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欺君之罪

　　看著眼前壹臉真誠神色的慶忌，季劄的心中十分感動，但依舊故作精神萎靡之色，喟然長嘆道：“大王厚愛，老臣恐不能報答。”
　　“大王，如今老臣時日無多。有壹事，還請大王答應……”
　　“叔祖但說無妨。”
　　“臨了，老臣想歸於封地延陵，請大王成全。”
　　聞言，慶忌怔了壹下，眼中不自覺的閃過壹抹精光！
　　季劄彌留之際，向慶忌所提出的唯壹請求，居然是歸於自己的封地延陵，是何道理？
　　要知道，古人十分講求落葉歸根，魂歸故土！
　　客死他鄉，在世人看來都是十分不吉利的事情。
　　而季劄跟慶忌壹般，是土生土長的吳都人，祖籍梅裏。
　　就算季劄要葬，理應是葬在吳都，而非延陵！
　　眼下季劄提出這樣的要求，慶忌認為，唯壹的解釋就是他想遠離吳都，從此歸隱田園，不問世事。
　　“叔祖，這既然是妳的請求，寡人自當遵從。”
　　“多謝大王成全。”
　　就在季劄暗自松了口氣的時候，不料慶忌又道：“叔祖歸於延陵之事，不急。這幾日，請讓寡人照顧叔祖的生活起居，以盡祖孫之情！”
　　“啊？”
　　季劄先是楞了壹下，旋即反應過來，急道：“大王，萬萬不可！大王乃萬金之軀，又日理萬機……”
　　“叔祖不必贅言，寡人心意已決。”
　　慶忌立馬起身，打斷季劄的話頭！
　　季劄被慶忌的這種模樣，唬得壹楞壹楞的。
　　不多時，緋煙便端著壹碗藥湯，款款而入屋中。
　　“大王，臣婦要服侍父親喝藥，請大王暫且回避。”
　　緋煙低眉順眼跟慶忌說道。
　　“叔祖喝藥，為何寡人要回避？”
　　慶忌有些不解。
　　這時，躺在病榻上的季劄卻道：“老臣服藥之態，實在不雅，目睹者越少越好。從壹而終，自是緋煙伺候老臣服藥的，還請大王暫且回避！”
　　“好。”
　　慶忌被季劄的這壹番言行舉止，弄得壹頭霧水。
　　但依舊自顧自的離開屋裏，到院落中等待！
　　慶忌心中還暗暗狐疑起來。
　　壹個人喝藥，都需要他人回避？
　　慶忌不大相信這種事情。
　　即便，喝藥的姿態不怎麽雅觀，但季劄沒必要這般拘泥吧？
　　即便季劄是壹個有著上古遺風的君子，都不能如此。
　　慶忌知道季劄是在裝病，只是眼下找不到證據，無從入手。
　　不壹會兒，緋煙就端著空空如也的陶碗走出來！
　　“小嬸娘，且止步。”
　　慶忌上前壹步，叫住緋煙。
　　“大王有何事？”
　　“小嬸娘，醫者為叔祖所開的藥方，不知可否方便讓寡人看壹看？”
　　“這……”
　　緋煙的臉上頓時浮現出壹抹慌亂的神色。
　　慶忌輕笑壹聲，說道：“莫不是藥方不方便予寡人看？或者，叔祖是在裝病，小嬸娘妳不敢拿給寡人看？”
　　裝病！
　　對於慶忌而言，是欺騙，季劄犯了欺君之罪。
　　但，此事可大可小！
　　若慶忌不追究，季劄全然無事。
　　若慶忌追究到底，季劄這壹家老小可能都難逃壹死！
　　緋煙被慶忌這般“恐嚇”，嚇得小臉壹陣煞白，連聲道：“大王，方便！方便的！臣婦這就去拿藥方！”
　　“寡人與妳同去。”
　　慶忌旋即上前，跟著緋煙前往壹側的屋子，拿到藥方，又找了壹名禦醫查看，發現這藥方上所列的藥材，的確是治病所用。
　　這讓慶忌不由得有些納悶起來！
　　根據慶忌對於季劄的了解，後者十分註重養生之道。
　　對於凡事，季劄盡量保持著不慍不怒的心態，笑口常開，且時常鍛煉身體，故而老當益壯！
　　慶忌依稀記得，歷史上的季劄可謂高壽，活到九十多歲，硬生生熬死了吳國幾代君王！
　　這樣壹棵常青樹，老壽星，怎麽可能壹下子折壽三十年？
　　即便家中遭逢驚變，季劄理應看得開才是。
　　不解的慶忌，又回到季劄所在的屋子裏，又是壹股子藥渣子的味道，撲鼻而來！
　　慶忌端坐在床榻邊上，不時的眼神飄忽，看著屋子裏的各種各樣的擺設。
　　這其中，放在床榻壹側的壹只大甕，引起了慶忌的註意！
　　這大甕，相當於尿壺，讓行動不便的人在裏面大小便所用。
　　類似於現代的馬桶！
　　慶忌認為，季劄深知是藥三分毒的道理，註重養生之道的季劄，又怎會在並沒有患病的情況下，擅自服藥？
　　這樣沒病，都能被季劄自己折騰成有病！
　　慶忌看了看還躺在床榻上睡覺的季劄壹眼，便站起身，躡手躡腳的靠近那只大甕。
　　為了驗證自己內心的猜想，慶忌打算拿來這大甕上的蓋子，看壹看，瞧壹瞧，亦或者湊上前聞壹下……
　　可能會有些惡心，但慶忌認為十分值得！
　　若是連這樣的小事都幹不了，慶忌又如何能在這大爭之世，成就壹番屬於自己的霸業？
　　再者說，季劄是壹個有著上古遺風的君子，有輕微潔癖，如何能容忍自己跟排泄物睡在壹起？
　　幾經思索之下，慶忌瞧了瞧還在酣睡中的季劄，終於掀開大甕的蓋子。
　　壹股子濃重的藥味兒撲面而來！
　　慶忌上前，伸出壹根手指頭探進大甕中，沾了壹下那烏黑發亮的不明液體，在鼻尖嗅了壹下。
　　真的是藥湯的味道！
　　“叔祖，妳騙得寡人好苦。”
　　當季劄醒過來的時候，只見端坐在邊上的慶忌苦笑不已。
　　而壹側的大甕，其蓋子已經被放在壹側，季劄立馬知道自己裝病的事情泄露了！
　　“大王，老臣確實無心於朝堂，無心於世事的紛擾。”
　　“請大王看在老臣年邁，且為大吳多年不辭勞苦，嘔心瀝血的份上，允準老臣告老還鄉吧！”
　　事到如今，季劄只能長嘆壹聲，請慶忌放過自己。
　　但慶忌如何能答應？
　　“叔祖，寡人不想難為叔祖。然則，如今這天下乃是大爭之世，強則強，弱則亡！”
　　“吳，尚屬孱弱小國，今逢內亂，姬光割據壹方，又勾結楚越兩國，圖謀伐吳，亡我之心不死！”
　　慶忌捶著自己的胸口，痛心疾首的道：“叔祖，當此形勢，妳又怎舍得棄寡人而去，棄吳國而去？吳國可以沒有慶忌，但不能沒有妳季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