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太後聖明

　　長公主的眼中閃過壹絲怯色，愁苦道：“四年了，監察院居然還不放松，真怕哪天被查了出來……聽說陳萍萍大人回家省親，壹直不肯回京，如果……他真的就甘心養老，那就好了。”
　　“不見得。”皇後冷笑道：“妳不要忘了四年前，是陳萍萍入宮與皇上談了壹夜，才讓皇上收回了指親的旨意。前些日子陳萍萍回鄉省親，範建趁機入宮，皇上才又將晨兒指給範閑，又明說了將來妳不要再管內庫的事情……如果陳萍萍現在人在京都，只怕這門婚事還有變數，說不定就真隨了妳的意……或者說，隨了宰相大人的意。”
　　長公主掩嘴壹笑說道：“皇後這話說的，如果這門親事不成，您也應該高興才是，畢竟二皇子就會少了壹條撈銀子的門路。”
　　皇後微笑道：“我有什麽好高興的？其實說到底，這也不過是兩個孩子結親的事兒，成與不成，與本宮關系不大……母後也說了，以後孩子們的婚事我可以操操心，這範家的事情我就不操心了。”
　　長公主面色微變，卻依然笑著說道：“娘娘說的有理，那我這做母親的，就更沒有什麽好急的了，雖然那個範閑出身不怎麽光彩，但這些日子看來，倒也有幾分才學，再說晨兒的精神這些天似乎有了些起色，說不定還真是喜事將近，帶來的好處。”
　　兩位慶國最有權勢的女人，就這樣安靜對坐著，飲茶閑敘，似乎剛才的壹切都沒有發生過。兩個人誰都不願意松動自己的心防，誰都不願意去做那件事情——殺死範閑，婚事自然告吹，範家後繼乏力，二皇子沒有了支持，宰相高枕無憂，長公主依然病弱不堪地管著內庫，為有需要的人提供源源不絕的銀子——只要死壹個人，似乎圍繞皇宮權力分配的困局便會迎刃而解。
　　但偏偏，卻沒有人願意出手，畢竟不是四年前，畢竟京都不是淡州，這裏有無數雙眼睛，就算是皇宮裏面的人，也不可能再用暗殺這種手段來對付壹名大臣的兒子，尤其是在這種敏感的時期，而且……畢竟柳氏這壹輩子不會兩次踏進同壹條陰水溝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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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後寢宮之中。那位看上去年高德劭的老太太垂下自己花白的頭發，感受著身後那雙穩定的手正在梳理著自己的頭發，低聲說道：“為什麽我會生這麽蠢的壹個女兒？”
　　身後那人微笑說道：“可您還是最疼長公主，不然當初也不會讓皇上做出那樣的安排，也不會幫宰相大人暗中做了那麽多事。”
　　太後嘆了口氣。說道：“林若甫這個人，真不知道是他負了我那兒，還是我兒害了他……對了，妳這條老狗眼睛毒，說說看，皇上到底為什麽要讓範家那小子娶晨兒？”
　　那人聲音有些猶豫：“郡主也到了該嫁的年齡，而且身體確實也怕難以好轉，許給範家倒是合適，不過婚事只是其表，關鍵還在於陛下那道模棱兩可的口諭，這樣大的壹筆產業，就讓壹個外姓人來管，莫非……陛下覺得皇後與長公主太過親近，又對太子真的不滿，所以削了長公主的權，準備讓二……”他忽然發現自己雖然服侍了太後幾十年，但在這件事情上發表的意見已經太多了，所以住嘴不言。
　　太後微怔，臉上像菊花瓣壹樣的重重皺紋漸漸鋪開，說道：“國事陛下管，家事我管，那這件事情我就不管了。”
　　那人諂媚說道：“太後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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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件事情妳做的很不聰明。”司南伯範建在書房裏冷冷看著自己的兒子。
　　範閑苦笑著，白天的時候就知道，壹定逃不過這輪責問，也不多作解釋，只是老實認錯。
　　“妳不是壹個蠢人，郭保坤身邊也沒什麽厲害人物，如果妳真要打他壹頓出氣，為什麽會露出這麽多馬腳？”不等範閑解釋，司南伯又冷冷說道：“不要說什麽，打人不報名，等於沒出氣的廢話！”
　　範閑知道是柳氏向父親傳述自己白天的說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見他臉上幹凈無比的笑容，範建便無論如何也氣不起來了，嘆著說道：“說說吧，鬧這麽壹出是為了什麽？”
　　範閑想了想，回答道：“壹是昨兒夜裏與靖王世子喝了頓酒，覺得這朋友可交，借著打架這事兒，把他和自己綁在壹處，將來身後有靖王府這個靠山，不論做什麽事情，總是方便些。”說完這句話，他偷偷看了壹眼父親的眼神，發現沒有什麽異常，才繼續說道：“二來郭保坤這廝欺人太甚，我得讓他知道我是不能惹的。”
　　範建冷笑了壹聲，說道：“這第二條理由說得過去，但我想最重要的原因……是妳打心裏抵觸那樁婚事，所以想自敗名聲，好讓宮裏踢妳出局。”
　　範閑沒想到根本沒有瞞過父親，微微壹怔，思琢著該如何解釋。
　　範建又冷冷說道：“而我先前說妳不聰明，也就是因為妳拖了靖王下水。要知道郭家是太子那派的人，靖王世子卻是二皇子那派的人，妳打郭保坤，拉靖王世子，這事兒落在別人眼裏，豈不是要說我們範家已經投靠了二皇子？”
　　範閑裝作吃驚道：“慶國上下都知道，父親與靖郡王交好，妹妹與柔嘉郡主也是打小的朋友，兩家關系之親密，甚至可以說是官場之上的異數，難道……您……？”
　　“不要忘了，妳奶奶當年是陛下的乳母，這靖郡王也是她帶大的，那時候陛下忙於別的事情，所以都是由我帶著玩，兩家的感情自然極好。”範建哼了壹聲說道：“但私交是私交，公務是公務，國事乃國事。這宮裏的事情，又豈是我們做臣子可以議論的？太子如今依然是太子，壹國之儲君，如果陛下萬年之後，我們範家當然要忠於太子。”
　　範閑聽出這話裏的病來，笑著說道：“太子如果不是太子，那又怎麽辦？”
　　說來奇怪，聽著兒子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司南伯範建卻沒有絲毫吃驚，也沒有教訓他，只是淡淡說道：“這只有陛下才能做決定，任何在陛下沒有決定之前就站了陣營，都是錯誤的做法。”
　　“孩兒明白了。”範閑終於得到了痛打郭保坤後想要的壹個結果，“範家不站在太子壹邊，也不站在二皇子壹邊，只是站在……陛下這壹邊。”
　　“不錯。”範建寒聲道：“如果不想站錯隊，就不要急著搶站，而且只要妳永遠站在最強者的壹邊，妳就永遠不會犯錯，而這整個天下，最強的自然就是陛下。”
　　“萬壹陛下駕崩了呢？”範閑不懷好意地看著父親，知道他對那個皇帝確實忠心耿耿。
　　“陛下春秋鼎盛，比我年紀還小。”範建微笑道：“將來是將來的事，是妳們這壹輩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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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知不知道，為了讓妳能夠輕松地從公堂上走下來，我們與郭家今天在朝廷裏暗中交了多少次手？大理寺，刑部，吏部，到處都可以看得見我們兩家的影子，郭家最後甚至還找到了監察院，如果不是陳萍萍不在，說不定妳今天真的回不來了。”
　　“陳萍萍？”範閑皺了皺眉，對這個名字實在是很耳熟，當然知道對方便是整個慶國陰暗力量的掌權者，但是明知道範家與監察院之間的親密關系，所以他有些納悶：“為什麽陳萍萍在，我就回不來了。”
　　“因為他反對妳娶長公主的女兒。”範建冷冷道：“這次急召妳入京，就是因為陳萍萍回鄉省親，無法在陛下面前說話，才讓妳入京趕緊確定這門婚事，倒不完全是因為那位姑娘的病情。”
　　範閑望著父親問道：“費介是我的老師，您與陳院長的關系也壹直密切，為什麽他會反對？”
　　“不對，在外人看來，我與監察院之間並沒有太深的關聯。”範建淡淡說道：“至於他為什麽會反對，很簡單，因為就某些事情的看法上，我和他有分歧，所以會導致完全不壹樣的判斷。”
　　“什麽看法？”範閑盯著父親的雙眼，壹絲都不遊離。
　　範建皺了皺眉，最終還是決定告訴這孩子壹部分的事實：“陛下不喜歡太子，但是皇後與長公主親近，而長公主掌管著內庫的銀錢出入，這是壹筆暗帳，很容易從裏面取出銀子，這個事實讓陛下很不放心。”
　　範閑心頭大驚，說道：“原來……陛下是怕東宮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