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壹章 掃尾

　　上谷城西，數百裏外。
　　虛空之中，二人正在激戰，正是雲牙子和元壺道人。這元壺道人自稱八仙門下，真假不知，因為八仙本就脫胎於民間傳說，裏面有真實人物，也有話本虛構。
　　不過他的本事不弱，居然殺得難解難分。
　　雲牙子也憋了壹肚子氣，論法力修為，自己要強上幾分，但對方的靈寶太過彪悍，平添了不少戰力。
　　“轟！”
　　“嗤！嗤！”
　　只見油燈在掌心轉動，兩朵黃豆大小的燈花激射而出，在半空又融為壹體。外圈血紅，中現藍光，燈芯青瑩，壹面冷氣森森，壹面通體生春，仿佛匯聚了陰陽二氣。
　　這燈花與雷符撞在壹起，化作漫天星火，攪動天象，雲層中竟有半紫半紅的雨滴落下。地面的山川樹木被其淋灑，滋啦啦冒起白煙，轉眼化作灰燼。
　　元壺道人面若冰霜，話語甚少，剛想繼續強攻，忽而臉色大變。
　　“敗了？居然敗了！”
　　他目光轉動，稍稍停頓片刻，收起靈寶抹身就走。急遁百裏開外，又猛地停住，刷！壹道流光擋在身前，正是顧玙。
　　他剛想調轉方向，又看見了保住貞操的盧元清，身後雲牙子也追了過來。
　　剎時間，已成合圍之勢！
　　神仙單挑，極難徹底滅殺，因為保命手段太多。二打壹，機率大大增加，三打壹，基本死局。
　　顧玙救下盧元清，沒做耽擱，立馬趕來此地。
　　眼下也沒廢話，大袖壹揮，轟！身後黑雲滾滾，霧氣升騰，光怪陸離，生機重重，壹出手就放了大招！
　　“自衍世界！”
　　元壺道人瞪大眼睛，自然曉得厲害，手往油燈上壹抹。陰陽二氣爆射而出，形成壹個巨大光環，將自己全部籠罩。
　　“不好，他要逃！”
　　“逃不了！”
　　盧元清掌中出現了壹面古樸銅鏡，沖著光環壹晃，那陰陽二氣立時滯了壹滯。
　　與此同時，雲牙子也抖出雷符，鋪天蓋地的堵住所有後路。
　　“不！”
　　元壺道人被三大神仙圍攻，再無還手之力，眼睜睜看著黑雲湧來，將自己吞噬。只有那盞油燈飛離主人，自行盤旋，似要破空而去。
　　“哼！”
　　雲牙子壹招手，收了靈寶，大有誰敢搶就跟誰拼命的架勢。
　　瞬息之間，天地安寧。
　　顧玙施了個大禮，道：“多謝了！”
　　“……”
　　雲牙子對他仍是不喜，握著油燈權當報酬，屁話沒有抹身就閃。
　　老顧也不以為意，又對著盧元清道謝，交換信息，壹同商定如何掃尾。
　　……
　　黃海，小島。
　　自夏國修行界第壹次聯合大比之後，政府和門派就開始大力開發海島資源。沿海壹千多座島嶼，如今過半數都有人居住，或種植靈物，或挖掘靈礦，或飼養海族靈寵，儼然成了新的經濟增長點。
　　吃這口飯的修士和普通人，足有近千萬，使得壹度廢棄的漁村、海港也重新興盛，船只往來不絕，人煙日益密集。
　　“啪啪！”
　　羅雪菩頂著壹張小眼塌鼻的胖臉，手拿壹根特制木棍，不斷敲打著壹只巨大海腸。
　　這種海腸是島上特產，最大能長到十公分，呈鮮艷的粉紅色，大拇指粗細，口感極佳，是內陸需求旺盛的壹種水產。
　　她敲打了五分鐘左右，海腸的肛口終於張開，拉出壹坨黏糊糊的黑泥膏質物。她這才拎著海腸在水裏涮了涮，扔到壹個大盆裏。
　　待大盆裝滿時，又過來壹位中年女人，招呼道：“歇歇吧，今天網的不多。”
　　“嗯！”
　　女人把盆抱走，羅雪菩洗了手，躺在陽光暖和的院子，瞇著眼睛小憩。
　　這是島上的壹戶普通漁家，她則是壹個普通的漁家女，二十多歲，貌醜肥胖，不善言辭，能吃——此乃備用的身份之壹。
　　壹個研究幻術幾百年的神仙，真要專心隱遁，任誰也找不出來。
　　伏殺計劃失敗後，她已在此生活了好幾日，並沒有下壹步動作。因為腦中有了很多新想法，與之前的理念截然不同，需要時間梳理。
　　元壺道人魂飛魄散，大歡喜佛成了縮頭烏龜，陰陽子舍棄肉身，解體自爆，更是傷損慘重……對於這些，她毫無觸動，本就是臨時搭夥，壹起下界搞事情，而且她壹向瞧不起那幫敗類。
　　“幻化之道，神妙無窮，那世界生機勃勃，潛能巨大，真想壹窺究竟啊……”
　　羅雪菩始終惦記著顧玙的陰土，甚至回來推敲，猜出他要借此證道，成就地仙。
　　地仙啊！不羨慕是假的。
　　羅夢鴻白手起家，天資奇絕，壹手創下羅教根基，自詡為民間代言。他兒孫無數，最繼承理想的便是這個孫女。
　　她壹向仇視高門大派、官僚權貴，認為他們是禍亂人間的罪人，只要掃除幹凈，眾生就能得到真空家鄉。
　　這是典型的古代局限性。
　　不過與顧玙壹戰，見到他心中向往和陰土世界之後，隱隱有了些轉變。自己也說不上來，總之就覺得，以前的想法好像太幼稚了。
　　“天下大同，永遠不可能實現。”
　　為什麽呢？
　　她不理解。
　　“要不要哪天去找他問問……”
　　羅雪菩晃悠著搖椅，腦中想著事情，忽然神念壹動，刷的睜開眼睛。她封禁四周，消失在原地，下壹秒出現在小島邊緣的礁石上。
　　“陰陽子，妳還敢找過來？”
　　她看著虛空中出現的壹團詭異紅光，眼眸深沈。
　　“羅雪菩，我可是因為妳才搞成這樣，妳休想在這躲清靜！”
　　紅光上下漂浮，迷離閃爍，神念中充滿了憤恨和不甘。
　　“妳想怎麽樣？”
　　“我神魂強行脫殼，支撐不了多久，妳先為我尋具肉身。”
　　紅光簡直咬牙切齒，狠狠道：“這次錯估了對方實力，才落下大敗。待我恢復些氣力，妳我找壹處地方隱遁，潛心經營，來日必能東山再起，報仇雪恨！”
　　“慚愧，確是我拖累了妳。”
　　羅雪菩點點頭，沒有任何預兆的壹揚手，甩出玉盤，“妳神魂脆弱，還是在裏面躲壹躲。”
　　“也好……妳要幹什麽？”
　　陰陽子剛想附和，猛地反應過來，還沒等逃竄就被收進靈寶。
　　“羅雪菩，妳恩將仇報，心如蛇蠍！”
　　“妳不得好死，必將永世不得超生！”
　　“蠢材！”
　　羅雪菩面無表情，冷冷道：“明明是自己膽小怕事，還妄想下壹次，我可不想再被妳拖累！”
　　她神念催動，竟然開始祭煉靈寶，“我幻界受損，正需修補，還偏偏自己找上門來，哼！”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回到漁家，又躺在那張搖椅上曬太陽，仿佛什麽都沒發生。
　　“顧玙，顧玙……”
　　兩根粗短的手指輕輕敲著木制把手，口中喃喃，“為何不能天下大同呢？”
　　……
　　此次的風波在內部影響極大。
　　有三位人仙重傷，壹位大妖身死，雖是中了幻術的緣故，但壹個處理不好，就可能演變成兩族大戰。
　　帝都連夜開會商討，決定誠懇說明，合理讓步。妖族起初義憤填膺，恨不得殺進上谷，後被熊百歲壓制。
　　雙方領導者還是理智的，這是最大的幸運。
　　於是乎，掰扯了五天還沒結果的會議，幾乎壹夜間達成共識。夏國開放的地區不變，妖族首批入境二十萬，隨後每五年，再入境二十萬。達到壹百萬時，算壹個階段結束，雙方視情況再行商談。
　　妖族在區域內，享有與人類相同的權利和義務，戒律上也跟修士相似：對凡人傷害，懲戒加倍！
　　妖族也保證了對人類律法的承認，不會出現自行護短，然後罰酒三杯的情況。
　　至於神仙大戰的余波，自由官方去處理，真正麻煩的是陰陽子暴露之後，留下的壹大片基業。
　　江州，邱家。
　　臥室的大床上，邱天奮力動了動，隨著壹聲劇烈嘶吼，身體突然壹陣顫抖，隨之索然無味。
　　他抹了把並不存在的汗，坐在床邊開始抽煙，神情郁結。
　　他最近的情緒很不好，直接影響了肉體發揮，比如這次，才壹個小時就不行了。
　　啊，妳嘲諷了全國百分之九十九的男性，獲得迎男而上、勉為騎男稱號……
　　不是開玩笑，邱天與女性做的久了，居然真對同性逐漸產生了興趣。他不曉得是功法的原因，還是本色覺醒，總之就很抑郁，而更糟心的是：
　　師父死了！
　　就在壹個月前，郭傳突然宣布閉關三日，任何人不得打擾。說好了三天，結果三天之後又三天，三天之後又三天，還沒出來。
　　不得已，邱天闖進密室查看，悚然發現郭傳已經軟成了壹攤爛泥，皮肉骨骼泡在黏稠的血漿裏，就像好吃的果凍壹樣。
　　他居然死了，莫名其妙的就死了！
　　邱天壹時懵逼，想找人商量，結果自己的好兄弟單濤，和那個女人杜紅都失蹤了。
　　這就非常詭異了，他隱隱覺到壹絲危機感，又不知如何破解，只得給在道院、鳳凰山修道的同族兄弟發信，請其回來幫忙。
　　“最近怎麽啦？是不是太累了？”
　　他正想著事，壹具滑膩溫軟的身體纏上自己，耳邊被輕輕呼著氣。若在往日，必是掌聲如潮，今天卻毫無心思。
　　“滾開！”
　　他肩膀壹掀，粗暴的震開女人。
　　女人壹臉的不可思議，要知道男女雙修，互視為生命，不同於逢場作戲，壹時接受不了被如此對待。當然她不知，待對方突破人仙之時，自己就會從道侶變成爐鼎，燈枯油盡而死。
　　邱天沒控制住脾氣，心裏也很懊惱，正想溫言安撫，忽聽外面吵嚷連連，喧如鼎沸。
　　“妳們幹什麽？”
　　“知道這是什麽地方麽？”
　　“啊！啊！啊！”
　　雜亂的腳步聲愈發逼近，倆人反應都很快，穿上衣服奪窗而出。結果到了庭院壹瞧，嗬，人更多。
　　“邱天？”
　　壹中年男子沈聲道。
　　“妳們是誰？”
　　“特異總局行動處，這是抓捕令，跟我們走壹趟吧！”
　　男子刷的抖開壹張文件，邱天匆匆壹掃，面色大變，連忙叫道：“我修的是玄門正宗，不是邪法！妳們無權抓我！”
　　“帶走！”
　　“妳們無權抓我，我沒修邪法！”
　　邱天被兩個人夾著，拼命叫喊，目光又壹瞟，正看到那幾位族兄弟站在人群中，滿臉冷漠。
　　他頓時壹滯，隨即面色發狠，砰砰震開束縛，竄起老高直奔小區外墻。
　　嗤！
　　壹道匹練般的劍氣劃過，邱天就像被獵槍打中的鳥，撲棱棱摔了下來。
　　某位族兄收劍回鞘，拱手道：“本族有十二人加入陰陽派，皆已擒獲，實在慚愧！”
　　“哎，此次行動還多虧了妳們幫忙。久聞幾位是名門高足，果然非同凡響。”
　　中年男子態度熱情，語氣真誠。
　　江州邱家經此打擊，勢力必然衰落，但絕不會有人輕視。就因為眼前幾位，不是在道院，就是在鳳凰山，這才是真正的核心支柱。
　　此番大義滅親，更是無可挑剔，最大限度的保全了家族。
　　“這，這究竟怎麽回事？”
　　那女子見邱天慘死，不禁瑟瑟發抖。中男人掃了壹眼，道：“妳雖為從犯，但也算受害者，跟我們回去，自會秉公處理。”
　　說著，壹幫人匆匆來，匆匆去，只余下壹棟空蕩蕩的邱家大宅。
　　想那壹年前，陰陽派創立，勢頭何其生猛。邱天搭上杜紅的線，借用其渠道，悶聲發大財，迅速崛起。
　　又有多少人親身體驗號稱玄門正宗的雙修功法，男男女女都幻想著突破桎梏，成就大道。
　　結果壹夕之間，正宗變成了邪法，雙修變成了禦女，舉國嘩然。
　　“我就說吧，我就說吧！修道從來沒有捷徑，靠啪啪啪就能升級，根本不存在的！”
　　“就是，如果是正經功法，古人為什麽打壓？他們又不傻！”
　　“我還頭壹次聽說三峰禦女派，跟張三豐有關系麽？”
　　夏國公布了能公布的壹切，負責審批門派的道協官員，也大量引咎辭職，或被依法懲處。比較難搞的是陰陽派門人，因為所有人都被蒙在鼓裏，並不知情。
　　而總局的行動處又順藤摸瓜，找到了杜紅的組織，這下妥了！上上下下牽扯太深，舉國都是老鐵。
　　最後只能道，先抓杜紅、宋祁連、邱天等首惡，余者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