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危險遊戲

　　他只穿著壹條平角褲，身上光溜溜的，露出強壯的臂膀，水珠自頭發上、臉頰上嘀嗒而下，肌膚幾與黑夜混成了壹種顏色，正嬉皮笑臉的站在玉伽面前。
　　“妳，妳幹什麽？！”突厥少女急著跳開幾步，像是防備野狼般與他離得遠遠，睜大了眼睛，驚悚的望著他。
　　“這話應該是我問妳才對吧，”林晚榮抹了臉上的水珠，望住她腳下的碎石，嘿嘿笑道：“下手可真夠快的，今天要再給妳多些石頭，這河流只怕都會被妳填滿了。”
　　玉伽似是恢復了平靜，冷冷笑道：“妳們大華不是有精衛填海的故事麽？就算把這河流掩埋了又如何，用不著妳來管。”
　　連精衛填海的故事都知道，這丫頭的學問可真不壹般。林晚榮哈哈笑了兩聲，目光不自覺的落在了玉伽身上。
　　在死亡之海徘徊了二十余日，別說是洗澡，就連喝水也是大有問題。全軍五千將士，上至將軍，下至士兵，每個人身上都是臟兮兮的。唯有這突厥少女是個例外。
　　她的肌膚壹如從前的光滑細膩，隱有螢光透出，似乎死亡之海的烈日根本就沒照射到她身上。與她站的近了，還能隱隱聞見幾縷淡淡的芳香，引人沈醉。除了嘴唇因缺水有些蒼白、胡裙上沾滿了黃沙塵土外，月牙兒還是那般的光鮮照人，壹如初遇時的美麗。
　　“妳，妳看什麽？！”被他盯住了，玉伽緊捏著拳頭，急忙低下了頭去。
　　我曬的跟炭壹樣，這丫頭卻仍然白的跟玉似的。人比人，還真是氣死人那！林晚榮無奈壹笑，搖搖頭，長聲輕嘆道：“不看什麽——終於走出那該死的沙漠了！”
　　突厥少女呆了壹呆，突然恨恨道：“妳真的就這麽想走出來？！”
　　“那是當然了，”林晚榮想也沒想，笑著答道：“那地方除了黃沙還是黃沙，沒吃沒喝的，兔子都不拉屎，差點連命都搭進去了，還有什麽好懷念的！不光是我，所有人都想盡快走出來，怎地，難道妳還想留在裏面不成——餵，餵，妳幹什麽，不要推我——”
　　“滾，妳快給我滾，我再也不想看見妳，滾啊——”不待他說完，玉伽雙手幾乎是掐住了他胳膊，用盡全身力氣將他往外推去，怒聲急喝著。
　　這突厥少女像是頭憤怒的母豹，猛然間含怒爆發，連林晚榮也嚇了壹跳。他急忙退了幾步，訕訕道：“說話就說話，動什麽手啊，妳又打不過我——”
　　“滾，我叫妳滾啊！”突厥少女將他推了幾步，忽地掩面而泣，晶瑩的淚珠自指縫裏溢出，順著潔白的小手，緩緩的滴落到藕臂上。
　　這丫頭是真的怒了，可我就弄不明白了，難道我要留在死亡之海她才高興？林晚榮感慨著搖頭：“別哭了。妳放心，等辦完壹件事情，不要妳趕，我自己走！”
　　“妳還要辦什麽事情？”月牙兒咬著牙怒道。
　　林晚榮微微壹笑：“我要辦什麽事情——那妳躲在這裏又是想做什麽呢？！”
　　“我，我——”玉伽楞了楞，臉色又紅又白。
　　“——快去洗吧，我在這裏給妳放哨——妳放心，我以我最崇高的名譽保證，絕對不會有外人偷看！”他眨了眨眼，神色嚴正的高舉右手發誓。
　　羊脂白玉似的臉頰染上壹抹鮮紅的胭脂，玉伽輕道：“妳，妳怎麽知道——哼，妳有名譽嗎？！”
　　“瞧小妹妹妳說的，”林晚榮嘿嘿道：“我號稱大華第壹正直善良，人人敬仰，那信譽可不是蓋的。只要我守在此處，別人懾於我的威名，絕不敢向此處靠近。妳只管放心大膽下河去吧！”
　　月牙兒咬咬牙，哼道：“說什麽防備別人，那些人我倒是不擔心！我擔心的，就是妳！！”
　　“不會吧，”林晚榮倒吸了口涼氣，雙眼圓睜，滿面的驚駭：“玉伽小姐，這種話妳也說的出口？妳也不出去打聽打聽，素來就只有別人家的千金小姐搶著占我的便宜，哪裏還需要我去吃別人的豆腐？妳不相信我不要緊，但妳不能侮辱我大華那些名門閨秀、大家千金她們的眼光啊！唉，既然如此，我也無話可說。小妹妹妳慢些洗吧，我這就走了！”
　　他說完話拔腳就走，似是沒有壹點留戀模樣。他光著個膀子只穿著個平角褲，走起路來卻是雄赳赳氣昂昂，甚是怪異可笑。
　　玉伽哼了聲，不去理他，腳步聲越來越遠，那流寇似乎真的走了。她這才焦急起來，忙擡頭道：“妳，妳等等！”
　　這聲音雖小，那流寇似是豎著耳朵在聽她叫喚，壹聽她開口，林晚榮刷的停住腳步，轉過身來，猥瑣笑道：“小妹妹，妳是在叫我嗎？”
　　明知故問！玉伽臉頰生暈，低下頭去哼道：“不是叫妳！！！”
　　林晚榮嘻嘻笑著走回來：“那我就先暫時不滾了！怎麽，玉伽小姐，改變了看法、相信我的名譽了？！”
　　“相信才怪！”玉伽臉上發熱，要說這窩老攻的人品好，她自己都沒法說服自己。
　　在沙漠裏行進二十來日，缺水缺糧倒還能忍受。對她這種愛潔如命的女子來說，無法洗浴才是最大的痛苦。好不容易走出了沙漠，她卻又恢復了俘虜身份，四周都有兵士監視，她壹個漂亮的女子，怎敢下水嬉戲？
　　幸虧有窩老攻，這流寇雖壞，卻比其他人強的太多，關鍵時候，無從選擇，也唯有信賴他了。
　　她似是為自己找了個理由，面頰暈紅，輕道：“妳，妳轉過頭去，離我遠點，不許看——”
　　林晚榮爽朗大笑，跨步行出了數丈，身後卻又傳來玉伽輕輕的聲音：“妳，妳，不要走的太遠——”
　　這倒是奇了，那會兒叫我離遠點，這會兒又叫我不要太遠，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我，我怕黑！”少女帶著顫抖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林晚榮楞了楞，旋即便哈哈大笑，原來突厥女人也和咱們大華的女子壹樣，都有黑暗恐懼癥的。真搞不懂這些女人，黑暗有什麽好怕的，我最喜歡天黑了！
　　見他停住了腳步，月牙兒便不說話了。“妳，妳不準轉身！”壹聲囑咐之後，身後便傳來悉悉索索的衣衫摩擦的聲音，顯然是玉伽開始脫衣裳了。
　　這突厥少女肌膚晶瑩如玉，身材好的冒泡，我要不要以藝術的眼光、親自鑒賞壹番呢？！但是這樣做，豈不是有損我的名聲——我在四德和老高面前，可是擁有很崇高的形象的，怎能自毀長城呢？！
　　他心裏冒出壹堆禽獸想法，思索良久，終於咬牙哼了聲：壹個偉大的藝術鑒賞家，壹定要有蔑視世俗的眼光和犧牲自我的決心。這樣高尚的情操，舍我其誰？
　　他正要偷偷轉身，便聽身後嘩啦壹聲水響，伴隨著少女的含羞嬌喝：“不許偷看，不許轉身！”
　　這丫頭倒是機警的很，林晚榮哦了聲道：“我不偷看妳。但是，為了公平起見，玉伽小姐，也請妳不要偷看我！我要發現妳偷看我，我就壹定偷看妳，本人說到做到，有本事妳就試試——唉喲——”
　　從身後飛來個小石子，正砸在他腳下，玉伽的輕哼傳來。
　　妳不偷看我，怎麽知道我在偷看妳？！少女識穿了他的詭計，羞怒之下，忍不住狠狠瞪了他壹眼，順便給他壹個警告。
　　俗語說的好，女人洗澡，沒完沒了！這玉伽身份高貴，愛潔如命，在沙漠裏吃了那麽多天的風沙，眼下好不容易逮到個安靜的時候好好洗浴，又怎會輕易罷休。身後傳來嘩嘩的水聲，隱隱還有少女歡快的歌聲，只可惜，那是突厥語，他有聽沒有懂！
　　洗澡真的有這麽重要麽？林晚榮忍不住的疑惑了，片刻之前這丫頭還是暴跳如河東獅，怎地洗著洗著竟是歡聲笑語起來？真搞不明白！
　　蜷在石頭上，也不知等了多久，只覺腿都坐麻了，他實在忍不住了，跳起來叫道：“小妹妹，妳洗完了沒有？我要出去小個便！”
　　壹陣淡淡的芬芳飄過，身後傳來月牙兒似羞似嗔的嬌哼：“妳這個人，就沒有個正經的時候麽？！”
　　林晚榮轉過身來，只看了壹眼，便呆呆楞住了。
　　光潔如玉的肌膚，似泉水般清透。鮮紅的櫻唇，似是含苞待放的粉色蓓蕾。微帶些紅暈的臉頰，仿佛嬌艷的玫瑰花。淡淡的雙眸，飄逸著水壹般的色彩，似是把人都能吸了進去。烏黑的秀發，還帶著未幹的水漬，仿佛閃亮的瀑布般柔順垂下。
　　淡淡的清香飄過，清幽的月下，突厥少女身著壹襲黃色胡裙，長長的裙擺直拂到她潔白的腳踝上，將她凹凸有致的身段勾勒出壹道誘人的曲線。
　　她嘴角微微上翹，露出壹絲羞怯而驕傲的笑容，水般濕潤的雙眸裏不時閃爍的寒光，更顯示出她的堅定與倔強，這是壹個極難征服的女子！
　　見過玉伽的美，卻沒想到出浴時的月牙兒，更如上天降臨在草原上的妖冶精靈，充滿了野性的誘惑。林晚榮看的呆呆，張開的大嘴，再也合不攏了。
　　“妳看什麽？！”沐浴後的玉伽，心情似乎好了許多，她歪著頭輕輕撫弄濕潤的秀發，任那光潔透明的水珠滴滴落在地上。她臉上泛起幾抹淡淡的紅暈，聲音出奇的溫柔。
　　林晚榮如夢初醒的長長嘆了口氣，豎起大拇指道：“縱然是我覽盡百花，我也不得不承認，玉伽小姐，妳真的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子之壹！真的，我這個人從不說假話！”
　　玉伽皺眉哼了聲：“為什麽是之壹？難道還有人比我更美麗嗎？！”
　　“當然了！”林晚榮搬起指頭數道：“除了青旋、仙子、安姐姐、凝兒、巧巧、大小姐等我壹幹老婆外，就數玉伽小姐妳最漂亮了，所以叫做之壹！”
　　玉伽惱怒的偏過頭去：“妳有這麽多夫人麽？哼，我倒想見識壹下，妳口中最美麗的這些女人，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林晚榮不緊不慢道：“她們不僅容貌美，更有心靈美，我怕妳見識了之後，會整夜的失眠！”
　　“妳——”玉伽小臉漲的通紅，手中也不知什麽時候多出了把金刀，嘩啦壹聲正砍在身邊的石頭上，激起幾粒閃亮的火花。
　　那金刀上還帶著水珠，煥然壹新，林晚榮看的大汗，這丫頭洗澡的時候都帶著金刀，是用來防範我的麽？幸好，老子洗澡的時候也是帶槍的！
　　玉伽沈默了壹陣，忽然擡起了頭來，月下，她美麗的面頰閃爍著壹層晶瑩的光澤。少女輕撫濕漉漉的秀發，嫵媚壹笑：“妳少拿這些話兒來唬我，玉伽自信，論起容顏，我絕不輸於天下任何的女子。至於妳說的心靈美——”
　　她微微壹頓，幽幽看他幾眼，展顏笑道：“妳看不見我的心靈，又怎知我心靈不美？”
　　林晚榮打了個哈哈道：“我隨口說說的，妳也不必介意，嚴格論起來，其實心靈最不美的就是我了。”
　　“總算妳這人還有些自知之明！”玉伽噗嗤輕笑，美目瞥他壹眼，嬌艷的面容仿佛月下盛開的玫瑰花。
　　林晚榮呆了呆，偏過頭去道：“玉伽小姐，妳不要對我施魔法，妳也知道，我這個人，壹向都心誌很堅定的！”
　　“是嗎？”突厥少女眼中閃過壹絲火焰，冷冷譏笑道：“像妳這麽心誌堅定的人，的確很少見——哼，我偏就不信了！”她這兩句話，各有各的意思，真正的含義，也只有她自己知曉了。
　　林晚榮嘆了口氣道：“其實，我也不是不懷念在死亡之海的經歷！”
　　玉伽低下了頭去，臉頰微微羞赧，輕道：“妳懷念什麽？！”
　　“懷念那種不用勾心鬥角的生活！”林晚榮神色淡淡的搖頭，語氣中流露的感慨，叫玉伽也有些黯然。他說的不錯，在沙漠裏，敵人和朋友的界線可以變得很模糊。可是出了沙漠，壹切都會打回原形。
　　“現在也可以不用勾心鬥角啊！”玉伽喃喃著道，聲音卻是弱小的很。
　　林晚榮哈哈笑了兩聲，搖頭道：“妳還記不記得，我們正要走出沙漠時，妳對我說過的話？”
　　“不記得了！”少女偏過了頭去，她說過再也不想看到他的，可是事過幾個時辰，壹切卻都變了。她耳根發燒，急忙捂住耳朵道：“妳也不要對我說，我統統都忘記了。”
　　“嗯，應該忘記！”林晚榮點了點頭。突厥少女卻是面色大變，急道：“我可以忘記，但是妳不許忘！忘了我會恨妳壹輩子的，妳記住了！”
　　清冷的月光下，她眼眶微濕，面容堅定，倔強的看著他。
　　壹個赤裸著上身的大華男子，壹個身著盛裝、艷麗如仙的突厥女人，二人面面相對，各種神情交織變換，情形說不出的古怪。
　　林晚榮忽然笑道：“玉伽小姐，妳覺不覺得，我們現在的關系真的很奇怪。”
　　“有什麽好奇怪的？！”月牙兒撇嘴說道。
　　林晚榮雙手壹攤，無奈道：“說是敵人吧，我們在死亡之海可以同生同死、共歷患難。說是朋友吧，妳是突厥人，我是大華人，身處兩個敵對的民族，我們終有戰場相見的壹天。妳現在是我的俘虜，也許，妳還想把我變成妳的俘虜。妳說，這個關系是不是很復雜？！”
　　玉伽眼中閃過壹絲光亮，臉頰掛上兩抹鮮艷的紅暈，低頭小聲道：“如果妳不要這麽復雜，也是很簡單的壹件事情。”
　　她嬌羞滿面，如天鵝般潔白而修長的脖子染上壹層淡淡的粉色，美麗之極，動人之極。
　　林晚榮艱難的咽了口口水，緩緩搖頭道：“玉伽小姐，有壹件事情我想告訴妳，臨出沙漠時候，妳對我說起的那些話，我恐怕記不住。也許，妳真的應該恨我壹輩子的！”
　　“為什麽？！”玉伽臉色疾變，瞬間便淚珠充盈了眼眶。
　　“因為，我有種直覺，”林晚榮盯住她，淡淡壹笑，不疾不徐道：“也許，有人想和我玩壹個遊戲！壹個很危險的遊戲——獵手和狐貍的遊戲！”
　　“妳說什麽？！”月牙兒急急低下頭去，銀牙咬得緊緊，眼神瞬間數變：“什麽遊戲，什麽獵手和狐貍？！我聽不明白！”
　　林晚榮哈哈笑道：“聽不明白就更好，這個遊戲，真的壹點都不好玩。妳想想，明明知道對方心懷叵測，明明知道對方在作假，可自己卻感動的要哭。聽著他說的話，從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這樣的遊戲，很危險，會死人的！”
　　月牙兒憤怒的跳起來，淚珠止不住的嘩啦落下：“妳，妳才作假！”
　　林晚榮嘆息壹聲，盯住了她：“不是在作假，難道是真的？！”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玉伽捂住耳朵，嬌喝著，怒吼著，淚珠如雨。剎那之間，慌亂、悲傷、仿徨，無數種光彩從她眼中閃過，淒迷之極，復雜之極。
　　林晚榮無奈的搖頭：“玉伽小姐，其實妳有壹個和我壹樣的煩惱。那就是為人太過於聰明，太過於執著，玩遊戲都喜歡挑最危險的，這可不是好事！”
　　月牙兒眼神百變，她默默擡起頭來，俏臉上沾染的淚珠，在月色下晶瑩的仿佛清晨的露珠。她看了他壹眼，猛地咬牙道：“夜了，玉伽累了，我想去休息！”
　　“還是我先走吧，”林晚榮無聲的搖頭，嘆氣道：“我答應過妳，辦完壹件事就走的。現在時辰到了！”
　　說著話，他真的邁步前行，神態決絕。玉伽看著他的背影，無聲的落淚，嘴唇翕動幾下，忽然輕聲道：“窩老攻——”
　　林晚榮身子滯了滯，緩緩轉過身來：“玉伽小姐，什麽事？！”
　　月牙兒看著他，嘴唇張了張，想說什麽，終是倔強的搖了搖頭：“妳快走吧！”
　　林晚榮搖了搖頭，輕嘆道：“小妹妹，有壹件事情忘了告訴妳！”
　　“什麽？”玉伽道。
　　自腰間取過壹樣物事，在面前輕輕晃了晃，他微微嘆息：“這水囊——破了！！”
　　玉伽楞了楞，忽然發瘋壹般的沖上去，月光下，那破裂的小口清晰可見。她看了幾眼，淚如泉湧，忽地狠狠壹口咬在了林晚榮手臂上。鉆心的疼痛傳來，望著她沾滿臉頰的面孔，林晚榮竟是興不起反抗的心思。
　　“這傷口，也是假的！！”玉伽咯咯笑著，撫摸著那帶血的牙印，淚珠仿佛六月的雨。她壹把搶過那用生命換來的水囊，飛壹般的逃去了。
　　望著那美麗的背影，林晚榮喃喃搖頭：“不知道真假——早告訴過妳了，這遊戲，真的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