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於實41

　　壹切如同辛流的預料， 他磨磨蹭蹭地將風雪鄉等人帶進山腹內的那座弟子墓。
　　最後遺憾地表示，這裏被人捷足先登，玉書已經不見了。
　　辛流心知這樣白來壹趟會讓風雪鄉大為惱怒， 甚至遷怒他， 他也早已做好應對的準備。
　　留給風雪鄉的時間不多了。
　　冬至近在眼前， 他身體裏的寄物蟄伏，他也即將陷入沈睡，就算惱怒， 也沒多少時間和精力來處理他。
　　更何況， 今年玉書找不齊， 還有明年。風雪鄉不至於和他撕破臉。
　　辛流什麽都考慮清楚了， 就是沒料到，風雪鄉竟然完全沒有生氣。
　　他輕易接受了白來壹趟的事實，又馬上返回風家。
　　在飛機上， 辛流悄悄觀察著風雪鄉，見他竟然很有閑心地捏著幾片在瀾江村山上撿的紅葉，和身邊的男人閑聊。
　　他倒是好興致，壹點都不急。難道是已經有了什麽安排？
　　“我看妳挺喜歡瀾江村，怎麽不願意多住兩天？”風雪鄉撿出色彩漂亮完整的紅葉放到於實那邊。
　　“瀾江村確實適合生活，不過快要到冬至了，還是回去， 明年可以再來。”
　　於實接過風雪鄉手中紅葉的同時，握住了他的手腕。
　　風雪鄉的手腕變得有些幹瘦。
　　“手怎麽這麽冷。”於實輕聲說， 將那只手合在掌心。
　　“……是有壹點冷。”
　　“天氣冷了，我也不喜歡到處走。”於實和風雪鄉閑聊， “從前冬天，我也經常待在家裏不愛動彈。”
　　並不是， 他在家時，冬日也不怎麽怕冷。
　　比起喜歡躲懶的三哥和成日開空調地暖，待在房間裏不愛出門的二哥五弟，他和大哥是最常出門的。
　　冬日沿河跑步，參加各種雪上運動，連小區裏的冬日運動會他都會參加。
　　有壹年，他還去當了壹整個冬季的誌願者，整個冬天都在外面跑。
　　但是現在他對風雪鄉說：“我冬天不怎麽出門，所以等妳睡了，我也在旁邊守著妳，妳好好睡覺，安心的。”
　　回到風家，除了於實，風雪鄉便再也不見任何人，能進入那棟玻璃別院的，只剩下壹個沒什麽存在感的小窗。
　　辛流也不例外，他還想趁機試探能不能將風雪鄉手中的四份玉書拿到手中，但連風雪鄉面都見不到。
　　他也不急，現在拿不到，等風雪鄉沈睡就有大把機會。
　　小窗取了很多快件回來，全都交給於實。
　　“辛苦了。”
　　“沒事沒事！”小窗見他把東西壹壹拆出來，好奇問，“這都是什麽？”
　　於實笑笑：“給雪鄉買的。”
　　都是些冬日的保暖舒適的衣物、擦身體的精油之類。都是他從前照顧病人總結出來的好用物品。
　　“其實，這些不用另外買的，直接告訴歲管家，他就會安排好了。”小窗說。
　　“但是雪鄉會更喜歡我給他買的東西。”於實很清楚怎麽做會讓自己不安的伴侶更開心壹些。
　　他拿了東西上樓去。
　　以前風雪鄉喜歡跟著他，但從瀾江村回來，他的身體迅速衰敗下去，現在已經不怎麽動彈了。
　　他自己倒是想走動，於實沒讓，除了吃飯，整日主動在床邊陪他。
　　外面天氣陰沈昏暗，大白天光線也不太好。於實在窗邊開了壹盞燈，屋內暖融融的。
　　脫下外套，於實穿著居家服掀開被子也坐到床上。
　　風雪鄉側頭看著窗外，見他回來便靠近他。
　　“妳又去了很久。”
　　“我算過時間了，二十分鐘。”
　　於實拿過床邊的鬧鐘：“妳看，我離開前做了記號，才走了幾格。”
　　風雪鄉對時間的概念向來模糊，這幾天又變嚴重了，和剛醒來那時候差不多。
　　“我還買了笛子回來。我以前會吹笛子，但很久沒吹了，冬天我會練習壹下吹笛子，會吵到妳嗎？”
　　於實故意問，“妳喜歡什麽曲子，我可以吹妳喜歡的曲子，可能就不會覺得那麽吵。”
　　風雪鄉枯瘦的手抓著於實的衣服，看他染著燈光昏黃，顯得溫暖安然的臉龐，聽著他寬慰的話語。
　　如果真像他所說的，整個冬日裏有他陪在身邊，那壹定很幸福。
　　就算是沈睡，也不會那麽痛苦了，或許在迷失的間隙裏，他還能聽到斷斷續續的笛聲。
　　可是——
　　冬至前壹日，風雪鄉忽然對於實說：“阿實，我和雪家說好了，下午她們會來接妳。”
　　正在給他修剪指甲的於實壹楞，修完了最後壹只，將指甲刀放到壹邊，才看著他問：“這是什麽意思？”
　　“這個冬天，妳暫時住在雪家好不好？”風雪鄉聲音很低很柔和，“等我醒了，馬上就去找妳。”
　　於實和他對視，沒有說話，臉上淡淡的笑容消失了。
　　風雪鄉有些慌張，他怕極了於實生氣，所以拖延了這麽久，又清楚他必定會生氣，卻還是這麽做了。
　　“我是想，這麽長的時間，我在沈睡，妳壹個人壹定會無聊，妳可以去做自己喜歡的事。”
　　於實聽著他的解釋也沒什麽很大反應，只問：“妳不需要我陪著妳是嗎？”
　　就這麽壹句話，風雪鄉更加慌張。
　　他之前沒想說其他的，現在忍不住透露：“風家現在很亂，風載行那邊包藏禍心不能相信，他爸腦子不清楚，昏招頻出，還有風載音，被打壓了這麽久，我壹旦沈睡，他肯定會開始反擊，妳對我很重要，他們會從妳這邊……”
　　於實聽完了，摸摸風雪鄉的臉頰：“所以我會保護妳的，妳不相信我嗎？”
　　“不行！”風雪鄉撐著被子坐起身，“妳不用理會這些人，他們對付不了我，妳不用擔心我，萬壹他們傷了妳，我沒辦法……”
　　“看來妳都考慮好了，也做了安排，不打算改變主意了。”於實點點頭。
　　風雪鄉瞬間撲過來抱住他，語氣焦急虛弱：“妳不要生我的氣，不要生我的氣！”
　　“我不在妳身邊，等妳醒來時，還會記得我是誰嗎，或許那時候我就見不到妳了。”於實語氣平靜。
　　風雪鄉抱著他語氣焦急：“不會的！我會嘗試盡快醒來，我絕對不會忘記妳的，我可以的。”
　　“妳生氣的話可以發泄出來，可以罵我，就是……不要這樣。”
　　於實太平靜了，讓他看得害怕。他這樣緊緊抱著於實，他也不曾伸手回抱。
　　良久，於實嘆息，無奈地搭住風雪鄉的肩，摸了壹下他有些幹燥的長發。
　　這個人真是美麗又狡猾，因為知道，只要露出這種可憐惶恐的樣子，他就會不忍心責怪，所以才這樣有恃無恐。
　　感受到他的回抱，風雪鄉才放心壹些，更緊地抱住他：
　　“我只是害怕，妳原諒我這壹次好不好？等到明年，明年就不會這樣了，我會把所有的事都處理好，再不讓妳煩心，也不讓妳離開我了。”
　　於實沒再說什麽，默認了他的安排。
　　當天下午，於實的老熟人姜芒就和她的姨母雪若琊壹起來接他了。
　　於實提著行李和風雪鄉告別：“那我就走了。”
　　“於實……”風雪鄉忍不住聲音細弱地喊他。看著於實的背影，他總覺得不安心。
　　於實回頭看了他壹眼，無奈道：“是妳要我離開的，怎麽現在又露出這種表情。”
　　這種害怕被拋棄的表情。
　　他走回床邊，俯身在風雪鄉額頭親吻了壹下：“好了，休息吧。”
　　於實隨著雪家人離開風家，沒多久就傳到了有心人的耳朵裏。
　　風二哥嘖嘖道：“我這小九弟還真是被壹個男人迷得暈頭轉向，這都快沈睡了還不忘給人找好下家。”
　　“可惜，我還準備趁這個時間拉攏拉攏他呢，要是能知道他到底用的什麽手段籠絡了老九，我這家主才是當穩了。”
　　話雖如此，人走了也不錯，剛好給他留下發揮的空間。
　　能出這樣壹個備受青睞的“周識”，下次就能有“趙識”“錢識”“孫識”“李識”什麽的。
　　“去，去問問，要不要按照往年的習慣，找好五陰五陽命，照顧咱們的雪妖！”
　　可惜風二這點小心思，在歲管家那裏就折戟沈沙了。
　　“九爺已經說了，不準許任何人靠近那裏，妳看，之前在別院裏照顧九爺的小窗都被趕出來了。”
　　這壹年老得厲害的歲管家，耷拉著眼皮說，“二爺要是執意去送，怕是會惹怒九爺。”
　　風二心裏惱怒，還要裝出爽朗的樣子：“那就算了，那就算了，等明年老九醒了再說也不遲！”
　　沈寂許久的風載音也聽說這事，他對風雪鄉身邊的那個“周識”倒是沒什麽想法。
　　“走了就走了，這個人不重要，他不在，沒人守著風雪鄉，更方便我們行事。”
　　“是！”他的下屬們都露出興奮的神色。
　　最大的阻礙風雪鄉終於沈睡了，風二那邊沒有了這個大靠山，也要輪到他們反擊了。
　　雪家，姜芒領著於實走進壹套小院，笑著給他介紹：
　　“妳就在這裏住吧，我特地給妳選的，環境好吧？而且很安全，肯定沒人來打擾妳，我和姨母都住在附近，有什麽事就跟我說。”
　　“打擾了。”於實沒怎麽看屋內的擺設幻境，放下行李箱。
　　姜芒看他神色淡淡，不太高興的樣子，忍不住勸道：“其實住在這裏也挺好的，雪家和風家不壹樣，沒那麽多糟心的人和事。”
　　“嗯，我知道。”於實說。
　　姜芒：“那妳是在想我那位表舅吧？也不用擔心他，他很厲害的，就算沈睡，也沒人能害他。”
　　於實：“我不擔心，只是生氣而已。”
　　姜芒：“…………”
　　哪有人這麽平靜說自己生氣的？
　　“那、那妳明年打他壹頓好了，我看他也不敢還手。”姜芒出主意，並且躍躍欲試想到時候去旁觀。
　　於實被她這句話逗笑。
　　姜芒看他笑了，還以為沒事了，也笑道：
　　“其實我覺得這挺好，我那個表舅真的太黏人了，妳壹點自由空間都沒有，妳現在可以自由好幾個月呢！”
　　風雪鄉那樣的性格，確實少有人能接受。
　　但是對於實來說，別人全心全意的依賴和需要，反而是他的養料。
　　他這次之所以離開，不是因為風雪鄉那些好聽的話，而是他表現出來的“不需要”。
　　不需要他的種種準備，不需要他的幫助，不需要他的照顧。
　　所以他走了。
　　“姜芒，我想請妳幫壹個忙。”於實說。
　　“什麽忙，妳盡管說，我肯定幫！”姜芒大方答應。
　　冬至後第二天，於實提著自己沒拆的行李箱，不引人註意地離開了雪家。
　　姜芒送他離開，還是糾結說：“妳真要走啊？可是妳要去哪？我們答應了表舅，留妳在這住到明年他醒。”
　　於實：“如果他不記得我了，妳們也不用和他交代，如果他記得，那就是我和他兩個人之間的事。”
　　“放心吧，肯定不會影響妳們。”
　　姜芒忙澄清：“我也不是怕這個，就是怕妳壹個人在外面遇到什麽意外。”
　　“不會，我走了，到了地方會再和妳聯系。”於實擺擺手，消失在壹場小雪中。
　　今年南地的雪下的這麽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