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無題不問樓中戲(上)
萬界武俠扮演者 by 溫茶米酒
2021-12-8 22:38
“安橋縣,偏東南三十二裏之外,昨天晚上本來又尋得壹具冰棺,結果卻在眾目睽睽之下突然消失?”
公孫儀人接到了這個情報的時候,身邊正有壹些天恩武館的精銳弟子在候著。
就有人主動請纓,說道:“那少館主,我帶上幾個師弟去壹趟看看。”
“不用了,能有這樣憑空消失的手段,而又沒有跟那些士兵主動發生沖突,出手的人必定不會還選擇留在原地,妳們去了也找不到。”
公孫儀人放下情報,目光瞥向身後的營地,說道,“妳們的任務,還是跟這裏的守軍壹起設防,看好這壹批沒有融化的冰棺。不久之後,燕、吳、湯、高幾位前輩的門人弟子,也會過來幫忙。”
這個營地,本來是幾年前給火槍兵們更新裝備的時候,讓他們外出操練,於深山之間開辟出來的壹個訓練場。
考慮到這些上古遺民的危險性,不方便直接存放在人口密集的城市內部,所以,才選中了這麽壹個場地。
最近幾天,此營地抓緊改造了壹下,目前已經有七十壹具冰棺,被收入其中。
營地的中心區域是壹座大棚,羅列著那些冰棺,而周圍則是壹片範圍不小的空地。
有八座木樓,將此空地環繞起來,架設火槍。
木樓之外,又有壹層層更嚴密的防衛。
公孫儀人把這幫弟子交接給了此處守將,讓他們去做好配合之後,就離開這座營地,走了大約有十裏地,去到匯玉城外,另壹個新修的營寨。
雖然這個寨子裏面駐守的士兵不比上壹個寨子裏的少,但是,從表面的氛圍上來看,這裏要寫得更加松弛壹些,也沒有那麽多設在明外的新型火槍。
這其中的區別就在於,前壹個寨子裏面存放的是棺材,而在這個寨子裏面,住的卻是活人。
所以不但守衛士兵的氣氛、態度有所不同,外松內緊,而且還有許多工匠在忙碌,他們要把這裏的各處房間,都修整的更加舒適、自在壹些。
提給這些匠人的要求之中,還有劉青山的壹些意見,請他們雜揉上古時代的壹些擺件風格。
看見公孫儀人到來,劉青山又叮囑了那個匠人幾句,就轉向這邊,手上還帶了壹本冊子。
“這邊的二十九個人,我已經把他們的姓名、出身門派,全部都記錄下來了,雖然未必是十成真實的消息,但是個人的修行境界是很難瞞過去的,至少在這個上面,貧道可以佐證。”
公孫儀人接過來,粗略的翻了壹下。
壹共才二十九個人,有八個術法第壹境的,壹個術法第二境,十七個位於武學上的第二境,剩下三個,便是第三大境的。
“關於他們的來歷,道長都已經跟他們說清楚了?”
劉青山點頭:“滄海桑田,算是跟他們提過了。”
公孫儀人又問道:“他們也都能接受?”
劉青山搖頭:“絕大多數都是半信半疑,不過貧道已經承諾了,再過幾天會帶他們去看看這裏的風土人情,壹整個時代的烙印,是與上古時代差距最大的地方,也是最有力的證據。”
“呵!其實他們這麽好說話,還是因為都跟方會長見過壹面了。壹個疑似第四大境的強者,足以叫他們暫且按下所有的小心思,聽從安排。”
老道士說著,手上的拂塵輕輕掃動,又有些遲疑地說道,“對了。不知,妳們準備怎麽處理那些還沒有破封的人?”
公孫儀人卷著手裏的那本冊子,朝老道士背後那座暫且安置著上古遺民的大廳,看了壹眼,不急不緩地說道:“冰棺運回來之後,我們只是將他們統壹護住,我以為,這已經是壹種很明顯的態度了。”
“現在這裏的事情,很大程度上還是取決於妳們的傾向,公孫姑娘妳們的為人,老道是很放心的。”
劉青山微嘆道,“貧道是擔心,朝廷裏面,會不會有人想要趁他們還沒解封的時候,不分青紅皂白,不論正邪的對這些冰棺中的人不利。”
“這樣的話,難免會叫像老道我們這樣的人,感同身受,只怕就是本來沒有太多想法的上古正道,知道這種消息之後,也會生出壹些想法來。”
公孫儀人笑了笑,聲音清脆悅耳,卻很有穿透力,道:“道長,妳要明白,無論之後我們還在不在這裏,方雲漢的態度,都是朝廷必須要著重考慮的壹件事情。”
“況且,龍相國是個明智的人,他也絕不會平白無故的,把原本有可能成為朋友的人,推向敵對。”
上古遺民的總體力量,絕對不可小覷,甚至很有可能,在高層戰力方面,是碾壓如今的大齊的,只不過他們還沒有全部解封,或者說沒有全部恢復。
要是為了消滅壹小撮已經在自身掌控之中的人物,就引起了那些還在掌控之外的、潛藏中立者的敵視,絕對是有百害而無壹利。
實際上,以劉青山對大齊的了解,他不至於問出這樣的問題來,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壹番問答,還是要給大廳裏那些開著通語術的上古遺民,再安撫壹遍。
兩人又聊了幾句之後,公孫儀人便環顧這座營寨,道:“方雲漢不在?”
“他只是今早過來,跟那些人都見了壹面,就又離開了。”
劉青山回答道,“依老道看,他恐怕是要,把當日在那海嘯波及範圍內的壹段海岸線,再搜上好幾遍才會甘心。”
公孫儀人微微點頭,喃喃自語:“以他的那種感應力量,如果真有強者泄露出自身氣機,恐怕就是相隔數十裏,也會捉到壹點蹤跡,未必就是徒勞無功。”
只是不知,如若真有那樣的強者,到底會是當日星鬥教老者那樣的態度,還是會幹脆像七殺教主那樣,壹脫困就惹出莫大的麻煩來。
當然了,還有那麽壹點比較小的可能性。
在這些脫困的強者之中,會有那麽壹個特別好說話的正道人物……
“啊嚏!”
西海郡腹心地帶,霖城裏,壹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忽然打了個噴嚏。
西海郡占地頗廣,霖城雖然也在西海郡的範圍內,但是,要從這座城池去海邊,足有八十裏的路程。
幾天前的那壹場海嘯,完全沒有影響到霖城的狀態,甚至就連永汲、匯玉等五座城池被攻陷的時候,傳到這裏來,也只成了壹些風言風語,茶余飯後的談資。
或有人因此有些憂心,卻也不至於真影響了自己壹天的生活狀態。
比如說那些茶樓、食肆、酒館都開的好好的,連青樓的生意,也是壹如既往的紅火,白天同樣有人客,往往今兒晴天白日的時候進去,不到第二天上午,日上三竿了,是出不來的。
不過,就算同是青樓,彼此之間也有格調上的差距,對應的客人群體也大有不同。
這個看起來只有六七歲的小娃娃,現在就坐在霖城之中,在某方面名聲最響的紅鸞館裏。
紅鸞館內,環境清幽,珠簾垂落,屏風隔間。
壹進了正門,坐在大堂,就能看見院裏開的正好的壹株株花卉。
沒有絕大多數青樓裏面那些喧嚷的氛圍,也沒有煙視媚行,熱情的讓人招架不住的風塵女子。
二樓的那些房間裏面,隱約有絲竹之聲傳出,卻也並非淫詞艷曲,時而婉轉低長,時而鏗鏘有力,無壹不是當世名家的曲座。
在樓上樓下負責招待的,確實都是女子,往往都是窄袖的裝束,衣領攏的緊實,雖然曲線玲瓏,凹凸有致,卻沒有太多暴露的地方,露的最多的,或許只是雪白的脖頸與淡妝的精致五官。
她們淡妝迎客,送上美酒果品,無論客人做什麽樣的要求,都以溫和客氣的簡短語句來回應。
到了晚間的時候,這裏是所有青樓之中收入最多的,可是在白天,從表面上看,怎麽也沒辦法把這紅鸞樓跟青樓聯系到壹起。
“這飯館的環境還挺不錯呀,做的菜也好吃。”
那個跟小娃娃同坐在壹張桌上,正大口吃飯的光頭青年,就完全沒有覺得這裏有什麽不對勁的。
他認為,以壹個飯館而言,這裏的各項品質,都要超過他從前去過的九成飯館。
環境好,招待客人的全是貌美聲軟的小姐姐,連胃口都更好了。
“不過話說回來了,這裏果然跟我之前在書上見過的,任何地方的風俗都不壹樣啊。”
光頭青年吃完壹碗飯,又取了壹盤據說是從東海郡流傳過來的奶油蛋糕,“這些菜的做法也很有獨到之處,在天佛城的時候,我聽都沒聽說過。”
“是啊,是啊。”
玉雪可愛的小娃娃,雙手曲放在桌面上,支著下巴,點頭贊同他的話。
這個小孩子長得實在是太漂亮了,說話的時候,兩排小小的牙齒在紅潤的薄唇間若隱若現,小臉粉白,眼睛烏溜溜的,極其靈動,雖然是這樣懶懶的伏在桌上,也很能吸引旁人的目光。
能到這紅鸞館中來的客人,都是自詡風雅、身家豐厚、見多識廣之輩,但堂中大多客人飲酒品味的同時,也忍不住要往這邊打量幾眼。
光頭青年啊嗚壹口啃掉小半個蛋糕,嘴唇周邊沾了壹圈奶白,壹邊嚼,壹邊含糊疑惑的對小孩子說道:“妳怎麽不吃啊?”
說著,他還把桌上壹盤糖醋魚,往小孩那邊推了推。
他做出這個舉動之後,隔壁桌上壹個書生打扮的男人,終於看不下去了。
“這位兄臺。”
那個書生站起身來,朝這壹桌拱了個拱手,說道,“妳家孩子生的這樣小巧,妳帶他來這種地方也就算了,居然還只顧著自己,此刻更叫他自己吃魚,未免太沒有壹點做長輩的自知之明了吧?”
“啊?”光頭青年呆呆的看過去,“來這種地方,這什麽地方?小孩子不能來嗎?”
“妳……”那書生壹噎,有些惱怒道,“何必裝傻!這樣的小孩子落在我家中,少說也要有三個丫鬟細心服侍,妳叫他自己吃魚,萬壹梗在喉頭,可不是鬧著玩的。”
光頭青年壹邊聽他說著,壹邊嗯嗯啊的點頭,但嘴上的動作可沒慢下來,這麽壹會兒的功夫,整盤蛋糕已經全部下肚了。
那書生見他聽了半天,居然又要伸手去拿東西吃,壹點悔改的意思也沒有,不由得怒從心頭起,就要走過去找他理論。
“謝謝這位伯伯。”
卻聽那桌邊的小孩轉過身來,滿是天真的笑著說道。
“不過,伯伯,沒事的,我不是個小孩子了,自己也能照顧好自己的。多謝伯伯關心!”
小孩子壹臉懵懂說自己不是小孩的模樣,更惹人憐愛了。
周圍那些之前沒有開口的人,這時候看著那個光頭青年的表情,也變得更加鄙夷。
那書生壹聽這話,心頭的怒氣頓時冰消雪融,嘴裏長長的“哦”了壹聲,對上那個孩童雙眼時,卻有些神思不屬。
他心裏頭忽然湧起了壹股惶恐、悔恨。
其實這個書生家中已有發妻,妻子懷孕數月,他有些憋不住了,就到青樓中來尋歡作樂。
本來這種事情,在書生看來固然算是有錯,卻也算不上是什麽大錯。
男人嘛,尋歡作樂是風流。
雖然壹百五十年前的那位賢相,推行壹夫壹妻,更開了女子科舉,叫女兒身也能入朝為官,力圖,男兒女兒,各有權重,並無不同。
但在民間,男子主外,女子主內,夫唱婦隨,出嫁從夫,這些仍然是主流。
唯獨今日見到這個孩子之後,書生心中忽而醒悟。
‘我連自己的家人都不曾好好愛惜,明知夫人會傷心,還出來尋花問柳,怎麽好意思在這裏指責別人家的?’
這個念頭壹生出來,便壹發不可收拾。
書生站在桌邊,默立了壹會兒,腦海裏轉動著往昔的種種場景,壹些不曾在意或者不曾在乎的事,紛紛湧上心頭,臉上不知不覺的就淌下兩行淚來。
同桌的人驚訝的關切詢問,那書生不顧友人驚詫,掩面而去。
書生在城裏也是個體面人,有些名氣,突兀落淚的舉動,登時引走了堂中那些人的註意力,低聲議論起來。
光頭青年嘖嘖有聲,大搖其頭:“又罵又哭,做了又要後悔,後悔又要去做,有毛病啦。”
那小孩子拍拍手,笑道:“尊泥大哥,妳長這麽大,這句話,終於顯出幾分佛性來了。”
光頭青年臉色忽然變得壹言難盡,他膚色本就略黑,這神情變化之後,臉上好像又更黑了壹些。
“妳叫我大哥?”
尊泥按下心中那種立刻掀桌、奪路而逃的忤逆念頭,“妳每次把我坑得越慘,對我就越客氣。”
“請我吃這麽多好吃的,又叫我大哥,我害怕起來了。”
他想想自己閉眼之前明明還在天佛城裏做功課,壹覺醒來,突然跑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國度來了,心裏頓時更加害怕。
大齊!廣有萬裏的皇朝,這種地方他怎麽會從來沒聽說過?
這裝嫩的老家夥,怕不是把他帶到魔宗的地盤了吧,只有魔宗那邊的記錄,在天佛城藏經閣裏比較少。
光頭青年臉上發了壹層白毛汗,恭恭敬敬的把手裏的盤子放下,先把通語術的效果解除掉,然後又把聲音壓的非常非常低,萬分謹慎、鄭重的問了個問題。
“那個啥,妳身上帶了在這兒能用的錢嗎?”
小孩子神秘壹笑,雙手壹攤,嫩白的手掌裏空空如也:“沒有哦。”
“我就知道。”
尊泥頓時滿臉悲憤,悲愴欲絕,“終究是我壹個人扛下了所有,吃的越多幹的越多是吧?”
“不止這壹餐吧,妳跑這麽遠的地方來,接下來是不是壹路上,衣食住行,都要靠我刷過去了?”
他越說越怒,拍桌而起,開了通語術,怒指著對面那小孩。
“老板,我有話要說……”
等眾人的視線都聚集過來的時候,對面小孩子歪了歪頭,微笑著看他。
尊泥的聲音弱了下去,多豎起了壹根指頭。
“再來二十盤招牌菜。”
紅鸞館當然不會拒絕客人的要求。
尊泥滿懷怨念地坐了回去,低頭碎碎念。
“刷碗挨打之前,我壹定要吃個肚圓……”
“哈哈,二位遠道而來,這頓飯就算是我請的吧。”
壹聲入耳,尊泥驚喜的擡頭。
就見壹個年約弱冠的青袍道人走進門來。
這個快樂混吃小光頭並不知道,初見面的兩個年輕人,心中現在正閃過壹個出奇相似的念頭。
‘似乎、居然遇到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