他地方‘吃壹點食物’嗎？”
　　“不可以。”於光回答。
　　於音不意外，所以也不失望，只呵了壹聲：“大哥可要註意，讓我餓太久了，我會更想吃掉大哥的。”
　　他偶爾看著於光會想，說不定就是因為他看管太緊，讓他餓太久了，他才會逐漸躁動，對他生出食欲。
　　對妖鬼來說，情欲和食欲是差不多的東西。
　　“再等等吧。”於光忽然又說。
　　聽出他的意思，於音倒是詫異了：“我還以為大哥不會願意再讓我變強了。”
　　“任我成長下去，就算是妳，也無法永遠壓制我。”
　　還是他這幾年表現得太溫馴，他這位大哥覺得他已經徹底安全，所以決定放松掌控了呢？
　　於光不解釋什麽，扭頭看向路邊壹樹早開的野花。
　　“這花開得這麽早。”動手折了壹支遞給於音，“給，拿著。”
　　紅艷艷的山花突然遞到面前，微甜的花香撲鼻而來，於音的思緒壹停。
　　他接過花輕笑：“壹支野花可哄不了……”
　　又是哢嚓壹聲，沒聽到他說什麽的於光又折了壹支遞給他：“拿好，帶回去給伍善，聽說這個可以炒菜吃，味道還不錯。”
　　於音：“……妳說什麽？”
　　他舉起花突然砸在大哥的腦袋上。
　　被野花砸了滿腦袋的大哥：“妳小子是不是皮癢了？”
　　兩個人又打了壹架回去。
　　班影看見他們身上滾的草葉，心想他們旁邊的房間不是都沒人住了嗎，怎麽還要出去。
　　伍善嘿嘿笑：“妳不懂，這樣更刺激。”
　　班影照著他屁股踢了壹腳：“滾！”
　　班影為大哥和弟弟的事操心了幾個月，但這兩個人卻好像什麽都沒發生壹樣。
　　向來負責的大哥完全沒提起過婚禮的事，搞得班影都急了。
　　這也就是兩個男人，如果是壹男壹女，現在說不定孩子都有了，哪還像他們這樣不著急。
　　她都考慮哪天要不要和大哥明示壹下，六月末的壹日，大哥將他們都召集了起來。
　　班影：終於來了，壹定是要宣布那件事吧，幸好東西都準備齊全了。
　　“過兩日我會帶牧羿去茶州處理壹些事。武勁和鳴與，把手上的事暫時交給其他人，跟我壹起去壹趟。”
　　“班影和裴文覺，妳們留在珠州，守好除惡司。”
　　沒想到大哥突然宣布的是這麽壹件事，班影詫異過後看向於音：“那於音呢？”
　　“老幺也和我壹起去。”於光顯然是早有決定。
　　效率極高的小會上，於光把事情都安排好。
　　大部分人都習慣性聽從他的指揮，而有異議想跟著壹起出門的幾個人，被他全部否決。
　　“不用急，後續有用到妳們的時候。”大哥安撫壹句，讓他們都期待起來。
　　具體要去茶州做什麽，於光沒有說清楚，只有和牧羿住在壹起的石柏猜到壹些。
　　“妳前不久去找大哥說的是什麽？和今日大哥宣布要去茶州的事有關嗎？”石柏問牧羿。
　　上輩子的夥伴這壹次經過半年的相處，感情也逐漸深厚起來。
　　牧羿沒有隱瞞他：“是我請大哥去茶州救人。”
　　這壹件事早就壓在牧羿心裏，從他重生之日就在數著時間等待著。
　　經過半年的相處，牧羿認可了於光的品德和能力，終於選擇向他求助。
　　重生之初牧羿從茶州直奔珠州，也是為了尋找武勁老師和鳴與老師，希望能借助他們的力量，改變另壹個同伴杜仁川的命運。
　　因為他知道自己壹個人做不到。
　　現在換做於光，這件事就更有把握了。
　　不知不覺，牧羿也像是除惡司的所有人壹樣，相信著大哥。
　　牧羿想起他找到大哥，對他說起不久後將會發生的那場災禍。
　　“如果能救下杜仁川，我就會徹底忘記上輩子的悲劇，對妖鬼絲巢的仇恨介懷，也會壹起忘記。”
　　他知道大哥和於音的關系，說這話時帶著些小心思。
　　大哥看出來了，但沒戳穿，洞徹壹切的眼睛堅毅鎮靜。
　　對他說：“放心，不會有事。”
　　只這麽壹句，牧羿就放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