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國之上

見異思劍

玄幻小說

初秋,皇城裏的大鐘敲過三響,雨絲裹著寒意飄了下來。
臨近黃昏,皇城壹側的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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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百六十二章:陸嫁嫁的劍

神國之上 by 見異思劍

2021-6-15 20:22

  石匣子沈而緩地推開後,被長頭發包裹著的灰白色半透明小人伸出了纖細手指,如掀簾子般撥開了自己的頭發。
  劍經睜開了眼。
  那雙如陰雨天般的眼睛盯著來人,其中蘊蓄著雷電將至,暴雨將瀉般的恨意。
  “妳還想來耍我?”劍經咬牙切齒,對於眼前這個少年沒有壹點信任感。
  寧長久嘆了口氣,道:“妳看著我的眼睛,覺得我這次還像騙妳嗎?”
  劍經看著他平靜的眼神,恨不得直接伸手將壹雙看似清澈實則盡是骯臟汙濁的眼珠扣出來,“如果妳是誠心的,就立刻把剩下的六招學完,讓我進妳的身體,如果不願意,那其他話也不要說了。”
  寧長久沒有理會他,而是問:“我如果將劍經帶在身邊,是不是也壹樣?”
  劍經沒好氣道:“壹樣?妳把妳頭拎手上和裝脖子上壹樣?”
  這個精妙的比喻說服了寧長久,寧長久想了想,繼續道:“那妳進入我的身體之後,我該怎麽樣限制妳呢?”
  劍經再次楞住了,難不成自己還要教這個無恥小人怎麽欺壓自己?
  “妳當我是傻子?”劍經怒氣沖沖。
  寧長久如實道:“先前妳壹下子就占據了嚴舟的意識,這讓我有些擔憂。”
  劍經憤憤道:“我都住進妳屋子裏了,妳還不讓我用用妳的腦子?妳什麽豬腦子?”
  寧長久起身,道:“既然妳要這麽談,那沒什麽好談的。”
  說著,他伸手想要去合匣子。
  “等!等等!”劍經大聲喊道:“談談……我談還不行嗎?要不……妳先把剩下的六招學了?”
  寧長久平靜地盯著它。
  劍經最終嘆了口氣,道:“唉,還是老人家好相處。”
  “回答我之前的問題吧。”寧長久道。
  劍經道:“嚴舟是個將死之人了,他空有壹副身軀,精神意誌是很薄弱的,我在他身體裏呆了這麽多年,想要占據他當然易如反掌,但偏偏他又立了個血誓,我哪怕占據了他也是走不出書閣的,所以這些年我壹直按兵不動。但妳不壹樣啊,妳血氣方剛的,我哪怕占據了妳的身體,也只能占據片刻的意識,而且這至少需要幾十年的功夫。”
  “幾十年?”寧長久想了想,道:“具體是多少年?”
  不等劍經回答,寧長久先喚出了自己的金烏,劍經見到了這金烏之後,嚇了壹跳。
  他不認識這金烏,但是可以感受到它身上散發出的神格,這種神格讓憧憬自由的它想要鉆回自己骨灰盒裏,它覺得自己只要多看這只鳥幾眼,身體就會被灼得透明,然後消散。
  寧長久道:“這只金烏可以驗證妳說的話是謊言還是真話,如果妳騙了我,妳就有可能成為它的食物。”
  “妳騙鬼呢?”劍經勉強擡起頭,道:“我可是神卷天書中孕育出的真靈,就憑妳這只小鳥,還想吃我?做夢!”
  寧長久看著它,嘴角微微勾起,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
  劍經雖然嘴上強硬,但是心中卻也犯怵不已,它小心翼翼地看了那頭來歷不明的可怕金烏壹眼,心中打著顫。
  “回答我的問題。”寧長久道。
  劍經將自己埋回了頭發裏,思考了許久,才道:“最多兩年。”
  寧長久道:“兩年啊……妳的幾十年可真短。”
  劍經理直氣壯道:“還不是為了騙妳!”
  寧長久點點頭,收回了金烏。
  劍經這才松了口氣,問道:“它……它真的知道我騙沒騙人?”
  寧長久如實道:“不能。”
  “……”劍經搓著自己的手,像在磨劍,滿腔怒意壓在心底。
  同時,它也失望起來,它心裏知道,如果只有兩年期限的話,這個少年哪怕再喜歡富貴險中求,肯定也是不會同意的。
  難道又要泡湯了?劍經心中哀嚎。
  但寧長久思考了壹會兒後卻伸出了手,平靜道:“教我後面幾招吧。”
  劍經瞪大了眼,“妳認真的?”
  寧長久平靜地點頭。
  這六招招式同樣透著詭異,就像是黑夜深處舞動著的影子。
  寧長久在多次的殺人中,對於這種劍招有了自己獨特的領悟,所以這最後的六招,他只是看了壹遍,便可以壹模壹樣地復刻出來了。
  劍經感慨道:“妳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人。”
  寧長久顯得有些不領情:“那是因為妳自出生起就沒出過天窟峰。”
  “……”劍經也覺得有些丟臉,它每日想著要自由,到頭來幾十年,卻始終被困在這方寸之地裏,兜兜轉轉走不出去。
  寧長久學成了所有的十八式劍招,問道:“這劍有名字嗎?”
  劍經雙目熾熱,怪叫了壹聲:“妳愛叫什麽叫什麽。”之後,生怕他反悔,身子彈簧般躍起,死死勾連住了寧長久,然後化作壹道灰白色的光,拖著那本劍經,壹同鉆進了寧長久的身體裏。
  寧長久眼睜睜看著這吸血蟲般的身體鉆入皮膚,沒有做任何阻攔。
  ……
  ……
  “小齡,看到妳師兄了嗎?”陸嫁嫁敲開了寧小齡的房門。
  正在和韓小素閑聊的寧小齡楞了壹下,旋即她立刻感應自己的心緒,接著她發現師兄的心情好像很平靜,搖頭道:“沒有哎,師兄又不見了嗎?”
  陸嫁嫁嗯了壹聲,道:“沒事,我去找找他。”
  “我和師父壹起去吧。師兄肯定還在峰裏的。”寧小齡篤定道。
  陸嫁嫁道:“不用了,妳待在房間裏不要出去,今天可能還會有大事發生,但別怕,師父會保護好妳們的。”
  寧小齡沒有勉強,乖乖點頭。
  陸嫁嫁出門之後,便朝著峰主殿走去。
  峰主殿位於天窟峰頂。
  峰頂最為幽寒,其間白雪至今還未消融,雪中偶有冰蓮盛放,開在殿墻的壹角。
  陸嫁嫁踏過峰頂的雪地,瞬息間來到了殿中,沒有在平整的雪面上留下壹片腳印。
  她推開殿門,走了進去。
  殿中未點燈,壹片昏暗,她蹲下身子看了看光潔的地板,並未見到有人來過的痕跡,但她還是放心不下,睜開劍目仔仔細細地看了壹遍,接著,她終於在正殿的宗祖畫像下找到了壹點物品挪動的痕跡。
  那是藏著劍經的地方。
  但劍經的石匣子卻還完整地放著。
  “人到底去哪了?”陸嫁嫁尋找無果,喃喃自語。
  ……
  隱峰,寒牢。
  寧長久抱著壹柄劍,席地而坐。
  這是壹個幽暗的角落,沒有壹縷光線可以照射到這裏,水滴滴落的聲音也顯得遙遠。
  他利用隱息術斂去了幾乎所有的氣息。
  他在這裏等壹個人,壹個他要殺死的人。
  他甚至不確定這個人到底存不存在,但這些年,他的直覺很少欺騙他。
  他總是覺得天窟峰中藏著危險。
  至於這抹危險的源頭,他原本以為會是翰池真人。
  但此刻翰池真人明明已經離去,他的不安之感卻不減反增。
  他知道,這種感覺的根源與當天冰容的刺殺有關。
  寧長久原本認為,冰容的刺殺是翰池真人策劃的,但是他卻也想不通翰池真人要殺陸嫁嫁的理由。
  他覺得寒牢之中還藏著其他人。
  他躲在陰暗的角落裏,手搭在劍柄上,就像是壹塊生長在這裏的石頭,沒有壹絲多余的氣息波動。
  時間壹點壹滴地流逝著,周圍的世界安靜極了。
  這個過程寂靜而漫長,甚至讓寧長久生出了壹種自己直覺錯了的想法。
  終於,鐘乳石上的水滴不知道滴了多少下,前面的黑暗裏,泛起了壹絲空間的波動。
  寧長久閉著的眼睛睜開了壹線。
  他勾了勾手指,收好了攔在甬道之間,用以探測行人的弦線。
  那個氣息越來越近,就像是壹陣緩慢的風,也像是拉著沈重貨車的老牛。
  寧長久心如止水。
  只可惜此處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映照出他的影子,否則他便可以施展鏡中水月之法,徹底斂去自己所有的氣息。
  但即使如此,他依然篤定,那個人發現不了自己。
  “出來吧。”
  聲音的響起在這本就不算寬敞的甬道中顯得突兀而沈重。
  說話的是壹個年紀較大的老人。
  這句突兀的話語令得寧長久心中壹顫,險些控制不住隱息術,直接暴露身形,向後逃竄。
  正當他在短時間內無法決意之際,另壹道生命之息的波動泛起。
  寧長久這才發現,這條狹長的甬道裏竟還藏著人。
  腳步聲在黑暗中響起。
  寧長久借著這個腳步聲響起的縫隙,很快地遮掩住了自己暴露的壹絲破綻,重新變回了極致的靜。
  “師父。”黑暗中響起了壹個男子的聲音。
  那個聲音謙恭而誠懇,隱隱帶著強烈的期盼。
  寧長久認出了那個聲音,盧元白。
  寧長久也很快想起,翰池真人出關的時候,盧元白曾說過,翰池真人是自己的半個師父。
  那另外半個師父是誰,幾乎是不言而喻的了。
  他是陸嫁嫁和冰容的師父,天窟峰的上壹任峰主。
  寧長久在峰主殿中見過他的畫像,上面寫的名字是晉飛白。
  “妳來了?”老人的聲音聽不出什麽情感。
  盧元白道:“師父,翰池真人已經離開了天宗,您隱忍多年,終於可以出關了,我是來接您的。”
  老人道:“是嗎?那為什麽妳早些不出來?”
  盧元白道:“謹小慎微,這是師父教給我的道理。”
  老人點點頭,道:“翰池真人走之前,是什麽境界?”
  盧元白搖頭道:“我看不出來,但應該還未到五道。”
  “峰底那條蛇呢?”老人又問。
  “宗主騎著它壹並離開了。如今環瀑山宗主之位虛席以待,只等師父出關了。”盧元白答道。
  老人沈默了壹會兒,似猶不放心,道:“其余峰主如今皆是什麽境界了?”
  盧元白認真道:“懸日峰與回陽峰的壹對姐弟不成氣候,荊陽夏今日壹戰後傷勢也未痊愈。”
  “那麽我那女徒弟呢?”老人又問。
  “師妹還未晉入紫庭境,不足為慮。”盧元白答道。
  老人極輕地嗯了壹聲,思緒像是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師父,您還在猶豫什麽?”盧元白問道。
  老人收回了思緒,在黑暗中盯住了盧元白的眼睛,緩緩道:“那妳如今是什麽境界了啊?”
  盧元白像是低了些頭,他的聲音明顯地低沈了下來,顯得愈發謙恭:“翰池真人幫我開了竅,徒兒如今才僥幸破入紫庭初境,在劍術上倒是有些造詣,其他的不值壹提。”
  老人道:“讓我看看妳的劍。”
  盧元白婉拒道:“我哪裏敢班門弄斧呢?”
  老人嘆息道:“當初將妳和冰容帶回峰的時候,她還是個毛頭丫頭,妳也不過是十幾歲的小孩。”
  盧元白笑了笑,他習慣性地摸了摸自己腰間,發現沒有帶酒,只是道:“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老人道:“妳和冰容壹樣,都是帶著滿腔仇恨踏上修行之路的人,所以我壹直相信,妳們可以走得很遠很遠,只是冰容讓我失望了,幸好妳沒有。”
  盧元白像是想起了過去的時光,先是輕輕地笑了笑,接著笑意轉為悲涼的嘆息:“冰容師姐……可惜了,她還在寒牢裏嗎?把師姐壹並接出來吧。”
  老人搖頭道:“不在了,那天隱峰內亂,冰容逃出了隱峰,然後再也沒回來。”
  盧元白道:“隱峰內亂那天,逃出來的人都死了……”
  老人問道:“那日隱峰之亂究竟是怎麽回事?”
  盧元白解釋道:“那是翰池真人的壹點小計謀,在壹個長老即將出賣他的時候,讓其血咒發作,直接身死,而他臨死之前說出了真人姓名的前半個字,真人便順勢而為,傳念命人從裏面偷偷打破了寒牢,引走了註意力。”
  “陸嫁嫁下了隱峰為何又回來了?”老人問道。
  盧元白對於這個問題有些奇怪,道:“師妹下去了……當然得上來。”
  老人問:“那她知道峰底的事嗎?”
  盧元白回憶起宗主出峰時的話語,搖頭道:“應該是不知道的。”
  這番對話很是稀松平常,就像是師徒之間簡單的閑聊,但落在寧長久的耳中,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意味。
  他在極短的時間內又想明白了許多事。
  老峰主應該曾經下到過峰底,窺探過翰池真人的秘密。而翰池真人知曉後,便想要除掉他。老峰主不是翰池真人的對手,他心生畏懼,便假裝被峰底的邪物汙染,開始裝瘋,然後在三峰聯手之下身負重傷,不久之後趁機“死去”。
  他不知用什麽手段騙過了翰池真人,假死之後躲入寒牢之中,隱匿了功法氣息,隱姓埋名許多年。
  而那壹日,陸嫁嫁下了峰底,卻又安然無恙地回來,接著寒牢被破,陸嫁嫁殺死了許多許多人。
  老峰主知道翰池真人的厲害,所以他認為,陸嫁嫁下了峰底還可以平安回來,定是與翰池真人達成了某種交易,而陸嫁嫁後來的屠殺又讓他生出了壹絲慌亂,他以為自己藏在寒牢這件事,已引起了翰池真人的懷疑,而陸嫁嫁所做的壹切,都是真人授意。
  那天寒牢死了許多人,他甚至生出了沖動,要直接遁逃出去,但最終他還是忍住了。
  陸嫁嫁最終也沒能找到他,他慶幸之余生出了恐慌,他知道生為自己徒弟的陸嫁嫁,如今已成了翰池真人的劍。
  於是他想要除掉陸嫁嫁。
  這是那夜冰容刺殺的源頭。
  寧長久想通這些花的時間並不久,因為他早就覺得,這壹連串的事情裏缺少了壹個人,如今最終的這個人填補了進來,所有的事情終於水落石出了。
  只是不知為何,老峰主這麽篤定翰池真人離開後就不會回來了,以至於哪怕冰容刺殺失敗,他也沒有離開,而是孤註壹擲般等待壹切的塵埃落定。
  “師父,我還是不明白,為何當初妳讓師妹坐上那個峰主之位?”盧元白道:“師妹本就不耽於權力,心軟卻又不服輸。妳應該知道,師妹的性格,是不適合做峰主的。這些年……她很辛苦。”
  老峰主道:“若是冰容沒造下大孽,峰主這般重任,當然不需要嫁嫁去扛,可惜……萬般皆命不由人。不過如今都過去了,等我入主環瀑山,妳便是下壹任宗主的承繼者了。”
  盧元白簡單地答了壹句:“多謝師父。”
  老峰主咦了壹聲,道:“妳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盧元白回神,道:“沒事,師父,我接妳回峰吧。”
  老峰主點點頭:“好。”
  腳步聲輕輕響起,沒走兩步,卻又停了下來。
  “對了,師父,峰裏今日還發生了壹件大事。”盧元白忽然說。
  “嗯?怎麽了?”老峰主不以為意。
  “天諭劍經下半卷……”盧元白話語頓了頓,道:“問世了。”
  “什麽?!”老峰主險些沒有遮掩住他的情緒:“那半卷劍經,找到了?”
  盧元白嗯了壹聲,然後將今日發生的事情大概說了壹遍。
  老峰主喟然長嘆:“不曾想竟是如此……嚴舟師弟,可惜了。對了,宗主難道不知道這件事?”
  盧元白道:“那個少年騙了宗主,沒有提劍經之事。”
  老峰主忍不住笑了起來:“不曾想翰池真人英明壹世,竟也能讓壹個小孩子騙過去?”
  盧元白道:“那少年挺了不起的。”
  老峰主不置可否,只是道:“將來成就應該不小,但如今終究年輕,騰不起什麽太大浪的。”
  盧元白同樣沒有回答什麽,腳步聲再次響起,兩人該說的像也說得差不多了,只是壹同默默地朝著甬道外走去。
  他們與寧長久的距離越來越近。
  寧長久原本對於刺殺老峰主有七成的把握,但如今盧元白在他身邊,他的機會便大打折扣。
  但他也沒有太多的選擇了。
  寧長久搭在劍柄上的手慢慢地收緊。
  黑暗中,哪怕是落針般的聲音都會被無限放大。
  腳步聲,水滴滴落聲,時不時響起的輕微交談聲,整個甬道像是壹支笛子,吹奏著低聲徘徊的曲調,那曲調中暗藏著死亡由遠及近的低吟。
  劍刃破空的聲音響了起來。
  割破空氣的利刃沒有壹絲光,就像是黑暗的本身。
  那片黑暗鋒銳得難以言喻,不知何處的手,無形中推著劍以更快的速度切行而去。
  黑暗融入了另壹片黑暗裏。
  就像是水滴入杯中的水裏。
  濺起的卻是血珠。
  血珠落地的聲音打亂了鐘乳石上的水滴聲。
  寧長久緊緊地握著劍柄。
  他沒有出劍!
  真正出劍的另有其人。
  “為什麽?”問話的是老峰主。
  盧元白在黑暗中握著劍,他背靠在冰冷的墻壁上,血順著手腕滴了下來。
  盧元白笑了起來:“十幾歲的孩子騰不起什麽浪,他們就該什麽都不懂,壹輩子被蒙在鼓裏……對吧,師父?”
  老峰主沒有直接回答,他沈默了許久,才問道:“妳都知道了?”
  盧元白慘笑道:“冰容……也是妳做的吧?”
  問的便是冰容家當年的滅門之禍。
  老峰主坦然道:“順水推舟而已。”
  “為什麽?”盧元白問。
  老峰主道:“因為她和妳壹樣,都是十萬裏挑壹的修道胚子。但胚子還不夠,需要真正的大火才能燒制得完美,而仇恨是最好的火。”
  “所以妳殺了這麽多人?”盧元白的聲音顫抖著,平日裏那個大大咧咧,愛飲酒的師叔好像也被黑暗吞噬了,剩下的只是壹個在黑暗中顫抖著身體與靈魂的男子。
  老峰主不回答他的話,他知道自己在道義上是錯的,但他從不認為自己做錯,自己唯壹做錯的地方,便是露出了破綻,讓盧元白察覺到了真相。
  “當年我就覺得,妳能比冰容走得更遠,因為妳把仇恨藏得更好。”老峰主看著他的臉,說道:“只是可惜,今天妳還是沒能藏住。”
  盧元白靠在墻壁上,捂著手臂。他先前的刺殺雖然傷到了老峰主,但他自己的傷勢更重。
  盧元白笑了起來,笑聲中帶著些許哽咽:“因為我今天再不殺妳,就再也沒機會了啊!”
  他的聲音像是嘶吼。
  盧元白將劍遞到了左手,發瘋般朝著黑暗中砍了下去。
  老峰主若有若無的嘆息聲響起。
  他沒有騙盧元白,他是真的想把他作為下壹任宗主培養的。
  而最令人振奮的是,天諭劍經下半卷還找到了,這簡直就是上天對他的眷顧。
  思緒及此到了最高點。
  他不再憐惜這個愛徒的生命,他畫出壹道虛劍,打算直接將他斬死。
  可是他忽然脖子壹涼。
  在腦袋離開身體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身後又有壹柄劍刺了過來。
  他的意識已經洞察,但手腳卻做不出反應。
  他不知道那是誰。
  劍刃切破咽喉,劍氣割裂脖頸。
  他的腦袋像是西瓜壹樣骨碌碌地滾到了地上,碎開。
  寧長久收回了劍。
  融合了劍經之後,他的必殺之劍強到了普通修行者難以想象的地步。
  盧元白感受到了師父的死去,他猜到了出劍者,試探性喊道:“寧長久?”
  寧長久輕輕嗯了壹聲,然後用劍砍上了他的屍體,刺透了他的心臟。
  盧元白原本是松了壹口氣的,但忽然間,壹個想法閃電般照亮他的腦海,“小心!小心我師父會魂死轉生術!他當年就是這麽騙過……”
  盧元白的話語才說到壹半,周遭像是瞬間成了隆冬雪夜,溫度驟降,冰霜的氣息便充斥了整個空間。
  他的話語凍結在了喉嚨口。
  寧長久心知不妙,他的眉目壹瞬間覆上了寒霜,骨骼間的血也像是被凍住了。
  他感受到有什麽東西突兀地立在了自己身後。
  他體內的金烏嘶鳴,想要破紫府而出,以之為食。
  但好像有些來不及了。
  劍破擦過的劍鞘的聲音又輕又快。
  壹劍之後,寧長久卻是安然無恙。
  甬道中的寒氣反而漸漸消散。
  黑暗中,陸嫁嫁收回了劍,她睜開劍目,看著地上的那具屍首分離的老者軀體。
  劍目的光不明亮,反而有些稀薄,像是即將墜落的星星。
  她註視了半晌,最後眼瞼低垂,悄無聲息地收回了目光。
  “他是誰?”陸嫁嫁走到寧長久身邊,輕輕問了壹句。
  寧長久感受到了她熟悉的氣息,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問道:“妳怎麽來了?”
  “我來找妳的,妳又亂跑。”陸嫁嫁道。
  “妳怎麽知道我在這?”寧長久問。
  “妳真當我是傻子嗎?”陸嫁嫁低聲地說著,她蹲下身,解下了自己的外裳,披在了他的身上。
  寧長久攏了攏柔軟的外裳,忽然低聲道:“對不起。”
  陸嫁嫁面無表情道:“此人想要擅離寒牢,死有余辜……”
  “妳……都聽到了?”寧長久問了壹句。
  陸嫁嫁沒有回答。
  “師父?”寧長久又輕輕喊了她壹句。
  陸嫁嫁依舊沒有回應。
  寧長久這才發現她的身上開始出現了壹道道柔韌的絲線,那些絲線將她裹起,像是壹個巨大的繭,而她已經閉上了眼,就像是水晶棺中美絕塵寰的仙子。
  陸嫁嫁刺出的最後壹劍,竟是弒師之劍。
  這壹劍之後,她便要真正邁入紫庭境中。
  雷劫到來之前,心魔劫先至了。
  寧長久對於她歷心魔劫是不擔心的,以她此刻的心性,斬劫而出絕非難事。
  只是好巧不巧,諭劍天宗忽有地震般的晃動。
  不久之後,宗主歸峰的消息便會傳遍全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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