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6章 歸宿

　　叮叮……叮叮叮……
　　江愛劍身前的墨色劍匣劇烈地顫動了起來。
　　只有半個軀體的羊蓮生，疑惑低頭看了壹眼下方的江愛劍，略微驚訝地道：“初入千界，竟能駕馭壹件聖物？”
　　聖物分兩種，壹種是有品階的聖物，比如鎮壽樁，具備強大的輔助功能，也可用作武器的使用；第二種就是沒有品階的聖物，純粹是以輔助能力存在的物品，比如青蟬玉。
　　不管哪種聖物，要完全發揮其威力，至少需要千界的實力，修為越高發揮的威力越大。劍匣屬於前壹種聖物，不僅是輔助，亦是武器的壹種，初入千界，很難發揮它的能力。
　　羊蓮生嘗試拉動紅線，司無涯奮力抗衡，二人繼續角力，力量達到平衡。
　　羊蓮生動彈不得。
　　臉上燒焦的壹塊肉因為太過扭曲墜落在地。
　　“無知小輩，妳們都得死，別白費力氣了。哈哈哈……”羊蓮生的笑聲開了頂的地宮中回蕩，震懾人心。
　　嗡——劍匣顫動的頻率越來越強大了。
　　噗！！！
　　江愛劍向前吐出壹口鮮血，元氣上湧，丹田氣海承受不住強大的壓力，不斷翻滾。
　　黃時節呵斥道：“我命令妳，停下！快停下！！”
　　江愛劍不僅不停下，回頭看了壹眼黃時節，白眼道：“師父，您老人家有這麽大力氣，還不如助我壹臂之力。咋就這麽多事！”
　　他看了壹眼司無涯。
　　同樣有師父，咋就差距這麽大。
　　人家師父護犢子，我家師父被我護，還要在背後嘴炮，心累！
　　“妳！！混賬東西！！“黃時節恨鐵不成鋼，怒瞪著雙眼，捶胸頓足。
　　他哪裏還有能力起來支援。
　　他遭到羊蓮生的兩次進攻，能說話已經不錯了。
　　“大師兄，這樣下去，妳的修為……”李錦衣眼神復雜地看著江愛劍。
　　江愛劍掉了嘴角的鮮血，說道：
　　“小問題，看我怎麽解決了他。”
　　他雙掌壹合。
　　哢——那墨色劍匣開出百丈金光，壹把接著壹把的飛劍從劍匣中飛了出來，迅速組成了長龍。
　　所有的劍都有劍罡包裹，刺眼奪目。
　　劍罡在空中飛旋，朝著四面八方飛去。
　　整個地宮的上空迅速被寶劍占據。
　　司無涯有些驚訝地看了壹眼那劍匣，贊嘆道：“我正納悶，妳平日裏這麽喜歡收集寶劍，原來都放在這劍匣裏了？”
　　“過獎。”
　　江愛劍屏息凝神，駕馭出他畢生收集的所有寶劍……咻咻咻——朝著羊蓮生進攻而去。
　　在劍匣的滋養之下，這些寶劍上生出壹道異樣的光華。
　　寶劍鋒從磨礪出！
　　成百上千把寶劍，依次劃過羊蓮生的身軀。
　　羊蓮生怒喝驚雷聲：“滾！！”
　　數百道劍罡被震飛，然後又有數百道寶劍撲了上去，瘋狂進攻。
　　砰砰砰，砰砰砰……
　　就這樣前赴後繼，不斷持續，幾乎將只剩下半個軀體的羊蓮生紮得全身是血洞。
　　羊蓮生被司無涯牽制，使不出更多的力量對付江愛劍，眼看就要承受不住，他沈聲暴喝：“我先要妳的命！”
　　他忽然收起所有的紅線，司無涯得到了自由，身子壹晃。
　　羊蓮生破開了劍陣，撲向江愛劍。
　　“江愛劍！”司無涯俯沖營救。
　　砰！
　　羊蓮生硬扛著那些寶劍的傷害，來到了跟前，壹掌打在了江愛劍的肩膀上。
　　壹塊血肉飛了出去，江愛劍淩空後翻，吐出鮮血。
　　劍匣的顫抖聲，戛然而止。
　　所有的寶劍嘩啦啦壹瞬間落地。
　　羊蓮生繼續朝著江愛劍撲去。
　　司無涯已經趕到，星盤橫在身前，迸發命格之力，兩道光華命中羊蓮生，砰砰！羊蓮生手的手臂被命格之力撞斷。
　　誰知羊蓮生不知疼痛，奮力揮動另外壹只手，狠狠地拍在了星盤上。
　　砰！
　　星盤彎曲，頂著司無涯橫飛了出去，撞在了石壁上，亦是滿身鮮血。
　　羊蓮生落地，單掌壹拍，就像是蜘蛛壹樣，漫天的紅線，編織成天羅地網，司無涯再次纏繞。
　　司無涯動彈不得。
　　羊蓮生占盡優勢，卻在這時，嘴巴嘎巴嘎巴合攏了幾次，元氣向四周流出。
　　他知道，再不加緊解決掉司無涯的話，就再也沒機會了！
　　羊蓮生用完好的手，將所有的紅線纏繞在斷臂上，向後壹拉。
　　“啊——”紅線滲入了司無涯的身軀當中，鮮血滲出。
　　李錦衣不住地搖頭，這絕境的畫面，讓她的信念瀕臨崩潰。曾幾何時，她在戰場上殺敵也不曾這樣。
　　李錦衣咬緊牙關，拍向丹田氣海，氣海燃燒了起來。
　　“師兄！！”
　　李錦衣踏地而起，飛向江愛劍，將元氣渡給了他。
　　江愛劍睜眼道：“妳幹什麽？”
　　“師兄……看妳的了。”李錦衣露出笑容，落了下去，癱坐在地。
　　江愛劍壹時楞住，低頭看了壹眼李錦衣，說道：“妳瘋了。”
　　“比起師兄，我不算瘋。”李錦衣看向羊蓮生。
　　江愛劍點了下頭，收起復雜的思緒，擡頭看了壹眼司無涯，說道：“答應我的寶劍，必須得給我！”
　　他向前俯沖了過去。
　　掌心前推。
　　羊蓮生沒有進攻手段了，丹田氣海早就被燒得不成樣子，現在連祭出星盤和掌印都很困難，全靠底子死撐。
　　看著江愛劍掠來，羊蓮生沈聲道：“壹不做二不休！”
　　他突然斬向自己的斷臂！
　　砰！
　　斷臂帶著紅線紮入石壁當中。
　　渾身壹轉，迎上江愛劍，砰！
　　哢嚓！
　　江愛劍瞪大了眼睛……有些懵逼地看著那滿身焦炭，面目猙獰的羊蓮生，我的手……
　　接著橫飛了出去。
　　“師兄！”
　　“劉沈！！！”司無涯心頭劇顫，雙眼中盡是血絲。
　　江愛劍落地後，先是悶哼了壹聲，臉色有點難看。可是他卻感覺不到疼痛。
　　感覺不到異樣。
　　全身像是僵化了似的，麻痹，失去了知覺。
　　羊蓮生看著江愛劍道：“能與我交手這麽多回合，妳死而瞑目了。”
　　江愛劍的喉嚨裏湧出壹大口鮮血，低聲悶哼壹聲，胸口劇烈起伏……
　　他看到了黃時節和李錦衣驚住的雙眼，他看到了四面八方躺著的都是他曾經愛護有加的寶劍，他看到了地宮中，四周墻壁上，琳瑯滿目的“美人兒”。
　　他看到月光從陵光破開的縫隙中落下來的光華。
　　他看到了壹張張火海之中的笑臉，他看到了躺在病床上慈祥微笑的奶奶……
　　他忽然奮力搖頭。
　　意識清醒了過來。
　　“呵……我沒事。”
　　不疼，壹切都好好的。
　　他奮力撐住身子，站了起來。
　　吐出鮮血，竟呵呵呵笑了起來，他用左手擦掉嘴角的鮮血。
　　羊蓮生眼睛睜大，開始正視眼前的年輕人……他面對過比他強大得多的敵人，可是意誌如此頑強的，頭壹次見。
　　明明實力懸殊這麽大。
　　明明壹次又壹次地擊中他的要害，令其重傷。
　　明明就是壹只隨手可以碾死的螞蟻！
　　為什麽？
　　羊蓮生後退！
　　他的本能告訴他，要後退！
　　他用單手，扒著地面，朝著斷臂的方向爬去。
　　他要將最後壹股力量，用在紅線上！
　　這時，江愛劍單掌壹擡！
　　祭出了他的法身。
　　壹座可憐又弱小的千界，包裹著他的殘軀。
　　黃時節閉上了眼睛。
　　李錦衣側過頭去。
　　江愛劍看到他們表情難看，則是笑道：“能不能別總拖我後腿？妳看，我這不是笑到了最後？”
　　“師兄……”李錦衣已經不知道說什麽了。
　　江愛劍嘴巴上翹，擠出微笑：“看好了！”
　　他俯身壹拍！
　　劍匣綻放前所未有的光芒。
　　劍匣淩空旋轉，變成了和棺材壹樣大小的匣子，呼呼呼的轉動！
　　地宮中所有的寶劍，曾經江愛劍收集的，以及那些原本儲存在地宮裏的，全部顫動，飛旋了起來。
　　劍匣飄飛出漫天柳絮壹樣的罡氣，卷起地宮中所有的寶劍……朝著天空中天網似的紅線劃了過去。
　　砰砰砰，砰砰砰……
　　紅線盡數斷開。
　　寶劍齊刷刷落地。
　　“我可真笨啊！”江愛劍自嘲壹笑，寶劍劃斷了紅線，司無涯得到了自由……“看妳啦！”
　　他踉蹌壹退，本來要吐出鮮血，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劍匣落在身前，哢！頂住了江愛劍的身軀。
　　羊蓮生抓住斷臂的時候，意識到失去了天大的機會！
　　他咬牙切齒，充滿憤怒和不甘，將所有的力量貫穿到斷臂中，朝著江愛劍甩了過去：“可惡！！！”
　　呼！
　　江愛劍實在沒有余力了，而是朝著羊蓮生露出笑容：“我就喜歡妳這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砰！
　　斷臂撞在了他的胸膛上，內俯盡碎。
　　司無涯俯沖了下去，雙翅展開！金光奪目。
　　壹拳頂住羊蓮生，飛了出去！砰！飛出了地宮。
　　司無涯掠了過去，砰砰砰，砰砰砰……無數道拳罡，將羊蓮生狠狠地砸在了地坑之中，砸成了肉醬……
　　他壹刻沒有停下！
　　不知道揮動了多少下。
　　整個地宮中只有拳頭不斷落下的聲音，砰，砰……砰……
　　最終，他停了下來。
　　他回過神來。
　　迅速朝著江愛劍的方向掠去。
　　黃時節與李錦衣已經力竭，只能無助地看著江愛劍，眼中充滿不解。
　　司無涯將其扶住，坐在了墻根上，推掌運氣，竭力治療。
　　江愛劍昏迷不醒。
　　司無涯扒開他的上衣壹看，那斷臂砸出了深坑，顯然已擊碎了他的內腑。
　　司無涯的腦袋壹片空白！
　　“江愛劍！！”
　　他喊了起來。
　　他使出全力，治療江愛劍。
　　幾乎榨幹了丹田氣海中所有的元氣，全部瘋狂地湧入江愛劍的奇經八脈之中……
　　江愛劍悶哼壹聲，睜開了眼睛！
　　他長長地吸了壹口氣！
　　“嗬——”
　　司無涯癱坐了下去，看著江愛劍。
　　司無涯沈默不語……面無表情。
　　江愛劍醒了過來，他努力歪過頭，看了壹眼李錦衣，黃時節。
　　他們都在……
　　司無涯在，壹切都在。
　　“美人兒”也都在。
　　戰後的地宮顯得很安靜，夜空中的星鬥不斷眨著眼睛。
　　如果未來，永遠都像現在這樣，安靜祥和，那該有多好？
　　滿地壹片狼藉。
　　四人紋絲不動。
　　就這樣保持著歇息的狀態。
　　不知過了多久。
　　司無涯才開口道：“妳不是很怕死嗎？”
　　“怕。壹直都怕……”江愛劍低聲回答。
　　“那妳為什麽還要強上？”司無涯無法理解。
　　“景和宮的壹千多口人，死於火海中……其實，其實……他們可以不死的……”江愛劍像是沒事似地說道。
　　“妳後悔了？”司無涯道。
　　“我後悔個屁……”江愛劍呵出短暫急促的笑聲，“如果我能多點勇氣就好了……也許，死的就是我，而，而不是他們了。”
　　司無涯搖了下頭，說道：“妳還是後悔了。”
　　“妳……真沒勁。”江愛劍的聲如蚊蠅。
　　司無涯坐在了他的身邊，靠著墻根，出了壹口氣，說道：“這裏能看到天上的星空……有人說，每有壹個人死去，便會有壹顆星星落下。妳看，滿天星鬥為妳而開，永不落幕，妳命真大。”
　　江愛劍不答。
　　司無涯嘆息道：“妳這人很煩知道嗎？畏畏縮縮的，不像個男人。有些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終究要面對。”
　　時光如落葉，匆匆忙忙，做不到遺忘，偏要學年輕人，玩個屁的感傷……呵呵。
　　江愛劍依舊沒有回答。
　　他語氣壹頓，看向地宮外，笑道：“我帶妳回大炎皇宮，帶妳回去，見妳的奶奶。怎麽樣……？？”
　　“大男人，磨磨唧唧的，能不能給個痛快！？”司無涯擡手，拍在了他的手臂上。
　　沈寂了兩秒……
　　司無涯的耳邊傳來孱弱至極的聲音：“好。”
　　然後那條手臂，滑落了下去。
　　星星在眨眼，墓中的劍在發光。
　　仿佛告訴他們……壹切都過去了。
　　李錦衣卻怎麽也抑制不住悲傷的情緒，低聲啜泣了起來。
　　……
　　……
　　天亮了。
　　地宮入口處傳來聲音。
　　大約五六個身著白袍的修行者，依次走了進來。
　　為首者兩鬢斑白，打量著四周的壹切。
　　看到了深坑裏的肉醬，看到了重明的碎屍，看到了倒地的骷髏，看到了不見了的石像。
　　眼中迸發寒光。
　　“是妳們放了陵光？”為首者厲聲道，語氣中抑制不住的即將爆發的怒火。
　　“是妳們殺了重明鳥？”
　　“是妳們殺了羊蓮生？”
　　三連問。
　　劈頭蓋臉。
　　司無涯搖了搖頭，來得可真快啊！
　　時也命也。
　　也許……我命該絕。
　　司無涯擡頭，表情冷厲，眼中不屈不撓，道：“是。”
　　“很好！全部帶走！”為首者說道。
　　話音剛落，地宮之外，也同樣傳來聲音，說道：“是誰傷了老夫的徒兒？”
　　“是誰傷了老夫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