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之剑

绯炎

玄幻小说

  命运在我眼前分开成两条互不相关笔直的线,一条通向火焰中熊熊燃烧的宫殿与城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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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三十三章 审问

琥珀之剑 by 绯炎

2018-6-14 10:18

  布兰多是在瓦尔哈拉的树之大厅中见到那位闻名已久,但却一直未曾见得一面的公爵大人的。
  戈兰·埃尔森大公,这一代塔西姆家族的族长,后者身穿一身黑沉沉的甲胄,肩披熊皮披风,虽然被强制除去了武器,头发有些纷乱,但精神却不颓唐。
  只见他神色从容地昂着头,淡然地看着走进大厅的布兰多,开口道:“你就是那家伙的孙子?没想到我没有败在他的手上,却被他的后人打败了。”
  “你败给了贪婪和自己脆弱的意志,公爵先生。”布兰多注视着这个人,对方有些冷厉的目光在他看来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软弱——至少比起安列克大公的桀骜不驯,眼前这位公爵大人根本不值一提,他淡淡地答道:“从你背叛埃鲁因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
  “随便你怎么说。”戈兰·埃尔森大公答道。
  “告诉我吧。”布兰多开口道:“王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相信他们会反复无常,但如果他们有这个隐忍的能力,他们在上一次战争中就不会输得那么惨。”
  公爵冷笑了一声:“年轻人,如果你是来让我向你,向那个小丫头片子俯首的,那么恐怕要令你们失望了——我与你们不是一路人,你们或许骗得了维埃罗那个老眼昏花的家伙,但我恰好很清楚这一点。”
  “也就是说,您是打算让整个塔西姆家族为你的固执陪葬?”
  公爵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但他沉默了片刻,答道:“年轻人,我要提醒你,萨萨尔德人不是好惹的。”
  “恰恰相反,公爵先生,如果说我和你的矛盾只是埃鲁因内部的矛盾,那么萨萨尔德人要付出的代价,现在才刚刚开始——”
  戈兰·埃尔森公爵有些吃惊地看着布兰多,一时间分不清这年轻人是太过狂妄,还是胸有成竹。
  “说吧,马卡罗和欧弗韦尔,谁才是真正的主使者?”布兰多面无表情地继续问道。
  戈兰·埃尔森公爵嘴唇嚅动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开口。
  布兰多注视了他片刻,然后回过头,对一旁信风之环的大德鲁伊安德鲁夫开口道:“安德鲁夫长老,请去通知世界之环,去告诉大德鲁伊们,质问他们是否还记得上一个时代以来的约定,是否还记得玛莎大人的准则——去告诉他们,如果白银之民放任他们中的败类肆意干涉凡人的世界,那么我不得不亲自开启凡世之战,让白银之民最后的骄傲毁于火海……”
  “大人,你……”
  “去吧,他们会明白我在说什么。”
  戈兰·埃尔森大公微微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他不敢相信区区一个托尼格尔伯爵竟敢已如此傲慢的口气与德鲁伊的世界之环对话,更不用说对方竟然还大言不惭地声称要毁灭白银之民。
  这简直就像是银湾沿岸那些小邦国号称要毁灭克鲁兹帝国一样可笑。
  不过令他感到惊讶的是,那位来自信风之环的大德鲁伊竟然带着一脸复杂的神色恭敬地向布兰多鞠躬,然后退了出去。
  戈兰·埃尔森公爵当然明白托尼格尔人和信风之环德鲁伊的从属关系,不过他不明白的是布兰多为什么要给他看这一幕——难道对方想凭借这些大话来吓倒他?
  这也未免太可笑了。
  但他紧皱眉头还没有几秒钟,就在安德鲁夫退出树之大厅后不久,大厅中央忽然白光一闪,一只银光闪闪的妖精便出现在了那里。
  那显然是空间魔法,而且还是传说中的超远距离传送。
  戈兰·埃尔森大公不是那些愚昧无知的普通人,他一看就明白对方肯定是布加人的盟友——光之妖精,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支擅长法则魔法的妖精氏族。
  不用说,对方肯定是通过布加人的超远距离定向传送阵来这个地方的。
  而正当戈兰·埃尔森大公为这一幕感到震撼时,妖精女士开了口,她有些严厉地对布兰多说道:“布兰多,你不能那么做,萨萨尔德人私自的行为虽然已经严重违背了银色联盟的准则,但你不能让整个白银之民来承担这种过错!”
  “塔妮娅女士。”布兰多只听声音就能明白来的是谁,虽然他也没料到布加人会来得这么快——布加人与世界之环虽然理念不同,但作为上一时代秩序的余支,他令安德鲁夫通知世界之环时,布加人应该也立刻得到了消息。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这应当是仅次于黄昏降临最紧急的一种情况。
  不过对于布加人的反应,布兰多并不感冒,他甚至有些恼火。萨萨尔德人的小动作不可能瞒得过布加人,他们在埃鲁因的所作所为,对于其他的布加城邦来说——一开始几乎就是双向透明的。
  所谓的引起了整个银色城邦的震惊,严重违背了银色联盟的准则云云,若是换成其他一个什么人或许还会考虑一下,但布兰多根本不屑一顾。
  他很清楚布加人行事的准则,布加人显然是把北方黄昏大军的降临放在了首要考虑要解决的事件之上,至于萨萨尔德人的违规甚至背叛,虽然同样令他们感到恼火,但也是次要需要解决的事情。
  正是因为这样的思想,布加人才会在第一时间对埃鲁因不管不顾,因为反正他们随时可以回头来收拾这场烂摊子。而至于凡人的世界会因此而发生怎样的剧变,会有多少人会因此而付出生命的代价,那自然是不在布加人的关注范围之内的。
  云端之民的傲慢,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布兰多甚至还可以猜到,萨萨尔德人正是利用了布加人这样的心理,同为白银城邦子民的他们比任何人都了解云端之民,等到布加人回过头来收拾他们时,他们早就帮助他们的主子在埃鲁因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了。
  布兰多清楚布加人的游戏规则。
  但现在,他回到了埃鲁因,那么游戏规则就要重新制订了——既然布加人觉得埃鲁因这把火还没有烧到他们的身上,那么他就来加一把火。
  既然你不关心,那么我就让你对此关心起来。
  布兰多有些冷漠地看着塔妮娅,说实话,不仅仅是布加人,他对这位妖精女士也十分不满——要知道对方和公主殿下关系不菲,可她同样漠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并看着格里菲因身陷危险的境地之中。
  看到布兰多的脸色,塔妮娅微微愣了一下,她叹了口气:“对不起,布兰多,我知道你在责怪我。”
  “不,我没有必要责备任何人。”布兰多却毫不留情面地说道:“我只做简单的选择,我会向萨萨尔德人宣战,或者向所有白银之民宣战,这取决于你们的回答。”
  “不,你不能那么任性。”塔妮娅有些恼火地开口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对抗黄昏之龙的入侵,如果你贸然发动巫师战争,会令白银之民和凡人的国度化为火海,我们会彻底失败。”
  “但在那之前,白银之民会因为与凡世全面开战而失去来自于Tiamat的权限,你们失去了世界守护者的身份,也失去了傲慢的资格。”
  “你,你都知道了……?”塔妮娅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布兰多没有回答,自从他在停滞之界得到了玛莎的最高权限,他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这是一个玛莎所定的凡人的时代,对于力量不可能毫无约束。游戏之中巫师们的战争最终毁灭了自己,石板战争令布加人跌落凡尘,一切的根源正在于此。
  妖精女士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她犹豫再三,才开口劝诫道:“布兰多,你要考虑好这么做的代价,我明白你对于萨萨尔德人的仇恨,但你要让仇恨蒙蔽你的眼睛吗?”
  “你还是没有明白,塔妮娅女士,这不是什么仇恨。”布兰多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所清楚看到的是——萨萨尔德人的狂妄自大来自于布加人,正因为白银之民对于自我的纵容才导致了这一切——这不仅仅是萨萨尔德人的责任,而所有布加人的责任。”
  他停了片刻,然后一字一顿地答道:“然而,你们却仍然在以傲慢来应对这样的责任,所以我认为这样的银色联盟,已经不足以完成玛莎大人给予你们的重任。”
  “塔妮娅女士,你们,拯救不了我们的世界。”
  塔妮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股怒气蓦然涌上她的胸膛,几曾何时,凡人竟敢这么如此对云端之民无礼。
  他们难道不明白,是谁一直在守护着这个世界吗?
  但她狠狠地瞪着这个年轻人,却不敢轻易口出狂言,因为她明白,对方有与他们同归于尽的能力。
  是要忍受屈辱,还是要与凡人一起化为灰烬?
  她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但布兰多却仿佛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淡淡地开口道:“塔妮娅女士,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心存侥幸,如果你们至今仍旧认为是凡人窃取了你们的权柄,不肯接受你们的施舍,那么就请选择第二条路——”
  “因为我相信大地上的子民虽然卑微,但玛莎大人早已对他们许以祝福,他们终究会完成自我的救赎。用他们的力量去劈开属于他们的时代,而挡在这一切明前的,终归灰飞烟灭……”
  “无论那是神明,还是毁灭世界的恶魔——”
  妖精女士一言不发,她几乎几次都想忍不住口出恶语,但静默了很长时间之后,她默默闭上眼睛,好几次都像是在聆听着什么。
  她起先忍不住摇头,然后最后又点了点头,然后再摇头,紧皱起眉头。
  “好吧。”她心中说道:“就看看这些狂妄之人最后的疯狂。”
  虚空中传来一声苦笑。
  良久之后,塔妮娅才愤怒地看着布兰多开了口:“既然玛莎大人已经给予了你那顶王冠,很好——”
  “好,我们给你权力——这是为了告诉你布加人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自大!”
  “只是凡人,你们根本不懂得权力来源于什么,我就要看看,看看你要如何拯救这个世界,之希望你不要后悔!”
  对于塔妮娅的讥讽,布兰多并没有解释什么。
  他只是默默地思考了片刻。
  他明白自己在这一刻,才算真正接过了玛莎大人给予自己的那个责任。
  他本以为当自己在接过这一切时会无以为继,因为他有什么样的能力来决定这个世界的未来呢?
  但真当这一刻到来时,他感到的却是一种轻松。
  因为不用在犹豫。
  也谈不上后悔了。
  只需要放下一切,用尽一切的力量去前进。
  布兰多抬起头来,他昂头时仿佛那里真有一顶王冠的重量——那正是玛莎所许意于他的,他的使命。
  所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布兰多回过头,目光施加于戈兰·埃尔森公爵身上。
  在此之前这位公爵大人所并不在意的那道目光,此刻却好像一把利剑刺穿他的心灵,它重逾千斤,令人不寒而栗。
  戈兰·埃尔森公爵仅仅是被一瞥,就下意识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就仿佛在那个王国方兴未艾的时代,他在高拱深邃的大厅之中面对的那一道视线。
  来自于那位埃鲁因的中兴之主。
  那来自于沉默寡言的威严,犹如严冬之雪,令他冷侧骨髓。
  但此刻犹胜。
  仿佛是一位战战兢兢的臣子被他的君主所注视,戈兰·埃尔森大公感到自己的意志已经被剥离了身体,他根本无从抵抗,只能干涩地回答道:“是马卡罗,陛……陛下。”
  “……欧弗韦尔大人被那怪物变成了他的样子,他本人被关押在布拉格斯附近的夏堡……”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们还曾经想让那些怪物替代您的副官,就是尤塔女士……”
  大厅之中,只剩下戈兰·埃尔森公爵一个人的声音,在空洞地复述着。
  妖精女士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布兰多,注视着这一切。
  ……
  那些仰赖这座巨大的城市日常运作而生活的人——居住在城市周边的农夫、手工艺人,以及穿梭于各条商道上的行商走卒们,往往在夜色未央的黎明时分便应当忙碌起来,令城市从沉睡中苏醒,在第一缕阳光降临之前,便赋予这座古老的城市鲜活的色彩。
  但今天,城市犹如一头睡兽,寂静无声地匍匐在奥洛森林外的沃野之上。
  晨风吹过玛格达尔的发丝,空气中浓重的不同寻常的气息令这位伫立于此的教会公主殿下心中产生了更多的不安。在她身后巨大的行军帐篷之中,争执声代表着来自于银湾地区的联军的大大小小的领主们也还没有达成一致——
  白山之灾发生后,风精灵宣布封锁国境,并禁止任何外来者途经它们的领土。联军北上的道路因此而断绝,所以众人要讨论的是是否需要改道穿过四境之野——经由帝国赤之军团所控制的区域。
  人们有各种各样的顾虑。
  但最主要的因素对于行军安全的考量。
  自从黑月坠亡之后,四境之野方向便了无音讯。人类与风精灵退出对峙,那之后赤之军团最后的消息传出是在试图向北方的皇长子势力靠拢,但随后整支军团便离奇失踪,仿佛一夜之间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外。
  到白山之灾发生之前,为了确定赤之军团的位置,维罗妮卡委托风精灵向四境之野以西派出了斥候,但精灵们到了安泽鲁塔以东之后,所看到的只有大量的高地人向北迁徙的景象。
  高地人的故土因黑月之亡而彻底沦为一片火海,安泽鲁塔地区的大迁徙引发了整个高地人族群的群体反应,原本居住在布塔河两岸(这条河位于布兰多曾经经过的瓦尔格斯的东方,在安兹洛瓦境内,是安泽鲁塔高地人最古老神圣的土地)的氏族向北迁往红山地区,而红山当地氏族则继续向北进入四境之野南方,连锁反应造就了整个高地人族群的大迁徙。
  这些迁徙的氏族中,没有任何一支宣称自己曾在路上见过克鲁兹人消失的军团。
  而白山之灾发生后,精灵们闭关锁国,南北消息更是断绝。有人猜测赤之军团可能已经为黄昏之龙所毁灭,或者最乐观的说法也是这些克鲁兹人被围困在了长青走廊的东南一带——事实上在失去了安泽鲁塔的高地人氏族这一道天然的屏障之后,而今四境之野与长青走廊之间的区域便已经成为了可能的“敌占区”。
  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人敢打包票联军可以安然地通过这一区域。
  随着第一缕阳光的出现,晨风开始变得暖和了起来。
  但派出去的斥候还没有回来。
  玛格达尔明白人心已经变得越来越浮动起来。
  毫无征兆地,一只粗粝的大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这位安妥布若的公主微微一怔,回过头。湛蓝的眸子带着一丝忧虑与意外之色看着自己的外祖父——她开口时声音轻灵得好像可以打破这清晨的寂寥:“祖父大人,您怎么在这里,你不在帐篷里说服大家吗……?”
  “你也看到了,说辞只在某些时候有作用,大家都明白前方的危险。”
  老公爵走到与自己的外孙女并肩的位置,注视着远方天边,如此回答道。
  玛格达尔摇了摇头。
  这是与黄昏的战争,那是书写于史诗之中的传说,只不过他们不幸恰逢其会。但每一个人都明白,退回银湾,亦无法苟存。
  “布兰多先生不会骗我们的。”玛格达尔脆生生地说道:“或许会死人,但我们还有机会取胜。”
  那个人,他从来没有辜负过信任他的人——
  她亲眼所见。
  “我也相信他,他毕竟是那个人的后人,我曾经在他身上看到一模一样的影子,我坚信他们都是可以改变一切的人。”老公爵回忆起与布兰多相识时的情形,但他看到的却是一片银色的海洋。
  无数浮动的枪林与旌旗,以及广阔的原野之上,骑士们在山呼海啸那个名字。
  但它们最终都化为一个音符:
  “胜利!”
  “胜利!”
  “胜利——!”
  那个高大的身影巍然不动。
  直到成为铭刻于所有人心中的丰碑。
  它的背后是一个古老的姓氏。
  “那为什么,不说明白……?”玛格达尔问道。
  勃兰克摇了摇头。
  “大家已经足够勇敢了,你能再要求什么呢?但勇敢是一回事,畏惧死亡并不是怯懦,关键是人们要知道死亡的价值,毫无价值的死是不名誉的。”
  “可维罗妮卡女士还在等着我们,巴贝尔要塞已经岌岌可危了,我们答应过布兰多先生的。”
  “所以我和你一起站在这里,不是吗?”老人俏皮地对自己的孙女眨了眨眼睛:“希望斥候能带回坎德贝尔城内的好消息……若玛莎大人还能听到我们的祈祷的话,那证明她还没有放弃她的孩子们……”
  风从坎德贝尔城外的原野上吹了过来。
  两人忽然停下了交谈,不约而同地回过头。
  晨雾已经退回了山林深处。远处林海起伏如涛,风声夹杂着树叶哗哗的响动。但玛格达尔忽然意识到,在这样自然的声音之下,远处行军帐篷内激烈的争执声,已经消失了。
  领主们达成了一致?
  怎么可能,他们不吵上一个小时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勃兰克是个久经战阵的将军,他马上反手拔出佩剑,将玛格达尔护在身后。
  他动作还未结束,便看到帐篷里来自于剑鸻森林的马尔维斯公爵一头撞了出来,“后面……后面……!”后者脸色雪白地尖叫道,走出帐篷时脚下一绊差点一跤摔进火盆之中,要不是一旁的卫兵手疾眼快地抓住他的话。
  勃兰克一把从卫兵手上接过这家伙,把他扶起来试图让对方清醒一点,同时问道:“该死的,出了什么事?”他一面向行军帐篷里看去。
  帐篷里正乱成一团。
  “黄……黄昏……”马尔维斯公爵语无伦次,并且试图伸手去推开勃兰克。
  “看看你这窝囊废,马尔维斯家的小兔崽子,给我清醒一点!”老公爵没好气地一把将他掼在地上,然后楸起后者的领子,冲他吼道:“究竟出了什么事,说清楚!”
  马尔维斯公爵好像这才清醒过来,眼神恢复了些许焦距,张了张干燥发裂的嘴唇,刚准备说点什么,但正是这个时候,一声惊呼将勃兰克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他回过头,却看到几名骑士从那个方向的森林中冲了出来。
  “大人,我们的斥候回来了!”
  骑士们高喊道,话音未落,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便已经被扶了过来,那人还未失去意识,他大声嚷嚷道:“公爵大人,我们找到他们了!”
  “他们,谁?”勃兰克一把丢开马尔维斯,皱着眉头向那个方向问道。
  “克鲁兹人,赤之军团。”
  “什么。”老公爵吃了一惊,忙问道:“他们在哪里?”
  斥候却一个劲地摇头:“他们让我们快跑,公爵大人……再晚就来不及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
  勃兰克面露不满之色,银湾诸邦的兵源素质或许是远不及几大帝国的精锐,但斥候作为军队的尖刀,岂能连话都说不清楚,这连起码的冷静都无法保持了。他刚想开口呵斥,但话还没说出口,忽然一旁跌坐在地上的马维尔斯公爵直起身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听他的,快离开这个鬼地方!”马尔维斯公脸色青铁地大喊道。
  勃兰克正想呵斥,却住了嘴。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拂开马尔维斯公爵的手,独自一人快步来到森林边缘,向坎德贝尔西北方望去。
  ——那是与坎德贝尔城相对的另外一个方向,茫茫森林形成一片绿海,而天际好像忽然之间出现了几个不起眼的小黑点。白狼剑圣勃兰克何等的敏锐,六十年战争之中这样的场景也不是一次浮现,他明白那并非地平线上的灰尘——而是空中飞行的大规模集群。
  除了候鸟的迁徙之外,便只有一种情况下会这样的场面。
  那就是战争——
  老人回过头,他心中明白可能已经遇上了最糟的情况,但面上还保持着起码的从容,开口向自己的手下问道:“克鲁兹人在哪里?”
  眼下或许每一分每一秒都决定着生与死,但作为联军曾经的统帅,这还不足以让他紧张。
  有些人曾经经历过最惨烈的战争,而活下来的人,也只不过是为了履行为死去的人而活着的承诺而已。
  何况他们还背负着那失落的荣耀。
  没有任何情况可以叫这些老兵低头。
  他们所经历的战争,曾经被称之为长年之战。
  那是与死神共舞的战场——
  “我们都猜错了……大人。”斥候几乎是带着哭腔:“克鲁兹人一直在坎德贝尔对抗那些怪物,它们意图绕过巴贝尔要塞进攻圣奥索尔的腹地,克鲁兹人派出了求援的信使……但是……”
  但是,他们都没有抵达。
  勃兰克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让冰冷的空气重新充满肺叶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马尔维斯公爵跌跌撞撞地冲上来重新抓住了他的胳膊,“快走吧,勃兰克叔叔!”情急之下他几乎是叫出了小时候对这位严厉长辈的称呼,那时候他父亲还活在世上,而他也还不是马维尔斯家的家主:“后面,后面也有……那些怪物,数都数不清,再不走,来不及了!”
  “已经来不及了。”勃兰克一把甩开这不成器的家伙,他明白其他人可能已经带着人各自逃散了。他严厉地指着马尔维斯公爵的鼻子尖说道:“你去把其他人找回来,我们唯一的机会是退进坎德贝尔城。”
  “不,我办不到。”马尔维斯公爵吓得连连摇头。
  勃兰克冷哼一声,倒转剑刃一剑柄扫在这家伙的肚子上,让后者面露痛苦之色像个虾子一样弯下腰去。但老公爵又眼明手快地一把重新抓起这家伙的领子,将马尔维斯公爵拽到自己跟前大声说道:“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才救你一命,你听好了,如果不想死的话就按照我说的办!”
  但马尔维斯公爵仍旧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勃兰克忍不住失望得指摇头。“你和你父亲差远了,马尔维斯家的小家伙。”他直言不讳道:“你们逃得再快,能逃过天上的眼睛吗?”
  马尔维斯公爵这才张大了嘴巴,他好像终于想了起来,这里谁才是最权威的专家——没有任何人可以与六十年前联军的一位副元帅相提并论。他下意识问道:“勃兰克叔叔,可我怎么才能将其他人找回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勃兰克答道:“不过如果我们不集合在一起,就算退入坎德贝尔城一样是死。”
  看着马尔维斯公爵跌跌撞撞地离开,一旁早已恢复冷静的玛格达尔才忍不住开口道:“祖父大人,坎德贝尔城真的守得住吗?”
  老人摇了摇头。
  玛格达尔心中有些惊异于自己对于安危漠视。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回答在自己心中竟然生不起一点波澜,或许是因为对于这个答案早有预料的缘故?她忽然想到这里可能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但她却没什么畏惧。
  或许她本来就注定与那些庸人不同,沉默了片刻之后,她又问道:“克鲁兹人也能支撑那么久,我们能不能……”
  “克鲁兹人也不行。”勃兰克叹息一声,他走到森林的最外围,远处坎德贝尔的平原已经清晰可见。老公爵举起手来,指向地平线上出现的一道黑影:“看到了吗?”
  那条细细的黑线,出现在整个西北方的地平线之上。
  而它很快,就连成了一片海洋。
  那是一片紫色的海。
  它向前吞没一切所经之物,森林与湖泊,也不过是惊涛骇浪之上的一叶孤舟,转瞬即逝。
  玛格达尔湛蓝的眸子里露出震惊的神色。
  “你认为克鲁兹人能挡得住它们吗?”勃兰登对自己的孙女问道。
  玛格达尔默默地摇了摇头。
  老人在沉默,然后他说道:“它们是从阿尔卡什地区来的。”
  “什么!?”
  “神圣誓约因为白山之灾的产生的裂痕果然不可能瞒住黄昏之龙,只可惜赤之军团在最后也没能把消息传递出去,而接下来,就轮到我们了……”
  他叹了口气:“已经没人能阻止它们进入精灵王廷的腹地了,克鲁兹人已经完了,眼看圣奥索尔也要流血而死,这个世界还有希望吗?”
  “巴贝尔要塞还有克鲁兹人和精灵们的驻军,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的。”
  “攻势不会是独立的。”勃兰克说道:“黄昏之龙准备了这么久,这是总攻的号角,巴贝尔要塞也岌岌可危了。”
  “我们还在这里,我们在坎德贝尔拖住它们有多久是多久。”玛格达尔好像下定了决心,她坚定起来说道:“我们代替克鲁兹人把消息传递出去,可以让精灵们早作防范!”
  老人沉默着,没有直接回答。
  但玛格达尔已经从自己祖父的脸上看出了答案。
  “很难吗……?”
  “赤之军团的实力是我们的十倍,玛丽。”
  玛格达尔握紧了拳头。
  这位修女公主心中想了很多台词,但还是不敢相信最后的希望就在这里,在这一刻轻易地失去了。
  一定还有办法不是吗?
  她忍不住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了?祖父大人,您不是常常说,哪怕是最坏的时局,也总还会有一线生机的吗?”
  老人摇了摇头。
  “还有布兰多。”
  他也不行。
  连他的祖父也做不到。
  勃兰克心中想到,或许除非精灵与玛达拉能够立刻摒弃前嫌,立刻让亡灵大军入境——但即便那样能挽回多少,也还未可而知。
  何况,这背后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他也不行吗?
  玛格达尔默默地闭上了嘴。
  或许是一切都无法再改变,到了这个时候,这位修女公主的心中反而平静了下来。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她竟然回想起了在弗拉达·佩斯时,自己与格里菲因的那番对话。
  那小屋之内,士官生们在赛场之上的欢呼声,时不时传了进来。托盘上的白瓷杯中,茶香袅袅,两位少女低声交谈着,关于理想与憧憬,那时候单纯的追求时至今日竟然率先于挚友实现了。
  谁有能说那是少女的天真呢?
  追逐自己的命运——
  回想起与冷杉领众人的结识,更像是一场离奇的梦。还有那个人,她的骑士。
  “我的挚友,你得到了吗,你的梦想?”
  她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
  勃兰克忽然皱起了眉头,发出一声轻咦。
  这让玛格达尔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祖父:“怎么了?”
  但老人没有直接回答,只微微地摇着头。
  他好像见过一样的场景啊。
  那是在寒风呼啸的阿尔卡什。
  ……
  “比鲁斯的第三道防线被突破了!”
  “拉瓦尔爵士的营请求支援!”
  “敌飞行单位出现在狮身兽尖塔——”
  “它们在十二点方向!”
  维罗妮卡冷着面孔。
  这位女军团长向着不远处来自于亚底的重弩手打了个手势,那位军官向她行了个礼,带着身披重甲的弩手向城垒上方赶去。
  紫色的弧光不时点亮天际,一闪即逝,但却足以照亮整个庞大的战场。
  明亮的光斑此起彼伏,映衬出背后淡蓝的网络——那是一面宽约十几公里的光幕——在它背后,已经完全从地底升起的庞然大物悬浮在半空中,表面闪烁着金属的光泽,如同一根纵横数千米的六面体棱柱。
  而那就是通天之塔。
  在这巨塔的映衬之下,阿尔卡什地区纵横交错的山岭也只犹如袖珍沙盘,人类的防御体系更好像线状分布的尘埃。
  至于依托这些要塞抵抗的人类士兵们,则微渺得几不可见。
  然而再渺小的存在,当它们的数量足以铺满整个山谷时,依然将整个大地染上色彩——起伏的山岭一侧是克鲁兹人的红色阵地,而另一面是向前汹涌推进的紫色海洋,两者彼此犬牙交错。
  维罗妮卡正远远地注视着沿着城墙走道向上前进的重弩手。
  在这个距离上,六十多名弩手细小得如同一条蠕动的黑线。天空中魇虫呼啸而下,弩手不得不停下来竖起塔盾,不时有人跌下城墙。
  在这里,死亡也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维罗妮卡心中有些平静,就好像生与死已再难让她的心生波澜,这种机械式的冷漠笼罩着战场上的每一个人。她皱了皱眉,一手贴在小腹上,鳞状的甲胄外是满手醒目的玫瑰红,那里是一条被六寸长的獠牙扯开的口子。
  只片刻,又一束淡紫色的弧光划过天际——
  纵横交错的山岭,以及隐藏其下错综复杂的山谷,整个世界都被紫色映照得纤毫毕现。
  但片刻之后,世界又重归黑暗,狰狞的战场转瞬便隐没无形。
  全知尖塔上的帝国元素使们正在酝酿展开反击,吟唱声回荡在夜空之中,云层之上出现了一道道明亮的金色焰环。
  天空中出现了火雨,金红的焰束带着长长的尾痕,犹如从云端泻下的钢水,纷洒的火花坠向阿尔卡什的山谷深处。而在火焰落地之前,映出的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晶簇海洋。
  它们在火海之中前进。
  亦是践踏着死亡。
  虽然晶簇们还没攻入最后的几条防线。
  但也业已不远。
  在沃恩德历史上,历来围绕城垒与要塞展开的战争中防御就从来不会是孤立的,那怕是“通天之塔”这样神民们建造的传奇要塞亦是如此。
  只不过随着那个浮云之上的时代的殒落,曾经那些伟大存在所建造的防御体系而今早已荡然无存,辉煌的历史成为了过去掩埋在尘埃之下,今天的它只伤痕累累。
  虽然说风精灵与克鲁兹人重建了这个体系。
  但凡人拙劣的手艺又如何能与神民们创造的奇迹相提并论,巴贝尔曾经拥有过永不沦陷的美誉,只是现在,还没有人敢夸下海口。
  防守者们无不明白这样一件事,这座要塞可以作为他们心灵上的依托,但其实也并无太多底牌。
  维罗妮卡伫立原地,偶尔向西看去,而那个方向是精灵们的阵地,此刻正箭落如雨。
  金精灵射手在战场上的强大统治力有效地遏制了晶簇大军前进的势头,可晶簇的海洋之中立刻出现了巨大的攻城级晶簇的身影,那片浮动的紫色重新开始推进,精灵们被迫后撤,完整的防线上亦蚀出点点缺口。
  风精灵从四境之野调来了最为精锐不过的飓风军团与精灵廷的禁卫,前者是赤之军团的六个世纪以来的宿敌,而后者是从贤者时代流传下来的指挥官卫队——它们的前身正是二十四名风骑士。
  但洛林戴尔之王——风精灵的指挥官伊斯多维尔领主却更为清楚,自己手头可用的力量并不丰盈。
  他不得不将最紧要的精灵射手抽调出一半去支援人类盟友,否则从东梅兹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克鲁兹人青、黑两支军团的残部恐怕在这场战争中失血而死。
  这是战场上的考量,但更重要的是精灵重视他们的承诺。
  虽然两者在过去的几个世纪当中曾经数次身为死敌,但一千年前铭刻在石板上的誓言也同样存在过,或许在这一天精灵们决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战死,他们就会毫无犹豫地相信自己背后的人。
  那怕对方是克鲁兹人。
  战斗已经进行到了最为白热化的阶段,用惊涛骇浪已不足以形容晶簇们的攻势,还屹立在最前线的人类的堡垒一个接一个地失守,而传令的骑士正大声念出那些还没有倒下部队的名字——但这个名单正越来越短。
  “马克尔斯爵士与他的高地步兵营求援,斯普鲁恩爵士也还在,韦德准剑圣与他的营正在后退……”
  一张张羊皮纸被丢到了过道上。
  最后,他瘦骨嶙峋的手上还剩下最后一张。
  当念到第三遍时,骑士脸色惊愕地抬起头来,颤声道:“拉瓦尔爵士……拉瓦尔爵士他们还在那里。”
  许多人都呆住了。
  在瓦拉契,有一个地方叫做舍梯,一条棕色的河流流经此地。
  那片沃土之上,有一群人世代与山民征战,他们是克鲁兹人的后裔,但却不容于帝国的主流社会。舍梯人喜欢讥讽帝国人的小家子气,因为他们是战士的后代,而几十年以来,每一个舍梯人都对帝国对于他们的背叛怀恨在心。
  帝国包容了山民,但却忘记了舍梯人。
  拉瓦尔伯爵就是一个地道的舍梯人,他为人固执古板,守旧教条,不为上流社会所容;更令人恼火的是,他是一个所谓的持异见者,简单的说,他是康斯坦丝女王的死忠。
  这样的人,自然在那里都不讨喜欢,更不用说康斯坦丝倒台之后,若不是之后帝国覆亡,他这样的人原本是要剥夺贵族身份的——说不定还要上绞架。
  路德维格公爵就曾讥讽过这个人不识情趣,而在东梅兹战争之中有所损失的贵族更是恼怒,不止一次地公开宣称这些来自舍梯的农夫就是一帮野蛮人。
  但舍梯人骁勇善战,这个地区历史上便盛产整个帝国最优秀的射手与轻步兵。
  战场的中央——
  晶簇爬上了外城垣,舍梯人就退入瓮城;晶簇攻破了瓮城,舍梯人便死守内垣;连内城垣都易手之后,舍梯人便退入尖塔之中。
  他们所剩无几,但尖塔仍旧屹立。
  犹如一枚刺入紫色海洋的尖牙。
  路德维格公爵下意识地靠近了城垛,“还愣着干什么,去把他们救回来——!”他青筋鼓起,犹如一头发怒的雄狮,向自己手下的骑士们怒吼。
  一只手打断了他的话,曼格罗夫看向传令的骑士。
  骑士的声音都有些僵硬:“拉瓦尔爵士和他的战士们请求支援……”
  “他们需要什么样的支援?”
  “大人,您自己看吧……”
  一个细小的身影爬上了尖塔的最顶端,在塔顶之上升起了一面旗帜。
  “是拉瓦尔爵士!”有人惊呼道。
  但更多的人默默地注视着那面旗帜。
  那是一面褐色的旗帜,旗帜上是一块土地的形状,那是舍梯人世代守护的土地,他们的故土,那片棕色河流环绕的沃野。
  褐色的白腹隼雕代表着舍梯人的无畏的精神,而稻穗中则包含着这片土地最深沉的希望,稻穗之下雄狮口衔云雀,舍梯人同样忠贞而守信。
  那是一片紫色的怒涛。
  也是一面孤独的旗帜。
  许多人都流下了眼泪,为过去的所作所为而感到悔恨。
  这些来自于舍梯的农夫证明了他们对于帝国的忠诚与勇敢,但帝国却再也无法弥补它的狭隘与偏见,而或许这正是一切分崩离析的根源。
  这一刻,曼格罗夫忽然想到了那个帝国南方的边陲小国,那个无畏的君主,与他所带走的剑。
  路德维格公爵无力地靠着墙,沉默得一言不发。
  “他们,请求使用金焰天使……”传令的骑士小声答道。
  “目标。”曼格罗夫轻声问道。
  传令骑士张了张嘴,但其实众人都已经有了答案。
  就像是一位国王同时需要权杖与利剑来维护他的威严,而金焰天使,就是巴贝尔象征着公正与威严的利剑。金色的光束沿着六面棱柱体由下向上汇聚,它们可能经过了好几公里的行程,但其实只用了一瞬便已经汇集到一点。
  天空仿佛都已经被点亮了,云层熊熊燃烧起来。
  一道火红的光束从上往下,直插入黑暗的山岭之中,然后又分散成千万道光束,从晶簇的海洋之中犁过。只一击,上万晶簇便灰飞烟灭。
  整个紫色海洋的攻势都为之一滞。
  但在光柱所过的最中心,高耸的尖塔只残存焦黑的遗骸。
  旗帜化为了点点灰烬,飘散于黎明之前的微风之中。
  有些贵族女士竟捂脸失声,哀哭回荡在城墙之上,却压不下这震天的厮杀。
  金焰天使本不应当用在这个时候,但人们知道,只有最勇敢的人配得到利剑——舍梯人证明了他们的勇敢。曼格罗夫走下城头时拍了拍老伙计的肩膀,意思是告诉路德维格公爵:
  许多人都会死在这里,但活着的人还必须战斗下去。
  在狮身兽尖塔,一场本就毫无悬念的战斗也正宣告落幕,人类本就没有获胜的希望。
  那个来自亚底的年轻军官站在城墙上,远远地向自己的军团长行了个骑士礼,对方的目光中带着那种发自内心的尊敬,然后他纵身一跳,落下峭壁。
  数不清的魇虫正在爬上城头。
  维罗妮卡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该撤退了。”梅菲斯特告诉她道。
  “我甚至记不得他的名字,但我知道那个孩子是折剑骑士团的骑士。”她轻声告诉灰剑圣道:“他们是帝国最优秀的年轻人。”
  “我知道他们。”梅菲斯特认识这些自己曾经的敌人:“值得倾佩。”
  “把我的马牵来,我要去见伊斯多维尔。”
  说着,她转身就走。
  梅菲斯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摇了摇头:“何必呢,你明知道没有结果的,精灵们也有苦衷,再说你身上还有伤。”
  “我们说不定都会死在这里,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维罗妮卡轻声答道:“你要我放弃吗,我们现在是还可以退,但总会退无可退。”
  ……
  亚鲁塔呆呆地看着争执之后留下的烂摊子……
  桌案翻到在地上,羊皮纸和地图筒滚落一地,精灵守卫们尴尬地站在门口,进退不是。那位穿着黑色绒衣、面孔消瘦的洛林戴尔之王摇了摇头,他弯腰从地上捡起军用地图,那枯瘦如柴的手掌苍白得好像是一位吸血鬼。
  用形容枯槁可以形容这位精灵领主的面容,深陷的眼眶中就好像蕴着一道明亮的火焰,但他的嘴唇极薄,就好像冷漠无情,而又极其富有主见。
  伊斯多维尔再苦笑了一下,抖去手上羊皮纸上的灰尘。那位女军团长的狂怒给在场每一个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过他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和小姑娘时一个性子。
  “你为什么不答应她?”
  亚鲁塔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虽然他有点害怕面前这个人,喜怒不形于色。
  “为什么要答应?”伊斯多维尔看着这位年幼的王储,反问道。
  “这难道不是自救吗……都到了这个时候?”
  “怎么才是自救?”伊斯多维尔问道:“依靠玛达拉?”
  “可是贤者大人说……”
  这位洛林戴尔之王举起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王子殿下,相比起活在历史中的贤者们,我比他们更懂得圣奥索尔需要什么——好了,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太过复杂了,或许你应该花更多的时间去学习如何当好一个‘精灵’的王储。”
  门外的卫士们闻言面面相觑,心想这位大人又开始胡言乱语了,这次更是涉及了风后大人,而对王子殿下也不甚尊敬。但好在或许她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小心翼翼地互相递了个眼色,精灵姑娘们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或许其他人可以装作没听见这句话,但亚鲁塔却不行。
  他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
  他本来就只是一个猎人的儿子,而这些日子以来受的气已经够多了,精灵们根本没把他和姐姐放在眼里,有些人还讥笑他们是土包子。
  他从头上除下王冠,忍不住大声说道:“我知道,你们根本没有看起过我们,但我本也不指望什么,要不是布兰多先生和贤者大人的委托,我根本不想到这里来……这顶王冠你们想要就拿去好了,它本来就不属于我的。”
  说着,他将手上的王冠向对方丢去。
  伊斯多维尔蓦然停了下来,也没有伸手去接,任由王冠“咚”一声落在地上。
  孔窗外一道紫色的弧光正划过天际,整个漆黑的屋子内为之一亮。
  亚鲁塔吓了一跳,他看着骨碌碌地滚动的王冠,这才想起那是精灵王权的象征啊。他忍不住有些害怕起来,小声辩解道:“我……我也不是故意的……”
  那位洛林戴尔之王看了他一眼,弯下腰,双手拾起王冠,“不要让我再听到那样的话。”他冷冷地说道。
  “那你们何必非要把我们留下来!”亚鲁塔感到鼻子一阵刺痛,眼泪水几乎已经在眼眶里直打转了,他实在委屈和害怕极了:“既然你们不愿意,就让我们回去,我和姐姐本来也不是精灵!”
  “因为你不明白它的分量。”伊斯多维尔轻轻扫去王冠上沾染的灰尘。
  然后他双手举起王冠,放到少年的头顶上。
  亚鲁塔还噙着泪花,看到对方走过来吓得都僵住了,但他看清伊斯多维尔的动作,一时间却怔了。
  “你——”
  “我的确比风后大人更懂得现在的圣奥索尔。”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她却比我更清楚谁更适合这个王位——”
  伊斯多维尔显得十分严肃:“风精灵长久以来缺乏包容的文化,因而不容于文明的主流,或许一个人类的国王,正是改变一切的契机。孤守只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尤其是今天,其实我们都知道谁也无法单独面对这个敌人。”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答应呢?”亚鲁塔擦干泪水,吸着鼻子问道:“你们明明清楚玛达拉并不是白山的幕后黑手……对不起,我偷听你们谈话了。”
  伊斯多维尔不以为意,严肃地纠正亚鲁塔的话道:“是我们,不是你们。”
  这位精灵领主看向窗外,消瘦的脸孔,瞳孔深处倒映着的光亮——窗外乌云低垂,天空中克鲁兹人、法恩赞人的空骑士也加入了厮杀,战斗无比焦灼,魔法的光芒几乎点亮了整个云层。
  “一千年之前,也是这样的局面。”他喃喃自语。
  又回过头来:“殿下,你了解过风精灵得以立身的根本吗?”
  亚鲁塔茫然地摇头。
  “是因为骄傲。”但伊斯多维尔的语气更加骄傲。
  “骄傲?”
  “这个世界上自以为凌驾于人上的那些人,风精灵永远不会接受他们的摆布。”
  他伸手扶正亚鲁塔的王冠:“过去不会,所以今日也同样不会。”
  亚鲁塔愣住了。
  他感到自己好像听明白了一些什么,但又不太肯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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