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夜半,月色如銀
莫若淩霄 by 月關
2023-6-4 00:06
唐治追著兩個殺手離開了,王三爺府上卻已大亂。
王三爺急忙叫人來收拾現場,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兒呢,便有壹些賀客的家丁匆匆跑上門來。
“員外員外,有亂匪入城,城中大亂,夫人叫您趕快回家。”
“老爺,不好啦,咱們家在南城的作坊,被壹群亂匪給燒啦,布匹擄走好多。”
“二叔,二叔啊,咱們家被幾個流匪給搶啦……”
眾賀客大驚失色,紛紛向王三爺告罪,要回家去看看。
壹時間擠不到王三爺身邊的,只是遠遠的喊上兩聲,也是拔腿就跑。
有那家人沒來報訊兒的,聽說了這個消息也是心驚肉跳,不知道自己家裏情況如何,當然也是趕緊告辭。
不消片刻功夫,王府中原本極其熱鬧的場面,賀客雲集的模樣,已然是杯盤狼藉,只剩下王府家丁丫環們呆站在那裏。
“老爺,老爺……”
又有壹個家丁跑了進來:“老爺,金元寶使人來報信兒,他們送親路上遇到了亂匪,姑爺失足跌落車下,撞破了頭,被金元寶帶去看郎中了,沒辦法及時趕來咱們府上。”
王三爺大驚:“什麽?他有沒有性命之憂啊?”
家丁道:“應該沒有的吧,金元寶說,包紮完了,看情形再看今天能否上門,想來是沒有性命之憂的。”
金智聘走上臺去,小聲道:“宗主,咱們……?”
孟姜想了想,走到王三爺身邊,道:“三爺,現在出了這樣的事,今天這婚事怕是辦不成了,孟姜這便回去了。”
王三爺忙道:“不妥,不妥,聽他們所說情形,城中正亂著,孟大家回返棲靈寺,途中萬壹遇上亂匪怎麽辦?”
說完王三爺吩咐家丁道:“快,緊閉所有門戶,持刀持棍,上墻巡守,提防亂匪闖來。”
那家丁答應壹聲,匆匆跑開了。
王三爺對孟姜道:“孟姑娘,是我王家請妳來的,可不能因為我王家讓您有個閃失。安全起見,孟姑娘就先在王府小住吧,等外邊局勢安定了,孟姑娘再走不遲。”
孟姜遲疑了壹下,點了點頭:“如此,有勞三爺了。”
王三爺忙喚過壹位管事,叫他帶著孟姜去後宅安頓。
孟姜和金聘智,還有四個侍女,隨著管事往後宅走。
見金智聘疑惑地望來,孟姜嘆道:“就在王家暫住吧,也方便打探壹下,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
唐治臨時征用了壹戶人家的騾子,騎著趕回府衙。
他的抓活口計劃,最終還是失敗了。
追殺最後兩名亂匪時,唐治有意留活口,將其中壹人的腳筋切斷,恐他自殺,便連那人手筋也切斷了。
卻不想另壹個亂匪沒有趁機逃走,反而撲回來,拼著硬挨唐治壹刀,殺死了自己失去反抗能力的同夥。然後他反手壹刀,便刺進了自己的咽喉,幹凈利落,視自己的性命如草芥壹般。
死士,通常有三種。
壹種是有著堅定理想和堅定意念的人,這種人的選擇取決於他從小到大所養成的人生觀念,所以最為難得。
另壹種是被人蠱惑,通過種種手段洗腦了的人,比如西域山中老人的殺手弟子,大多屬於這種人。
而最後壹種,未必是他自己想死,而是有著不得不死的理由。
比如,本身就受到了壹定的洗腦,又有家眷親人被人控制著,壹旦有被擒之可能,他不得不死。
而這壹種死士,關隴門閥家族最多。
唐治曾聽小謝提到過,謝家也有這樣的死士。
倒是山東高門和江南士族,兩個壟斷文途的士族,似乎沒有養死士,有也寥寥幾個,不會如此之多。
眼下這些人,很顯然就是最後壹種。
“大王!”幾名親事府的官兵迎面過來,看見唐治騎著壹頭騾子,悠然行於月下,頓時松了口氣。
唐治奇道:“妳們怎麽來了?”
壹名親兵道:“方刺史和熊別駕重獲自由之後,立即發出命令,調動全城捕快、民壯、團練搜捕亂匪余孽,維持城中秩序。
屬下等見府衙已經無恙,擔心大王安危,便向四城搜索而來。”
唐治聽了也是心中壹寬。
那些亂匪來的快,被平的也快,實際上現在只有零星的亂匪還在外面流竄,掀不起什麽風浪。
但是架不住流言蜚語的影響,百姓們口口相傳的,卻是無比嚴重的匪患。
這壹路行來,唐治在街上甚至見不到幾個行人。
很多人間的燈都沒點,家家大門緊閉,天上壹輪清月,因此更顯淒涼。
唐治道:“走,去府城,我得找方刺史研究壹下,盡快穩定廣陵民心!”
……
金元寶帶著滿頭滿臉都是血的安如意找到壹個郎中,拭洗血跡,清理傷口,壹看,傷口只是額頭破了壹處,雖然滿臉是血的看著嚇人,傷勢並不嚴重,金元寶這才放了心。
這時,派去王府報信兒的人也回來了,來人告訴金元寶,聽說城中鬧了匪患之後,賀客都紛紛離去,今日的婚禮已經無法舉行,王三爺叫他們先回去,等局勢稍稍平靜下來,雙方再商量之後的事。
金元寶聽了,便帶著包紮了傷口的安如意回到了他的府邸。
“金叔,妳不必擔心,我只是流了些血,沒什麽大礙的,歇壹歇就好。”
安如意被扶到榻上躺下後,便安慰金元寶。
金元寶道:“好好好,來人吶,去叫人熬壹鍋豬肉湯來,要配成色最好的雞血藤和當歸,給新兒補壹補血氣。”
丫環答應壹聲,急忙去了。
安如意笑道:“金叔,我真沒事。剛剛亂匪襲城,也不知金叔的生意受了影響沒有,您去忙吧,我也歇息壹下。”
金元寶確實也在擔心自己的店鋪,以及碼頭上準備起運回國的貨船,見他神色還好,便道:“成,那妳好好歇息。”
金元寶轉身離去,安如意見金元寶離開,馬上打發了守在身邊的壹個小丫環,掀開被子,壹躍下地,便飛快地閃了出去。
安如意到了倉庫那邊,打開壹道縫兒,回頭看看,壹閃身便鉆了進去。很快,壹道道鬼魅般的身影便幽幽閃現出來。
“安公子,想必已經知道今日城中大亂了吧?”壹個殺手陰惻惻地笑道。
安如意墻上掛有“梅蘭竹菊”四張條幅。但是,安如意壹回來,就發現四張條幅的順序變了。
這是他和這些西域殺手約定的壹種暗號,安如意壹見就知道他們回來了。
安如意心中納罕不已,不曉得發生了什麽事,所以才急急趕來壹探究竟。
聽那殺手這麽說,安如意不禁沈聲道:“難不成是妳們幹的?”
那殺手得意大笑:“不錯!不瞞安公子,唐治已經死了!”
安如意壹驚,大喜道:“死了?妳們已經殺死他了?”
那殺手道:“不錯,我們本以為,還要在碼頭上多捱幾日,才能得著機會。不料,今日午後,唐治忽然趕到造船廠……”
那殺手很是得意,他們十三個人,只有壹個受了傷,全員安全撤退,如此順利地暗殺了壹個大周的郡王,豈能不得意?
可是,安如意聽著聽著,卻感覺越來越不對勁兒。
他打斷那殺手的賣弄,問道:“妳們是幾時殺的唐治?”
那殺手思索了壹下,道:“應該是申時二刻左右,怎麽了?”
安如意的臉立刻沈了下來:“申時二刻?即將酉時的時候,我還看見他策馬長街,耀武揚威呢?妳申時二刻就把他殺了?”
那殺手大吃壹驚,另壹個殺手不敢置信地道:“不可能,我親手殺的,就在造船廠中……”
“等等,城中大亂,是因為亂匪入城。亂匪入城,是在造船廠碼頭那些亂匪兵敗之後?”
“不錯!”
安如意深深地吸了壹口氣,沈聲道:“我不知道妳們殺的人究竟是誰,但他絕對不是唐治!我見到唐治的時候,正是他劫住壹群逃進城來的亂匪的時候。各位,妳們殺錯人了!”
眾殺手呆住了,壹時寂然無聲。
安如意空歡喜壹場,遂冷哼壹聲,道:“妳們還是暫且藏在這裏吧,我去弄清那唐治的情況。”
說到這裏,安如意嘆息壹聲,搖了搖頭:“如果妳們殺的是他的替身,那他必然提高了警覺,再想殺他只怕不容易了。”
安如意說完,輕啟門縫,便又鉆了出去,只留下壹群殺手,呆立在倉庫之中,面面相覷。
……
唐治趕到府衙,賀蘭嬈嬈他們已經趕了回來。
不出所料,他們也沒抓到活口。
那些殺手武功不俗,縱然打不過、逃不走,想自殺,卻還是難以阻止的。
不過,唐治倒也並不失望,廣陵之變本就在他的計劃之外,他的第三網已經悄然撒向神都了。
這場意外的變故,並不能改變什麽。
此時,隨著廣陵城的權力中樞恢復正常,全城官方機構也就紛紛正常動轉起來,四方消息,不時報來。
這場騷亂,來的快,平的也快,零星歹徒逃竄,無傷大局。倒是因為造成的流言蜚語,對廣陵的正常秩序造成的影響極大。
方刺史眉頭緊蹙,喝斥壹個班頭:“我廣陵中外客商極多,還有漕船過路,更有秋稅征收,百業停工壹日,便是莫大的損失。妳們連夜張貼告示安民,務必盡快穩定民心,恢復廣陵百業!”
那班頭唯唯稱是。
唐治忽覺自己衣袖被人牽了牽,扭頭壹看,狄窈娘不知何時站到了他身邊。
狄窈娘小聲兒地道:“三郎,妳已經控制了局勢,那就好啦。我怕舅父擔心,所以等妳的時候,就讓小桌子回王府報信兒去啦。現如今我舅父已派了人來接我,那……那我走啦。”
唐治道:“天色已經黑了,妳何如在府衙暫歇壹宿,明天我送妳回去。”
狄窈娘聽了,心中壹甜。
唐治此刻走不開的,便是明日,怕也有許多善後的事情要做,可他還願意抽出時間送我。
他有這個心,狄窈娘就滿足了,便甜甜笑道:“不必啦,奴奴知道妳這兩天必定忙碌。我表姐今天沒結成親,我怕她傷心,要回去勸勸她。”
剛聽完壹個稅監跑來稟報消息的方刺史轉回身來,正聽見這壹句,不由得兩眼壹亮:“茶王嫁女,今日未能成親?”
狄窈娘道:“是呀,城中忽然大亂嘛。我聽來接我回去的人說,官兵抓匪,都抓到我舅父家了呢,還都是高來高去的高手,有壹個官兵,壹刀就半空中捅死壹個匪人,砸塌了我舅父家壹桌酒席……”
唐治聽著,嗯?這壹幕似曾相識呢?
方刺史卻是撫掌大笑:“好!好啊,沒結成親好啊,哈哈哈哈……”
狄窈娘不高興了,嘟嘴道:“餵,妳這位父母官怎麽當的啊,這麽幸災樂禍的?”
方刺使連忙擺手:“噯,狄姑娘,妳千萬不要誤會。我是說,茶王嫁女,今日沒有成功。那明天,可以重新舉行婚禮啊!”
方刺史興奮地道:“王家可以連夜派人通知所有賀客,就說,本刺史與熊別駕,全都要去祝賀!”
唐治與賀蘭嬈嬈聽到這裏,馬上明白了方刺史的用意。
二人相視壹眼,說道:“還有汝陽王、義陽王,壹同往賀!”
狄窈娘壹下子明白了過來,指著他們,驚喜道:“喔~~,妳們是想,通過這件事,穩定全城民心?”
唐治笑道:“不錯,妳舅父嫁女。我與賀蘭大王、方太守、熊別駕壹同往賀。廣陵城中有頭有臉的人家都要去祝賀,這消息傳開,還怕有什麽流言蜚語作祟?廣陵,必然瞬間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