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二章 綠石谷

　　鳳凰山西百公裏，綠石谷。
　　這谷地不大，地勢平緩，沒有太高的山峰。大小瀑布近百條，溪流纏繞，有水必有石，石塊圓潤規整，生滿厚苔如綠毯覆蓋，因此而得名。
　　谷中植被茂盛，楓樹眾多，其中又有壹棵異化巨樹，號稱楓王，葉片最密，落葉最晚，紅的最艷，形姿瀟灑，堪稱絕色。
　　此時清晨，晨光正好。
　　輕盈的腳步聲從石階上傳來，轉出壹個十五六歲的少女，穿著黑衣黑褲，挽著褲腿，露出壹截白藕般的小腿。
　　頭發束成高髻，耳墜吊著壹只精巧的銀鈴，走起路來壹晃壹晃，卻沒有半點聲響。
　　她來到溪邊，甩掉鞋子，啪嗒啪嗒的跳進去踩水玩，玩了壹小會，才撅了撅嘴，手指湊到耳朵邊，輕輕壹彈。
　　當！
　　壹聲清脆，黑光湧現，壹只墨色蜻蜓飛了出來，穩穩的立在水面上。就見它張開口器，腹部猛然放大了無數倍，小瀑布竟有幾秒鐘的斷流，之後才重新接續。
　　“好了，回去啦！”
　　少女招招手，踩上鞋子，吸飽水分的蜻蜓動作遲緩，慢吞吞的跟在後面。
　　她上了石階，眼前又是壹條溪流，七轉八轉繞了幾個彎後，才來到壹片平緩地勢。三面環丘，壹面開口，卻是谷中之谷。
　　幾十間木屋整齊排列，炊煙裊裊，近百名女孩子忙而不亂，進進出出，皆是相貌姣好，身段苗條。
　　若是外人見了，怕是聯想到什麽女兒國，天香谷，七秀坊，合歡宗巴拉巴拉……總之人間福地，肥宅天堂。
　　“打個水也這麽久，又半路玩去了？”
　　壹個年紀稍大的女孩子湊過來，點了點少女的額頭，似訓似寵。
　　“哎喲，我就晚了壹會嘛，讓開讓開。”
　　少女晃著腦袋，閃了幾步，口中做吹哨聲響，“咻！”
　　墨蜻蜓壹聽，緩慢的飛到壹口大得嚇人的水缸上方，張口壹吐，哇，飛流直下，水花迸濺，壹百人壹天的用水瞬間填滿。
　　瞧著挺惡心，其實幹凈的不得了。這蠱蟲好食水中雜質，提純質量，經它過濾壹遍，堪比城裏的直飲水。
　　“小竹妳看著點，又濺我壹身！”旁邊的壹個女孩子忽然叫道。
　　“妳這麽大個人，不知道躲著，反來怪我？”
　　小竹牙尖嘴利，不肯示弱。
　　“嘿，妳這幾天就跟我不對付，是不是想打壹架？”
　　“打就打，怕妳啊！”
　　砰砰！
　　話音方落，壹點金光和壹點紅光同時飛出，快到只能看見兩個虛影，在空中纏鬥不休。
　　大家都習以為常，默默的退避圍觀。倆人勢均力敵，不分勝負，打了壹會，那個年紀稍大的女孩子忽然壹抖，拜下身去：“師父！”
　　刷！
　　聽得這聲，眾人也齊齊壹顫，兩個女孩子更是哭喪著臉，就像被班主任抓包的淘氣學生。
　　“怎麽又在打鬧？”
　　壹身青衫的龍秋毫無預兆的出現在場中，直接鎖定當事人，“小竹，小桑，妳們近來屢教不改，洞庭就不要去了。”
　　“啊？”
　　倆人壹聽，頓時央求道：“師父啊，我們知錯了，我們自願受罰……”
　　“覃珮，這次妳走壹趟。”龍秋理也不理。
　　“是！”
　　那個年紀稍大的女孩子應道。
　　壹場小爭端結束，龍秋回到最裏面的居室，小竹小桑則互相瞪眼，當場約架。
　　約在七八年前，龍秋便潛心研究蠱術，在三四年前，又壹手創建了綠石谷壹脈。許是老祖宗的血統緣故，苗、瑤、壯、彜、普米、傈傈等族的天分就很高，其他的就非常艱難。
　　所以經過篩選，她挑了壹百名少數民族女孩子作為傳人。
　　綠石谷以前是荒谷，沒水沒電沒人煙，她也懶得費力，索性仿古而居，正好試驗壹下各類蠱蟲。
　　蠱作為巫覡的壹大分支，歷史悠久，潛力極大。其來源有二，自然而生和人工培養。
　　環境異變後，出現了大量的新品種生物，都成了龍秋的試驗品。迄今為止，她已經培養出58種新型蠱蟲，並發現了9種天然蠱蟲。
　　再加上保留的傳承，足有壹百多類，攻擊、防禦、輔助甚至生活日用，應有盡有。
　　比如有壹種，叫雙頭蠱。
　　身體變換自如，可隨意拉伸，增粗縮細，柔中帶剛剛中帶柔，並且自行震動，端的是妙用無窮。
　　還有壹種，便是之前露過壹面的青玉蠱，可以作為本命蠱。修為隨著蠱蟲壯大而提升，直至先天境。
　　這相當於，龍秋開辟了壹個新的修煉體系，足可自成壹派。
　　鳳凰山如今家大業大，算上外門弟子將近壹萬，玄天和應元的勢力也愈發分明。內部資源不論，單說外部：
　　首先是梅山，除了扶家之外，其余幾大姓也逐壹歸順。而梅山的話事人有兩個，壹是扶瑤，壹是龍棠，自然就親近玄天。
　　其次還有洞庭，小柯的壯民勢力，秦盛的排幫勢力。他們算龍秋的記名弟子，唯其馬首是瞻。
　　然後又多了綠石谷，與小柯那邊聯系密切，時常派人交流。
　　至於應元呢，就是渤海口的蛇島，東瀛海底的明珠水府可用。但這些不是勢力，只能算商業基地，開發產品用的。
　　所以明裏暗裏，玄天已然壓過了應元壹頭。
　　當然，這都是弟子過分解讀的，龍秋和小堇才不會蛋疼的玩宮鬥。
　　……
　　居室簡樸，素凈清新。
　　壹桌壹榻，連床都沒有，擺放最多的是放在架子上的幾排玉罐。罐子裏都是互相廝殺的蟲豸，按照不同類別壹壹調配，看最後鉆出來的是何等蠱蟲。
　　龍秋神念掃過，大部分已經全部死亡，少部分還在激烈廝殺，僅在壹個罐子裏，發現了壹只存活的勝利者。
　　若它能堅持不死，且發生蛻變，便是壹只新蠱。但龍秋仔細瞧了瞧，略感失望，即便成蠱，也與之前的大同小異，算不得驚喜。
　　她檢查完畢，坐在桌前記錄玉簡，跟著無事，又自己發了會呆。
　　每當這時候，就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仍是那個柔順善良還有點呆萌的小姑娘，誰又能想到，她會成就今天的光景。
　　龍秋與旁人都不同，所學甚雜，食氣法、劍訣、蠱術、猖法、符箓等等都極為精通。老顧則專註劍訣，有了神通後，連劍訣都慢慢舍棄。
　　他的幻化之道，大氣磅礴，神鬼莫測，顛倒陰陽，有上古大能之相。
　　她卻是兼收並蓄，有百家大宗師的意思。就如這蠱術，隨著長年潛心研究，竟覺自己的修為也在隱隱增長。
　　不知不覺，太陽西沈。
　　她壹坐就坐了半日，才好像忽然回過神，晃了晃頭，然後擡起右腳，往地上壹跺。
　　嗡！
　　壹股強大的波動藏於泥土中，迅速向整座山谷鋪開，籠罩上下。某個目標收到傳訊，不耐煩的打了個呵欠，下壹秒就出現在居室內。
　　“又找我做什麽？”
　　壹只老頭模樣的五通神戳在地上，鼻子通紅，睡眼惺忪。
　　五通神，即五通兵馬，猖的壹個特殊分類。前面介紹過，它們沒什麽戰鬥力，但靈智極高，對壹地的風土人情如數家珍，十足的包打聽。
　　二十多年過去，夏國目前有四個養猖地，兩個被鳳凰山占據。隨著世界升級，猖的實力、種類也在提升。
　　小堇捉到兩只五通神，壹只留在鳳凰山，壹只送給了玉蘭珠。龍秋不稀罕要她的，自己也捉了壹只。
　　“妳又偷酒喝了？”
　　“誒，那酒坊就在谷外，方便順手，不算偷，不算偷！”
　　它不會講話，都是神念交流，懶趴趴的擺擺手，再問：“妳找我做什麽？”
　　“妳來谷裏也半年了，感覺怎麽樣？”
　　“能怎麽樣，成天嘰嘰喳喳的吵得我心煩。”
　　老頭又打了個呵欠，道：“不過地方不錯，方圓五十裏之內的大事小情，我已經完全掌握。”
　　“哦？那妳倒說說，最近有什麽新鮮事？”龍秋笑道。
　　“也沒什麽，就是地裏的韭菜不太好，總出現幻覺，老把自己當股民。還有那邊天臺上，忽然聚集了好多人，大呼小叫的又不敢跳，看著沒勁！”
　　老頭表情生動，如身在其中。
　　什麽鬼？
　　龍秋不懂，只道：“以妳的靈智，應該能分出輕重緩急，以後有什麽特殊事情，第壹時間向我匯報。”
　　“好啊，誰讓我被妳捉拿了……喲！”
　　老頭壹頓，忽道：“眼下倒是有壹件，有人來找妳了，我先走了。”
　　說完，它遁地消失。
　　消失的壹瞬間，龍秋才有所感知，頓覺詫異：敢號稱五通神，果然有些本事，放在壹地培養，等於多了個天眼系統。
　　就比如此刻，竟比自己還早感應到壹丟丟。
　　“剛才那是五通兵馬？”
　　身形壹晃，顧玙出現在靜室內，微微好奇。
　　“嗯，剛捉不久。”
　　“不錯，是個好用的。”
　　顧玙點點頭，肯定對方的實用價值，跟著也沒廢話，直接道：“小齋的氣息消失了。”
　　“什麽？”
　　龍秋嗖地站起來，忙問：“怎麽回事？姐姐有危險麽？”
　　“不清楚，我留在她元神中的印記突然被抹掉了，而且我感應不到她是死是活，好像被什麽東西隔絕了。”
　　“連妳都感應不到？”
　　龍秋又驚又急，不過很快平穩下來，問：“那我們需要做什麽？”
　　“她若死了，我們不必再找。她若沒死，但被什麽東西困住，也只能我去搜尋。她若能自行脫困，我們就得準備接引回歸。”
　　顧玙分析了三種情況，道：“任亦昀講過，楊曦有壹口大鐘，敲之可響徹兩界，指引元神。我有鑄鐘之法，但缺少主要資源，還好我衍化陰土，與其屬性相符，很可能生出作用類似的材料。”
　　“那要等多久？”
　　“世界推演，不是壹朝壹夕的事情，我們頂多做些助力，加快少許進度。”
　　顧玙說罷，忽問：“妳自梅山習收猖之法，現在數量如何，我想借猖兵壹用。”
　　小齋就是龍秋的極致目標，當成性命壹樣的崇拜，聽聞對方有難，越來越性冷淡的小秋也激蕩起來。
　　倆人離了綠石谷，跑到鳳凰山東邊的五龍背。
　　在那處陰氣濃重之地，老槐虬枝，密布遮天，只不見了八顆鬼面果實。龍秋長袖壹揮，喝道：“出！”
　　呼！
　　剎時間，陰風大作，黑雲翻滾，雲中又夾著血腥赤紅。隔著老遠的飛禽走獸瑟瑟發抖，哀嚎奔逃，不敢停留壹刻。
　　緊跟著，顧玙嗅到了壹股極為強烈的腥氣與殺意，眼前紅光湧現，山谷突然變得無限狹小。
　　待陰風掠過，黑雲消散，顯出壹片赤氣繚繞的身影。不等顯露清楚，龍秋又壹喝：“列陣！”
　　轟！
　　好似軍陣強兵，校場演武，諸多身形整齊劃壹，瞬間排列有致。壹道道紅光沖天而起，又匯聚成雲，在山谷上空徘徊不散。
　　當先壹位，身有丈高，五官猙獰，若隱若現，手持壹柄大刀。其後，十排十列，殺氣沖天，威勢凜凜，恰有壹百整。而在最後壹排，竟然蹲著幾只巨虎猛獸，血盆大口，平添了幾分壓迫感。
　　這幫家夥戳在跟前，真如古代強軍再世。猖，本就是鬼中兇者，猖結成兵馬，更是兇戾無雙，狂躁好殺，戰力爆棚。
　　“……”
　　顧玙壹時無語，扭頭看了看對方，妹妹，這些年妳都幹了什麽？其實也沒啥，梅山張五郎號稱兵馬三十萬，這才哪到哪？
　　“這些夠麽？不夠的話，小堇那裏還有壹些，弟子們多多少少也有點，湊壹湊能有八百之數。”
　　龍秋把家底都掏出來了，是真擔心姐姐。
　　“不必，這些足夠了……妳們入不了魂界，別的也幫不上忙，靜候消息便是。”
　　顧玙止住她，嘆道：“小齋無論是生是死，我們盡力而為就好。”
　　他大袖壹掃，將壹百名猖兵，外加壹位猖將收取。那幫家夥生性桀驁，即便有主人之命，也不肯乖乖就範，怎奈遇到的是位神仙，被瞬間鎮壓。
　　“小堇在山上麽？”
　　“出去玩了，還沒回來。”
　　“嗯，我過去壹趟。”
　　“妳要告訴長生和九如？他們太小了。”龍秋皺眉。
　　“自己的親生母親出事，有權知道真相，何況他們也該成長了。”
　　“那我與妳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