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1章 直播觀眾

　　玄壹失蹤了。
　　消息由周怡傳遞到衛淵手上。
　　而在這之前，衛淵的手機上已經接收到了加密傳送的視頻文件。
　　視角在微微晃動著。
　　是附近的便民市場。
　　人來人往，外表已經發生變化的章越蹲在地上，對著空氣說著話，時而微笑，時而嘆息壹聲，周圍人來人往，腳步匆匆，或者皺眉，或者低聲交談，但是卻始終無視了章越。
　　視角微微晃動，似乎被幹擾，散發出沙沙聲音。
　　這壹幕充滿了讓人心寒的詭異感覺。
　　章越站起身來，沒有絲毫異樣地融入人群當中。
　　視頻在章越轉身的時候，看到了壹個面無表情的老人，然後驟然黑了下去，就此結束。
　　衛淵吐出壹口氣，毫無疑問，章越有問題，而且是大問題。
　　他認出了最後的那張臉，就是曾經向自己推銷過調味品的老人，這是不是代表著，其實老人壹開始盯上的不是章越，而是他？
　　如果當初他接觸了老人，可能現在妖鬼化的就是他衛淵。
　　不過也有可能臥虎腰牌當場暴起，但是以當初的他，面對這樣詭異的邪道中人，下場和玄壹基本沒有區別，會被直接放倒，生死不知。
　　玄壹是認識的人，而且打過幾次交道，勉強說得上壹句朋友。
　　加上玄壹會去盯著章越起因就是因為自己覺得章越有問題，匯報給了特別行動組，所以這件事情，於情於理，衛淵都無法坐視不理，主動聯系周怡，詢問章越現在的情況。
　　“他在準備直播。”
　　周怡的聲音有些疲憊，但仍舊還有條理：“本來是這個時候的，但是有壹個直播觀眾說自己有壹套郊區的別墅，可以交給章越去直播，到時候再現場殺羊，做羊肉吃，從時間上判斷，現在他們應該已經去了。”
　　衛淵沈默著點了點頭。
　　然後將劍提起，背在背後，右手在臥虎腰牌上拂過，之前被臥虎腰牌吞下的羽毛浮現出來。
　　這是錦羽鳥的遺留物，是他被虎君吞噬的妖軀，龐大妖力，以及不甘以及怨念匯聚在人面瘡裏所形成的法寶，其中怨氣沖天，常人動用必然化作沒有理智的妖魔，被仇恨和怨氣剝奪理智，他當時剖開人面瘡，被臥虎腰牌吞下。
　　鎮壓數日之後，可以靠著臥虎決和臥虎腰牌，部分撬動其中妖力。
　　將斷劍和大威力改造槍械戴在身上，各類符箓則是在腰帶壹側。
　　衛淵言簡意賅道：
　　“妳們壹定要想辦法把他的直播弄掉。”
　　“別墅地址在哪裏？”
　　……
　　玄壹被打了麻醉針，意識緩緩模糊。
　　他壹身玄宗正道的道行，哪怕是面對開啟鬼域的鬼王都不至於這麽被動，但是卻好像被這壹身羊皮給封印了，絲毫都無法動用，玄壹心底發冷，知道自己這是遇到了那種真正有大手段的邪道修行者。
　　造畜之術，原本只是下九流人販子的邪術，沒有想到還有能將這種邪術玩出花來的老怪物。
　　玄壹很快失去了意識。
　　再度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壹個山中別墅。
　　是在市郊，距離市區不遠。
　　往遠處看，能夠看到重山疊嶂的山脈風光，而往回看，則是車水馬龍的現代都市，風景很有韻味，玄壹的手腳被粗麻繩捆住，被扔在地上，壹陣生疼，章越把壹個小孩子抱下來，指著那羊道：
　　“小魚，妳看，這就是咱們今天要吃的東西。”
　　“這麽健碩的羊可不好見，咱們啊，把這羊肉來個十二吃，紅燒，爆炒，手抓，水煮都來上壹遍……”
　　章小魚壹雙眼睛睜大，看向大羊，眼底卻有驚恐的神色。
　　章越沒有發現，只是壹邊說，壹邊大口吞咽口水，瞳仁泛紅，死死盯著那健碩的大羊，最後遺憾道：“只是可惜，現在那老人沒有羊羔肉，要不然手抓羊羔肉也好吃。”
　　羊羔肉？
　　玄壹微怔，旋即心中震怒。
　　造畜之術，他體魄強健，自然不可能被變作小小的羊羔，想要做那羊羔，只能找孩子，道人幾乎咬碎鋼牙，自小修持的清虛心境險些維持不住，劇烈掙紮，可這絞絲麻繩似乎做過特別處理，他根本掙紮不動，氣力耗盡，加上麻醉藥的效果，只得攤倒在了地上，心中淒冷憤怒。
　　章越用之前得到的別墅鑰匙，打開了門，將準備的材料都往裏搬。
　　別墅的主人今天沒有來，很豪爽，直接把鑰匙借給他。
　　他決定等壹會兒壹定要好好展現壹下。
　　章越伸出手，從懷裏取出了壹瓶調味料，放在桌上，開始了直播，壹開始是慣常的熱場，他瞄了壹眼直播間，可能是因為之前那吃壹頭羊的賭局的原因，直播間熱度很高，不過也有不少的熟悉名字沒有出現。
　　章越心裏遺憾了下，不過見到直播間人氣比起以前更高，那大老板也很豪爽地直接打賞了幾個狠的，也就沒有在意，很嫻熟地操控直播間，和幾位申請直播連線的觀眾聯系上。
　　在直播間中間屏幕下面，有壹排小的畫面，裏面是和他連線的觀眾。
　　壹開始是先吃點其他東西，讓直播間的人氣維持住。
　　然後再現場殺羊。
　　章越取出準備好的壹大盆紅燒肉，往裏面灑了點調味料。
　　想了想之後的那壹大頭羊，又多加了壹點。
　　……
　　玄壹閉目等死。
　　聽到裏面直播的喧囂聲音，心中憤怒卻又無能為力。
　　但是他很快聽到了輕柔的腳步聲。
　　玄壹睜開眼睛，看到小臉蒼白，眼睛墨黑的小女孩。
　　章小魚蹲下來，看著那健碩的大羊，壹雙眼睛裏有恐懼的神色，道：
　　“妳，妳不是羊……”
　　玄壹眼睛睜大，顧不得這普通小女孩怎麽可能看得出這道術，劇烈掙紮著點頭，章小魚湊上前去，壹雙蒼白的手掌費力地解那粗大的麻繩，麻繩系地很緊，章小魚力氣又不大，廢了很大的力氣才把繩子都解開，玄壹身子晃了晃，險些倒下去。
　　章小魚手掌被繩子勒出了紅紅的幾道粗印子。
　　她朝著玄壹深深鞠了壹躬，小聲囁嚅道：
　　“對不起，我爸爸應該不知道妳不是羊。”
　　“妳趁現在快跑吧，快跑。”
　　玄壹稍微恢復了點力氣，卻並不肯離開，無論是道門子弟還是特別行動組，都不可能讓這個孩子獨自呆在這裏，玄壹現在是羊身，只能咬著小女孩的袖口，往下面拽，章小魚被拽了兩步，伸出手抱了抱羊脖子，安慰道：
　　“妳放心啊，爸爸是不會傷害我的……”
　　“快，快跑吧。”
　　……
　　章越意猶未盡地吃下最後壹大勺紅燒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後稍微加了的那點調味料的緣故。
　　他覺得自己還是沒能吃的盡興，肚子裏像是有壹團火焰在燒。
　　章越看了看直播間前所未有的互動和打賞，壹股血往腦門上沖，帶著止不住地笑道：
　　“感謝大家的打賞，那麽今天的餐前預熱呢就到這裏了。”
　　“接下來就輪到我們的重頭戲了，壹整只羊！我為了今天，還專門去學習了壹下該怎麽樣處理全羊，做的不好的地方，大家擔待擔待。”
　　直播間又是壹陣飛快的刷屏。
　　‘快快快，我已經忍不住了。’
　　‘趕緊的殺羊吃肉，做的好有的是打賞！’
　　‘主播妳真牛啊！哈哈哈，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我這心裏頭心心念念的可就是今兒個這頓全羊宴了！真的好長時間沒見識過了！’
　　章越端著直播儀器，調整了位置，準備去抓羊。
　　壹邊介紹這樣是何等的難得，何等的前所未有，調動起直播間的人氣，壹邊往前去走，映入攝像頭的時候，卻只是被解開的粗麻繩，和空無壹物的空地。
　　章越的臉色和直播間那沸騰的人氣壹下就凝固了。
　　羊沒了。
　　他心中怒氣升起，卻看到旁邊低著頭不說話的女兒，張了張口，有些無能為力，轉過頭，幹笑著解釋道：“這……出了壹點點小問題，羊，羊不見了……”
　　直播間壹反先前的熱鬧熱烈。
　　死寂地讓人害怕。
　　不知過去了多久，才慢慢地閃出壹句話——
　　“羊，不就在妳旁邊嗎？”
　　旁邊？！
　　章越壹楞，旁邊只有自己的女兒，可是他還沒有解釋，直播間驟然就沸騰起來，壹句句話瘋狂地劃過去：
　　“對啊，那不就是上好的羊肉嗎？！”
　　“難得的羊羔肉啊！”
　　“兩角羊！兩角羊！”
　　章越看得額頭滲出大滴大滴的冷汗，間或看自己女兒壹眼，看到那雙黑色的大眼睛變成了羊的眼，看到她蒼白的小臉長出了白白的絨毛，那不是自己的女兒，那不就是壹頭難得壹見的好羊羔肉嗎？！
　　章越擡手重重給了自己壹巴掌，打得嘴角流出血絲。
　　生生地把這幻象抽醒了，然後艱難解釋道：
　　“那不是羊……”
　　壹個和他連線的觀眾拍桌子不幹了，大聲道：“爺爺我打賞了那麽多，就是要看妳殺只羊，磨磨唧唧的，是不是嫌棄打賞的不夠多？來來來，爺爺再給妳打賞個心！”
　　說罷抽出桌上水果刀，掀開衣服，刀子往左邊心口上，囫圇壹刺壹剜，血水噗地往外噴，他卻面不改色：
　　“夠不夠了！”
　　章越嚇得頭皮發麻。
　　直播間裏卻是壹陣陣叫好。
　　另壹個直播連線的觀眾是個年紀十七八歲的清秀女孩，面容漲紅，叫道：
　　“那我也給妳打賞壹副！”
　　也用刀子往腹部壹切，用力壹拉。
　　只可惜，女孩沒有之前那男人的堅韌力，直接撲倒在電腦桌上不動了。
　　直播間上的氛圍卻似乎更加瘋狂了，壹個個文字，壹個個打賞劃過去，真的是打賞什麽的都有，心肝脾肺腎，整個屋子裏的氛圍都變得有些扭曲猙獰，章越的意識逐漸模糊，呼吸越發粗重。
　　僵硬地轉頭看向那滿臉淚痕的小羊羔。
　　直播間只剩下最後的文字不斷重復。
　　殺羊。
　　殺羊！
　　殺羊！！！
　　“殺，羊……”
　　……
　　“怎麽樣？”
　　“直播間已經被切斷，對外說是主播身體不好，沒能接入直播。”
　　周怡手中夾著根女士香煙。
　　電腦屏幕前是章越的直播間。
　　只是現在只剩下壹片黑，上面壹個大大的虛擬人物在鞠躬道歉，說是主播身體不好，但是即便如此，仍舊有壹個個有直播間打賞頭銜的觀眾在執著地等待著。
　　官方出手，效果非凡。
　　今天。
　　沒有人，能進入章越的直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