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淩雲渡上，得見靈山有碑文

　　彌漫在整個獅駝國境內的妖氣，經過了這壹戰之後，終於稀薄到了與外界相近的程度。
　　妖王之王雖然已經伏誅，嶽天恩卻幾乎不曾休息，又起身巡遊山川，由虎鹿羊三道人的指引，花了壹段時間將各處妖魔洞府掃蕩壹空，把其中壹些殘留的人族解救出來。
　　這些人族，那壹部分被大妖魔養在幻境之中的，倒還好說壹些，解除了幻境之後，他們縱然驚恐仿徨，但記憶之中並沒有太多被殘害的部分，過壹段時間應該就可以適應過來。
　　而另壹部分人族，被圈養了十幾年，日日生活在驚恐至極毫無希望的環境下，幾乎都已經遭受了魂魄上的創傷，表現出來，便有的渾渾噩噩，有的瘋瘋癲癲。
　　還好，這些精神上的問題都是可以通過法術來安撫治愈的，尤其是虎鹿羊三道人修持東土流傳過來的道門法力，醇厚而清靈，最擅長處理這方面的事情。
　　嶽天恩他們無意久留，虎鹿羊三道人卻對獅駝國感情頗深，主動請纓照料這些殘留的人族，引導他們重建家園。
　　經此壹役之後，天殘腳與五行拳，雖然無畏生死，卻也知道了進退，執意西行已然無益，也決定留在獅駝國中，幫壹幫這三道人的忙。
　　又過了幾日，嶽天恩、龍女與江流兒，走出了獅駝國的國境。
　　“靈山，其實就在前面。”
　　江流兒站在獅駝國之外，壹手按著放在懷裏的佛說三藏真經，壹手向西方天際，遙遙壹指。
　　只見那裏本來只是藍天白雲，風平浪靜，卻就隨著江流兒這壹指，翻滾著湧出了百千萬道佛光妙景。
　　天上霞分五彩，瑞靄千重，隱隱約約有壹座高不可攀的山嶽浮現出來。
　　半山腰已經深入雲層之上，即便是龍女窮盡了目力，也瞧不見山巔到底該是何種光景。
　　“誒，真是靈山？”
　　龍女吃了壹驚，“可是我以前也去過靈山，絕對不可能是在這個位置啊。”
　　自從《兒歌三百首》變成了《佛說三藏真經》之後，江流兒不期然之間便懂了許多東西，聞言向龍女解釋道。
　　“西天靈山極樂凈土，本來確實與極西之地的山脈天穹，融貫壹體，但那是因為當年佛祖坐落在那裏，要有壹份恒常不變，守護人間的意韻。
　　而在三十三年前，佛祖涅槃，諸佛菩薩自封靈山之後，西天靈山便已經從乾坤之間分隔出去，飄影於虛空深處如此，不再具有特定的方位。
　　從那以後，只要有誰能夠悟凈、悟能、悟空，三悟神通，自然便可以打開靈山門戶，讓靈山來到眼前。”
　　龍女有些緊張起來，徐徐的吐了口氣：“佛祖涅槃，菩薩自封，不知道靈山上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上去就知道了。”
　　嶽天恩大步當先。
　　以他們三個現在的速度，縱然是還有千裏之遙，也不過是寥寥片刻之間。
　　只是當他們終於來到靈山腳下，卻又有壹條白浪滔滔的活水阻礙在山腳下。
　　這壹條河並不算多麽寬闊，兩岸相隔不過才八九裏而已，換做尋常的河流，僅是壹步之間便足以跨過。
　　然而這既是靈山腳下的活水，自然有其獨特之處。
　　白浪湍急，其中的每壹滴水，都是由如來佛祖，親自從紅塵苦海之中提煉出來的淩雲甘露。
　　紅塵億萬生靈的紛繁心念裏，才能洗出這樣壹滴覺悟淩雲的凈水，來到了這淩雲渡口的生靈，若不能洗去凡塵，脫去凡胎，是決定踏不過去的。
　　龍女天生水中神聖，又是觀世音菩薩親自點撥的，自然是不怕這甘露考驗。
　　她這三十三年來，在凡塵裏廝混，見了這樣的水質，心中親切，便索性化作白龍，投入水中，想要嬉戲遊玩壹番。
　　只是龍女剛剛入水，忽然驚叫壹聲，又從水中彈了上來。
　　“這水裏好像有什麽東西……”
　　嘩啦啦！！！
　　水聲大作，白浪千條。
　　壹塊石碑從河水之中升起，無數淩雲甘露，從石碑四面傾瀉而下，不染半點塵埃，露出了石碑上歷久彌新的壹道道字跡。
　　龍女仔細看去，喃喃念道：“西天驚動，世尊涅槃，朕星夜有感，觀音地藏，文殊普賢，四大菩薩即將主持封閉靈山，於是奔赴西天，壹探究竟……這是三十三年前，大唐高宗皇帝立下的碑文？！”
　　嶽天恩早在抵達獅駝國之前的路上，就聽龍女講起過，此方世界之間，東土、西天兩大疆界的特殊之處。
　　仿佛自從混沌開辟，鴻蒙初判以來，此界之中，東土便象征著變化與傳承，西天則象征著守護與鞏固。
　　所以東土的強者雖然歷代繁榮，開拓創新，但只要牽扯到皇朝更叠之中，都會因為傳承之真諦而被限制成凡人的壽命。
　　東土的帝皇幾十年就換壹個，而且種種爭鬥殺伐，幾乎無休無止，能超過五百年的皇朝，可以說是屈指可數。
　　東土的有誌之士自然也曾經做過許多嘗試，從上古神農氏開始，就開始積攢赤帝天火，只等著有朝壹日火煉乾坤，重定界真，到了漢朝的時候，赤帝之運終於大興。
　　妖王之王卻應劫而生，硬扛了赤帝天火，毀掉了這宏偉而漫長的前古大計。
　　漢朝之後，東土的江山又幾度易手，才有如今的大唐。
　　西天這邊，則走到了另壹個極端，幾乎是只進不出。
　　自從如來佛祖成就了西天世尊之位後，但凡能夠踏入西天靈山之上的修行者，都得以長生不死，長坐佛國之中，壹念不生，安詳清凈。
　　不過西天的象征除了恒常之外，還有守護，來自天外的種種威脅，壹旦觸及這個世界，往往便會由西天主動迎上。
　　遇到了實在無法由西天單獨處理的事情時，才會由東土西天共舉，帝皇世尊協手。
　　這種程度的大危機，從前只出現過兩次。
　　遠古時代的天柱倒塌，蒼穹破裂，是壹次，那時西方的世尊共工甚至也在抗衡劫數的過程之中，被勾起了惡念，使得大劫延續了千年，後來又興起了幾遭小劫，才徹底被撲滅。
　　那場大劫之中，西方萬國都被共工掀起的洪水毀滅，還是後來伏羲畫卦，勾起了沈沒的洲陸，又剖葫蘆為舟，命龍馬拖舟西去，送去了壹批生靈，在荒蕪大地之上重興。
　　第二次大危機，是上古時代的神樹降落，吞噬九幽，接引天外，東方的顓頊帝，西方的世尊少昊，又有了壹次聯手，沿神樹殺向天外，滅絕了那場危機的源頭。
　　之後，顓頊帝劈開神樹，化為己用，導邪入正。
　　當今世上存留的，諸如瑯軒玉實，蟠桃神樹，通幽世界鬼門關前由神荼郁壘看守的桃都木等等，都是那顆上古神樹，分剖移栽而成。
　　大唐高宗皇帝感受到了如來涅槃，靈山即將封閉的事情之後，就疑心會不會又是壹次，類似古史之中記載的那種大災難。
　　他踏上靈山之後，果然感受到了整座靈山上下的異常，本來安詳清靜，壹念不生的極樂世界子民，居然不能自持，或手舞足蹈，或辯駁爭鬥。
　　高宗皇帝壹路鎮壓了不知多少來阻攔他的無理佛子，這才踏入大雷音寺中，知道了佛祖涅槃的真相。
　　碑文上刻錄的東西到了這裏似乎隱去了壹段，語焉不詳。
　　江流兒靈機壹動，取出佛說三藏真經，真經與碑文竟然壹同勾勒起了壹幅廣闊的圖景。
　　那是在千億日月之間，壹尊不可思議的佛陀在行走。
　　大滅如來！！！
　　看到那尊佛陀的瞬間，在場三人腦海之中就壹同浮現了這個名號。
　　嶽天恩皺眉，江流兒痛的捂了壹下腦袋。
　　龍女也覺得壹陣眩暈，唇邊溢出些微血跡。她明白，這是之前在那妖王之王的掌印下保持安靜的時候，令自己的心神得到了壹次蛻變升華，否則的話，光是這個名號，估計就會令她的神魂受到重創。
　　那尊佛陀的影像已經模糊到了極致，更是由碑文和佛光壹同闡述，居然還有這樣的威能，著實可怖。
　　但下壹刻，那樣的佛陀居然被另壹群模糊不清的存在圍攻、擊破了。
　　那是近乎同歸於盡的戰爭，千億日月都隨之動蕩。
　　這尊來自外宇宙的大滅如來，肢體碎裂，化作了諸多黑蓮，飄向那些有著佛門法統，有著如來存在的世界。
　　其中壹朵黑蓮，就落在此界之中。
　　西天的世尊肩負守護之責，最先感受到了異樣，出手尋得黑蓮，試圖鎮壓或驅逐。
　　然而那朵黑蓮本就為他而來，經過了七七四十九天的苦鬥熬煉之後，竟然根植在世尊的心海之中。
　　世尊自以為已經將黑蓮封印，於是舉行法會，請來諸佛菩薩，金剛羅漢，壹同宣講佛法，共參妙諦，也是為了助世尊抹去大滅黑蓮的最後壹點陰影。
　　誰料那壹場法會之中，本該是接受佛法洗練相助的世尊，反而成了講法最多的壹個，大雷音聲震靈山，西天極樂世界億萬子民都沐浴在世尊的佛法經文之中，如癡如醉。
　　縱然是觀世音菩薩，地藏王菩薩，都為之盛贊！
　　如來佛祖十大弟子之中，悟性第壹的金蟬子，卻心存猶疑，在佛陀講法之時，自行墮入夢中。
　　夢中也有佛法，卻與這壹場法會之中所宣講的大相徑庭，金蟬子從夢中驚醒，喝阻佛祖雷音。
　　如來惱怒之下，便要將金蟬子貶入凡塵，輪回十世，每壹次都要被吃成骷髏，以懲戒他這般行為。
　　這壹股惱意升騰，如來正要出手，突然，隨侍他左右的迦葉，阿難，降龍尊者三位大阿羅漢，起身求情。
　　四大菩薩、東來佛祖等等相繼醒來。
　　如來醒悟，但已經不能自拔，法會之中宣講的被黑蓮篡改過的大滅真言，更是已經根植到靈山凈土之中，纏繞於諸佛菩薩、羅漢金剛之身。
　　無奈之下，佛祖以涅槃之法，斷了佛法經文，自絕雷音，更卸下了西天世尊之位，只在最後攜諸佛菩薩之力，將金蟬子送出靈山，留下壹線生機。
　　佛祖涅槃之處，黑蓮搖曳而生，將異變之後的佛門法統，源源不斷地吞沒進去，化作自身的養料。
　　眾菩薩自封於此，與黑蓮僵持。
　　大雷音寺封門。
　　直到高宗皇帝來到靈山，叩響那壹扇門戶。
　　九龍環繞霞光隨身的東土帝皇，是壹副年輕的相貌，他叩門之後，就已經知道了大雷音寺中現在的狀況，於是隔著那壹扇門向眾菩薩說道。
　　“妳們西天靈山的佛門法統，似乎與這壹朵大滅黑蓮相生相克，如來涅槃之後，妳們面對這壹朵黑蓮的時候，便只剩下被克制了。
　　這般僵持下去，只怕就在四十八天之內，四位菩薩東來佛祖乃至整座靈山，都會被這朵黑蓮吞下，到時才是真正暗無天日，無可制約。
　　朕有心壹試這大滅黑蓮的威能，但它此刻與妳們交織壹體，唯恐誤傷了妳們，待朕三叩門之後，妳們便壹同撤去法力。”
　　觀世音菩薩隔著門戶送出壹道佛音：“這黑蓮兇威極盛，陛下即使要親身壹試，又何必非要吾等撤去法力。”
　　高宗皇帝道：“爾等皆屬佛門，無意之中便蒙蔽了天機。如果不撤去法力，朕豈能看出這黑蓮之中的破綻？”
　　觀世音勸道：“世尊涅槃，陛下如今壹身之安危，牽系著乾坤萬靈，何妨徐徐圖之？”
　　彌勒、地藏等人也開口勸道：“還請陛下三思！”
　　“先帝貞觀之治，文昌武盛，東土大興，此是前塵，如今朕有明空，可托後事，何必多慮。”
　　高宗皇帝擡手三扣大雷音寺。
　　諸佛嘆息凝神，壹同撤去法力。
　　帝皇推門而入，黑蓮搖曳，兇威滔天。
　　佛經與碑文的共鳴，到此戛然而止，三藏真經跌落到江流兒手中。
　　石碑之上的記錄則在繼續。
　　高宗皇帝那壹日七試黑蓮，靈山七震，終於被他調理了如來涅槃之後的佛門法脈，合以東土西天之道，為黑蓮制造出了壹處破綻。
　　但即使高宗皇帝竭盡心力，也無法讓那大滅黑蓮的破綻，在當時就顯現出來，至少要等到三十三年之後才會有壹剎那的時機。
　　他身負重創，不能久留，當即告別諸佛，回返東土。
　　那佛祖靈山之中，本來有四件至寶，乃是當年釋迦牟尼未成佛之時，出家修行道路之上，四重最險要的關卡提煉出來的無上法器。
　　誌世心光法令，大圓滿萬華如意，七寶九環瓔珞法杖，苦海解脫接引鈴鐺。
　　高宗皇帝從靈山之上離開的時候，除了立下這道碑文之外，更帶走了那四件法器。
　　如此壹來，東土帝庭之中諸多強者，山川之間眾多山神龍王，城隍土地，就能夠借助四件法器與靈山之間的聯系，從長安直接投遞自己的力量，來到靈山之上，攜同諸佛菩薩，壹同鎮壓那朵黑蓮。
　　這三十三年來，靈山諸佛菩薩不出，東土強者不離長安，都是這個原因。
　　他們苦苦等待著那個機會，但隨著時間流逝，卻發現可能到了三十三年那個破綻顯現的時候，他們存不下足夠的力量，來進行致命壹擊。
　　所以十四年前，觀世音菩薩感受到金蟬子轉世之後的佛心覺悟，大喜過望，降下來那壹道靈念，將三藏真經帶去交給金蟬子轉世之身。
　　只要金蟬子三悟神通，再帶著三藏真經踏上靈山，就可以繼承世尊之位，補上最後壹擊的那個人選。
　　碑文與三藏真經，彼此對照，壹切來龍去脈，終於明了。
　　龍女抹了壹下唇邊殘留的血跡，看向身邊的江流兒，口幹舌燥。
　　雖然知道靈山上發生了大事，但……這小和尚要當佛祖了？！！
　　龍女想了又想，還是沒辦法把她心裏那個根深蒂固的胖大金色佛祖形象，換成眼前這個還不如自己高的小和尚。
　　“哈哈哈哈，原來是這樣。”
　　嶽天恩開懷大笑。
　　“好好好，小家夥，只剩這最後壹程，我們送妳去做佛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