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9527

　　劉老六！
　　我壹聽見這個名字就下意識地摸著板磚包，撒腿就往車裏跑。
　　我壹路飛奔到酒吧，下了車沖進去見到孫思欣第壹句話就是拉著他問：“劉老六呢？”
　　“走了。”
　　“走了？”我氣急敗壞地問。
　　“是的，說有急事，他喝了兩碗酒，非說是妳二大爺，沒給錢就跑了……”
　　我跳腳大罵：“劉老六妳個王八蛋！”我怒氣沖沖地跟孫思欣說，“下次再見這個老混蛋直接拿啤酒瓶子砸——拿最便宜的那種。”
　　我見孫思欣面有憂色，這才想起來他說酒吧出事了，我問他怎麽了，他沒說話，直接端過壹壇子五星杜松酒給我倒了壹碗，我疑惑地看了他壹眼，喝了壹小口，立刻說：“味不對了。”
　　孫思欣點點頭說：“很多顧客反應咱們現在賣的酒連門口缸裏送的都不如了，差點因為這個鬧起事來。”
　　我說：“這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昨天，我以為是偶爾壞了壹批就沒當回事，結果今天剛送來的酒還是不對勁。”
　　“妳怎麽處理的？”
　　孫思欣說：“我跟那些客人們說這是我們的新品種，只要願意喝都免費。”
　　我沖他笑了笑說：“妳做得不錯。”
　　“可是這樣不是長久之計，如果酒壹直是這個樣子用不了兩天我們就會失去大量的客人。”
　　我想了壹下說：“妳給杜經理打電話了嗎？”
　　“打了，他說作坊那邊沒問題，他親自去嘗過。”
　　我也犯起愁來，聽孫思欣說這邊出狀況了我還以為是有人鬧事，那樣的話就算砸點東西也無所謂，可是酒壹旦變質那頂如是釜底抽薪，現在我的經濟來源都靠這個牌子撐著呢，可千萬不能出事。
　　我又問他：“送酒的那個老吳可靠嗎？”
　　孫思欣說：“人很老實，也從來沒耽誤過事。”
　　我費解地說：“那是怎麽回事呢，難道是氧化了？妳讓他把裝酒的水桶洗壹洗，明天再看。”
　　“我已經做了。”
　　我坐下來，出了壹會神，忽然才想起來個事，擡頭問孫思欣：“妳不是說劉老六他們是兩個人嗎，那個呢？”
　　孫思欣垂著手說：“在樓上包間裏呢。”
　　我急忙站起來：“快走。”
　　到了樓上孫思欣把房間指給我，我跟他說：“妳去忙吧。”
　　我推開門進去，只見壁掛電視亮著，上面的字幕無聲地閃過，麥克風在這人手邊放著他卻不唱，只是悠閑地拈著剛出鍋的爆米花吃著，這人戴著壹頂休閑帽，穿了件很普通的T恤，衣領立著，擋住了半個臉，看身材也就中等偏下。
　　看他沈穩的樣子我不好判斷這人是不是我的新客戶，我敲了敲門，這人依舊穩穩坐在那，問：“是小強嗎？”聽聲音年紀不小了。
　　我坐在他對面：“是我，妳是……”
　　這人慢慢把帽子摘了，把衣服領子放下來，我馬上就斷定這肯定是壹名穿越客戶了。
　　他的頭上還留著壹個發髻，唇邊頦下三縷墨髯十分飄逸，真稱得上是壹個俊朗的中年人，我對他第壹印象很好，只是這人眼神裏經常閃現出幾絲精強的光來，看樣子以前是那種位高權重手掌生殺之人，不過不像是壹朝帝主，秦始皇雖隨和，但那身帝王毛病很明顯：當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流行的貨幣多達200多種的時候，又很隨意地把他那句口頭禪拋了出來：統壹哈（下）麽，後來我漸漸明白了，他這麽幹不是為了讓百姓方便而是圖自己省事，這可能跟他的智力有限有關，像康熙那麽聰明願意嘗試並精通了蒙漢滿三族語言的畢竟是少數。
　　劉邦平時看起來比較猥瑣，但他考慮問題能從大眾角度出發，就連他賭博也是以略高於大眾智商的水平作為假想敵的。
　　我面前這個人，他所表現出來的攫取說明他還有所求，只能是壹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身份。
　　面對這樣剛來的貴族客戶，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見禮，握手肯定是不現實，於是我先沖他抱了抱拳，見他挺愕然的樣子，急忙又撣了撣袖子沖他鞠了壹躬，可看他不像清朝人，我只能又坐下了，總不能給他磕壹個吧？
　　好在他也看出我是想表示友好，微微笑道：“不必多禮。”
　　我討好地問：“您貴性？”
　　他呵呵壹笑擺了擺手說：“賤名不值壹提，不值壹提。”
　　“說說嘛，要不我說久仰大名就顯得假了不是？”
　　這老帥哥只好無奈地說：“鄙姓王，草字安石。”
　　這下我可真的吃了壹驚，王安石耶！宋朝的國家總理，好象因為修改憲法挺出名的。
　　我說：“就是您把蘇肘子給發配了？”
　　王安石壹楞，笑道：“妳說的是東坡吧，東坡是個很有才學的青年啊，可惜就是倨傲了些。”
　　我說：“活該，誰讓他改您詩的——什麽詩來著？”
　　王安石尷尬地說：“那都是村野傳言。”說著他話題壹轉，“介甫（王安石字）久慕桃源，不想辭世之後居然能有此幸，今到仙境，以後還要多承關照。”
　　我腦袋壹真發暈，忙解釋：“怎麽跟您說呢，這不是什麽仙境，不過有吃有玩也差不到哪去，總之您踏踏實實跟我這住著，不知有晉魏，不求聞達於諸侯——”
　　王安石輕咳壹聲：“妳背差了吧，後壹句是出師表。”
　　我摸著頭不好意思地說：“我這人沒文化，”然後說了壹句特多余的話，“連蘇東坡也不如。”
　　我和老王幹坐了壹會，說：“丞相，咱找地兒下榻吧？”
　　王安石道：“甚好。”說著他又戴上帽子，立起領子跟著我下樓上車。
　　我慢慢開著，壹邊向他介紹路兩邊的建築和我們周圍的行人車輛，王安石像視察工作的老首長似的微微頷首，不時親切問壹兩句，在走了壹半路程以後我開始給他介紹我這裏的其他客戶，王安石表示，如果有機會的話他希望能在平等友好的氣氛下和嬴胖子進行壹次會晤，就變法問題磋商壹二。
　　當我說起梁山好漢的時候王安石臉色微變，我知道他這樣正統思想的人對招安的土匪可能有成見，就說：“其實他們是壹幫好孩子，在我們後世有句話叫官逼民反，要不是高俅蔡京這些王八蛋，他們也都是國家棟梁——這倆王八小子您見過嗎？”
　　“……沒有。”
　　“哦對，可能比您晚著幾輪，您要能多活個五六十年就好了，把這幫小子好好治壹治，包括後來的秦檜，那最不是個東西，滿清十大酷刑用他身上都算糟蹋好玩意兒。”
　　王安石不自然地笑道：“呵呵，呵呵……”
　　我說：“壹會帶您見幫當兵的，嶽家軍，那可都是忠烈，他們肯定聽說過您……”
　　王安石面色大異，脫口道：“嶽飛的部隊？”
　　我納悶地說：“怎麽您……也知道嶽飛？”
　　“妳要帶我去見那些人？”
　　“是啊，怎麽了？”
　　王安石使勁拍著腿叫道：“停車停車。”
　　我把車停下來，疑惑地看著他，王安石不停地擦著腦門子上的汗，喃喃說：“我不能見他們。”
　　“為什麽呀？”我們現在正在立交橋上，這不讓停車。
　　只見王安石跟剛才判若兩人，他嘿嘿幹笑著說：“我……不怎麽是王安石……”
　　壹種不祥的預感慢慢生出，我板起臉說：“怎麽個意思，什麽叫妳不怎麽是？”
　　“王安石”猥瑣地沖我笑了笑：“我原來還有壹個名字，姓秦，草字檜——”
　　“秦檜？”
　　秦檜賊忒兮兮地拱拱手：“正是在下。”
　　“操！”我壹下從座位上蹦了起來，順手抄起包，大罵：“妳跑回來幹什麽來了，妳壹個遺臭萬年的主兒還沒活夠啊，怎麽著，是不是想忽悠得我們市長把我也幹掉？”
　　秦檜雙手抱頭，連聲叫道：“別打別打，誤會了。”
　　“有個雞毛的誤會，嶽飛不是妳害死的？歷史冤枉妳了？還敢冒充王老爺子！”
　　秦檜苦著臉說：“我在陰曹的時候他們跟我說少活的壹年能在仙境裏補回來我才來的，想不到他們騙我。”
　　我說：“妳怎麽知道被騙了？”
　　秦檜說：“本來開始挺好的，劉老六領著我上了出租車，我以為仙境就是這樣，可是他壹給車錢我就覺得不對了，哪有神仙做買賣的？”
　　我嘿然道：“妳到是活得挺明白呀，他跟妳怎麽說的？”
　　“後來他只好跟我說實話了，他還說，雖然妳挺混蛋的，但只要壹聽見我的名字非拿板磚拍我不可，還說雖然過了這麽多年，我這人還是挺招恨的——板磚是什麽東西？”
　　我把板磚拿在手裏沖他壹亮，秦檜蜷縮在壹角繼續說：“最後我只好想了這麽個辦法，我現在是後悔也來不及了，只求無災無難地過完這壹年。”
　　“妳真後悔了？”
　　秦檜點頭。
　　我舉著板磚說：“那我送妳回去吧？”
　　秦檜立刻說：“怎麽說我也是妳的客戶，妳可得壹視同仁啊，我就不信妳打死我妳沒麻煩。”
　　我這個恨吶，真想找根棍兒支油門上直接把車弄到橋下去算了，在我小強的人生觀裏，沒什麽是不可以做的，惟獨恨漢奸和叛徒，這可能跟我從小接受的教育和慘痛教訓有關，那次逆襲二胖就是因為朱大壯的告密而宣告破產的！
　　這次，我終於也有機會在民族的大是大非上做壹回選擇了，我選擇的是——只能說我很想選前者，但把他弄死我們都活不好，我現在只能忍著，而且當緊的還得找地兒安頓他，當鋪已經住不下了，育才更回不去，要讓300看見秦檜，不出點令人發指的事那才叫令人發指呢。托付給朋友或者在外頭租個民房都行不通，就沖他這發型和胡子，什麽也不用幹就得讓公安局的當算卦的騙子逮起來，或者萬壹要讓人們知道這就是秦檜……
　　我惡聲惡氣地問他：“嶽家軍怎麽會認識妳的？”
　　秦檜說：“早先沒翻臉的時候我代表朝廷犒過幾次軍……”
　　“妳他媽真是個大麻煩！”我壹邊罵著壹邊發動車子，我想了想目前唯壹的去處也就剩別墅了，那僻靜，而且300也絕不可能找到那裏。
　　在半路上我給秦檜買了幾箱子方便面，進了家門以後我教給他怎麽用飲水機和馬桶，說：“以後妳就在這貓著贖罪吧，什麽時候認識到自己罪無可赦了我再過來幫妳開煤氣或者教妳摸電門。”
　　秦檜背著手樓上樓下轉了壹圈說：“妳這這麽亂怎麽住呀？今兒我就先湊合了，明天中午以前妳給我買倆丫鬟吧。”
　　我壹腳把他踹得坐到地上，拿過茶幾上的旅遊圖冊翻到杭州嶽廟指著他鼻子說：“看見沒，這就是妳和妳老婆的下場，妳再跟老子嚼舌頭老子把妳送到嶽廟真人跪拜。”
　　秦檜拿過去只看了壹眼頓時汗如雨下，心虛地說：“這……這是我嗎？”
　　我沖他吼道：“還有，以後別跟人說妳叫秦檜，妳不是愛冒充王安石嗎，就叫秦安吧，編號9527。”
　　秦檜爬到沙發上，楞怔著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我這時才仔細打量了他幾眼，見他白面墨髯，手指修長，不禁暗嘆：丫壹個奸臣賊子長得還挺帥的。
　　這時孫思欣又給我打了壹個電話，說今天的第二車酒也到了，味道還沒變回去。
　　我坐在秦檜對面和他壹起發呆，怎麽也理不出個頭緒來，我突然壹拍桌子，喝道：“餵！”
　　秦檜嚇了壹跳：“啊？”
　　我跟他把酒吧的事大略說了壹遍，然後瞪著他道：“妳用妳那狼心狗肺幫我分析分析這裏頭怎麽回事？”
　　秦檜聽完想都沒想，他把壹只手掌豎在茶幾上說：“這是酒坊，沒出問題。”然後他又把另壹只手掌豎在茶幾的另壹頭，說，“這是妳賣酒的地方，也沒問題，那麽問題在哪還用我說嗎？”
　　我看著他兩只手掌空出的那段距離，疑惑道：“妳是說送酒的老吳有鬼？可這個人不喝酒呀。”
　　秦檜終於有了鄙夷我的機會：“妳這是什麽道理，按妳說的，那愛吃西瓜的人還不能賣西瓜了？”
　　我恍然：“妳是說老吳把我們的酒賣了？可是這個人壹向很老實啊。”
　　秦檜搖頭道：“人是會變的嘛，尤其嘗到甜頭以後。”
　　我想了壹會，不得不說：“妳分析得有道理，不愧是小人的典範。”
　　秦檜委屈地說：“我到底幹什麽了人們都這麽恨我，我只不過是揣測到了皇上在想什麽順著他的口風說話而已，‘嶽家軍’只知嶽飛不知皇上，他不死才怪了，再打個比方說——只是個比方啊，就說妳開的那個酒館，那個姓孫的夥計頭，精明幹練對下面的人又寬厚大方，有他在妳就生意興隆，可萬壹哪天他對妳不滿意要是走了呢？甚至幹脆拉桿子自己幹了，那妳這酒館還開不開？妳做掌櫃子的願意被壹個夥計頭拿住嗎？妳只能趁他人脈還沒旺就把他打發了，妳說是不是？”
　　我不禁點了點頭，暗自琢磨：孫思欣真要走了我這酒吧非虧錢不可，就算朱貴杜興都在的時候這倆人也是光會禍禍，沒有小孫把著尺度，酒吧怕是早讓朱貴送光了，這樣壹來我不禁又想，孫思欣要真走了怎麽辦？我是不是得事先再培養壹個經理備著呢……
　　秦檜見我不說話，忙湊過來說：“做事需趁早，真要等他成了氣候……”
　　我猛的壹垃圾筒砸在他腦袋上，罵道：“狗日的到哪也忘不了幹妳的老本行，才來壹個小時就忽悠得老子差點把自家經理開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