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圍獵
亂世書 by 姬叉
2024-7-29 19:25
這是壹隊很普通的和尚,彌勒教也沒有很特殊的服飾,不好分辨。此世佛門式微,倒也不是沒有,看見和尚不稀奇。
但在瑯琊與泰山左近,由於王家原本貫徹夏龍淵滅佛之舉、泰山太乙宗又是道家宗派,兩個地頭霸主在這兒,附近就真沒什麽佛門出沒了。
彌勒教使者會是這批和尚麽?
“按理這邊不是彌勒教的勢力範圍,他們不會這麽大搖大擺吧,隨便遮掩個啥不好?”司徒笑壓低聲音:“還是他們認為到了瑯琊要真面目示人以示誠意?有這麽迂腐麽?”
趙長河笑道:“這個簡單。”
他壹口喝盡碗中酒,又灑了壹些在身上,渾身酒意醺然,搖搖晃晃地出了門。
司徒笑抽抽嘴角,這模板是他愛用的,被當面學了……
話說回來,趙長河模仿的這個醉步有點意思啊……雖然步法體系沒學會,但已經觸摸其神了。壹般人會覺得醉步亂七八糟毫無章法,實際是非常有章法、下盤穩健無比的,這趙長河學得已經有那麽點味道了……
卻見趙長河跌跌撞撞地踉蹌兩步,正好栽在隊伍末尾的和尚背後。
眼見就要撞上,那和尚皺眉回首,伸手扶住:“施主小心些……”
只這壹手,司徒笑就覺得不是彌勒教,這出手頗為紮實厚重,像是自幼打磨的武僧,與彌勒教不是壹個路子。
趙長河也這麽覺得,兀自不死心,裝著醉酒扶不住,繼續往和尚懷裏栽,同時手指拂過和尚的手臂穴位。
和尚扶他的手臂輕輕壹震,避開這壹指,另壹手又火速伸出,搭在趙長河肩頭:“施主這醉步莫非是司徒笑?我們華嚴寺未曾得罪神煌宗。”
司徒笑:“……”
趙長河壹點都不尷尬,反正“醉了”,裝著聽不懂他在說什麽,搖搖晃晃地往邊上踉蹌:“人生有酒~須當醉,壹滴何曾到九泉……”
司徒笑:“草。”
那攙扶趙長河的和尚卻忽然聽到趙長河的傳音:“大師小心偷襲。”
和尚楞了楞,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回以傳音:“多謝施主提醒。”
趙長河跌跌撞撞地回了酒店,和尚們繼續前行,很快到了王家門外,對守衛道:“阿彌陀佛,華嚴寺圓性來訪,煩請通報王家道中先生,老衲三年前與道中先生有壹面之緣。”
看來這像是正經佛門也跑來和王家接觸了,畢竟夏龍淵禁佛……
可謂是瑯琊風起,四方雲動。
趙長河沖著面無表情的司徒笑賠笑:“司徒兄果然大名遠播……”
司徒笑沒好氣道:“認錯人了,也就意味著妳在這蹲彌勒教使者的舉動看似可行,實則想當然。他們隨便改個裝扮偷入王家妳也不知道,何況即使真讓妳攔到了,說不定是個人榜強者,又或者帶了很多人?伱都考慮過沒?”
趙長河看看那邊王家守衛進去通報的場面,答非所問:“四象教倒也罷了,還算教義不同的爭端。這回正經佛門來了,那還有彌勒教什麽事情?換了我是彌勒教使者,此時沒來也就罷了,壹旦來了,現在就會出手破壞王家與佛門的接觸,效班超之舉。”
話音未落,王家左右屋檐上弓弦聲大起,箭矢如蝗而下,直射門前等待的華嚴寺和尚。
弓是軍用強弓,人是訓練有素,那邊華嚴寺和尚要是沒防備,怕是這壹輪就要有死傷。
幸得趙長河提醒,和尚們有了防備,忽地壹道金鐘之形乍現,萬千箭矢“叮叮當當”地響了壹陣,竟壹支都破不進這金鐘防護。
趙長河倒吸壹口涼氣:“這金鐘罩,比妳的橫練牛逼啊,竟然能範圍防護!”
司徒笑淡淡道:“和我之前告訴妳的氣墻道理類似,剎那之防,不可持久。其實它這就是壹種氣墻……”
果然金鐘消失,和尚們飛速結陣,圓性大怒道:“王家之禮,老衲知矣!我們走!”
王家那邊通報都還沒通報到內部呢,守衛們壹時不知所措,眼睜睜看著和尚們結陣後撤,很快撤離長街,直退出城。
任誰在圓性的位置上也會覺得這是王家已經和他們的對頭有了接洽,做出了選擇。再不走就真要全員交待在這裏了。
司徒笑終於明白趙長河說的“效班超之舉”是什麽意思,看向趙長河的眼神都變了。
可以說彌勒教這個使者是個人物!可連這都能預判到的趙長河更是怪物,這是怎麽猜的?
趙長河其實不是自己預判的,這哪有人能猜到?他只是聽到了朱雀的傳音,說左右有弓手,朱雀以為是殺他的……但有了這個信息,趙長河很快就分析出未必是殺他的,還有可能是殺和尚的,所以提醒了和尚壹下。結果還真是如此。
怪了,遲遲都走了,朱雀怎麽還在這?卻見王家匆匆跑出個管家:“圓性大師!圓性大師!二老爺請您進……”
聲音哽在喉嚨裏,門外空空如也,哪裏還有和尚?空余滿地箭矢,見證著曾經出了事故。
壹道灰衣人影突兀出現在門前,淡淡道:“彌勒教法慶,求見王家家主道寧先生。”
法慶,人榜七十。
果然被司徒笑說中了,真來了個人榜。
不僅是人榜,還帶了壹堆訓練有素的弓手……雖說此刻弓手們多半不好再行動了,否則就成了挑釁王家,但若是有人刺殺法慶,弓手們照樣可以化身戰士。
司徒笑這會兒有點好奇,這種情況下趙長河還打算怎麽火中取栗。
他甚至懷疑,門前之事王道寧不應該不知道,否則這天榜第十也太拉了……王道寧很有可能就站在某處冷眼看著門前的變故,他也是在做壹種考驗和篩選。
趙長河還敢動麽?卻見趙長河在客棧門口呆滯了壹小會,好像在和誰暗中交流似的,最後臉壹苦,似乎是溝通失敗。
“妳四象教不是和彌勒教不睦嗎,前段時間遲遲還殺了個什麽江北佛的。法慶就在這,尊者不殺個祭祭天?”
“不睦不代表死敵。遲遲殺江北佛是因為他們先過界侵犯了我們的利益,不代表本座看見壹個彌勒教眾就要殺壹個。終究都是反朝廷,誰知道以後會不會有和解合作之處?想利用本座去討好妳的唐晚妝?當本座是傻子不成?”
“彌勒教在和妳們爭王家聯盟。”
“方向不同,沖突不大。不比圓性與他們的沖突,那才是真大。”
趙長河嘆了口氣:“那只好我自己來了。”
朱雀饒有興致地在遠處觀望,她也想知道這貨還能做些什麽。
卻見趙長河忽地躍上屋頂,直奔剛才箭矢射來的方向。
那邊正聚著壹夥彌勒教徒,在等觀望王家門口的法慶是否被接待。轉頭就看見壹條大漢手持闊刀,虎入羊群般撲了過來。
狂刀乍起,風卷殘雲。
距離最近的彌勒教徒還沒來得及反應,頭顱已經飛起,鮮血噴濺。
“是趙長河!速速結陣!”壹群彌勒教徒魂飛魄散,試圖結陣自守,然而那大闊刀掄得跟風車似的,這點人結陣又有個什麽用!
“唰”地壹身,壹刀揮過,壹名彌勒教徒連人帶刀斷成了兩截。
那邊法慶身形壹閃,神色陰沈地壹掌劈向趙長河後心:“本不欲節外生枝,妳還先來送死,那便留下吧!”
“嗖!”壹把禪杖由遠而近,直取法慶頭顱!法慶犯的最大錯誤就是,他以為圓性被騙得撤離,其實這和尚得了趙長河傳音根本就沒被騙,壓根沒走。當法慶去了王家門前,圓性已經率眾悄悄繞了過來,反包圍了彌勒教徒。
“嗖嗖嗖!”壹群和尚出現在屋頂,直撲戰陣。
法慶壹掌拍開圓性的禪杖,神色冰冷:“妳圓性未上人榜,便是折返又能如何?本座送妳們壹並歸西便是!”
話音未落,身後風聲再起。
壹柄重劍似緩似急,直斬而來。
司徒笑。
忽然之間變成了圍獵人榜……圓性倒也罷了,好歹玄關九重,也是在人榜邊緣徘徊的人物,司徒笑和趙長河這真是叫做初生牛犢不畏虎,哪來的膽氣……他們的實力辦得到麽?
遠處的朱雀嘴角挑起了有趣的笑意,她也很想知道。
第220章冥河浪湧,真空不空
這是趙長河第壹次對戰人榜。
明明有很大差距,但很出奇的,心裏壹點緊張感都沒有,不像面對王道中的時候還壹身冷汗。
人家王道中好歹也是個地榜。
也許正是因為地榜見多了吧……空弓射過第七的赫雷,被第四的朱雀拎來拎去,和第三的唐晚妝貼身擒拿,和二十幾的歸塵談笑風生。
別說地榜了,天榜第九的女兒前天夜裏還在冰窟捏白兔呢。
這樣的經歷,人榜真沒多少震懾力了,何況只是排名七十的末位,都沒嶽紅翎高。潛意識中,這和當初未突破的嶽紅翎沒啥區別,那真不是無法觸碰的高度了……
其實司徒笑也在這級別邊上,何況還有金鐘罩能範圍擋箭的圓性,水平很高。如果人榜擴到百名以上,這倆估計都能上,哪有多少差距?
感覺單是這兩人合力就可以和法慶打得差不多,加上自己完全可為。只要別慫就行,壹旦誰慫了壹點,被壹個虛招就慌忙自守,那就很容易被各個擊破。
比如現在。
法慶已經不是空掌了,壹把戒刀出手如電,直奔趙長河咽喉。
趙長河不知道這是虛招還是實招,分辨不出來。但無所謂。
他根本不閃不避,龍雀劈得比法慶還兇,直取他的光頭。
果然法慶當他是最軟的柿子,以他為突破口虛晃壹刀迫他後退,以便從容應對身後襲來的司徒笑。
結果趙長河如此悍勇,法慶哪裏肯跟他換命,即使換傷也不值啊!
法慶驚出壹身冷汗,緊急收刀壹閃,撞向邊上的圓性,讓開趙長河這壹刀。與此同時手中戒刀掃向後方重劍,大喝壹聲:“撒手!”
獅吼功!與傳統的佛門獅子吼不同的是,他的獅吼功融合了彌勒教的精神控制之術,他知道神煌宗對這方面稍弱,只要這壹吼震得司徒笑僵直剎那,就可以擊落重劍,直取人頭。
令人納悶的是,司徒笑眼神稍微迷茫了壹下,卻基本不影響行動,刀劍交擊,那重劍依然穩如泰山,防禦無懈可擊,甚至還順著刀路倒打過來,剎那間風雷呼嘯,泰山壓頂!圓性的禪杖已敲在他的背心,趙長河的龍雀狂掃而來,再取咽喉!法慶壹再誤判,瞬間陷入極其艱難的困境,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怎麽回事兒?好在人榜終究是人榜,非凡俗可比。
只見剎那間法慶衣袍鼓脹,圓性的禪杖敲在他背上竟然被鼓脹的氣勁彈開側滑,沒能造成傷害。而手中戒刀忽然如蓮臺綻開,刀刀如花瓣,鋪灑乾坤。
彌勒凈土,白蓮降世!
重劍闊刀幾乎同時砍在“花瓣”上,司徒笑趙長河同時發出壹聲悶哼,齊齊倒退。
修行差距就是差距,都吃不住法慶絕技的力量。
其中趙長河退得更多,壹腳都踏在飛檐角上了。
法慶籲了口氣,戒刀回掃,打算先解決圓性。
“哢嚓!”趙長河壹腳踏在飛檐角上,直接把檐角踏斷,又借力重新回彈而來,龍雀上盡是鮮紅的血光,暴烈無比,壹往無前。
這才剎那間,連司徒笑都還沒回攻呢,趙長河已經又到了。
法慶實在沒想到,最主動最難纏的居然是看似三人之中修行最低的趙長河……畢竟圓性和司徒笑的風格都不是主攻性質的,唯有趙長河戰鬥風格如此,到哪都是最風頭的壹個。
而且趙長河的修行也不像想象中那麽低。
內外兼修,以六合神功助推血煞功,擴寬後的經脈能承受更劇烈的真氣輸送和爆發,原先他能發揮的力量就已經不止當前級別,如今跨越的程度更高更強,早已不像當初面對赤離嶽紅翎之戰時只敢遠程擲刀的程度了。
這龍雀挨著壹下可是能要命的!法慶壹刀逼退圓性,百忙之中回刀架開趙長河的龍雀,那邊司徒笑重劍又來了。
再逼開司徒笑,龍雀再至。
法慶越打越覺得不對。
龍雀壹刀比壹刀快了,力量也壹刀比壹刀強了。之前與趙長河兩刀交擊,隨便都能把他震退好幾步,可隨著交擊越多,逼退步數越少,那壹浪回收再襲壹浪的頻率越來越高,漸至洶湧澎湃,海嘯狂起!
這是什麽絕學?法慶意識到不能讓趙長河繼續疊下去,再疊下去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劈出跨越人榜的刀!
然而他打斷不了,也沒有辦法快速秒掉趙長河。
司徒笑穩重如山,圓性金剛不動,兩個團團圍著幾乎密不透風,他每次都只能騰出手來逼開壹個,另壹個又堵上了,拿什麽來全力去針對趙長河?
龍雀的血光越發狂戾,奔湧的長河已如血海!法慶發現自己越發吃力,第壹次意識到,再不突圍的話,還真有可能會死在這裏!
還好,要突圍還是來得及的……
正在此時,王家內部傳來王道寧悠悠的傳音:“好劍法……此劍何名?”
是了,這是壹套劍法……
趙長河應聲道:“劍名元屠!冥河浪湧!”
元屠血海,阿鼻地獄,殺伐之劍。趙長河看似豪俠,怎麽學的全是魔功!
“好劍。”王道寧道:“諸位給本座壹個顏面,暫且罷鬥,都入內喝杯水酒。”
趙長河看似猶豫了壹下,已經劈出去的刀生生收了。
司徒笑看了他壹眼,也收了劍。
法慶圓性刀杖相交,互相壹震,齊齊停手。
法慶發現自己背上居然已經出了冷汗……他實在沒想到這戰會打成這樣,圓性司徒笑就算了,他們穩是想得到的,這趙長河實在出乎意料,過於離譜,難怪法生會被他萬眾之中斬於寨門之前。
還好這廝終究不敢違抗王家,不敢違抗天榜中人。
此子斷不可留,壹旦被他繼續發展下去,不知道是什麽結果!此番歸去,當回報教主,彌勒教此後第壹事就是誅殺趙長河,危險性當置於唐晚妝之上!法慶心中閃過念頭,收刀歸鞘,拱手道:“無意在王家門前相爭,法慶向道寧先生謝罪,此來是為……”
話音未落,身邊血光乍起!法慶汗毛倒豎,緊急抽刀欲擋。
與此同時,王家也傳來怒喝聲:“爾敢!”
淩厲無匹的劍氣從王家內部直沖而出,試圖攔截血光。
可相距這麽遠,那又怎麽來得及?剛剛收刀放松了警惕還在拱手行禮的法慶也來不及。
戒刀剛抽出來,血光已至脖頸。
那是此前疊加了無數速度與力量的狂暴之劍,沒有繼續狂狼怒濤地劈來,而是束成壹線,化作壹擊,仿佛冥河血海之中破開了地獄的裂隙。
追魂索命,萬魂號哭!這又是什麽招?
“嗆!”龍雀惡狠狠地劈在戒刀上,戒刀應聲斷成了兩截。
人榜終究是人榜,法慶再是猝不及防,也能借這壹擋的間隙後撤,身子壹仰便能避開咽喉。
司徒笑不著痕跡地踏了個怪異的醉步,卡在他的身後。
法慶:“?”
這壹後仰終於沒仰下去,龍雀準確地劈在他的脖子上,頭顱飛起。
直到此時,王家射出的劍氣才擊在趙長河身上,趙長河橫刀壹擋,猛地噴出壹口血來,繼而哈哈大笑,倒飛數丈:“多謝家主施計,否則趙某真沒把握不被他突圍跑掉,此情來日再報,先走壹步,不勞遠送。”
“籲!”踏雪烏騅不知道從哪飛奔而來,趙長河翻身落於馬背,絕塵而去。
天空金芒大起。
“六月末,立秋。圓性、司徒笑、趙長河,圍攻法慶。罷戰松懈之時,趙長河暴起突襲,斬法慶於王家門前。”
“人榜隕落,人選增補。”
“原人榜七十壹秦如晦進位七十,原人榜七十二崔文宇進位七十壹。”
“金帳王子拉達增補人榜七十二。”
圍攻的三個人無壹替代,圓性很沒面子。
“潛龍榜變動。”
“潛龍十三,趙長河。”
“冥河浪湧,真空不空。”
“大哥!”
“家主!”
王家眾人團團來到王道寧身邊,紛紛道:“趙長河辱我們太甚,何不追擊!”
王道寧看看遠處的朱雀,又看看後院正在關註的崔元央與她身邊的陸崖,再看看送馬而來的歸塵與玄沖,最後看看圓性與司徒笑。
良久才慢慢道:“誅殺彌勒邪徒,我輩之責也,圓性大師請入內壹敘。”
王道中:“……”
王照陵:“……”
王道寧遠遠看著消失在長街盡頭的馬蹄塵煙,低聲道:“殺他的事,道中主持,三個月內,我要看到結果。”
第221章壹飲壹啄,莫非前定
運河之上,唐晚妝坐在艙中讀書,忽地擡頭看著天上的金字,恬淡的神情不自覺地變得有些淒迷,繼而變得復雜。
所謂的讀書,書上攤著壹張信紙,上面正是昨天下屬說的瑯琊論劍報告。
報告就比下屬嘴巴說的完整詳細了許多,包括夏遲遲崔元央出戰的過程,附有分析:“疑似為趙長河爭寶物”、“疑似爭風吃醋”,以及評價:“皆百年難遇之天資,不遜於嶽紅翎。”
也沒漏下趙長河的那壹句“為了有的人能少咳幾聲,那便值得。”
當然這壹句沒有人敢頭鐵附加分析和評價。
唐晚妝臉色微紅,撇了撇嘴,目光卻依然落在這壹句裏,久久沒有挪開。
他做到了……為了讓有的人少咳幾句,蔑視王侯,刀劈人榜。原本已經沒什麽生存壓力節奏舒緩下來的他,壹夜之間得罪了南北兩個超級大勢力,麻煩必將接踵而來,比初出北邙之時更加步步驚心。
可唐晚妝知道他不在乎,反而可能正在痛飲高歌,滿懷舒暢。
她更知道,無論是揚州之變、姑蘇之局,還是寨前斬法生、王家誅法慶,如果說彌勒教這麽龐大的勢力幾乎是被趙長河壹個拱卒攪得亂七八糟,這麽說略顯誇張,但不是沒有理由。
法慶是高端戰力,壹個彌勒教能有幾個人榜,死這壹個都是元氣大傷。其實這還算小事,揚州是江北橋頭堡,姑蘇是唐家要地,法生是知兵大將,壹個個的重要性都是能上升到戰略層面的,全沒了。
原先彌勒起事很類似紀元歷史記載的黃巾,若席卷江南而朝廷無力,必將依賴各地士族自發剿匪,比如現在的唐家已經很有這種模樣,發展下去便是群雄借勢而起,各自擁兵。
如果說彌勒不過為王前驅的宿命,那麽趙長河的舉動則把他們的失敗提前了很多很多,各地地方軍事甚至還沒來得及借此崛起,彌勒教就很可能被提前討平,漢末之亂未必能成型。
他說他無意天下,但做的事卻正走在這個方向。
無論是為了百姓,還是為了……她唐晚妝。
“來人。”她忽然開口。
抱琴抱著琴,怯怯站在身邊:“小姐我在這呢。”
“將我密令傳遍各大州郡,趙長河所過之處,悉聽調遣,不惜壹切代價保護他的安全。”
“這……”
“怎麽?妳們以為他喜歡?”唐晚妝忽然失笑:“他怕是更喜歡現在的刺激緊張,策馬黃沙,叱咤天涯,身邊說不定還伴著紅妝……哪想要我們去礙事?”
抱琴咕噥:“那我們還去貼冷屁股?尤其所謂紅妝,小姐妳……”
“此非為他,乃為天下。去吧。”
抱琴撇撇嘴,領命出艙傳令去了,唐晚妝站起身來,走到窗邊,看著河水靜靜流淌,半晌無言。
君看渡口淘沙處,渡卻人間多少人。
…………
“嗖!”劍光起於道旁,飛刺而來。
離開王家不到十裏,刺殺已至。
這風格壹看就是老朋友聽雪樓。
足見王家兩三天前就已經在聯絡聽雪樓了,本就打算在趙長河離開之時伏擊,如今趕了個巧。
連崔元央都知道叫趙長河離開的時候跟她的車隊走,然而變起突然,只能這麽策馬出城,也就行蹤難掩,註定了壹路荊棘。
但趙長河不驚反喜,哈哈大笑:“不知為何,我居然有些想念妳們。”
劍客:“……”
“嗆!”龍雀出鞘,劈在劍光上,把劍勢帶偏少許。
劍客擦身而過,被巨力帶偏得在地上打了個滾,驟然冷汗淋漓。
亂世書上說得不清不楚,又是圍攻又是偷襲的,他們並沒太把“斬殺人榜”當趙長河自己多強。因為在王家遞給他們的信息裏,趙長河是玄關五重……
五重伱媽啊五重!這分明是外家六重、內家五重!而且連這個內家五重都感覺快六重了,再度跟上了當初他內外雙修的強度。以趙長河的實戰水平和武道理解,只要不是遇上潛龍榜的同等英傑,越級打打壹般的七重問題不大了,說不定都敢摸摸八重的。
怪不得能斬人榜,人榜吊車尾的說穿了也就是玄關九重,已經沒有秒殺級的碾壓性了。
這貨在妳們王家眼皮子底下晃悠這麽久了,妳們還給我們落後信息!“嗖嗖嗖!”左右道旁圍攏了七八個黑衣人,神色凝重地堵住趙長河的去路。
趙長河沒有下馬,搖頭失笑道:“果然不出所料,以為我五重,來了壹群六七重的。所以說我很懷念妳們,次次跟不上版本,多好的沙包,沒了挺可惜。回去告訴妳們樓主,下次派個八重的來玩玩哈哈哈哈……”
刺客們面無表情。廢話啊,誰任務不是這麽派的?難道殺個玄關三四重的,派個人榜來?那還要其他人手幹嘛用,人榜高手沒事幹嘛?每次都選高壹兩重並且都是多人出動、喬裝圍獵無所不用其極,正常情況基本都是百分百的任務完成率,妳這種變態能有幾個啊!
趙長河笑道:“誒,說來我還想和妳們聊聊來著,之前刺殺我失敗,死了好多人手,妳們身為刺客組織是怎麽算這種事的?會為他們報仇麽?還是就這麽認栽算了?”
為首的刺客沈默片刻,慢慢道:“任務失敗,不計冤仇。刺客組織若是陷入無休止的仇恨裏,那就變質了,甚至可能導致組織崩潰。”“怪不得。”趙長河嘖嘖兩聲:“但妳不該這麽告訴我啊,我殺妳們沒壓力了怎麽辦?”
首領臉上有了點怒意,冷冷道:“妳真能殺我們再說吧。”
“當然,我只有突圍的自信,說殺妳們我壹個人肯定做不到的,然而我也不是只有壹個人啊。”
話音未落,後方金光閃過,圓性飛奔而來:“趙少俠留步。”
刺客首領:“……”
趙長河回首而望,笑道:“大師不是應該在王家喝茶?”
圓性搖頭:“王家的表現……非我等之類。趙少俠此番有大恩於我華嚴寺,特來道謝,並護送少俠。”
刺客首領直截了當:“撤。”
壹群黑衣刺客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誰有病來和玄關九重的人物杠上,大家是刺客又不是敢死隊。
還是回稟樓主,看看是不是真要派個金牌刺客來……關於這姓趙的任務,壹般人看上去真沒法接。
趙長河手搭涼棚,遠目:“他們的輕功挺好的,要不是學了踏水淩波,倒想找他們學學。”
說著不再騎馬裝逼,下馬行了壹禮:“感謝大師相助。”
“我看施主壹點都不怕他們,反倒是老衲多事了才對。”
“哪裏哪裏,就等大師呢。”趙長河暗道我等的其實是朱雀……不過妳們會不管王家追出來,倒是讓我高看了壹眼,此世正常佛門好像還行?
“老衲出來之前,與司徒施主簡單談過幾句,他說趙少俠想找壹門鍛體法、或者氣墻外放之法?”
趙長河眼睛壹亮:“是的是的。大師那個金鐘罩……”
“金鐘罩不可外傳,但老衲倒是有點趙少俠想要的信息。”
“哦?”
“趙少俠身上應該剛剛敷用過某種寶物,氣息仍未盡散。老衲曾經見過類似的氣息,當時想要探索,卻因為其他緣故放棄了。”
趙長河楞了楞,繼而大喜。
也就是那海泥果然在陸地某處也存在!說不定還可以找到更核心的東西?無論是否能繼續對經脈有利,總之鍛體肯定是沒錯的!
果然做了好事總是會有回報的,趙長河抱拳行了壹禮:“不瞞大師,趙某非常需求這東西,請大師指點來路。”
圓性嘆了口氣:“以前還好說,現在有些麻煩,因為在草原以北的連綿雪山,其中的某座山峰之內,是老衲前些年遊方之時意外發現。但如今交戰之時,少俠切莫心急,可等休戰之後再去。”
說著遞過壹片僧袍衣擺碎片:“這是當時老衲自己留的記認圖,如今便贈予少俠了。”
趙長河再行壹禮:“謝過大師。”
圓性合十回禮:“施主有大慈悲,是真佛也,日後可來華嚴寺盤桓,多多親近。”
說完招呼身後的僧侶,也不多言,揚長離去。
趙長河目送和尚們離開,忽然道:“如果剛才圓性大師沒及時趕到,尊者會出手麽?”
四周寂然無聲,並沒有朱雀的回應。
趙長河有點納悶,朱雀這是不跟了?殊不知在不到三裏外的林中,王道中滿頭是包地飛速撤退:“朱雀尊者,妳我兩家已經結盟,往事該翻篇了才是,如何又打我?”
朱雀懶洋洋道:“看到妳,我就想起曾經罵我睚眥必報的魔頭,叫我等著,難免有些手癢……此乃妳我私怨,應該不影響盟友之誼?”
王道中差點噴出壹口血來,發誓再也不跟女人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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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請原諒今天想在正文推壹次書,《重走警途1993》作者紅塵茶館說書人於上個月逝世,《警察陸令》作者奉義天涯聞訊,決定替他寫完這本書。
無需質疑也無需誇贊,在我看來,這是壹件可以進入網文史冊的佳話,這又何嘗不是落日紅翎映晚霞,江湖的余暉就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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