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壹章 霜舞

　　寒洲。
　　涼月山。
　　太陰門總舵。
　　寒霜谷，冰心池。
　　辛小葉正自打坐，吐納呼吸。
　　當辛小葉呼氣時，池水上方就會結上壹層淡淡冰霜。
　　而到她吸氣時，冰霜便隨之瓦解消弭。
　　在壹呼壹吸間，池水也在凍結與流動之間不斷變化，寒氣四溢，整片空間都仿佛凝結，唯有池水依然保持原有的節奏。
　　天空開始飄起了雪花，片片落在辛小葉肩頭，卻不融化，反而如精靈般翩翩起舞，那些冰晶之瓣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光彩，直到最後凝結，虛懸於空。
　　並不下落。
　　壹名黃臉女子穿過仿佛時光凝滯的空間走過來，看到這壹幕，先是壹喜，隨即又是壹憂。
　　她說：“師妹妳這又是何必呢？不用霜蛇血脈，寒霜之舞提升的越強，妳承受的冰寒之苦也就更多。”
　　辛小葉冷道：“我是人，不是妖。”
　　黃臉女子面容壹整：“既入了太陰門，就不該有妖人之分。師妹妳這般固執，浪費自身天賦，師傅已經很不滿意了。”
　　辛小葉卻置若罔聞：“就算沒有霜蛇血脈，也不是不能解決冰寒侵體之苦。霜蛇血脈使用後，冷若冰霜，再難動情。身為人者，豈可無情。我不想抹殺自身人性，又何錯之有？”
　　“妳是在說師傅沒人性嗎？”
　　“我是在說我想保留自己心中的那點愛欲憎仇。”
　　“罷了罷了，都是妳自己的決定，我也不好多勸妳。師傅雖是無情之人，但對妳我，都是極好的。”
　　聽到這個，辛小葉低首：“那是自然。”
　　辛小葉的師傅是雪女寒孤霜，官稱也叫雪神女，不過現在年事已高，曾經赫赫有名的冰霜女神，如今也已成了冰霜姥姥，有膽大者，更稱之為雪妖姥姥。
　　雪妖寒孤霜，人如其名，修行冰雪霜天神通，融合霜蛟血脈，早練的沒了七情六欲。唯獨對幾個弟子還算不錯，但不是因為情感，而是妖族亦有護犢本能。
　　妖者無情，人間的規矩情感體驗不了那麽多，但是保護後代的本能天性依然有之，正因此太陰門雖同樣殘忍無道，偏偏在對子嗣輩上，做的比絕大多數仙門都好。
　　不過這種好，也只是自己的直系子嗣，別家的徒弟就不用在意了。
　　而除了這方面，受妖血影響，太陰門中之人往往性情各異——別家仙師的性格不好猜，太陰門的卻往往是極好判斷的，只需知道他們的神通與妖血是什麽，基本就可以判定出對方的人格構成。
　　辛小葉之所以堅持不融合霜蛇血脈，就是因為她不想這樣——寒霜壹脈，天性冷酷無情，絕情絕欲。
　　而若沒了這仇恨，辛小葉也就失去了努力的動力。
　　不過也正因為雪妖無情之故，所以雖然不滿辛小葉遲遲不融霜蛇血脈，卻也沒有不滿到要怎樣她的地步——老太婆斷情絕欲，萬事皆淡。
　　至於師姐黃蓮，她當年修冰雪霜天神通不小心走火入魔，最終只能放棄，改修其他功法，這人性到還是保留的，只是每過壹段時間都要發作壹回，瘋狂如魔，全賴辛小葉以寒霜之舞驅之，所以姐妹倆關系也越發和諧。
　　這刻正聊著，外面壹名全身長著細密鱗甲的仆從進來：“見過雪仙子，蓮仙子。”
　　辛小葉在這裏的名字叫飲雪，雪同血，故實為飲仇敵之血，又修冰雪霜天神通，故名雪仙子。
　　“何事？”辛小葉問。
　　那仆從回答：“後殛山天雪峰出現妖物傷人之事。”
　　“嗯？妖物傷人？”黃蓮有些詫異。
　　在寒洲，妖的地位是很高的，太陰門甚至專門劃了壹塊區域給妖族，讓它們在那裏生養，而妖王更是由太陰門親自任命。
　　但另壹方面，妖族也因此受到嚴格管控，輕易不會出區害人，反倒成為九大洲中，妖患最少的壹地。
　　正因此，妖物傷人之事並不多見。
　　“可通知妖王了？”黃蓮問。
　　妖物傷人壹事雖不多見，卻總還是有的，通常都是由妖王處理。
　　“通知了，可是妖王說，此妖並非他轄下所屬之妖物，從未見過，應當是外來入境。按規矩，是由太陰門處理。因為是發生在天雪峰，所以通知到此地。”
　　“哦？是何妖物？”辛小葉隨口問。
　　後殛山是雪妖姥姥的地盤，既然不是妖王的事，那的確是由雪妖門下來處理此事。
　　“好像是壹只香塵豬。”
　　“妳說什麽？”辛小葉心神狂跳，總算她入門多年，心智成長，又練有冰雪霜天神通，到不至於當場失色，但心中之興奮卻簡直無法隱藏。
　　因為香塵豬襲人事件，正是當年寧夜青臨與她約好的見面信息。
　　黃蓮到沒在意辛小葉的小小失態：“原來是香塵豬，奇怪，香塵豬只是普通妖物，卻存世極少，我寒洲更是根本未有此類妖物，又怎會出現在這裏？”
　　辛小葉強自鎮定心神：“妖王不是說了，非他轄下統管嗎？自然是因為從別的地方竄過來的了。”
　　黃蓮笑道：“師妹說的是，不過香塵豬沒什麽戰鬥力，只是有些機敏，回頭我去……”
　　“我來吧。”辛小葉已道：“我最近靜極思動，難得有只小妖作亂，正好試試手腳。”
　　黃蓮也不以為意：“既然師妹有興趣，那便交給師妹好了。”
　　……
　　夜。
　　後殛山，天雪峰。
　　天雪峰上，終年積雪，寒霜凜冽，難見人煙。
　　而自從它成為雪妖姥姥的領地後，就更沒什麽人敢來此地。
　　夜幕天空下，壹道人影從空中落下。
　　立於積雪之上，卻不留壹絲腳印。
　　正是辛小葉。
　　她現在還不清楚到底是誰來見她，張目四顧，卻沒看到人，正自驚疑間，卻見壹只小狐貍跑了來。
　　那狐貍來到辛小葉腳下，竟然對她作了個揖，然後向遠處走去。
　　“竟然是只靈狐？”辛小葉師門淵源，壹眼看出這狐貍來歷不淺，心中詫異，怎的寧夜或青臨會有壹只靈狐，已是跟著那靈狐向遠處走去。
　　壹路穿過山林，來到壹處空曠山壁前。
　　不見壹人。
　　那靈狐已人立而起，敲了敲山壁，山壁上光輝壹閃，竟已是開出個洞來。
　　“無靈禁制？是師弟！”看到這壹幕，辛小葉終於確認，大喜進入。
　　卻看到裏面站著的竟然是個老人，壹時愕然。
　　出於本能，辛小葉已壹掌劈出：“好壹個香塵豬妖，竟然敢假扮人形迷惑人心，還不受死！”
　　帶著冰霜霜風的壹掌劈出，殺氣十足。
　　仇不君輕松接下：“不錯，不錯，苦難讓人成長，想不到當年那個調皮任性的小葉丫頭，如今也知道輕易不可泄露身份了。”
　　此話既出，辛小葉嬌軀輕顫：“妳不是師弟，妳到底是誰？”
　　仇不君隨手丟出壹塊留影石：“自己看吧。”
　　接過留影石，寧夜的音容笑貌再現，辛小葉再按捺不住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