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壹十六章 妳看看，我是誰？

　　維科萊的這壹聲“爸爸”，引得全場嘩然。
　　能進到這裏來旁聽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神官，純粹的路人幾乎沒有。
　　所以大家都清楚維科萊的身份，也清楚貴賓席上坐著的正在被維科萊喊“爸爸”的老人，是維科萊的“爺爺”。
　　可現在，法理上的爺爺變成了倫理上的爸爸。
　　這種家庭倫理的悖逆，往往是最吸睛的獵奇點，而且會伴隨著當事人身份地位的高度不斷拔高。
　　原本就出席旁聽這場審判的人，忍不住在心裏大呼過癮，今天看見的場面極為精彩不說，還壹浪接著壹浪，就沒斷過，簡直讓人透不過氣。
　　那些中途過來的人，都覺得這壹趟趕得是真值，雖然錯過了精彩的上半段，但趕上了更精彩的下半段，甚至，臨到結尾，還有這麽壹個令人驚喜的彩蛋。
　　相較於現場的人，多少還要帶點含蓄與矜持，那些坐在轉播法陣面前觀看審判的神官們，則要放肆地多，尤其是那些不是約克城大區的轉播點，現場更是發出了壹陣口哨聲。
　　神官，在普通人眼裏是肅穆的模樣，但在他們自己圈子裏，其實和普通人沒什麽區別，該有的情緒都會有，吃到香甜的瓜果時也會露出開心的笑容。
　　至於現場的記者們，他們的眼睛直接都綠了，像是壹頭頭餓狠了的狼。
　　秩序作為當今第壹神教，它的壹舉壹動本就是大新聞，秩序神教內部權力鬥爭配上倫理花邊，這樣的新聞想不暴都難，這已經不是壹個頭版頭條可以滿足的了，得做系列報道。
　　神教辦的報紙，不僅是自己對內的宣傳器具，同時也是對外的輿論陣地，所以也是有銷量要求和績效壓力的，和現實裏的報紙差不多，只不過購買它們得支付點券。
　　尼奧很清楚，部門特批的活動經費這下是徹底成為津貼補助了，他甚至還能去做壹些案情前後的細節爆料，從記者們手裏收取采訪費。
　　所以，為什麽不呢？
　　如果手頭再寬裕壹點的話，尼奧是真的想把自己那漏風的辦公室給好好裝修壹下。
　　可轉念壹想，如果自己裝修好了，又升職了，豈不是又是替卡倫裝修的？
　　雖然自己和卡倫的關系很好，但總是自己這樣單方面付出，肯定會破壞二人友誼的平衡，還是繼續維持自己的艱苦樸素吧。
　　“這下事情就好辦更多了。”尼奧對自己面前的伯尼說道。
　　伯尼點了點頭，說道：
　　“妳猜區長大人現在是不是在自己辦公室抽自己的巴掌。”
　　……
　　卡倫也楞了壹下，他是真沒想到，維科萊和多爾福之間，竟然還有這樣壹層關系。
　　哦不，是他們之間原本就有壹層關系，但比自己認知的，更深入也更貼近了。
　　對此，卡倫也只是在心裏冷笑了壹聲，怎麽說呢，有壹種當妳通過自己努力拿到了大勢之後，風向也開始向妳這邊開始吹的感覺。
　　“幹！玩得這麽花的麽？”理查眼睛瞪得大大的。
　　菲洛米娜看了理查壹眼，這邊剛有個喊“媽”的，那邊立刻就有壹個喊上了“爸”。
　　德隆老爺子和艾森先生馬上控制轉播法陣，將“視角”完全落在了多爾福主教身上，還給他單獨立起了人物面龐特寫，生怕坐在轉播法陣前的人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沃福倫眉頭皺起，扭頭看向坐在自己身側的多爾福。
　　他知道那頓家是壹團臭狗屎，但他真的沒想到竟然能臭到這種地步。
　　其實，原本這也不算什麽大事，高層大家族裏的齷齪往往只有妳想不到沒有他們做不到，就比如維恩王室，那壹直是公認的亂腌缸。
　　可偏偏在這個時間節點上再添上這壹把火，簡直是將局面渲染到不能再壞的地步。
　　洛雅對自己的“惡作劇”效果感到很滿意，不過，這個時候她是真的要回去了，畢竟她出來的任務已經完成。
　　她只能裝作目光掃向前方的樣子來最後看壹下自己的卡倫哥哥，然後她看見自己的卡倫哥哥也在看著她。
　　她心裏當即就開心了。
　　有些時候啊，這少女的心很小，小到壹道目光就能將其填滿。
　　洛雅對卡倫的依戀，有著在香腸廠接觸時的交流，但主要的羈絆還是來自於卡倫利用自己秩序鎖鏈在那壹晚將洛雅的意識重新凝聚，嚴格意義上來說，那並不是“蘇醒”，但卻等同是給予了洛雅“新生”。
　　那壹刻，她就覺得壹個個、壹塊塊的自己被卡倫“抱起”，然後又溫柔地拼湊到了壹起，整個過程無比的和煦。
　　唉，就是不知道下壹次能見到卡倫哥哥得是什麽時候了，不過卡倫哥哥好像升職得很快嘛，可能用不了多少年，卡倫哥哥就能有資格“租用”自己了。
　　卡倫哥哥，加油，洛雅等妳喲～
　　卡倫目送著洛雅的身影飛入了空間裂縫，小姑娘回去了，他的心裏有些失落。
　　每次遇到洛雅，她都能幫自己的忙，這讓他這個年紀大的，總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作為器靈，洛雅的誕生年齡其實就是她現在表現出來的真實模樣。
　　以後再看吧，應該還是能再遇到的，等自己偷偷找到那枚維恩附近海域的那枚拉克斯銅幣，就能借用爺爺留下的面具經常去找洛雅聊天了。
　　對比之下，卡倫覺得尼奧還是幸福的，他攢了那麽久的點券是為了組裝那輛貴賓車，自己呢，似乎更宏大的目標是要將神器兌換出來。
　　“肅靜！”
　　“啪！”
　　壹聲皮鞭炸響，審判廳終於安靜了下來，只剩下維科萊壹個人跪坐在地上的哀嚎，起到了以動襯靜的效果。
　　加斯波爾開口道：
　　“經本庭審判，被告人維科萊罪名成立，現判處刑罰——‘抹殺’，現在閉庭。”
　　宣布完，加斯波爾和她的審判員們都站起身，離開了位置。
　　【抹殺】這壹刑罰，算是壹類刑罰裏的最高級，但在它上面，其實還有二類和三類的刑罰。
　　舉個例子，將人的靈魂抽取出來，每天壹邊滋養壹邊進行焚烤，折磨他幾十年，這樣的酷刑就屬於二類刑罰，屬於讓妳生不如死。
　　還有壹種是將妳的身體封印，把妳的意識投送進幻境之中進行噩夢輪回，而且還會隔壹段時間將妳喚醒，讓妳知道自己正在受罰，再將妳投送進去，這屬於第三類刑罰。
　　但不是誰都能享受二類和三類刑罰的，因為這成本很大。
　　但【抹殺】刑罰有壹個好處，那就是宣判之後，犯人就和外界沒關系了，哪怕是親屬都沒有資格再去看犯人的屍首，意思就是，妳可以根據現有條件，對他的生命和身體進行最後的處理。
　　如果妳覺得麻煩，殺了後再加壹個凈化……嗯，不加凈化其實也無所謂。
　　如果妳正好有空，那就根據現有條件，妳想怎麽弄就怎麽弄。
　　加斯波爾這次也算是賣了壹個人情給卡倫，她清楚，因為帕瓦羅審判官的死，卡倫和維科萊之間肯定有私人恩怨想要再聊壹聊。
　　還是那句話，自己人，當然是怎麽照顧怎麽來。
　　沃福倫放下茶杯，起身，他徑直離開了這裏。
　　另壹位主教也站起身，跟著首席離開。
　　多爾福站起身，他壹邊顧念兒子，壹邊也想走，壹時間竟然躊躇起來。
　　維科萊還在大聲地喊著：
　　“爸爸，救救我，救救我啊，妳壹定要救救我啊，爸爸！”
　　維科萊的情緒已經崩潰，現在的他對求生的渴望早已壓倒壹切。
　　終於，多爾福主教深吸壹口氣，轉身離開了。
　　後面，則是維科萊繼續聲嘶力竭地大喊：
　　“爸爸救我……救我……”
　　老科亞帶著人上來，示意自己手下擡起裝有維科萊的籠子，然後他走到卡倫面前：
　　“卡倫隊長，我先把他關押起來，然後等候您的吩咐？”
　　壹直把自己擺到和尼奧與卡倫平起平坐地位的老科亞，在此時終於對卡倫用上了敬語。
　　這場審判結束之後，很多事情其實都已經改變了。
　　“好的，嚴加看管。”
　　“您放心，雖然監獄不在我們大樓裏，但我們大樓裏的看守所也是有陣法保護的，我會親自看押他，不會出任何的紕漏。”
　　“妳辛苦了。”
　　“瞧您說的，這是我應該做的。”老科亞抿了抿嘴唇，發出壹聲感慨，“真好，我居然還能看見我們秩序之鞭有這壹天。哦，對了，卡倫隊長，有件事我想和您商量壹下。”
　　“妳說。”
　　“就是我以前那些同樣退休的老夥計，他們現在應該也想被返聘回來再發揮出壹些余熱，您看……”
　　“妳可以列壹個名單，然後交到主任那裏去，由主任去定奪。”
　　“是，我知道了。”
　　老科亞心裏覺得很有趣，他算是看出來了，卡倫和尼奧之間，名義上尼奧是上級卡倫是下級，但妳哪裏見過把繁復的事都推給上級去做的下級？
　　可偏偏卡倫壹直是這樣做的，而且老科亞也發現，主任對自己這個下屬，好像完全沒有忌憚和不滿。
　　這倆人，關系可真好。
　　卡倫當然懶得猜老科亞現在腦子裏在想些什麽，當然，就算他知道了也不會在意，他和尼奧的關系……退壹萬步說，就算是看作兩個打入本大區秩序之鞭總部內部的兩個光明余孽，也應該緊密團結守望相助。
　　德隆老爺子和艾森舅舅正在關閉轉播法陣，卡倫先走向德隆老爺子，向老爺子行禮。
　　德隆笑著道：“妳忙吧，妳忙吧，妳還有事要做呢，等這段時間忙完了，來家裏吃飯，妳奶奶很想妳。”
　　唐麗夫人對卡倫好到幾乎認幹孫子了，對此，德隆也是樂見這個局面。
　　“好的，大人。”
　　卡倫轉身，對艾森舅舅點了點頭，艾森舅舅笑了笑，雖然笑容有些僵硬，但能夠在大庭廣眾之下去表露出自己的神情，對舅舅來說，已經是巨大的進步。
　　走下審判臺，卡倫來到了旁聽席，旁聽席上人很多，但沒有人在此時主動走過來想要和卡倫打招呼，這些接觸肯定會放在私人層面，不會在這裏。
　　再者就是，卡倫剛剛在臺上展露出的氣場，也讓很多人不敢在此時接近，畢竟在先前，卡倫幾乎已經指著壹位主教大人罵了。
　　卡倫舉起手臂，揮舞了壹下，然後小隊所有人，除了不方便的艾森舅舅，全部起立跟隨著自家隊長離開了審判廳。
　　來到外面，卡倫看見站在那裏的伯尼和尼奧，便主動走上去。
　　“部長，主任。”
　　“做得很不錯。”伯尼臉上露出了笑意，“現在去請特裏森副部長過來協助調查吧。”
　　“是，部長。”
　　沒有什麽拖泥帶水，卡倫對伯尼和尼奧點頭致意後，馬上帶著手下人坐車駛出了總部大樓。
　　“那位副部長不會逃跑吧？”艾斯麗問道，“畢竟剛剛審判庭上的壹切都被轉播出去了，他應該知道結果了。”
　　維克回答道：“他逃跑不是正好麽？逃跑，就等同是認罪，直接坐實指控。如果真逃了，那我們就可以回來等待抓捕主教大人的手令了。”
　　阿爾弗雷德提醒道：“我們只有邀請回來協助調查的權限。”
　　“意思差不多。”維克聳了聳肩，“總之，他不可能逃跑的。”
　　來到教務大樓，卡倫下了車，他走在最前面，手下人全部跟在他身後。
　　上臺階時，正好遇到兩支秩序之鞭小隊從裏面出來，看見卡倫後，兩個小隊隊長主動過來想要和卡倫行禮。
　　雖然都是隊長，但卡倫的職位比他們高壹級，有點類似於市局和鎮局的差距。
　　不等他們做自我介紹，卡倫直接伸手指了指他們，下令道：
　　“跟上來。”
　　“是。”
　　“是。”
　　從他們先前的神情中，卡倫就看出來了他們應該觀看了轉播，所以這個時候就不用再客氣了，直接對他們下命令就好。
　　他們可能不是很願意從打招呼變成跟隨進教務大樓抓人，但他們更不敢在此時拒絕紀律檢查辦公室的命令。
　　前者可能得罪大區管理處，但後者要是拒絕，馬上就會淪為下壹階段被重點處理立典型的對象。
　　大魚得抓，小蝦米也不可能放過，兩位隊長很明白這個道理。
　　就這樣，當卡倫走進教務大樓時，身後跟了三十幾個人，比起先前在這裏抓捕維科萊時，排場真的大了太多。
　　特裏森副部長的辦公室在12層，卡倫坐電梯上去，另外兩個小隊全員爬樓梯，等卡倫的電梯門打開時，另外兩個小隊的人已經在電梯門口候著了。
　　前不久，卡倫還和尼奧開過玩笑，說只要能把事情做起來，影響力打出去，那麽以後再調動秩序之鞭小隊時，對方就算不同意接受調遣，也得帶點禮品上門進行說明。
　　現在，效果比卡倫當初預想得要好很多。
　　執法部辦公區域，卡倫手下人先壹步進入，開始進行布控。
　　裏面的執法部成員數目很多，但沒有人去阻攔，甚至，都沒人上前盤問，溫順配合得有些不像話了。
　　這讓卡倫有些意外，但當卡倫來到副部長辦公室門口，看見那裏站著的十多名執法部人員時，卡倫心裏就清楚了。
　　因為門口的這些人，是面朝內，這不是準備保護和暴力抗法，而是在對他們的副部長進行看押。
　　在壹個部門裏，能對副部長進行這種管制的，大概就只有真正的部長了。
　　阿爾弗雷德走上前，出示了證件：
　　“根據加斯波爾審判長口頭傳喚協助調查令，現邀請特裏森副部長前往秩序之鞭總部大樓協助我們進行案件調查。”
　　門口的神官們全部退開。
　　穆裏走上前，推開門。
　　辦公室很大，陳設很是氣派。
　　裏面有兩個人，部長摩奇和副部長特裏森面對面地坐在沙發上。
　　“妳看，接妳的人來了。”摩奇壹邊繼續倒著茶壹邊說道。
　　特裏森掃了壹眼走進來的卡倫等人，搖了搖頭，問道：“妳就這麽等不及了麽？”
　　摩奇聳了聳肩，笑道：“壹直以來，真正等不及的人，是妳啊。我說過，等我運作好了壹個合適的新地方，我不是不可以給妳騰位置，但妳們那頓家怎麽能這麽不厚道，就這麽等不及想把我弄下來？
　　那就抱歉了，是妳們家逼我的，當然，我覺得妳可能感覺不到，這很正常，因為我從很早前就感受出來，妳們全家的腦子，好像都有點問題。”
　　特裏森目光沈了下來。
　　摩奇卻繼續道：“我以前還對此覺得很好奇，現在我明白了，有些特殊家族啊，確實容易出現家族成員智商普遍有問題的情況。
　　既然妳的侄子能變成妳的弟弟，那為什麽，妳的父親就不能變成妳的兄弟呢？”
　　特裏森不怒反笑，對著摩奇道：“妳，是壹點都不給自己留退路了，是麽？”
　　“唉，不是我不想給我自己留，而是妳們家的退路，已經被封死了。”
　　特裏森壹邊整理著神袍壹邊站起身：“我會回來的，妳等著，我就不信，大區會看著我那頓家被秩序之鞭徹底整死。”
　　摩奇反問道：“所以，妳以為我這樣對妳，是我自己做的決定麽？”
　　“妳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妳自己慢慢體會吧。”
　　卡倫走上前，對特裏森道：“特裏森·那頓，現在我們要請妳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
　　特裏森無視了卡倫的話，反而繼續瞪著摩奇：“妳等著。”
　　摩奇掏了掏耳朵，不屑道：“說點新鮮的，可以不？”
　　穆裏和巴特拿著鐐銬上前，準備給特裏森戴上。
　　特裏森看著這些鐐具，問道：“我可以跟妳們走，不用戴這些了吧？”
　　卡倫搖了搖頭，道：“我們需要為我們自己的人身安全考慮，請妳配合我們戴上。”
　　“反抗啊，特裏森。”摩奇調侃道，“來，反抗吧，爆發吧。”
　　特裏森閉上了眼。
　　穆裏和巴特將壹套鐐銬給他戴了上去，當壹個個卡扣被鎖住時，特裏森身上的氣息也隨之被封鎖。
　　這個家夥，可是能和尼奧交手的。
　　雖然那晚尼奧沒用全力，但眼前這位副部長的實力確實不可小覷。
　　摩奇拿出壹份卷宗，遞給了卡倫。
　　“這是我收集過來的關於特裏森·那頓在職位上的違規行為，這上面所列舉的，人證物證我都能提供。”
　　很顯然，執法部部長摩奇這是要徹底和那頓家決裂了。
　　卡倫點了點頭，接過了卷宗，道：“感謝大人您對我們工作的配合和支持。”
　　“應該的，我們本就是壹家。”摩奇張開雙臂，“我看了審判過程，很精彩；尤其是卡倫隊長妳最後說的那番話，我深以為然。”
　　卡倫也張開雙臂，和這位部長大人禮節性地擁抱了壹下。
　　摩奇笑道：“卡倫隊長，我想我們以後會經常見面的。”
　　“大人是想轉職進秩序之鞭麽？”
　　“卡倫隊長稍候應該就能知道了。”
　　“好的。”
　　卡倫對穆裏使了個眼色，穆裏和巴特押著特裏森向外走去。
　　特裏森沒有選擇反抗，但被押出辦公室前，他還是對後面站著的摩奇說道：
　　“妳不知道我那頓家上面，到底站著誰。”
　　然後，
　　特裏森又扭頭對和他壹起向外走的卡倫說道：
　　“妳也不知道我們家上面到底站著誰。”
　　卡倫回應道：“妳們伯侄倆真的是壹個德性，妳侄子當初見我時，也是對我說的差不多的話。
　　哦，抱歉，我口誤了，是妳們兄弟倆。”
　　特裏森冷笑道：“妳等著看吧。”
　　卡倫微笑道：“妳知道麽，我最不怕的就是被這種方式威脅，因為我是壹個虔誠的秩序信徒。”
　　因為我爺爺雖然睡著了，但並不是死了。
　　按理說，這種話應該由自己經常說才對。
　　可自己似乎沒拿這個話威脅過人，反而經常被別人這樣威脅。
　　好吧，妳們高興就好。
　　執法部副部長被秩序之鞭的人押出了教務大樓，途中經過的所有神官雖然都在看，但沒人敢說話，更沒人敢圍觀。
　　萊昂站在自己辦公室門口，看著卡倫他們的背影，發出了壹聲感慨。
　　他的副手見狀，配合地感慨道：“唉，從這壹刻起，咱們大區的格局，要發生變化了。”
　　萊昂問道：“妳聽起來似乎有些感傷。”
　　“處長，難道您就不感傷麽？”在副手看來，身為首席主教的孫子，面對這種情況，心裏肯定是有點悲觀和無奈的。
　　“我不感傷啊，不僅不感傷，我甚至還有點想笑，因為我明天就辦理手續轉職進秩序之鞭了。”
　　……
　　特裏森的“邀請”很是順利，順利得讓卡倫察覺到，這不僅僅是這場審判所可以帶來的影響力，應該還發生了壹些其他事。
　　將特裏森押送回來，看著他被安置進擁有防禦法陣加持的看守所裏後，卡倫也舒了壹口氣。
　　然後，其他人可以稍作休息，他不可以，因為他答應過，要親自做壹些餐食來犒勞壹下自己手下們這段時間的辛苦。
　　油潑面的做法還是比較簡單的，工序並不復雜，只不過要從面粉開始做起，想要把壹切準備就緒，也不算太輕松。
　　總部大樓裏是有食堂的，但這個食堂現在還形同虛設，想要自己做吃的，就得弄個臨時廚房。
　　原本卡倫是想將臨時廚房放在自己辦公室的，但壹想到自己這間辦公室裏凝聚著尼奧的心血，卡倫就不忍心去糟蹋，所以把臨時廚房安置在了尼奧的辦公室。
　　“嗡！嗡！嗡！”
　　在尼奧辦公桌上揉面的卡倫只覺得手中的面團是那麽的聽話，吸收了神之骨身體素質得到提升的效果體現在很多方面，比如現在，如果不是因為沒時間去慢慢煨高湯，卡倫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挑戰壹下全員拉面。
　　文圖拉、艾斯麗和布蘭奇蹲在地上處理著配料，熱心的理查怕菲洛米娜壹個人沒事做太孤單，拉著她過來和自己壹起剝大蒜。
　　這大概是菲洛米娜第壹次對理查的“陪伴”感到反感。
　　壹切就緒後，就是卡倫最享受的潑油環節。
　　卡倫壹直覺得，熱油潑灑上去的“滋滋滋”聲，是世上最動聽的音色之壹。
　　壹碗碗面做好，大家各自領取，旁邊部門裏也有人過來蹭飯的，都是來者不拒，反正做得足夠多。
　　尼奧來了，先端起了兩碗，對卡倫道：“出來，我和妳說點事。”
　　卡倫解下了艾斯麗為自己制作的臨時圍裙，拿起旁邊的紙巾擦了擦手，準備跟著尼奧壹起出去時，尼奧卻提醒道：“妳自己光做不吃？”
　　卡倫看著尼奧手中端著的兩碗面。
　　尼奧馬上道：“我得吃兩碗。”
　　卡倫點了點頭，又端了壹碗跟著尼奧走了出去，兩個人壹直上樓，來到了天臺上。
　　“主任，這裏風大。”
　　“走，到這裏蹲著就好。”
　　尼奧走到天臺水箱後面的背風處，蹲了下來。
　　不得不說，主任不愧是主任，無師自通，找到了卡倫認知中吃油潑面最地道的打開方式。
　　卡倫也只能端著面，和尼奧靠著蹲了下來。
　　尼奧攤開手，看著生大蒜，問道：“不過壹下油麽，生吃？”
　　“嗯。”
　　尼奧咬了壹口生大蒜，又吃了壹大口面，壹邊咀嚼壹邊道：“別說，感覺還挺般配。”
　　“嗯。”
　　“妳怎麽不吃大蒜？”
　　“怕有味道。”
　　“呵呵。”尼奧笑了笑，“我記得很多小說和電影裏，說嗜血異魔害怕這個來著。”
　　“還有銀器。”
　　“哦，那個東西可以隨便往我身上插，我可以拔出來賣錢，特殊秘銀最好，可以賣點券。”
　　“主任。”
　　“嗯？”
　　“妳有什麽話就直說吧，我們之間想要談什麽，好像並不需要鋪墊。”
　　“主要是我有些不好意思，伯尼對我說起這件事時，他也很不好意思，輪到我時，我也壹樣。畢竟，妳為這場審判付出了這麽多的心血，而且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可是……”
　　“是總部已經和大區管理處達成協議了麽？”
　　尼奧楞了壹下，問道：“妳都知道了？”
　　“是猜到了。”
　　“嗯，區長和首席主教在審判前，就達成了壹項協議，協議內容是，秩序之鞭和大區管理處將會組建聯合執法部門，也就是雙方會共享現在的權力。”
　　“哦，是這樣。”
　　“妳不生氣麽？”尼奧問道。
　　卡倫回答道：“我沒資格生氣。”
　　“妳能看得開當然最好，我就是擔心妳會生氣。”
　　“我沒那麽脆弱，再說了，這項協議本身就沒有錯，雖然區長現在應該很後悔。”
　　放在今天審判之前，達成這項協議，其實已經算是巨大的進步和收獲了。
　　雖然名義上秩序之鞭擁有對內監察的完整執法權，但實際上，這項權利在近些年裏，可是全都掌握在大區執法部手中。
　　所以，秩序之鞭是有巨大收益的，而且在約克城大區做出這壹套模版後，完全可以復制到其他大區身上去，很可能帶動整個秩序神教所有大區的秩序之鞭權力結構的恢復。
　　哈裏區長積極推動這件事，是很有前瞻性以及大局觀的。
　　大區管理處那邊，為了緩解沖突，選擇退後壹步，也能理解。
　　只不過，事情的發展和預想中有很大的不同。
　　因為這次審判進行得太順利，以及後續的鋪墊也實在是太好了，所以原本開賭之前的保本協議，現在看起來，就有些吃虧了。
　　哈裏區長應該很懊惱吧。
　　也就怪不得伯恩主教最後認輸得這麽徹底，而且還說出了那樣的話，他應該是早就知道這份協議的。
　　但那頓家，應該不知道。
　　所以，那頓家應該就是大區推出來的“祭品”，不，壹開始應該是維科萊是祭品，現在祭品擴大了，變成整個那頓家。
　　今天的“抓捕”之所以這麽順利，也是因為大區那邊覺得自己占了便宜，順手送壹個人情，反正他們那邊看那頓家也是很不舒服吧。
　　執法部部長摩奇今天的行為，也應該是得到了大區管理處的明確授意。
　　當秩序之鞭和大區管理處都打算整死那頓家時，他這時候跳出來撕破臉站隊，真的是毫無心理負擔。
　　這就是政治交易的冷漠和無情，不過卡倫也沒什麽資格去嘲笑人家那頓家，畢竟他自己也被隱瞞著，大家大哥不笑二哥。
　　尼奧很快將壹碗面吃完，拿起第二碗時，尼奧稍微停頓了壹下，說道：“我們還是得往上爬啊，只要是在下面，永遠都會覺得憋屈。”
　　“嗯，我同意。”
　　“另外，不要怪區長，我猜測區長也不是自己拿的主意，應該是更上面的意思。”
　　“我沒怪他，其他大區想要復制我們大區的奪權方式也幾乎不可能，局部利益服從整體利益麽，我明白。”
　　“但還好，框架是這個框架沒錯，但具體誰能掌握主導權，不還是靠我們自己去爭取麽？”尼奧笑道，“我就不信了，把那頓家徹底整垮後，這個聯合部門裏，我們的權力會被大區那邊壓制。”
　　“我讓萊昂明天來報道了。”
　　尼奧拿著大蒜的手頓了壹下，然後將壹整顆蒜丟入口中，笑道：“妳這壹手，很不錯，最後壹個編制給他，我們接下來就能很舒服了。
　　沃福倫首席主教沒機會再往上挪了，接下來他要做的，應該是為自己的晚輩鋪路，我們正好借個道。”
　　“嗯。”
　　“加油吧，壹切都會步入正軌的，等眼前的事情處理好了，我們就好好地放壹個假。”
　　卡倫搖了搖頭，道：“眼前的事情都處理好後，我打算為帕瓦羅審判官辦壹次正式的葬禮。”
　　“嗯，這是應該的，也算是壹個滯留的收尾吧。哦，對了，我是不是也該提前給自己設計壹下葬禮，我怕到時候需要時會措手不及。”
　　卡倫默默地吃面。
　　尼奧用胳膊肘輕輕撞了壹下卡倫，
　　問道：
　　“妳怎麽不警告我這麽說話容易帶來不好的預兆？”
　　“有壹種東西，它能活壹千年。”
　　“我猜測那個東西肯定不是什麽褒義詞。”
　　“不過主任請妳放心，我之前在書房看書看累了休息放松時，就會習慣性地做壹做葬禮方案，妳的葬禮，我已經給妳做好了三套完整方案了。其實，我也想看看方案落地後的實際效果，挺期待的。”
　　“幹！”
　　……
　　大樓內的看守所，條件很不好，畢竟這裏“空虛”了太長時間。
　　卡倫端著壹碗面走下來時，有壹種進入久曠深閨的感覺。
　　不過，這裏的面積並不大，只能做臨時看押使用，所以，新的秩序之鞭監獄還是得重新建立，申請已經給上去了，應該很快就會有回應。
　　但經過那些空牢房時，卡倫心裏依舊有壹種沖動，那就是想把每個空牢房都填滿，否則就覺得是壹種缺憾。
　　卡倫搖了搖頭，看來自己還挺適合這種工作。
　　老科亞在親自看守，卡倫下來時，他壹邊給卡倫領路壹邊對卡倫介紹這裏的陣法布局。
　　特裏森的牢房在壹樓，他的弟弟，在負壹樓。
　　因為法陣效應，他們之間沒辦法進行互相探查與感應，這裏，是私密性極強的空間。
　　“我去找維科萊。”卡倫說道。
　　“好的，卡倫隊長，這是鑰匙，您完事了叫我，我來幫您處理。”
　　“嗯，好的。”
　　老科亞把負壹樓的人全都喊了上來，當卡倫下去後，他還將鐵門關閉，自己親自守在入口處。
　　卡倫走到維科萊的牢房前，用鑰匙打開了牢門，走了進去。
　　面對維科萊，不用太過慎重，否則會被理查笑話。
　　維科萊坐在墻角，頭發蓬亂，面容蒼白，壹方面是因為今天的事情遭受了巨大打擊，先前的囂張氣焰不復存在；另壹方面則是遭受了來自神器的“壹擊”，怎麽可能不付出點代價。
　　不過，當維科萊看見卡倫時，他那原本渙散的目光，馬上重新凝聚，對著卡倫喊道：
　　“妳誣陷我！妳誣陷我！我沒殺帕瓦羅，我還沒來得及殺帕瓦羅，妳居然誣陷我！”
　　“嗯，是的，我誣陷了妳。”
　　維科萊楞了壹下，然後馬上更憤怒地想要向卡倫沖來。
　　卡倫站著沒動，只是用冷冷的目光盯著他。
　　然後，維科萊沖到距離卡倫半米處時，停了下來，因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卡倫的對手，更別說自己現在身上還戴著枷鎖。
　　卡倫將手中的面遞給維科萊，說道：
　　“吃吧。”
　　維科萊是餓了，他被投送到這裏後，渾渾噩噩了很長壹段時間，現在正需要食物的補充，當然，如果能有壹個信徒供自己吸食那就更好不過了。
　　所以，他沒猶豫，伸手搶過面碗，拿起叉子往嘴裏送面條，大口吞咽。
　　壹邊吃著他還壹邊說道：“妳是想讓我說些什麽，呵呵，我們那頓家的大秘密，妳猜猜我會不會告訴妳呢？”
　　“妳誤會了。”卡倫搖了搖頭，“給妳東西吃，不是為了感動妳，是為了接下來我對妳進行處理時，妳能有力氣多掙紮壹會兒，多叫壹會兒，我也就能多玩壹會兒，多享受壹會兒。”
　　維科萊吃面的動作，僵住了。
　　他擡起頭，看著卡倫，眼睛裏流下了淚水，幾乎哭道：“妳不能這樣，妳不能違背秩序教義，妳不能誣陷我，我沒殺帕瓦羅，我沒殺啊。”
　　“我說了，我知道。”
　　卡倫從懷中掏出壹個信封，信封裏有阿爾弗雷德為自己準備好的壹萬出頭的秩序券，多余的部分是提等後這段時間額外多出的津貼。
　　“這是妳當初給帕瓦羅的點券，現在還給妳。”
　　信封被卡倫放在了地上，放下後，卡倫又伸手拿了起來：
　　“只不過妳現在個人財產已經被罰沒，所以這已經不是妳的點券了，我沒收了。”
　　維科萊有些無法理解卡倫的這些行為，但他能感知到這些行為背後給自己帶來的恐懼壓迫。
　　“其實，說句心裏話，我對妳在電影院下面那個場子裏做的事，並沒有太深的代入感，如果妳僅僅是犯那個罪的話，我會抓妳，會審判妳，但我不會親自下來。
　　但是，我清楚記得，就在前幾天，在審訊室裏，妳對我說的那些話；
　　妳說過，如果不是我住在那裏，妳會對萊克夫人，對多拉多琳，做出各種各樣的報復和淩辱，妳把她們，比作了壹群母狗。
　　我對帕瓦羅先生的尊敬，壹直埋藏在心底。
　　所以，很抱歉，雖然折磨妳無法給我帶來多少成就感，但我必須讓妳不得好死。”
　　卡倫的話語像是魔鬼的貼身呢喃，讓維科萊的身體都開始了顫抖，他只能抱著自己的腦袋不停搖頭道：
　　“其實，帕瓦羅根本就沒妳想象的那麽偉大，他沒妳認為的那麽高尚，如果他真的幹凈，他當初就不該收我的點券，就不該答應幫我隱瞞！
　　妳看錯他了，真的，妳看錯他了，他也是壹個會害怕會畏懼會看風向會利己的人，真的！”
　　“唉，他不是，我是。”
　　“不，他就是！”
　　“哦，那我給妳先講壹個鬼故事好不好？”
　　“嗯？”
　　卡倫輕輕觸摸了壹下手指上的那枚銀色戒指，
　　用柔和的聲音微笑道：
　　“妳現在擡起頭看看，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