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二回　無底淵
　　漸漸走到慈悲庵前。
　　黑衣長發女——芮瑋的母親陳淑貞來到慈悲庵大門口站住，靜靜地站住，仿佛在等人似的。
　　芮瑋卻不敢隨母親壹站，他知道那壹站定教慈悲庵內守夜者發現自己，七葉果就不易盜取了。
　　他繞道悄悄掠上慈悲庵的屋脊上，眼睛不瞬地盯著慈悲庵大門前，看母親到底意欲何為？
　　不壹刻，慈悲庵二扇巨門豁然敞開，門內射出強烈的光線，只見數十名女尼從二扇門內走出，各個持明亮光照的火炬。
　　她們神色靜穆地成二個壹字形散開，頓飯後排成兩列二、三十丈的行列，恰把陳淑貞夾在中間。
　　這兩列屏風似的人群在光耀如晝的火光下照得眉目清晰，她們個個白色尼袍，腳下雪白的芒鞋。
　　人白，衣白，只差沒有白發，倘若都像白燕有著白色的發絲，這情景不是壹個個月中仙子謫世？
　　縱如此，她們頭上罩著雪白的尼帽，雖無青絲，不也像仙子壹般，那出家人脫俗的容貌不更添幾分仙子的氣質？
　　她們出來得從容，服束又如此劃壹，顯然早有所備了，決非倉促而出。
　　這麽說難道慈悲庵知道有客人來訪，所以排出這種奇特的場面？那客人是誰呢？
　　芮瑋心想：目下除了母親外並無他人，莫非慈悲閹等待的客人就是母親，她們算定母親今晚會來？
　　想到這裏，芮瑋自語道：“這……這……敢情是個約，雙方早已訂好的約會……”向母親看去，如晝的光芒下，母親的面容同樣十分清楚，幾乎她老人家的眉毛都可以數得出來。
　　陳淑貞見二扇門打開，女尼壹壹走出，沒動過壹下，直到她們行列排好仍無動於衷，仿佛沒看到女尼們出來過壹般。
　　這表示她這場面見慣了，雖然她腦筋不清，假使驟見場面也會感到驚愕的，但她壹點表情也沒有，這令芮瑋判斷母親和慈悲閹的約會早有默契，這時只等如夢大師出來。
　　壹直沒有人走出中門，終於出現兩人，先前那人走出後站到壹側，她——如幻大師，跟著如夢大師走下臺階，到這時陳淑貞面容壹動，緩緩迎上三步。
　　芮瑋心情緊迫地註視著母親與如夢大師，心想在這場面下兩人相見定有不尋常的事發生，其後果芮瑋雖不知將有何事發生，已關心得透不過氣來。
　　只見如夢大師隔著陳淑貞二丈外站定，合十道：“女檀越，壹年不見，風采如昔，可喜可賀。”
　　如夢大師的客套話倒非虛語，自芮瑋第壹次在天池府見母親後，迄今數年，陳淑貞的容貌壹點也沒改變，顯不出歲月無情的痕跡，這大概壹個人神智不清後，壹切無憂無慮，故不易再老的緣故吧。
　　陳淑貞沒有客套話，僅短短說句：“還來！”
　　如夢大師神情尷尬道：“女檀越多年來仍不忘那株七葉樹，苦苦索還實令如夢欽佩，可是妳要知七葉果是我的東西，我怎能還妳……”
　　陳淑貞冷冷搶道：“還來！還來！”
　　如夢大師放下合十雙手，神情更是不自然道：“這十余年來不知向女檀越解釋了多少次，妳總不理，難道只能說‘還來’兩字嗎？”
　　陳淑貞斷然又道：“還來！”如夢大師每年此日碰到陳淑貞哭笑不得，她不知陳淑貞腦筋不清，搖頭道：“女檀越，我再跟妳解釋壹次，七葉樹我雖然在妳手中奪得，但那是簡家之物，而簡家祖先簡藥官代為栽培，以後我壹直未去取，直到數十年後去取，簡藥官已不在世，那年夜晚我見樹在妳手中，怕跟妳說樹是我的妳不會相信，故逞強搶回。也許妳不相信我的解釋，可是出家人不打誑語，女檀越，這七葉樹確是我的，倘若簡藥官在世定能替我證明，可惜他已去世，哎！妳到底相信不相信啊？”
　　陳淑貞半晌又道了聲：“還來！”
　　如夢大師等她回話，想不到又是“還來”兩字，這兩字雖未直接答復，也等於說不相信了，相信還會再說“還來”？
　　如夢大師嘆道：“妳不相信只好再照往例辦理，女檀越，請。”
　　說完雙目如電地註視陳淑貞，陳淑貞生似知道下壹步要做什麽，也凜然回視，轉瞬間陳淑貞若惚變了壹個人，再無目光遲滯、神情木然的現象。
　　芮瑋看到這裏，大驚失色，這情形再明白不過，母親要和如夢大師在武功上比個勝負。如夢大師勝，母親不得不承認七葉果本就是簡藥官送給她的。
　　他知道如夢大師武功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天下再無敵手，母親武功雖不弱，怎堪她壹擊？
　　當時擔心得幾要飛身而出助母親壹臂之力，可是念頭才起，另壹念頭急阻止了他，暗忖：“母親決不會有危險，如夢大師不敢傷她老人家，她或許內心有虧，只戰勝後打發母親走，不致於搶了母親的七葉樹，又打傷她老人家。”
　　此時芮瑋認定七葉樹是母親的，如夢大師壹番解釋完全憑空捏造，心想乘這機會慈悲庵內空無人時，盜得七葉果樹還給母親。
　　他再沒想到今晚要來盜的七葉果，其樹竟原來是母親之物，起先來盜時內心頗感不安，這時既知七葉果本是母親的，不安的感覺頓除，立意盜回後給母親。
　　明亮的光火下，陳淑貞與如夢大師互相對峙著，看不出誰會先發難的意向，越是高手較藝，未出手前的沈默對峙越長，但壹出手勢不可當，非絕妙高招不輕易出擊。
　　芮瑋很明了高手較藝的情形，他有意留下來壹看究竟，但他心想只要壹出手時間不會長，母親絕擋不過如夢大師十招，十招壹過，母親知難而退，如夢她們回庵，再盜取七葉樹難矣！所以他要在她們未出手前盡快盜得七葉果。
　　他留意壹瞥母親，暗中祈禱：母親啊，妳不敵後趕快逃走，兒子會安穩地給妳取回七葉果，千萬不要戀戰，妳決不是如夢大師的敵手。
　　如夢大師啊，妳要有良心還像往年般適可而止，倘若真敢傷了我母親壹根毫發，芮瑋誓不與妳幹休！
　　祈禱完輕巧掠進慈悲庵內。
　　芮瑋明知母親不敵如夢大師，但他很放心如夢大師不會傷她，他以為如夢大師要傷他母親早傷了，也不會等今年，而她們壹年壹次默契似的約會怕有十幾年了。
　　其實他不用擔心這些，更不必擔心如夢大師真敢傷了陳淑貞，如夢大師就是想傷陳淑貞還不能呢！
　　芮瑋小瞧了他母親真正的武功，他不知他母親的武功僅略遜如夢大師壹籌。
　　如夢大師若不謹慎應戰可能還會輸呢？
　　芮瑋要是仔細想想如夢大師這種如臨大敵的排場，以及與陳淑貞對峙時肅穆凜備的神情，她如夢大師有壹點輕敵的味道嗎？她不但不敢輕敵，而且當做壹場十分重要的比試！
　　如夢大師的心理只要能夠擊退陳淑貞就好了，根本沒敢想能傷了陳淑貞，芮瑋萬想不到他母親的本領當今之世除了如夢大師，不作第二人想。
　　且說芮瑋來到慈悲庵內，他不闖別處，就來如夢大師居室，以他判斷七葉果為不世奇珍，如夢大師不可能收藏他處，要收藏壹定收在居室附近。
　　他這判斷壹點不錯，如夢大師視七葉果若性命，可能的話隨時帶在身邊，但那七葉果栽種在花盆內當然不可能隨時帶著，如夢大師把它珍藏在居室的秘門內。
　　這道秘門不易看出，芮瑋來到如夢大師居室毫無線索可尋，室內只有壹張雲床，壹尊石幾，幾上香爐壹鼎，別無他的陳設。
　　芮瑋斷定七葉果在這室內，所以他不灰心地慢慢細查，他不懂機關土木之學，卻忽然對那香爐註意起來。
　　因他發覺那香爐有點古怪，香爐本是用來盛香灰，燒香的，而這香爐內並沒香灰，顯然這香爐沒用來燒過香，僅是個陳設品。
　　陳設在普通人家倒無可疑，陳設在出家人的禪房中就奇怪了，出家人每日燒香，哪有現成香爐不用而當做陳設晶呢？
　　他懷疑地走到石幾旁，望著那香爐發呆，只見那香爐幹千凈凈，好像經常被觸摸所以纖塵不染。
　　香爐太幹凈觸發他靈感，當下用手摸去，左摸右摸，忽聽壹聲輕響，大喜側首壹望，聲響處壁間開出壹道暗門。
　　這暗門不用說裏面壹定藏著七葉果，如夢大師天天看視壹遍，就難怪那香爐揩拭得壹塵不染了，原來香爐是開啟暗門的機關。
　　芮瑋滿懷高興地探首暗門內，裏面地方不小呢，只見中央屋頂掛著大花籃壹只，花籃內葉外吐，每葉七瓣，嗅著滿室清香，芮瑋再無疑心，斷定花籃內就是七葉樹。
　　他壹高興，未及細思，飛身掠進暗門向那花籃縱去，就在此時耳旁呼的壹聲，壹人搶先奪到花籃的手把。
　　芮瑋大急，沒看清來人是誰，先搶花籃內七葉果樹要緊，人在空中伸手探進花籃內捧那七葉果。
　　那人嗤聲笑道：“妳跟我搶什麽……”
　　壹語未畢，他大叫壹聲，原來“他”壹摸花籃手把，壹抓緊後只覺萬針攢刺般，痛得忍不住撒手丟開手把，同時叫痛起來。
　　這壹叫令芮瑋也壹大驚，認出“他”是白燕，慌亂下沒把七葉樹捧出，僅抓著壹大把樹葉，真氣壹斷，身形下墜。
　　白燕與芮瑋同時落地，他們起步上掠時在暗門外，落下時卻在暗門內，倆人才壹踏實“轟”的壹聲，原來整個暗室內裝著翻板，不能著力，人壹踏上立時翻落。
　　他倆人沒想如夢大師出家人設此毒辣的陷阱，身體如流星直往下墜，不知下落好久才聽“嘭”聲水響，虧好是水，下面要是石地，這麽高的距離不摔死也摔個重傷。
　　倆人都會水不怕溺斃，芮瑋邊踩水邊埋怨道：“妳來幹什麽？”
　　白燕道：“我不放心妳偷偷跟著。”
　　芮瑋不高興道：“妳總是不放心我，怕我開溜，答應我三天自由，怎麽還如此小氣？”
　　白燕嬌嗔道：“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怕妳溜還答應妳三天自由嗎，我是真的關心妳，妳怎麽總不知好歹？”
　　芮瑋“哼”壹聲道：“妳既關心我，跟我搶那花籃做什麽，怕是奇珍異寶被我壹人獨吞嗎？”
　　白燕臉微微壹紅，搶嘴道：“妳還說呢，我代妳吃苦頭知不知道？”
　　白燕女人貪得，以為芮瑋發現如夢大師的秘門，定有某種奇貨收藏，故搶進來奪取。誰知壹抓到花籃手把，被花籃手把上塗的毒藥毒著了手，此時還痛得厲害呢！
　　要不是白燕來搶，芮瑋也會拿那花籃手把，他見手把被奪，才機警的先搶籃內的七葉樹，所以白燕說得不錯，她的確代芮瑋吃了苦頭。
　　芮瑋不知手把上有毒，問道：“妳又吃了什麽苦頭推到我身上？”
　　白燕手上痛得利害，不耐煩道：“咱們別啰嗦啦，泡在水裏等她們來抓嗎？快想法子上去！”
　　距離上面太高的緣故，底下黑黝黝的，芮瑋遊了半天遊到盡頭，伸手壹摸涼颼颼的，竟是堅硬又滑不溜手的石壁。
　　他挨著石壁摸過去，摸了壹大圈全是石壁，毫無著手壹歇之處，他雙腳遊動到現在已然略覺有點疲倦了。
　　白燕也不例外，她感到踩水越來越不靈便，叫道：“能不能上去？”
　　芮瑋嘆道：“咱們要命葬此地啦！”
　　白燕驚慌道：“妳說什麽？”
　　芮瑋已知絕處難逢生，只等踩不動水了，非活活淹死不可，他既知死定，心胸反而開闊笑道：“白小姐，人家是同穴鴛鴦，咱們是同水鴛鴦，不錯咽，能夠水葬了咱們也不壞。”白燕嬌嗔道：“妳說什麽鬼話，快想法子上去！”
　　危急時，女人總滿心倚靠男人，雖然白燕武功在芮瑋之上，她此時也企盼芮瑋來救她了。
　　芮瑋笑道：“有法子妳來想，我沒法子。”
　　白燕遊了壹陣，了解情況，絕望道：“芮瑋，咱們就這樣等死？”
　　芮瑋無可奈何地道：“老天要咱們死，妳說有什麽法子可想？”
　　白燕怕極，嗔道：“妳個大男人，難道就不能動動腦筋來救女人！”
　　芮瑋苦笑道：“好，小姐，我為妳動動腦筋吧。”
　　、
　　說著潛下水去，只覺水下其深無比，好壹會才升了上來。
　　水裏面黑得什麽都看不到，白燕決不敢潛下去壹探究竟，芮瑋壹上來，就問道：“有沒有路子？”
　　芮瑋笑道：“哪有什麽路子，妳當下面有陸路嗎，不是我嚇妳，下面摸不到底全是水，等潛到底大概也悶死了。”
　　白燕芳容失色，咬著嘴唇打顫道：“這……這……怎麽辦……”
　　芮瑋聽她可憐兮兮的聲音，怪自己不該嚇她，安慰道：“雖然摸不到底，卻讓我發現了源頭。”
　　白燕仍直發抖道：“那……那……有什麽用……”
　　芮瑋道：“當然有用，本來只當這裏是死水，死水別想活命，既是活水，沾著這個活字，咱們活命有望。”
　　白燕安了心，講話不因怕得發抖而不清，急道：“怎麽活法快說我聽，我越來越踩不動水了……”
　　芮瑋正要說話，忽然上面傳來微弱的聲音，芮瑋聽不清楚，提起真氣，迫送語音上去，問道：“妳是誰，請說話大聲點。”
　　
　　上面那人知道下面距離太深，也提起真氣道：“芮大哥嗎？我是高莫靜。”
　　芮瑋大喜道：“原來是高姐姐，妳怎麽會來這裏？”他本當上面的聲音是敵人發出的，卻想不到是高莫靜，難怪她不敢大聲說話，敢情怕慈悲庵內的尼姑發現！
　　高莫靜內功修為已至“無我神藏”的地步，有她在上面，芮瑋幾乎絕望的心情，豁然開朗道：“白小姐，這下咱們有救了。”
　　白燕怪裏怪氣道：“妳不是有法子嘛，咱們想自己法子活命，不要靠她來救。”
　　芮瑋笑道：“我那法子也不知管不管用，縱然管用活命希望甚微，她來了，妳不用再擔心了，百分之百得救，等著吧。”
　　白燕冷笑道：“她也不是神仙，哼！”
　　芮瑋語氣太肯定了，仿佛把上面那女子當做無所不能的女菩薩，這引起白燕滿懷的妒意，渾然忘了此時自己的性命也要靠她來救。
　　這久不見高莫靜回音，芮瑋提起真氣，喊道：“高姐姐，高姐姐……”
　　白燕斥道：“妳要把敵人喊來是不是！”
　　芮瑋焦急道：“咦？她到哪裏去了？”
　　白燕忘了死亡的恐怖，只知壹味吃醋道：“妳當她會冒死來救妳？哼，她要下來救妳，這麽高的距離，也別想再上去，芮瑋，妳死了這條心，她走子，咱們自己想法子活命正經。”
　　芮瑋恍然大悟道：“她壹定找繩子去了！”
　　白燕道：“這距離少說百來丈，壹時到哪裏去找這長的繩子。”
　　芮瑋道：“如夢大師到底是出家人，出家人慈悲為懷，雖知來人要盜她的七葉果故設此陷阱，但不會不預備長索相救的，她只要找到那條長索，咱們立即得救。”
　　白燕壹聽有理，性命還是重要的，暗中也盼高莫靜快將那條長索速速找到，時間壹遲，如夢大師發覺那就壹切都完了。
　　好壹陣，兩人等得正急慌，上面高莫靜傳來語音道“芮大哥，我放繩子啦。”
　　芮瑋白燕幾乎同時叫道：“快放，快放！”
　　他倆焦急地等著繩子下來，白燕巴不得繩子就到眼前，實在她累得幾乎要脫力，再維持壹刻都難受。
　　不是嗎？自落陷阱到現在壹個時辰過去了，再會水的人毫無借力壹歇處，踩水踩到現在也差不多了，況且他們只略懂水性並不精通，若非身懷絕頂內功，可以憑仗內功提氣不沈，否則此時早巳溺死。
　　等！等！等！兩人等得心要跳出來，仍不見繩子落下來，白燕罵道：“那丫頭大概死了！”
　　芮瑋道：“這長的距離繩子落下來要段時間的。”
　　白燕莫名其妙地笑道：“妳簡直錯昏了頭，就是根鵝毛此時也該落下來啦，芮瑋，她誑妳，可能她根本沒找到長索，騙妳安心而已。”
　　芮瑋暗暗搖頭，絕不信高莫靜沒有找到長索，上面壹定發生了某種變故，阻止高莫靜放索下來。
　　又等壹刻，白燕急得不耐煩，提氣罵道：“臭丫頭，妳死了嗎？怎麽還不放索下來？”
　　上面忽然回話道：“下來了。”
　　白燕壹高興，急叫道：“快，快，快！”
　　芮瑋忽道：“那不是高姐姐的聲音，好像是如夢大師說的話。”
　　白燕正要回句：“放屁！”鬥聽“嘭”聲大響，水花四濺，急遊上去迎接，她只當落下來的是條救命的繩子。
　　但未遊近，忽聞女子啜泣聲，這下白燕整個人如被雷擊，轟地壹呆，竟忘了踩水，身體直往下沈。
　　芮瑋遊上去，哀聲道：“妳……妳是……高姐姐……”
　　落下那女子，不錯，的確是高莫靜，她仍在啜泣不已，芮瑋不知說什麽來安慰她好，此時又聞“嘭”聲大響，跟著微聞“哢嚓”壹聲，擡頭看去，頂上的翻板復原，本來微暗的光線壹點也無，底下變成全黑，什麽也看不見了。
　　芮瑋壹雙夜眼仍可辨察，他發覺水上少了壹個人頭，急叫道：“白小姐，白小姐……”
　　敢情白燕絕望下身體下沈，還未浮上，芮瑋知道不妙急潛入水中，好壹刻撈上白燕昏迷的身體。
　　白燕急、累交加下，壹時無法醒來。
　　芮瑋添了個累贅，本已疲倦的他也難支持，慌道：“高姐姐快過來。”
　　高莫靜停下啜泣，遊了過來，芮瑋不及解釋把白燕交到她手中，這才勉強支持不致下沈。
　　高莫靜水性甚強，抱著白燕邊踩水道：“我好慚愧不能救妳……”
　　芮瑋嘆道：“妳不必自疚，還是我不好，累妳也落此陷阱。”
　　高莫靜幽幽嘆道：“妳自來華山月余不歸，家父放心不下，命我前來探看，萬壹有難，也好有個幫助……”
　　其實高壽怎會命她孤身女子前來，雖知女兒暗懷玄奇武功，也不致於叫她來，府中高手多的是，不愁無人調派。
　　高壽不見芮瑋回府不急，而是她高莫靜急了，偷偷來此，卻適逢其巧趕到今晚。
　　高莫靜停了停，接道：“我白天就來了，但礙於有人守關，故宋夜探，正好慈悲庵裏；臨強敵無人防守，心想妳月余不回定是身陷牢獄被關住，這機會正好，假使發現了妳，乘機救出。
　　”從庵中監獄搜到這裏，只以為這下面是深獄，卻想不到是個極深的水牢，聽妳回話，才知甚深，找到長索只盼就將妳救上，那……那知……繩未放下……“
　　芮瑋”唉“聲壹嘆道：”可是如夢大師發現了？“
　　
　　高莫靜”嗯“了壹聲道：”這也是命，卻恰在此時如夢大師強敵已退，進來發現了我……“
　　芮瑋驚道：”家母與如夢大師比了這久才見勝負？“
　　高莫靜也微驚道：”那黑衣長發婦人是令堂？“
　　芮瑋回道：”正是家母，不想家母武功竟能與如夢大師抗衡如斯之久！“
　　高莫靜道：”我觀如夢大師與令堂相戰時，罡風四溢，其勢甚烈，壹個不好……“
　　芮瑋心謝高莫靜關懷自己的母親，笑道：”家母雖敗不致有危，她老人家既能與如夢大師相戰個把時辰，武功不遜如夢大師多少，自有全身而退的力量。“此時他才知母親武功真個不凡，當今天下只有如夢大師能與她壹戰了。
　　本以為如夢大師搶了母親的七葉樹不忍再傷母親，這時看來如夢大師是個量窄毒尼，不會有這好心，而是她無法傷得了母親，以往十數年不能，今年也不可能傷得母親了。
　　芮瑋對母親的安危十分放心，接著又道：”如夢大師發現後不準妳放索，可是和她戰了起來？“
　　高莫靜恨道：”那老妖尼不準我救豈不存心要淹死妳，出家人如此歹毒心腸枉稱出家人了！我氣忿不過雖然不曉武術，也恨不得打她幾個耳括子……“
　　芮瑋緊問道：”可是打到了？“
　　高莫靜道：”我心裏發誓打她耳括子，再顧不得對方武功有多高，結果打是打到了，卻被她壹掌震下這裏……“
　　芮瑋大聲贊道：”打得好！“
　　高莫靜痛恨道：”只怪我未運內家真力，僅打她耳括子而未傷她，否則不致於也落下這裏。唉，老妖尼實在毒狠，咱們與她無冤無仇，她……她……競壹心要淹死咱們……“
　　芮瑋道：”她把這水牢板關上確實壹心要將咱們淹死在這裏，淹死我們也還罷了，我有意盜她七葉樹自是仇人，但妳與她絲毫無仇，卻不應該啊！“
　　高莫靜憤恨道：”我不知七葉果是何珍貴物品，縱是有當世奇珍，也不該為了妳盜它而將妳活活淹死，虧她是慈悲庵高僧主持，怎會起這歹毒害人的心腸？“
　　芮瑋嘆道：”妳知她為什麽也要將妳淹死嗎？“
　　高莫靜銀牙暗咬道：”反正她是個表面念佛，暗地無惡不做的老妖尼，我真替二妹叫冤，怎到這種人主持的庵來出家了？“
　　芮瑋又嘆道：”假若妳不打她耳括子，可能她不會將那翻板關上，立見將妳淹死此地！“
　　高莫靜驚訝道：”難道為了個耳括子就起心害人？“
　　芮瑋直搖頭道：”不會那麽簡單，妳那記耳括子讓她認出妳是月形門的傳人了，要知妳不是練成月形門至高秘術四照神功，怎可能不會武功打到她耳括子？
　　“她既知道妳練成四照神功，立意間可傷人，故不容妳再活下去！”
　　高莫靜壹聲驚叫，問道：“她……她真的是太陽門下……”
　　芮瑋道：“不但是而且是太陽門中輩份甚高的前輩人物。”
　　高莫靜連連呼叫道：“大哥我害了妳，我害了妳……”
　　芮瑋默然無語，他知道高莫靜說“我害了妳”的意思。
　　高莫靜接道：“好狠的老妖尼，為了我月形門傳人，她太陽門世敵的弟子，竟……竟連累大哥妳們來與我陪葬！”
　　芮瑋道：“妳不要這樣說，生死由命，我且想法子打開條生路……”
　　高莫靜流淚道：“我要說，我要說，大哥，我害妳，要不是我來，那老妖尼心腸再毒也會將妳們救起的，那……那條長索……她……她早就準備盜七葉果者落下此牢而搭救的啊！”
　　芮瑋不忍去聽高莫靜自責自怨，他要乘體力尚能支持的時間盡快找條生路，這生路的活命希望雖渺小，卻總不失個機會，於是壹個鯉魚翻身，潛下去。
　　水下暗無光線，芮瑋卻有夜視之能，他壹次壹次沿著石壁四處尋找，到第七次潛下水終讓他找到了通水的地方。
　　原來依芮瑋的判斷，既發現水源是條流動的活水，壹定有通水的出口處，否則水慢慢高漲，焉會造成這奇險天成的水牢？
　　水有出口，人不能隨這出口脫險？芮瑋有這樣想法所以拼命潛水找出口處，結果到底找到壹道半人高下的巖洞，水就從這巖洞流出去。
　　而這水下的巖洞就是活命的希望！雖然不知還有多少危險，卻是大好機會，值得用命冒那危險。
　　芮瑋本擔心出水口太深，無法下潛找到，那就壹切都完了，因這水牢不知多深，以他體力極限決無法潛到底。
　　虧好出水口在芮瑋不能忍受下潛的邊緣找到了，對芮瑋來說是個大好消息，所以他再上升水面，欣喜道：“有救了，有救了！”
　　忽於此時頂上翻板“哢嚓”翻開，在那微弱光線口，只見如夢大師探出看來變得很小的腦袋，運氣道“嗯！誰是來盜七葉果的人？”
　　芮瑋應道：“我，芮瑋！”
　　如夢大師道：“哦？是妳！好，妳等著我救妳上來。”
　　頃刻慢慢垂下壹條長索，高莫靜奇道：“咦？這老妖尼心怎麽突然變好了？”
　　芮瑋“哼”了壹聲道：“沒那麽簡單，她起先既把壹般繩索擲下，已有決心害死咱們之意，這時再起好心定有他故？”
　　長索垂到底，如夢大師手抓那頭道：“芮瑋，妳先沿繩而上！”
　　芮瑋心念壹動運氣道：“可否先讓兩位姑娘上去？”
　　如夢大師堅決道：“不行！妳先上來。”
　　芮瑋大笑道：“大師，妳要救我命，非先救這兩姑娘不可！”
　　如夢大師斷然道：“我只救妳壹人，他人不敢救！”
　　芮瑋厲聲道：“為什麽？”
　　高莫靜急道：‘妳還問什麽，別等她心意改了，先逃壹命是壹命。“
　　芮瑋道：”妳別急，她有求於我壹定救我，可是要活大家壹起活！“
　　如夢大師道：”芮瑋，妳到底上不上來？“
　　芮瑋道：”打妳耳光那位姑娘先上來了。“
　　如夢大師叫道：”敢！她壹盤索我就放手！記住只剩這條長索了，再制壹條至少壹月時間。“
　　高莫靜勸道：”大哥，別等了快上去吧，抱著這姑娘上去，別管我，她只不準我壹人上去。“
　　芮瑋冷笑道：”她想要七葉果卻不讓妳活，沒那麽容易！“
　　高莫靜道：”妳盜得七葉果啦？“
　　芮瑋”嗯“聲道：”算不得盜，這本是家母之物。“
　　原來芮瑋雖未將栽種花籃內的七葉樹捧出，卻壹把將那壹枚僅有的果子摘下，揣在懷中。
　　七葉樹壹長七葉果，不再長第二枚，等果子熟落，七葉樹隨即枯死。
　　如夢大師好不容易等七葉果長出，最近熟透就要采食，以延壽年，此果服下，如夢雖已逾百齡仍可再活幾十年。
　　不想辛苦等出的果子被芮瑋摘去，怎不令她情急，早先她見花籃無恙，以為果子在內，等再註意探著時果子不翼而飛，盜果的人仍在水牢內，當饗果子壹定仍在他手中。
　　如夢大師毒下心腸決心淹死高莫靜他們，開翻板，只盼盜果人尚未淹死，然而芮瑋卻要高莫靜隨同上來可為難了她。
　　如夢大師舍不得果子頗有意也讓高莫靜上來，只因脾性倔強，話既已說出，死也不準芮瑋讓高莫靜先上來。
　　芮瑋更是倔強，抱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觀念，忽然堅定地道：”咱們潛下水去！“
　　高莫靜感動欲淚道：”妳要放棄這條生路？“
　　芮瑋慨然道：”有另條生路，無所謂放棄不放棄！“
　　高莫靜嘆道：”那條生路可有危險？“
　　芮瑋道：”求活命本就要冒危險！“
　　高莫靜清淚涔涔道：”但這條生路於妳卻無危險。“
　　芮瑋壹笑道：”可不見得，別多說了，咱們潛下去吧！“
　　不等高莫靜再說，當先潛了下去，高莫靜無奈隨即跟著下潛。
　　如夢大師在上面等得心焦，只怕芮瑋淹死了，果子失而不得，終於捺下性子，呼道：”好吧，芮瑋，妳先讓姑娘們上來！“
　　可惜叫得晚了，芮瑋他們已經聽不到了。
　　放下如夢大師懊悔不已，只說芮瑋潛到水口，回身抓住高莫靜衣領潛進巖洞。
　　這出水巖洞並不寬大，高莫靜不能夜視，若不被芮瑋壹抓，就許跟錯子水道。
　　女孩子家膽小怕黑，進了洞被那流水暗勁所帶，嚇得緊緊抓住芮瑋的勇腕，壹動也敢動。
　　芮瑋站在巖洞內，稍壹歇腿勁，抱過昏迷的白燕，用手暗示高莫靜抱著他腰，三人互相抱著，慢慢走進巖洞內。
　　流水的力量雖不大，卻有沈重的壓迫感，懷著夜鬼般的恐懼走了十來步就無法前進了。
　　水道越來越窄，到此已無法容身深進。
　　芮瑋毫不考慮地掏出魚腸劍在狹窄的道口四下亂劃，魚腸劍利斷金，區區巖石被它壹劃就裂。
　　水流勢本來甚緩，這壹劃破天然的巧勢，巖石失去阻止的力量，頓時水流的暗勁泉湧。
　　仿佛各處的流量齊集芮瑋他們容身之點，勢如萬流歸宗，壹下沖開狹窄的洞道，直把芮瑋他們三人隨那沖碎的巖石，齊向深處沖去。
　　芮瑋、高莫靜被那無比的流勁沖得同白燕壹般迷失過去。
　　但見水下滾滾泉流將他三人越帶越遠，不知帶到了何處，其間三人身上被巖石創傷了大小無數傷口。
　　三人只當壹定死無完骨，本已昏迷的白燕沖醒了又昏迷過去。
　　高莫靜內心深處覺得：”芮瑋他倆陪自己冒這大險太不值得了，他們原可毫無驚險的。“
　　有了這點懊悔心，她憑仗天下無二的四照神功極力掙紮著，雖在昏迷中仍有內在驚覺道：”有機會寧棄己命，不讓他倆人死！“
　　天意能讓她有機會救芮瑋、白燕嗎？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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