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哀思

　　第61小時。
　　三十六街。
　　壹家破舊的小旅店裏。
　　安雯躺在床上。
　　她看上去很安詳，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天花板。
　　壹動不動。
　　仿佛壹個死人壹般。
　　直到天花板被壹個男人的臉擋住了，她的眼珠才稍微動了幾下。
　　那已經是她唯壹還能控制的部分了。
　　沈奕看著她，輕輕嘆了口氣。
　　“情況怎麽樣？”洪浪急問。
　　沈奕搖了搖頭：“她受到致命性傷害，救不了了。”
　　“妳說什麽？她可是冒險者，怎麽會救不過來？我們沒那麽容易死的！我們已經沒有致命部位了。”洪浪大叫起來。
　　沈奕回聲怒吼：“沒了腦袋照樣會死！”
　　洪浪壹呆，沈奕已經壹字壹頓地說：“她受的傷太重了！重到根本不是妳能想象的。妳看著她表面沒什麽事吧？不，她的頸椎骨已經完全斷了，可以說她已經沒了腦袋！她的脊椎也斷成了三截，手臂也斷了，身體裏還有劇毒，不是血腥都市裏的那種毒，而是任務世界裏的那種可以摧毀人類神經系統壹直到死的正常毒藥！她的五臟全部破裂，嚴重受損。妳應該知道即使我們是冒險者，面對這樣的傷也不可能活！她能撐到現在就因為她是冒險者，可是她的生命還在持續損耗，我根本救不了她，除非我有價值3850點血腥點的全恢復藥！可是我們沒有！”
　　洪浪怔怔地看看沈奕：“不……”
　　沈奕嘆了口氣，拍拍洪浪的肩膀：“趁她現在還清醒，還能聽見我們說的話，和她說點什麽吧，不過別指望她能答復妳了。她現在什麽都做不了……”
　　洪浪愕然回首，安雯始終就那樣死死地看著天花板，壹動不動。
　　眼角處流出壹滴淚水。
　　沈奕和其他人緩緩退離房間。
　　幾個小時前才分手，沒想到轉眼間就是這種結局。
　　沈奕心頭也不免感到壹陣悲傷。
　　在他的身邊，弗羅斯特如標槍般直立。
　　沈奕問道：“還有壹個傷者呢？”
　　弗羅斯特打開另壹道房間門。
　　房裏躺著的是壹個年輕人。
　　他也受了不輕的傷，不過氣色看上去還可以。
　　看到沈奕進來，他忙著想坐起，卻被沈奕按了下去。
　　“謝謝妳的人救了我。”年輕人向沈奕伸出了手：“我叫謝宏軍，妳是沈奕吧？我聽安雯說起過妳。”
　　“我猜不會是什麽好話，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吧。”
　　沈奕說著把手放在年輕人的身上為他治愈傷勢。
　　謝宏軍嘆了口氣：“還能是什麽？安雯離開妳們後沒多久就遇上了我。正好我當時也是壹個人行動，於是我們就聯合起來。我們壹起追獵變種人，結果……我們遇到了壹個四級變種人，很厲害。他叫賈丁博尼特，是個隱形人。他可以把自己的身體隱藏起來讓我們根本看不到他，再加上他還有其他的變種人幫手……我們邊打邊逃，但最後還是沒能逃過去。”
　　“賈丁博尼特？”沈奕皺了皺眉頭，想了想他問：“是不是壹個棕色頭發的白人男子，嘴角有條刀疤？”
　　謝宏軍有些驚訝的看看沈奕，然後搖頭：“不，那家夥是個謝頂，他沒有頭發，是白人但嘴角沒有疤。”
　　沈奕點點頭：“果然是他，那家夥是萬磁王的重要手下。該死，他應該是追著我們來的，結果卻被妳們給撞上了。”
　　謝宏軍叫了起來：“妳見過他？那妳還那樣問我？哦……我明白了，妳不相信我！”
　　謝宏軍有些激動的坐了起來，臉上現出壹片氣憤的漲紅。
　　沈奕連忙道歉：“壹種壞毛病，希望妳不要介意，不是針對任何人，只是習慣性的試探。”
　　謝宏軍狠狠瞪了沈奕壹眼，想了想他說：“妳的召喚士兵救了我，我不會和妳計較。安雯說妳是個兼備謹慎和大膽，兇狠和狡猾的家夥，我現在開始明白為什麽她不願意和妳壹起了。”
　　沈奕無奈的摸摸下巴：“看來她對我的印象真得很糟，好吧，妳先休息會，妳的傷沒什麽大礙了。”
　　沈奕說著退出房間。
　　回身看想門口的弗羅斯特，沈奕的臉色壹正：“帶我去發現他們的地方。”
　　※※※
　　幽暗的小巷裏，屍體都已不見，墻上的鮮血卻還殘留著血腥的痕跡。
　　沈奕站在巷外，看著遠處街道，喃喃道：“他們是從那邊逃到這裏的。安雯在跑到這裏的時候扶了壹下墻。她當時已經受了傷，卻還不致命。”
　　沈奕從不遠的角落裏拾起壹枚毒鏢，正是沈奕當初給安雯的，不過這枚毒鏢顯然已經擊中過目標，從而失去了作用，現在只是廢鐵了。
　　“她在這裏發射毒鏢，且戰且退……”
　　沈奕退到巷內壹處角落：“退到這裏……”
　　然後沈奕從地上抓起壹把泥土：“這時有人從後方向他們發起了襲擊，力量很大，應該就是那個賈丁博尼特，這個家夥的彈跳能力不錯。”
　　沈奕看著墻壁上壹處用力蹬踩後留下的痕跡，試著用自己的右腳踩在那個腳印中，然後飛身而起，壹個旋踢飛腿落下，動作快速而淩厲。
　　“就是這樣，他壹腳踢中了安雯，很強悍的彈跳力，至少躍出六七米……”
　　沈奕嘆息著閉上眼睛。
　　情況與謝宏軍說的基本吻合，沒有任何問題。
　　不遠處，溫柔走了過來，手搭在沈奕的胸膛：“妳在後悔？”
　　沈奕點了點頭：“如果當初我努力壹下，完全可以讓她留下來的，她也就不會是這種下場。”
　　“那是她自己的選擇，與妳無關。而且妳也不是救世主，沒可能什麽人都幫。”
　　沈奕苦笑起來：“力所不及當然是先圖自保，力所能及就不該袖手旁觀，這是最起碼的做人原則。算了，我知道妳是在安慰我，放心，我心理沒那麽脆弱。”
　　溫柔露出好看的笑容。
　　弗羅斯特拿過壹疊照片交給沈奕。
　　“這是在把他們帶回去之前拍下的，我想妳也許會需要。”弗羅斯特說。
　　沈奕點點頭，弗羅斯特的確是個細心人。
　　照片上，安雯橫躺在巷中，旁邊是謝宏軍，當時也已處在昏迷狀態。
　　沈奕壹張張看過來，他的眉頭卻漸漸皺了起來。
　　“奇怪。”他低聲說。
　　“什麽？”溫柔問。
　　“沒什麽。”沈奕連忙搖了搖頭，把照片收起。
　　正要離去，沈奕發現角落裏還有壹枚毒鏢。
　　血腥紋章傳來提示：被使用過毒鏢，毒性已消除，可再次投擲使用。
　　這個提示令沈奕微微壹楞。
　　想了壹會，他斷然道：“回去。”
　　安雯的房間裏，洪金剛，薇娜，還有謝宏軍等人都在。
　　沈奕知道，安雯的時間不多了。
　　洪浪的表情看上去很沮喪，正壹個人坐在角落裏抽煙。
　　沈奕坐到安雯身邊，抓著她的手，柔聲說：“謝宏軍已經把情況都跟我們說了，放心吧，我會幫妳宰了害妳的人。我是說，壹個都不放過……”
　　安雯眼神直勾勾地看著天花板。
　　沈奕隨手那枚毒鏢拿了出來，放在安雯手心：“這是我在巷子裏找到的毒鏢，是妳的東西，那上面還沾著害妳的人的血。我向妳保證，我會用它去殺死它本該殺死的目標。”
　　安雯的呼吸明顯加重起來。
　　“不過我需要妳把它正式交易給我。”
　　洪浪怒吼起來：“沈奕妳瘋了嗎？她根本做不到！”
　　“總得試試。”沈奕回答。
　　他說著把自己的血腥紋章靠在安雯的血腥紋章上，啟動物品交易功能，然後把安雯的手放在她自己的血腥紋章上，輕聲說：“努力，把毒鏢交易給我，我會用它殺死妳想殺死的人。”
　　所有人都緊張的看著這壹幕，安雯的手指抽蹴了幾下，終究還是沒有動彈。
　　“夠了，她做不到！別折磨她了，讓她安靜的走！”洪浪大叫。
　　安雯眨了幾下眼睛，她的胸口劇烈起伏起來。
　　金剛大叫：“她好象要說什麽！”
　　洪浪撲了過來：“安雯！別激動！”
　　安雯的胸口不停地起伏著，呼吸越發急促，她突然哇的吐出壹大口血，噴了沈奕壹身，然後她徹底停止了呼吸。
　　她死了。
　　※※※
　　草地上那塊隆起的小土坡，上面插了壹塊用半截樹幹做成的墓碑。
　　上面寫著：“安雯之墓。”
　　他們不知道她從哪裏來，又將往何處去。
　　除了這個名字，大家對她壹無所知。
　　薇娜看看墓碑，她對沈奕說：“是不是應該說些什麽？”
　　“說什麽？”沈奕問。
　　“悼詞。”
　　“我們不知道他是不是信徒。”
　　“不是也沒關系，主的光輝照耀世人。”薇娜很認真的回答。
　　“那誰來？這裏有誰之前是神父嗎？”沈奕問身邊的人。
　　大家妳看看我，我看看妳，紛紛搖頭。
　　費勒站了出來：“我參加過至少七次葬禮，對那些悼詞我已經很熟悉了，就讓我來吧。”
　　“好吧。”
　　費勒站在安雯的墓碑前，想了想然後低頭念道：
　　“今天，我們站在這裏，深切懷念壹位逝去的戰友。她生於……見鬼，我不知道她生於什麽時候什麽地方。”
　　沈奕輕咳壹聲：“不知道的就略掉。”
　　費勒點點頭，搖頭晃腦地重新說：“今天，我們站在這裏，深切懷念壹位逝去的戰友。她生於……略，死於……略，她工作……略。”
　　沈奕把他推開：“還是我來吧。”
　　費勒無辜地攤手。
　　沈奕把雙手放在胸前：“今天，我們站在這裏懷念壹位逝去的戰友。我們對這位戰友的過去幾乎壹無所知，盡管我們對她所知甚少，甚至也曾有過誤解，但這並不妨礙我們曾經共同戰鬥，壹起面對各種危難產生的情誼。我們對她的離去保持深切的悲痛與懷念。願她的靈魂能皈依天國，相信不久的將來，我們終究會再見面。願她在主的身邊，能有壹個好位置，順便也幫我們……留幾個。上帝保佑她，阿門。”
　　沈奕低下頭，鞠躬。
　　所有人跟著壹起鞠躬。
　　不遠處壹輛汽車開了過來。
　　壹名西裝男子探出頭來朝著這邊看看，然後從車裏掏出把手槍對著沈奕他們大叫：“餵，妳們幾個！在我家草坪上幹什麽呢？天啊那是什麽？那是我家的草坪，不是墓地！”
　　至少七八名士兵同時從黑暗中出現，烏洞洞的槍口對準那男人，滿面嚴峻。
　　弗羅斯特壹臉嚴肅的過來將那男子繳械：“讓妳的草坪成為壹位勇士最後的歸宿，這應當是壹份榮耀，妳覺得呢？”
　　“啊！”男人張了張嘴：“當然，先生，妳說得……很對，我對此……深表……榮幸。”
　　溫柔的耳朵突然動了動，大叫起來：“我聽到馬達轟鳴的聲音，有大批的人正在向這邊趕來，速度很快，可能是變種人！”
　　沈奕霍然轉頭：“還有多遠？”
　　“已經很近了！”
　　“弗羅斯特，立刻帶妳的人離開這，妳知道該去什麽地方等我！”
　　“是！”
　　空降兵們迅速撤退。
　　“其他人全部上車！”沈奕繼續叫道。
　　冒險者們紛紛向車上跑去。
　　遠處已經傳來隱約的馬達轟鳴聲。
　　陸虎與法拉利剛剛駛離，壹輛又壹輛摩托車已在變種人的駕駛下風馳電掣般狂嘯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