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秘境

　　“戧！”
　　隨著神山浮出水面，黑劍發出最後壹聲悲鳴，終於安靜下來。
　　原本漆黑如墨的劍身褪去靈韻，多出壹道道銀灰交雜的幹澀條紋，成了壹柄僅比尋常刀劍鋒利壹些的普通劍器。
　　“唉……”
　　顧玙拔出這把劍，輕嘆壹聲，對穆昆道：“此劍已無靈性，我想藏於山中，能否割愛？”
　　穆昆思量片刻，道：“可以。”
　　“謝了！”
　　顧玙神念壹動，廢劍便收進了系在腰間的銀色絲袋。之後，他才走到岸邊，與眾人壹起打量神山。
　　只見在寬闊的江面之中，壹座十幾丈高，七八丈寬的黑色山峰漂浮其上，下面有壹截沒在水裏，峰巒起伏，形姿嶙峋，通體渾然，就像壹整塊巨大的黑石雕制而成。
　　而在山峰周圍，環繞著壹圈古怪的水環，顏色偏深，禁錮著壹片死寂空間，舟楫斷絕，飛鳥難渡。
　　“山勢不高，顯然施了仙家手段，裏面的空間或許想象不到。”
　　“渾然壹體，並無洞府入口，我們要如何進去？”
　　“妳們看那水環，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沈毛江，連羽毛都無法漂浮。”
　　治療系的符箓果然神奇，黃輝光的斷舌已經接上，吐字還有些不利索，但也能說話了，解釋道：
　　“派中自古傳下幾句壇詩唱本，娘娘來到沈毛江，上有十裏又無渡，下有十裏又無船……太白星君雲頭現，從頭說與靜姑知：小娘學法不要忙，閭山條路江中藏，小娘學法不用驚，閭山條路水中央。”
　　“妳是說，進山的路就在水下？”小齋問。
　　“我不敢確定，但可以試試。”
　　此時天色全黑，夜幕降臨，雪亮的燈光照著，常人卻偏偏看不到山峰模樣。這種感覺太糟糕了，以至於在場的工作人員，都湧生了壹股挫敗感。
　　穆昆還算拎得清的，過來問道：“妳們打算進去？”
　　“當然！”
　　“那需要我們做什麽？”
　　“勞煩您在此守候，我們出來便罷，出不來麽，妳也幫不上忙。”顧玙笑道。
　　擦！
　　穆昆特想翻個白眼，皮這壹下妳很快樂麽？
　　“好了，我先去探探。”
　　顧玙跟小齋拉了下小手，身形壹閃，就出現在江面上。他踩著水紋往前邁步，很快到了沈毛江的外圍。
　　跟著左腳向前，輕輕踩了上去。
　　嗯？
　　顧玙微微皺眉，只覺腳下傳來壹股極為躁動的水氣，並帶著強大的吸力，似要將掠經上空的壹切物質都拉入江底。
　　他心中有數，回頭道：“這是封禁水法，壹次壹人，妳們小心！”
　　話落，他右掌伸出，憑空虛按，運起自行領悟的五行道法，喝道：“開！”
　　嘩！
　　剎時間，沈毛江滔滔滾滾，江水被壹股莫大的力量左右分開，緩緩豎成了兩面水墻，而中間，正夾著壹條通道。
　　顧玙身子下沈，雙腳落地，幾步到了山前。他正待找尋入口，結果手剛觸碰到山壁，嗖地就被吸了進去。
　　轟轟！
　　嘩！
　　失去法力支撐，那兩面水墻又緩緩合攏。
　　“……”
　　岸上沈默片刻，小齋忽笑道：“沒人爭麽？那我去了！”
　　話落，她也躍至江面，黑紫色的雷光閃耀，籠罩全身，所過之處水氣消融，就像顆炮彈似的，壹頭轟入其中。
　　粗暴的不得了！
　　道院三人面面相覷，走吧，還能等什麽？
　　於是盧元清散開拂塵，驅動江濤；石雲來放出青煙如意葫，護住全身；白雲生更直接，劍氣縱橫，硬生生斬開壹條通道。
　　轉眼間，五人全部消失，留下傻呆呆，連666都忘了喊的鹹魚眾。
　　……
　　黑暗，無盡的黑暗。
　　往上無限高，往下無限深，前後左右不知其遠，沒有聲音，沒有物質，仿佛宇宙回歸了本源。
　　顧玙壹進來，就闖入這麽壹個世界。
　　他並未慌張，而是放出神識，如觸手般的向四面八方探去。穿過層層虛無，很快就在某個方位碰到了壹層無形薄膜。
　　雖有阻礙，但神識凝聚成刺，噗的就鉆過去壹點。
　　這壹點，就漏了底。
　　“呵……”
　　他笑了笑，直接往那個方向走去，這並非什麽古怪世界，類似於陣法遮蔽罷了。
　　不知走了多久，黑暗漸淡，慢慢顯出光亮。待他終於豁然開朗，尚未見到事物時，耳邊先傳來了陣陣鳥鳴。
　　顧玙壹怔，見日潤嵐光，黛色含青，松篁鬥翠，幽鳥低鳴，無處不透著壹股熟悉感。
　　“這是鳳凰山？”
　　他擡腳踏入這方地界，剎時間，只覺意識恍惚，仿佛有壹股陌生的力量要侵入識海。他連忙調運神識，才將其屏蔽。
　　顧玙似笑非笑，不知在想些什麽，在山間隨意閑逛。這裏與鳳凰山壹模壹樣，大到布局氣韻，小到壹草壹木，而前方不遠處，正是清心廬。
　　庭院無人，廚房卻升起淡淡炊煙，壹個人影正在裏面忙碌。
　　“哥哥？”
　　那人聽得響動，回身壹瞧，喜道：“妳回來了？我在做飯呢，做了妳最愛吃的甜糯藕片。”
　　“……”
　　顧玙看著這張熟悉的小臉，壹時無語。
　　“哥哥，妳不喜歡麽？”龍秋見他不答，頗感委屈。
　　“呃，喜歡。”
　　他下意識點點頭。
　　“嘻嘻，就知道妳愛吃……吶，給妳嘗嘗。”
　　說著，龍秋伸出兩根細長白嫩的手指，輕輕拈起壹片，送至他唇邊，笑道：“張嘴呀，妳不壹直想我這麽餵妳麽？放心，姐姐不在的。”
　　她瞅瞅四周，又帶著點羞澀，道：“還是說，妳想我這麽餵？”
　　那紅唇如丹朱，含住了嫩粉色的藕片，輕蕩蕩，酥癢癢的噙在唇邊，眼睛微闔，垂涎欲滴。
　　“呀！妳們竟然在這偷吃？”
　　正此時，門外又傳來壹聲，小堇堇屁顛屁顛的跑進來，咋呼道：“哇，妳做了糯藕啊，我也要吃！”
　　“不給不給，這是給哥哥的！”龍秋搶走盤子。
　　“幹嘛那麽小氣啊，給我壹片，哎呀……”
　　小堇百般招數無用，只得抹過身，抱住顧玙的半個身子，膩道：“姐夫，我們壹起吃好不好？她能餵，我也能餵呢。”
　　“……”
　　聽得此話，顧玙終於露出壹種特古怪的表情，有點滑稽，又有點慘不忍睹，嘆道：
　　“小秋心思淺顯，容易察覺，但她矜持懂禮，分寸得體。小堇雖然跳脫頑劣，但她秉守原則，自己有自己的度量。妳這幻術如此粗劣，盜取幾分意識，便營造虛境；知我與她們朝夕相處，便妄自揣測人心感情……也未免太小看我了！”
　　轟！
　　幽谷之中，驟然金光大盛，宛如升起了壹輪烈焰紅日。金光普照之下，這山這廬皆如脆弱的泡沫壹般，形神頓消。
　　顧玙又壹睜眼，發現自己站在壹方大殿之內。
　　頂似蒼穹，上有日月星辰，用十二根巨柱撐起，四周皆是黑色石壁，上刻雲紋和各種古怪圖案。
　　殿內無窗無門，好像壹座封閉空間。顧玙略微打量，隨意走到壹面石壁前，見上面刻著好些圖案，內容連貫。
　　第壹幅，是在壹座古城內，三個道人路遇壹位英俊少年，雙方似在寒暄。
　　第二幅，三個道士在壹條江邊，沙灘上躺著壹只黃牛。
　　第三幅，壹位道人剪紙化黑牛，與黃牛鬥法。
　　……
　　第九幅，那道人役使鬼神，在城南鑄鎖龍井，永鎮惡蛟。
　　圖案不似筆畫刀刻，竟如天然而生，線條寫意，雖不精致，卻有壹股古樸的氣韻蘊含其中。
　　顧玙知曉，這是許遜鎖蛟龍的故事。他又看了看其他壁畫，皆是許遜座下幾位大能的傳說。
　　此處沒有通道，他並不怎麽擔心，因為從剛才的試探來看，這裏面肯定有壹個人，或者壹樣東西，正在暗中觀察。
　　之前那黑暗，還有幻境，估計都是它搞出來的。其實很奇特，它似乎在不經意間就能讀取記憶，這份本領非常強大，連自己都中了招。
　　可它造出的幻境又如此粗劣，好像嚴重偏科的樣子。
　　“小齋應該也進來了，以她的本事，破除虛幻肯定……”
　　顧玙突然面色壹變，讀取記憶，讀取記憶，壞了！
　　……
　　轟！
　　轟隆隆！
　　壹道金雷劈散了重重黑暗，小齋從中躍出，感覺並無危險，手壹揮，撤去護身的水雷細網。
　　她在顧玙之後進入，卻沒見人影，心裏明白，閭山內有空間法術，可以將每個人隔離。她也不慌，細細打量周遭環境，而這壹打量，眸光忽黯，變得幽靜深邃。
　　這是壹座關外風格的小村莊，房屋，農院，交錯的小路，潺潺的流水，以及不遠處的長白山脈……壹切壹切都是那麽熟悉。
　　她在這裏生活了七年。
　　“長青村？”
　　小齋攥了攥拳頭，指甲不自覺的摳進皮肉，眼前並非現在的長青村，而是童年時代的長青村。
　　她身子輕顫，邁開腳步，近乎本能的順著壹條路走去，越走越快，最後變成了小跑。
　　似乎忘了自己身懷道法，可壹躍騰空，她就這麽氣喘籲籲的，穿過河水和樹林，停在了壹處偏僻的院落前。
　　只見在院中的石桌旁，壹女子斜身依著，右手輕拄臉頰，似在閉目小憩。桌上還盤著壹條晶瑩通透的白蛇，嘶嘶吐著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