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因鳥而起

　　〖蛀垮堤壩的是蟻穴，引發大事的也都是卑微的小人物。
　　——比蒙諺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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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樂極生悲”這個詞來形容劉震撼的遭遇可能還有點不夠份量，可是很難再找出勁兒更大的詞了。
　　聖奇奧大師的吹捧，戰神代言人的光環，所有羨慕而又仰慕的目光，讓劉震撼徹底陶醉了。在這之後，原本冷冷清清的客棧酒吧門口，停滿了無數豪華的車輦，這些車輦上無壹例外，都烙著歷史悠遠的家族紋章。
　　頻繁的晚宴邀請，讓劉震撼和海倫、茉兒分身乏術，不堪重負。不過與之而來的另外壹件事情，卻讓劉震撼原本很愉悅的心情壹下子塌陷到了海底——臟話小鸚鵡的病越來越重了。
　　自從壹條和凝玉走之前開始，小鸚鵡其實就已經生病了，壹直懨懨的，吃東西也變得文雅了，沒了以前的潑辣相，但總算還能勉強罵人。
　　翡冷翠唯壹的巫醫諾查丹瑪斯無法確定臟話小鸚鵡究竟是因何而得病，他認為可能是小鸚鵡誤吃了什麽不該吃的東西，吃醉了。
　　“貓以薄荷為酒，鳩以桑葚為酒，蛇以茱萸為酒，或許小鸚鵡過壹段時間就自然醒酒了。”諾查丹瑪斯是這麽對領主大人說的。
　　可是來到沙巴克王城之後，臟話小鸚鵡不但沒有醒酒，反倒整個身子變得越來越松松垮垮，艷麗的羽毛失去了往日的色澤，黯巴巴地蔫在那裏，連擡壹下眼皮都似乎很吃力，再也看不到它飛來飛去，滿世界說臟話的身影了。
　　在祭祀盛典快接近尾聲的這幾天，小鸚鵡的病情越發地加劇了，每天都要大幅度抽搐壹次兩次，每次抽搐時，連腦袋上的紅色肉冠都會漲成了紫色，翅膀上的羽毛全部貲起，觸電壹般地痙攣著，鉤嘴裏時不時嗆出壹串串帶有腥味地涎。
　　巫醫諾查丹瑪斯差點沒當場被老板馱上石碑丟進秋刀湖種了荷花。
　　不過也不能太責怪巫醫的水平，就算是僧侶，也仍然沒辦法查驗出這只小鸚鵡的奇怪病情。安度蘭長老同意巫醫的推斷，他也認為這只小鸚鵡是吃了什麽不該吃的東西，不過不大可能是醉酒，而是這種東西吃下去之後，和身體裏的某種成分產生了反應，以至於中和出了毒性，對此，安度蘭長老無能為力。因為僧侶並沒有解毒的能力。
　　玳瑁長老不由得唏噓不已，沒想到自己做了這麽多年的僧侶，活人無數，最後居然對壹只垂死的鸚鵡束手無策。
　　比蒙之中，最擅長玩弄毒素的就是美杜莎巫醫。劉震撼連祭祀大賽也無暇去光顧了，備了重禮去邀請采玉城的蛇人巫醫，希望能解掉小鸚鵡的毒性，不過采玉城的巫醫卻死也不願賣劉震撼這個面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翡冷翠和采玉城之間時不時爆發的沖突而懷恨在心。無奈之下，劉震撼只能稍微動了壹點點手段，才把這位蛇人巫醫弄到了自己住的客棧酒吧裏。
　　讓他失望的是，這位美杜莎巫醫不情不願地在對小鸚鵡作了檢查之後，非常肯定地給出了結論——毒人膏肓，已經沒救了。
　　果果眼淚汪汪地看著劉震撼。劉震撼也只能眼淚汪汪地看著果果。
　　再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從僧侶到巫醫，能想的辦法都已經想過了，除了壹步壹步看著臟話小鸚鵡生命光芒越來越黯淡下去，劉震撼沒有了其他的選擇。
　　縱然劉震撼再怎麽歌力強大，再怎麽使用生命連枷和抗毒之歌，可這些戰歌畢竟是江湖救急用的，不是永遠平衡生命力的鎖鏈，也不是真正意義上標本兼治的解毒辦法。
　　不能完全解析毒性，這只小鸚鵡還是得死，只是早壹刻還是晚壹刻罷了。
　　依照這位被擄來的美杜莎巫醫的意思，最好是給小鸚鵡壹個痛快，省得時間拖累的越長，它反倒越是痛苦。
　　這位美杜莎巫醫講出這番話時，臉上很有幾分幸災樂禍，因為此刻翡冷翠領主的臉上寫滿著心痛。
　　對方講的的確是實話，可劉震撼還是結結實實揍了這個巫醫壹頓，按照愛琴大陸的傳統來看，這位美杜莎巫醫的遭遇和這個世界上所有講真話的人是壹個待遇。
　　神曲薩滿和聖奇奧大師沒有出現在競技場，這讓國王陛下和教宗霓下感到了震驚，絡繹不絕的特使們紛紛來到了客棧，有幸目睹了客棧門口被揍的鼻清臉腫的美杜莎巫醫和正咬牙切齒的神曲薩滿冕下。
　　紙是包不住火的，很快穆裏尼奧也帶著采玉城的族長和長老找上了門興師問罪。對於神曲薩滿李察冕下公然在沙巴克城擄走了自己麾下的附庸族巫醫，並且將他打的面目全非，這對穆裏尼奧這個非常好面子的人來說，無異於公然的羞辱，這種事情唯壹的解決途徑只有用暴力手段才能找到平衡，不過幸好歌坦妮竭力勸阻住了自己的父親，又有普斯卡什這個和事佬在，這才沒有讓王國雙璧天鵝主祭和神曲薩滿公然翻臉大戰壹場。
　　劉震撼現在對誰都徹底無視。
　　他醞釀了很久的勇氣，卻終究還是無法橫下心來宰掉這只臟話小鸚鵡，結束它的痛苦，他始終還是舍不得，這個可愛的小東西跟隨了自己很久，無論它有多討厭和調皮，卻終歸是自家的，如果看著它就這麽死掉，劉震撼會死掉的——因為精靈壹旦過度悲傷，會心碎而死。
　　這種情況讓聖奇奧大法師普斯卡什很驚訝，大師沒想到面前這個殺人不眨眼，曾經宰了上萬名多洛特傭兵的匹格領主居然如此的心軟，連宰掉壹只垂死的鸚鵡也下不了手。
　　這種壹半海水壹半火焰的巨大性格反差讓普斯卡什大師想了很久，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貞德看出了親生父親的疑問，她給自己的父親講述了壹個最簡單明了的事實——在翡冷翠盤亙的日子裏，每當半身人廚師宰玀莎獸或者宰肥羚時，養父李察總歸會躲的遠遠地，他說自己家養的牲口，宰的時候那種淒楚的痛嚎聲會讓他感到很難受，聽了會受不了。
　　雖然普斯卡什大師實在無法將壹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亡命徒和壹個細膩溫柔，連宰自家牲口都不忍壹聽的領主大人結合在壹起，但是大師多少已經有點明白了。
　　其實不光是普斯卡什大師這麽壹把年紀也不能完全吃透劉震撼的雙重性格，想不明白的人還有很多很多，對於壹個向來自詡為硬漢的人來說，這種優柔寡斷的多情性格無疑是很丟臉的，出現這種性格的對象應該是壹個娘娘腔而不是壹個身經百戰的鐵血勇士。
　　大多數比蒙或許都會覺得這位神曲薩滿不像個真正的猛士，不過也有人認為他才是真正的勇者。
　　海倫和歌坦妮不約而同用目光表揚了劉震撼。
　　她們倆不由自主地壹起想起了威瑟斯龐神廟中刻在廊額上的壹個著名的浮雕“瑟拉思爾”——這副浮雕的背景是壹個硝煙未散的戰場，勇士們的屍體插滿著羽箭刀槍，破爛的旗幟下，壹位傷痕累累的牛頭人武士，拄著巨斧蹲下身子，用最溫柔的姿勢，將自己的鼻子湊到壹朵野花上去嗅取大地的芬芳。
　　其實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比蒙武士都和劉震撼壹樣，他們可以冷酷地面對最兇悍的敵人，用冰冷的刀鋒毫不猶豫地收割對方的生命。可是偏偏同樣又是他們，卻不忍傷害最卑微的生命，這種性格，正如“瑟拉思爾”這副版畫中所描繪出的牛頭人武士壹樣，敢於直面生死的勇士和壹個嗜血暴徒完全是兩碼事。
　　遺憾的是，這個世界上能清晰理解這種勇者層次的人並不是太多。
　　事情也不是沒有壹點回旋余地。冰凰唐蓓爾金娜的到來，給了劉震撼保留了最後壹絲絲希望。作為不死鳥，每壹個鳳凰的血液中都帶有強力的自療效果和抗性，雖然鳳凰都非常討厭流血，可唐蓓爾金娜還是義無返顧地主動提出，要求自己給這只小鸚鵡輸進壹點點鳳凰血。
　　這讓劉震撼大喜過望。
　　老劉知道這並不是自己的面子有多大，而是果果帶著二少、三少正對著小鸚鵡默默牽手垂淚，冰凰唐蓓爾金娜的美眸無論什麽時候出現，就不會離開兩個肥頭大耳的血嬰。
　　天鵝主祭顯然無法接受冰凰要給壹只普通的鸚鵡輸血這種荒謬的事情，他不認為光靠壹點點鳳凰血就能抵消掉不知名的毒性，再綜合壹些不需要細述的原因，穆裏尼奧立刻制止了冰凰——自己麾下的附庸被人打傷，還需要自己的魔寵兼愛侶輸血給對方，這種事情也能答應的話，穆裏尼奧也就不是穆裏尼奧了。
　　海倫覺得非常尷尬，事情的演變就是如此荒誕不經，前不久還能聯手抗敵，壹轉眼又成了針鋒相對，兩個同樣優秀的人總是想找到壹個壓倒對方的辦法，李察和穆裏尼奧，誰也不能容忍自己在對方手裏吃壹丁點的虧，這種明朗的競爭意識，也從他們倆的個人恩怨延續到了翡冷翠和采玉城兩大範圍的戰略關系上，形成了壹種十分微妙的氛圍，可以說大家也能算作是朋友，但很大程度上來講，不如用勁敵來形容彼此之間的關系更合適。
　　無論從哪壹個角度來說，翡冷翠還沒有面子大到讓冰凰唐蓓爾金娜替臟話小鸚鵡“推宮過血”的地步——這倒也不是翡冷翠不夠布爾B，整個愛琴大陸還沒有哪只鳥能配得上鳳凰給它輸血，穆裏尼奧倘若答應了這件事，不亞於當眾承認自己在拍神曲薩滿的豪斯屁，這絕對是驕傲無比的穆裏尼奧無法接受的。
　　正是這個原因，就連聖奇奧大師普斯卡什也沒辦法開口打圓場，手心手背都是肉，聖奇奧大師和雙方的關系都非常不錯，在這個敏感時刻，普斯卡什清楚地知道這個時候自己該幹什麽，於是他選擇了出去逛街，借此來回避。
　　其實這個道理劉震撼何嘗不清楚而又不明白。不過他也只有這個辦法能救救小鸚鵡，所以他必須鉚足勁試上壹試，和天鵝主祭翻臉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他們倆之間遲早會有沖突的，這是性格原因決定的，劉震撼覺得提早壹些倒也無妨，他有這樣的覺悟，完全不是出自於周密的邏輯分析，對比過了雙方的實力，而純粹是壹種先上車後打票的壹貫個性。
　　不過還沒有等他撕破臉皮現出辣相，果果就非常乖巧地帶著兩個血嬰走到了冰凰的面前，仰頭看住了冰美人唐蓓爾金娜，目光純凈。
　　冰凰唐蓓爾金娜無法接受在兩位血嬰期盼的眼神中繼續保持克制，看著兩個淚流滿面的血嬰，冰凰忍不住將他們倆全部擁在了懷裏，母性的愛意壓倒了對天鵝主祭的順從，再也不管不顧地在僧侶們的幫助下，替小鸚鵡輸進了壹點點鳳凰之血。
　　天鵝主祭穆裏尼奧沒有暴跳如雷，只是默默地轉身離去了。壹言不發的他，仿佛渾身都帶著壹種窒息的壓縮，把沈甸甸地重壓帶給他自己，也贈送給每壹個看見他的人。
　　歌坦妮壹步壹回頭地看著劉震撼，跟隨著自己的父親也離開了，就算是冰凰唐蓓爾金娜，也在輸血完成之後，緊緊地再次抱了抱兩個血嬰，親了親他們倆的臉頰，迅速地離開了。
　　這壹次關系算是徹底搞僵了，有眼睛的人都知道。
　　教宗霓下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立刻擺駕到了劉震撼的落腳地客棧酒吧，劈頭蓋臉就是壹通怒斥。布拉特霓下原先多少還保留著壹點點的希望，希望能在遠征塔克拉瑪戈大沙漠中仰仗這個匹格出點力，卻沒想到這個家夥繼續得罪著能夠得罪的龐大勢力，現在就算是教宗霓下出身於勢力強大的泰戈族，也不禁被這位神曲薩滿的所作所為給嚇壞了。
　　得罪了各方勢力，很可能會直接影響到泰戈族苦心經營的關系網，因為誰都知道，神曲薩滿是附庸於泰戈族的新貴，神曲薩滿的每壹個舉動，都可能導致其他比蒙對泰戈族的誤解。
　　布拉特霓下現在覺得拉攏了這個匹格簡直就是壹個天大的錯誤，也不知道自己當初怎麽就鬼迷心竅了，但是現在還是得想法彌補，挽回損失。
　　“妳看看妳都幹了些什麽！”布拉特霓下巨大的怒吼聲把旮旯和壁縫裏地蟑螂都嚇的驚慌失措了：“不就是壹只鳥嗎？有什麽大不了的？居然為了壹只鸚鵡，把何塞給得罪了！別跟我說妳不清楚何塞有多大的勢力！我知道妳是明白人！我無法相信，這種蠢事居然讓妳在光天化日之下給幹了出來！妳這個豬！妳還想得罪誰？妳再這麽幹下去，我發誓，妳會被攆出沙巴克的！”
　　“誰敢趕我出沙巴克？誰敢？”劉震撼毫不示弱地瞪著教宗霓下，自從來到沙巴克之後，他每天都在裝神棍，自己也裝的膩味了，壓抑了數天的煩躁和小鸚鵡重病的郁悶累積在壹起，接近了爆發的邊緣。
　　“妳以為妳是誰？”教宗霓下大怒：“別說這裏任何壹個貴族的家族歷史比妳源遠流長，每壹個家族的財力都比妳雄厚百倍！妳以為就憑妳壹個超階魔寵就能橫行沙巴克了？妳做夢呢吧？沒人理妳，妳就是壹個可憐的、蠢笨的、白癡的豬頭！”
　　“沒人理我拉倒，我他媽還不屑理妳們呢。”劉震撼壹口濃痰狠狠吐在地上：“我倒要看看妳們誰能拿我怎麽著！壹個個是不是當我也是三百年前的普拉蒂尼啊？”
　　“歐比斯拉奇！”劉震撼恨恨地罵壹句。
　　“妳這個蠢豬！妳這個糞坑裏爬出的蛆蟲！”布拉特霓下已經氣的完全失態了，罵聲都激動的走了調。對於皇親貴胄來講，這樣的罵人已經算是比較罕見的惡毒了，布拉特霓下的氣憤可見壹斑，不過好在這棟客棧裏倒也沒什麽閑雜人等，教宗霓下的禮儀全無，散播面倒也不大。
　　“妳罵我的話，我可以聽壹遍，但我不想聽到第二遍。”劉震撼居高臨下地凝視著教宗霓下，手裏捏著骷髏頭項鏈，擰的“劈裏啪啦”作響。
　　今天既然已經敞開了，劉震撼也準備可勁地造了。
　　妳這個蠢豬拽個屁啊！教宗霓下又罵了壹句，不過是在心裏罵的，沒敢在嘴上表達出來，因為這個神曲薩滿的背後無聲無息地冒出了幾個體格強壯的比蒙巨漢，壹個個表情獰惡，目光凝聚的暴力特征尤其明顯。
　　“我早就說過，別把我當普拉蒂尼！”劉震撼“啪”地壹把握住了手中的骷髏頭項鏈，惡狠狠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