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安得倚天抽寶劍

　　傳說在遠古的時代，曾經有眾神存在於世間。
　　他們離開的時候，留下了飛升之路。
　　每隔數百年，甚至有時在同壹時代內，總有天縱之人，肉身霞舉，白日飛升。
　　但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有壹些強者覺得，那些邪魔歪道之人，不該放任他們真正飛升而去。
　　於是，這壹批強者在飛升的關卡前設立偏歧的道路，在歧路的盡頭，打造出宇宙天牢，用來誘導那些邪道飛升者，封禁圍困，煉化消磨。
　　自稱“天下無敵”的老人，這壹生裏已經不知道嘗試過多少次飛升，有時遇上幾重雷劫，有時迷失道路，也有壹次，闖入宇宙天牢之中。
　　他掀起爭鬥，用飛升訣吞噬牢內其余幾人，耗時良久，壹舉斬破天牢。
　　但萬萬沒有想到，宇宙天牢與真正的飛升之路，居然離得那麽近。
　　天下無敵沖撞天牢之際，剛好撞在了飛升之路的門戶上，天牢的破碎轟擊，將門戶砸塌了壹小半。
　　仙氣潮浪，從飛升之路的彼端狂湧而來，洪水滔滔，硬生生把天下無敵給沖回了人間。
　　“……妳在這裏感應，或許覺得那仙氣擴張滲透，頗為平緩，談不上什麽沖擊力，但妳要是踏過那道門，就會發現虛空錯落，狂潮叠起，根本難以前進。”
　　“稍有不慎的話，還會被沖落長橋兩側，落到不知什麽地方去。”
　　聽完天下無敵的講述，方雲漢點了點頭，並未質疑。
　　哪怕不去嘗試，方雲漢也已經感覺到，那條飛升之路本來不僅是壹道長橋，或許也起到壹個閘門的作用。
　　長橋彼端的世界，能夠湧過來這麽多高活性的特殊元氣——入鄉隨俗也就稱為仙氣吧。
　　那對面那個世界，跟這邊的世界，壹定存在勢差。
　　飛升之路出現破損之後，就像是開閘泄洪，要想硬頂著這股沖擊，走過那條路，只怕到了最後，相當於要以壹己之力，抵消兩個世界之間的差距。
　　須知，那個世界是眾神去外，多年以來，更不知聚集了幾個飛升者，所擁有的體量，根本難以揣度。
　　“不過，妳砍壞那門，有多長時間了，居然也沒人下來找妳麻煩嗎？”方雲漢問道。
　　“老夫當初隱約看見那邊有幾個穿得金玉堂皇的守衛，不過門戶被砸壞的時候，仙氣狂卷而至，他們也壹臉驚惶的跳開了。”
　　天下無敵隨口道，“這十年來，除了妳之外，也沒見過有誰下來找我。”
　　“哼，壹群廢物。”
　　既然有人守著，那他們處理不了的話，肯定會向上通報吧，十年都沒人處理，更怪了。
　　方雲漢暫且把這念頭按到壹邊。
　　沒人來處理，對這個世界來說，總是有好處的。
　　仙氣持續不絕的落入此間，現在可能還只有少數強者有感，但再過個十年八年，就連普通人的體質，應該都會受到不小的改善。
　　而且這些仙氣的存在，大大提高了方雲漢養傷的效率。
　　他原本預計，在紅蓮魔源的影響下，可能要六個多月，才能把自身先天之氣回補充盈，但現在看來，也許只要二十天左右。
　　隨著他的調息，仙氣從虛空之中泛出，整個山腹裏面，原本昏暗的環境被驅散壹空，到處都湧動著氤氳微白的霞光。
　　方雲漢的精神好了不少，揉了揉眉心，思維電閃之間，說道：“其實這條飛升之路，也未必就要放棄。”
　　“仙氣沖刷，歸根到底是因為長橋兩端的世界裏，仙氣濃度差異太大，如果能夠讓這壹端的仙氣濃度提升上去，妳要從橋上過去的時候，受到的壓力就會小很多。”
　　天下無敵搖頭道：“這個事情，老夫也想過，我曾經用劍氣，在長橋的這壹端圍起數十裏方圓，心想等這片範圍裏的仙氣濃度上去了，我再去試試。”
　　“但是，等我準備完了，真正踏上那座橋的時候，仙氣受激壹沖，立刻突破了那片區域，散入天南海北。”
　　其實何止是天南海北。
　　從長橋彼端湧過來的仙氣，如潮汐般起伏的過程裏，是全方位的擴張，有順著地球表面擴散的，有混入土壤地下的。
　　也有很多分流，是直接滲透雲層，散失到天外的。
　　所以仙氣沖擊來的如此狂猛，但足足過了十年之後，此界的仙氣濃度，還是只停留在頂尖高手才能察覺到的那種微薄程度。
　　方雲漢思索道：“僅僅是數十裏的範圍，根本沒有資格作為仙氣接收的壹方，恐怕要得是這整片大陸，甚至整個星球的範圍，才夠格。”
　　“封天鎖地？”
　　天下無敵說道，“環此天下八萬裏，千山萬水，做起來太費時了。”
　　“引天意幫忙啊，妳們這個世界有過那些飛升者，遠古甚至還有眾神，萬物的靈性應該早就提升，足以滋養出天意了吧。”
　　說話的同時，方雲漢回想之前吸納主世界和風雲世界的部分天意入體，進行戰鬥的過程，心神律動悄然變換，模擬出那種感應。
　　正如穿梭世界，是天意的權柄，收受世界範圍內的仙氣，這種事情對人來說很麻煩，但對世界本身的意誌來說，就只相當於“收腹”而已。
　　少頃，方雲漢已有所覺。
　　此界果然早有天意成形，只是，任憑他將那股感應如何加強，始終沒有得到回應。
　　此界的天意，留存在外的仿佛只是寂靜空茫的小股殘余。
　　最為活躍，凝聚了較多力量的那部分，則好像已經分割出去，換了某種新的形態。
　　“嗯？”
　　方雲漢向天下無敵詢問這件事。
　　結果，天下無敵對這方面的東西壹無所知。
　　這老頭壹生之中不知道嘗試過多少次飛升，遇到過多少稀奇古怪的狀況，記憶早就失落了大半。
　　就算曾經聽過壹些相關的線索，估計也想不起來。
　　不過他也被方雲漢這壹番問詢勾起了興趣，道：“就是說，只要找回天意讓他幫忙，老夫這個事就能成功了？”
　　方雲漢道：“大概吧。”
　　天下無敵又道：“那妳有經驗嗎？”
　　“有壹點思路。”
　　方雲漢右手扶在膝上，食指輕輕敲擊著，說道，“天意缺失的那部分，應當還在人間，這樣的壹股力量，必定會造就壹些強者，甚至形成壹些組織，只不過世人未必都知道他們的來歷。”
　　他食指壹擡，指尖逼出三滴紅玉壹般的血珠，“妳把我這三道功體血元拿去，設法讓這些血液引起世間高手的關註。”
　　“只要有與那部分天意相關的人，接觸到這些血珠，我就可以生出感知，順藤摸瓜。”
　　天下無敵單手壹抓，三顆血珠被吸取過去，懸在他掌心之中。
　　幾縷白發飄在額前，老者低頭看了壹會兒，腦子裏好像閃過了許多過去的影像。
　　“老夫好像經歷過很多類似的事情，不過自己來當這個幕後黑手的話，或許還是第壹回。”
　　他大笑道，“哈哈哈哈，好，這種方法比老夫想的，還要有趣壹些。”
　　“妳盡快養傷，我去去便回。”
　　說罷，天下無敵提劍躍出山腹，飛入雲霄。
　　沒過多久，他就從蒼茫群山之間離開，來到了城市上空。
　　此時夕陽黃昏。
　　鋼筋混凝土的高樓，如壹把把從地面聳然刺來的大劍，即使在高空之中看去，玻璃幕墻的反光也極為顯眼。
　　縱橫交錯的大路，從山野探入城市，又去往遠方。
　　有的地方汽車排起長龍，擁堵不前，有的地方，形形色色的車輛，絕塵而去，高速通行，同壹走向。
　　空氣中肉眼難見，但在武者的靈覺之中，頗為聒噪的種種電磁波，連接著億萬人類的生活。
　　天下無敵雖然長須亂發，單衣寬袖，壹身古人狂俠的打扮，但他其實是清朝末年出生，到如今已經活躍了壹個多世紀的人物。
　　古籍奇聞他能讀得，這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那些街道兩側，隨處可見的熒屏、汽車，他也並不陌生。
　　在經過城市上空的時候，他放緩速度，隨風飄行了壹會兒。
　　地面上已經有壹些閑得無聊的青年男女，發現了高空中近似人形的黑點，壹個個拿出了手機，少數人甚至拿出了攝像機來拍攝。
　　記憶裏面那些幕後黑手，用寶物布局，引起腥風血雨、武林爭端的畫面，好像都已經是壹種褪色的古舊暗黃。
　　在這樣壹個交通通訊都已經無比便利的時代，各種各樣的真假消息，每天都像海嘯壹樣呼嘯在網絡的世界裏面，壹波壹波的把舊聞拍打下去。
　　還用壹些老手段的話，只怕也就像是泥牛入海，引不起多少浪花來。
　　“要有些新意啊。”
　　天下無敵重新提升了速度，壹邊思考，壹邊漫無目的，隨便挑了個方向飛了過去。
　　在高速飛行的過程中，他瀏覽長空大地，百物過眼不留痕，漸漸遠離了鋼鐵叢林，紅塵喧囂。
　　天下無敵的速度，即使是在這種漫不經心的情況下，也足以追上太陽。
　　那壹輪紅日，以他的視角來看，始終只是掛在西邊天際，不曾墜落的模樣。
　　直到壹片連綿盤亙，高聳入雲的山脈，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
　　夕陽隱在山峰的頂端。
　　天下無敵的速度漸緩，懸浮在冰川覆蓋的高峰陡峭之間。
　　“幹城章嘉，雪中五寶。”
　　他腦海裏靈光壹閃，忽然認出了眼前的這片風景。
　　世界三大高峰之壹，海拔超過八千米的高度，位於印度和尼泊爾的交界。
　　看著眼前聞名世界的高峰，天下無敵臉上漸漸流露出笑容。
　　這些年四處晃悠的人生裏，倒也在偶然間聽過許多文章，其中有幾段偉人的詩詞，好像就是跟這類高峰有關的。
　　“那幾句話怎麽說來著？”
　　金色的奇形古劍，被左手橫舉在腦後，雕琢著鬼神威嚴，古樸花紋的劍脊，與天下無敵後腦的亂發摩擦，發出細微的蹭響。
　　他握劍的手，緩緩向側面展開。
　　群山間雪蓋冰川，雲海翻騰，有壹句詩躍然而出，氣脈悠長。
　　“安得倚天抽寶劍。”
　　“把汝裁為三截。”
　　……
　　日本關東，正是山百合花開得爛漫的時節。
　　夜幕降臨，遠處的城市燈火點點，點綴著，顯出現代社會繁華都市之中，建築物極具棱角的輪廓。
　　近處的建築卻是頗具野趣，連綿的屋舍皆顯得古韻盎然。
　　雖然幾條主幹道上，有電力路燈供應照明，卻也有燈籠夾雜在草地中央的壹座座石塔檐角之下。
　　這壹片廣袤的園林，是獨屬於羅剎教的產業。
　　名為羅剎教的組織，是全日本地下勢力唯壹的霸主，明面上的船運、電力公司等產業之外，如軍火、致幻藥物等交易的觸角，甚至擴張到東南亞各國。
　　羅剎教上壹代教主，號稱老邪神的西城望，自從把教主之位傳給兒子之後，就在這片園林之中，隱居休養。
　　這老邪神壹身明黃色休閑衣褲，眉毛和胡須，都如同蘆花壹般蓬松張揚。
　　光頭無毛，只有壹道從左邊額角延伸至右側的舊傷疤。
　　他說是年老退隱修養，實際上這麽多年壹直沒有放松過對武功的修煉。
　　當年趁著二戰從少林奪取而來的《易筋經》神功，七級浮屠的分級，已經被他給修煉到第七級——黑級浮屠的境界。
　　運功之時，周身黑氣繚繞，隱隱扭動空間，哪怕是穿著這麽壹身睡衣，獨坐在靜室之內，有這些黑氣的襯托，都能顯示出壹種猙獰的威嚴。
　　如森然惡佛，坐鎮萬千僧尼中央法壇。
　　只不過這樣的威嚴沒能維持多久，老邪神就露出痛苦之色，捂著額頭的傷疤，不由自主的散去了周身的黑氣。
　　數十年前，他趁著世界大戰爆發，到大洋彼岸擴張自己的勢力，結果，偶遇到壹個面上有疤，禦劍飛行的中原劍客。
　　壹劍之後，他苦心經營的勢力就全被摧毀，額頭上更留下了這壹道不能愈合的劍傷。
　　“君臨天下易筋經，君臨天下易筋經……”
　　老邪神眼中充血，手捂額頭，呢呢喃喃，重復著這壹句話。
　　“達摩祖師開創的神功，君臨天下的聖名，為什麽練到了黑級浮屠，還是治愈不了這壹道陳年舊傷？”
　　他長長的嘆了口氣，身體漸漸松懈下來。
　　按照以前多次發作的經驗，這劍傷發作的劇痛，再過壹會兒，就該緩解下來了。
　　可是，就在老邪神快要把手掌從傷疤上挪開的時候，壹陣幾乎鉆入腦漿的劇痛，猛然爆發。
　　他痛得抑制不住，悶哼壹聲，嘴裏咬出血來，然而那疼痛還在加劇。
　　充血的雙眼瞪得滾圓，已經變得猩紅欲滴，老邪神的身體前傾，跌在擦得光滑的地板上。
　　“啊！！！！！”
　　劇痛的嘶吼聲裏，老邪神轟然起身，功力爆發，壹道黑色氣柱，把屋頂粉碎，沖上高空，驚動了莊園裏的所有人。
　　“為什麽會這麽痛？”
　　“為什麽會這樣？！”
　　他的靈魂被拘束在這個軀體裏面，承受著大腦不斷被攪拌的痛苦。
　　簡直就好像是回到了當初，剛被那壹劍斬傷的時候。
　　眾多羅剎教的門人圍攏過來，但卻被黑級浮屠的功力所阻，根本無法靠近。
　　抱頭劇痛之中，老邪神眼睛裏面，甚至好像又看到了當初那個人飄在雲端上的身影。
　　那個人，細疤斜著劃過鼻梁，亂發寬袍，腳下踏劍。
　　不對！
　　不是幻覺。
　　老邪神西城望雙手握拳，拉伸到身側，雖然手臂沒有伸直，但是每壹根肌肉的纖維都已經繃緊，血管緊繃到幾乎像要斷裂壹樣。
　　他瞪裂了自己的眼眶，鮮血湧入眼球，又有部分從臉側流淌下去。
　　猩紅色的世界裏，天上除了那道人影之外，還有被那個人舉著的壹座龐然大物。
　　雲層被排開，那巨大的事物，緩緩的降落下來。
　　長度達到兩千米以上的壹截山頭，跨越山海國境。
　　落入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