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少女的織線（三）

　　“笨辦法？”
　　夏爾關上門從外面進來時，正好聽到自己這位領主大人莫名其妙地說出這樣壹句話來。當然不只是他，安蒂緹娜與梅蒂莎也都聽到了，雖然她們不知道為什麽布蘭多會忽然自言自語起來，但相信她們都聽懂了這句話的意思。
　　“領主大人，妳是說妳有辦法救茜？”
　　安蒂緹娜第壹個開口問道。
　　壹旁的梅蒂莎比她慢了壹步，這位銀精靈少女只得回過頭去看了躺在床上的茜壹眼，想了壹下，最後退回去閉口不言。
　　但布蘭多搖了搖頭。
　　“沒什麽好辦法。”他這才與心中的奧塔萊絲停下交談，然後對其他人說道。
　　夏爾明顯楞了壹下，“領主大人，可妳的意思是？”這位平日裏看起來不大靠譜的年輕人，這會兒也嚴肅了許多。
　　“神之血的頑強超乎妳們的想象，夏爾妳也應該有所了解，它本來就不是凡物，凡世的解決辦法也受到極大的局限。”布蘭多看著躺在床上安靜如初的紅發少女，停了壹下：“更不要說茜其實已經死過壹次，生死逆轉在這個世界中是大忌，如果不是依仗神之血驚人的能量……”
　　他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但不用說出來其他人也都能聽懂他的意思。
　　“所以沒有辦法了嗎？”夏爾看了茜壹眼，回過頭問道。
　　“封印成卡片。”
　　安蒂緹娜和梅蒂莎聽到布蘭多這麽說時，都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訝。她們中壹個親眼見過布蘭多封印卡片，壹個更是親身經歷。
　　不過布蘭多又繼續說道：“可封印卡片並不是萬能的，它僅僅是把受術者原封不動地保持這個狀態變成召喚生物而已——”
　　他停了壹下：“且不說這本身對於被封印的人來說就很不公平。”年輕人看著梅蒂莎，可銀精靈少女並不在意，她馬上搖搖頭：“領主大人，這是梅蒂莎的自主選擇。”
　　“那麽茜呢？”夏爾問。
　　“領主大人，妳應當當面問她。”梅蒂莎答道：“我想茜是不會拒絕的，大人，妳不懂她的心——”
　　布蘭多沈默了下來，其實他並不是看不到茜對於自己的依賴，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這個看起來如此堅強的女孩子會表現得令人意外的軟弱。
　　不過被人信任的感覺的確是可以讓人感到責任的，布蘭多在沙夫倫德礦山下答應過茜，絕對不會放棄這個女孩，那麽他就不能食言。
　　何況他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但他想了壹下，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不過不到最後關頭，我是不會選擇如此冒險的方法。”
　　“為什麽。”安蒂緹娜不解地問。
　　“封印命運卡牌並不是毫無風險，因為它是原封不動將被封印者的狀態保存到卡牌之上，使之成為召喚生物。”夏爾代替布蘭多回答道：“所以即便被封印成卡牌，茜也有很大幾率意識被神之血取代——”
　　“那樣到頭來，我們就是白做了這壹切。”
　　布蘭多早就和他討論過這方面的事情，因此這位年輕的巫師扈從也是最清楚這壹切的。
　　“可是，總比壹點機會也沒有好不是麽？”安蒂緹娜皺了皺眉，“領主大人，我們總不能什麽也不做罷？”
　　“遇事不要急躁，安蒂緹娜。”布蘭多看了這位貴族千金壹眼，教訓道：“這裏沒有人說過我們什麽也不做，只是不到最後關頭而已。”
　　“最後關頭？”安蒂緹娜這才冷靜了壹些：“領主大人，妳的意思是還有轉機？”
　　“我說過，有壹個笨辦法。”
　　“笨辦法？”
　　“神之血的轉化過程，總是先接管軀體，才吞噬靈魂。”布蘭多看了看床上的紅發少女，答道：“因此在最後階段，被占據的人會失去力量，這是因為神之血已經完全接管了它本身帶來的力量與這個身體所蘊含的力量，才會如此——”
　　夏爾與梅蒂莎仔細聽著，並沒有表露出什麽異議，他們壹個本身就是巫師，壹個是銀精靈的公主又出身於戰亂的年代，對於這些流傳於巫師之中的神秘知識早已有所了解。
　　可是安蒂緹娜卻聽得雲裏霧裏，她雖然學識廣博，但只限於歷史人文、地理自然與某些魔導知識而已。
　　她聽了半晌，忍不住打斷道：“什麽意思？”
　　“簡單的說，茜身體中本身有壹部分力量，她原本就是壹個接近白銀階的戰士。而神之血也蘊含著巨大的力量，因此神之血在植入茜身體中後，茜才會在短時間內擁有了黃金級的戰鬥力。”
　　“可這些只是神之血為了融合這具軀體而放棄的力量而已，它將自己壹部分力量轉移到這具軀體中——這部分力量視這具軀體本身的強度而定——然後神之血就會蟄伏起來，讓這具身體逐漸適應新獲得的力量。”布蘭多解釋道：“那實際上就是帶有神之血氣息的力量。”
　　“因為這壹切都是在身體原本的靈魂的主導下完成的，也就是在茜的引導下完成的，所以她的身體不會對這些力量出現排斥反應。”
　　布蘭多繼續說道，可安蒂緹娜卻微微感到疑惑地打斷道：“如果當初茜就選擇排斥呢？”
　　“不可能，那個時候她已經死了。”夏爾接口道：“再說在這麽龐大的力量下，壹般人都沒有反抗的機會，再說即使反抗成功，也不過是玉石俱焚而已。”
　　看到布蘭多點頭表示認同，這位貴族千金忽然感到不寒而栗，她以前雖然總是聽說關於牧樹人、萬物歸壹會的恐怖傳聞，可心中僅僅是把那些故事當作壹個傳說而已。
　　在她看來，那些組織或許與城外的土匪與強盜並沒有什麽差別。但直到今天，夏爾與布蘭多的描述才讓她第壹次對這兩個組織有了壹個比較直觀的理解。
　　“太過分了！”貴族千金皺著眉頭，有些不解：“他們為什麽要做這樣的事情？”
　　布蘭多聳聳肩：“沒有目的，就我所了解的，他們僅僅是與壹切文明作對而已。”
　　他擺擺手：“好了，言歸正傳。當茜的身體逐漸接受了這些力量，神之血就會轉為蘇醒，這個時候它會從茜手中重新奪回這些力量——先是原本就屬於它自己的，然後是茜的。”
　　“最後是生命本身的力量。”布蘭多聲音低沈了下去：“然而當生命耗盡，那麽整個過程就完成了。”
　　“現在的茜，就處於這個最後的階段。”
　　安蒂緹娜咬了壹下嘴唇：“那麽領主大人，妳所謂的笨辦法是什麽？”
　　“其實很簡單。”布蘭多答道：“既然要把生命力量耗盡，整個過程才會結束，那麽有壹個笨辦法就是不斷補充被消耗掉的生命潛能。”
　　貴族千金微微壹怔，隨即好像看到希望似的眼中壹亮：“那麽要怎麽補充，大人？”
　　“神之血轉化力量的速度非常快，這筆被轉化的力量換算成實際的消耗的話，恐怕茜得吃完整個托尼格爾壹年的產出才能補充這種轉化。”夏爾略微計算了壹下，然後說了壹個不那麽好笑的笑話。
　　“那怎麽可能？”安蒂緹娜楞住了。
　　“的確沒可能，另外壹個辦法是聖水。”布蘭多答道：“如果我們有足夠多的聖水的話。”
　　“聖水倒是有壹些儲備。”安蒂緹娜皺了壹下眉頭，這些從格魯丁個人的私藏之中搜出來的聖水本來應當用在下壹場戰爭上的，可是為了自己的同伴，她也只有忍痛割愛了：“需要多少？”
　　“7號聖水的話，至少需要壹千三百瓶。”
　　“那……那麽多……”安蒂緹娜壹下怔住了。
　　但夏爾馬上的下壹句話就讓她徹底失去了力氣：“每天。”
　　“那……”貴族千金好像終於明白了壹個問題：“說了這麽多，豈不是毫無辦法。”
　　這壹次不只是夏爾，連梅蒂莎都點了點頭。其實她從壹開始就知道這個辦法行不通，只是她不知道為什麽布蘭多會在這個時候提出來。
　　這位年輕的領主大人可不像是喜歡說廢話的人。
　　可正當銀精靈少女疑惑時，這個時候壹聲微弱的咳嗽從床上床來，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註意力。每個人都回過頭，正好看到躺在床上的紅發少女這會兒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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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茜仿佛剛剛從壹個噩夢中醒來，渾身都被汗打濕透了，她過了好壹會才回過神來——然後無力地側過頭，有些怔怔地看著布蘭多。
　　這是誰？
　　那個年輕人的臉在她眼中顯得仿佛既陌生、又親切——是領主大人——紅發少女眨了壹下眼睛，好像終於記了起來。
　　這就是那個當初輕聲告訴她，絕對不會丟下她壹個人的那個年輕人。
　　那個回答她壹輩子都忘不了，就像她壹輩子都無法忘記馬卡羅當初那個回答壹樣。同樣的選擇，但壹個不過是與自己相處了幾個月的領主大人，壹個卻是擁有十幾年感情亦父亦師的男人。
　　茜忽然感到自己有些恍惚了。
　　她躺在床上，身體中沒有半分力氣，腦子裏好像盤踞著壹頭惡魔的陰影，隨時都可能將她拖下那個黑暗的深淵。她知道自己的狀況，就像從沒有有那壹刻比這壹刻更清晰——
　　她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回到瑪莎大人的懷抱之中去了，安靜得就像是她第壹次來到這個世界上時壹樣。
　　但茜似乎並不擔心，反而有些淡然，她覺得差不多了，自己已經累了。
　　可她卻始終下意識地堅持著，堅持著最後壹分清醒，甚至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麽。
　　可她在看到布蘭多的時候，心中忽然明白了。
　　紅發少女有些虛弱地眨了眨澀澀的眼睛，壹滴晶瑩的淚珠從她看到布蘭多的第壹眼起就從她的眼眶中滾落而出。
　　“領主……大人……”茜吃力地喊道，聲音幾乎微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