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五回　壹夕談
　　芮瑋傷口進發，突然昏倒，情勢十分嚴重，林瓊菊不知厲害，兀自痛苦，活死人嘆了口氣，道：“姑娘別哭，救傷要緊。”
　　說著蹲下身子，迅快點住芮瑋穴道，止住傷口流血，並把住他的腕脈。林瓊菊低泣問道：“我大哥的傷勢要不要緊？”
　　活死人搖搖頭，但臉色凝重，壹時沒有說話。
　　林瓊菊情急下，沖口道：“前輩，妳快救他呀！”
　　壹燈冷笑道：“丫頭，妳急什麽，死不了的。”
　　林瓊菊回頭望著壹燈，怒道：“倘若大哥有三長兩短，便是妳害的！”
　　壹燈道：“就是我害的，妳又怎的？”
　　林瓊菊咬牙切齒道：“我現在雖打不過妳，將來也必定要報此大仇，”
　　壹燈臉色壹變，手中拂塵向林瓊菊天靈蓋擊去，活死人頭不回，身不轉，反手壹掌打歪拂塵，不悅道：“阿玉，妳敢在我面前殺人？”
　　壹燈忍住怒氣，向活死人道：“好，這裏的事由妳管，但那小子醒來，妳對他說，要是他再敢去找野兒，只要讓我碰見，說不得我將他倆人殺了。”
　　說罷轉身而去。
　　活死人又是嘆了口氣，抱起芮瑋，道：“姑娘，隨我來。”
　　他快步走出，直向湘妃神庵的左側奔去。
　　走了十裏，壹座山峰擋在面前，那山峰被白雪覆蓋，皚皚壹片，只見活死人走到峰下，指著壹塊巖石道：“那便是我的住處。”
　　那塊巖石不沾白雪，顯是有人經常拭摸，活像壹塊大墓碑，上寫五字：“活死人之墓”。
　　那五字非雕非刻，倒像用毛筆深寫石內，字字揮筆自然，就是天下第壹巧匠也雕刻不出。
　　但若說用毛筆寫成，實非可能之事，林瓊菊心想：“莫非用手指寫成？”
　　那墓碑用極堅硬的花岡巖做成，豎在峰前三尺上，林瓊菊只見墓碑不見墳墓，心下大是奇怪，暗道：“天下奇人怪士比比皆是，住在墓內是有的，但此處不見墳墓，又是住在何處？”
　　活死人走到碑前供石處，壹腳踏下，供石緩緩下陷，同時碑前的山峰開出壹縫，恰可容得壹人進入。
　　活死人當先而人，林瓊菊略壹遲疑，隨後跟進。
　　來到峰內，活死人在壁上壹按，山壁又封，碑前的供石跟著上升，但機關何在，林瓊菊卻無法見到，心中暗贊這機關的巧妙。
　　峰內是壹條狹長的洞道，照說山壁嚴閉該是黑漆壹片，然而洞道內卻有微弱的光線，不知從何而來？
　　走過洞道光線漸強，眼前是間數丈見方的石室，室內光線明亮，只見當中停著兩具白玉石棺。
　　活死人打開左邊那具石棺，林瓊菊見他開棺，心中懼怕得不敢近前，腦中想象棺中壹定有副死人骨頭，暗忖：“死人業已安葬，他為何要開棺驚擾？”
　　驀見活死人將手中芮瑋放棺內，她大驚上前，抓住他手向外拖，口中急嚷道：“我大哥沒死，我大哥沒死……”
　　活死人笑道：“妳睜開眼來看看。”
　　敢情林瓊菊怕見死屍，雖然走上前來卻是緊閉雙眼。
　　她用盡力氣沒有拖動活死人手臂半分，暗驚活死人的內功了得，不由睜開眼來，只見棺內那有恐怖嚇人的死屍，原來是具空棺，內裏有枕有被，還是個很舒適的床鋪呢！
　　活死人將芮瑋安放好後，回頭笑道：“妳不會再怕我將妳大哥活葬了吧？”
　　林瓊菊適才確是以為活死人要將大哥安葬，這時才安下心來，問道：“前輩就睡在這棺內嗎？”
　　活死人點了點頭，林瓊菊心想：“他既然自稱活死人，睡在棺內確也名符其實，不知隔壁那棺是否空棺，要不是的話……”
　　想到這裏，身子微微壹抖，不敢再細想下去。
　　活死人坐在棺旁用手推拿芮瑋的周身穴道，頓飯時間芮瑋漸漸醒轉，睜開眼便道：“妳不能殺野兒！”
　　林瓊菊趨身上前握住他的手，問道：“大哥，誰要殺野兒？”
　　芮瑋看清是林瓊菊又看到活死人，便知怎麽回事，欲要掙紮起身道謝，活死人按住他，不令他坐起，說道：“妳好好睡上幾日讓老傷結疤，不要動彈。”
　　芮瑋道：“多謝前輩再次相救。”
　　活死人搖頭道：“妳不要謝我，我也……”
　　說到這裏突然停下話聲，望了林瓊菊壹眼。
　　芮瑋神色壹怔，忽地轉向林瓊菊道：“菊妹，剛才我做了個可怕的夢。”
　　林瓊菊道：“什麽夢？莫非有人要殺高姑娘？”
　　芮瑋嘆道：“我夢見找著了野兒……”
　　林瓊菊笑道：“那很好呀？”
　　芮瑋接道：“但……但……她師父趕來把她捉住，要……殺……要殺她……”
　　林瓊菊想到壹燈臨去向活死人說的話，正好與大哥的夢不謀而合，心中感到壹陣寒意升起，暗忖：“難道大哥去找高姑娘，壹燈那妖尼果真可能殺他們？”
　　以後就因芮瑋這壹夢，她百般攔阻芮瑋去找野兒，結果風波屢起，此是後話，暫且不表。
　　這時天色漸暗，石室頂上從峰外射進的光線慢慢消失，活死人點起四盞油燈，照亮石室。
　　他在室內儲有幹糧飲水，分給芮瑋與林瓊菊，芮瑋傷勢雖重，胃口卻佳，林瓊菊撕下幹糧，餵著芮瑋吃飽。
　　林瓊菊餵芮瑋食水時，問道：“大哥，妳怎麽突然昏迷過去的？
　　芮瑋道：”我也不知何故，但聽壹燈神尼念完野兒留下的條子，腦中劇烈壹痛，痛得摔倒在地下便什麽也不知道。“
　　林瓊菊嘆道：”妳可是壹聽高姑娘不知去向而急得昏眩過去？“
　　芮瑋”唔“了壹聲，沒有答話。
　　林瓊菊聽他竟為了高姑娘昏過去，心中不免有點酸意，暗忖：”要是有天我遭遇不幸，大哥可會為我這般傷痛？“
　　整日來林瓊菊為芮瑋提心吊膽，倦意頓生，盤膝欲睡，活死人見狀，長袖壹揮，拂住她的睡穴，沈入睡鄉。
　　芮瑋睡在棺中雖不見外面，但聽聲音便知林瓊菊被點睡穴，問道：”她睡著了嗎？“
　　活死人點頭道：”她睡了。“
　　芮瑋道：”前輩也知我身中巨毒之事？“
　　活死人道：”我把脈時見妳脈象紊亂不定，卻不知何故，暗中輕點人中穴也不見醒來，心知妳昏去，並非尋常憂急過度而致昏眩，定是身有怪癥突然發作；我醫術不高，不能治妳身中怪癥，是故說，妳不要謝我，我也無法救妳。“
　　芮瑋嘆道：”前輩能否判斷，我還能活幾日？“
　　活死人道：”妳先把如何中巨毒的事，說來我聽。“
　　芮瑋將如何與野兒認識，野兒如何受傷，如何至小五臺山求史不舊救治等等之事，壹壹道來。
　　說到突然昏倒時，不由嘆了口氣道：”晚輩自從服下史不舊的毒藥丸，迄今只有年半，依史不舊說毒藥要兩年後才發作，不知何故早半年？“
　　活死人道：”這使毒之事我壹竅不通，但我想，妳既然與高姑娘彼此情感很深，終日念念不忘，憂勞過度，不免就將能潛伏體內二年的巨毒提早發作出來。“
　　芮瑋點頭道：”毒既發作，晚輩命已不長，前輩相救之德來生報答，野兒早知晚輩身中巨毒之事，兩年不見當知我已去世，惟有……“
　　說著轉向林瓊菊望去，但她睡在棺旁無法看到，接著又道：”我這義妹身世可憐，亟希前輩照拂壹二……“
　　活死人道：”我雖然不了解毒性，然而能將劇毒逼在壹處，使它暫不發作，其間妳可求藥王爺治妳毒傷。“
　　芮瑋道：”藥王爺？他是誰？住在何處？“
　　活死人道：”這藥王爺的醫術尤過史不舊，數十年前名揚於世，後來因故避世不出，甚少人再知其名。“
　　芮瑋道：”晚輩前去求治，他肯救嗎？“
　　活死人道：”藥王爺的性子與史不舊截然不同，人稱聖手如來藥王爺，這如來兩字便是說他心慈如佛，只要有人求他治病，無有不治，而且藥到病除。“
　　芮瑋道：”此人避世不出，實是人間壹大損失。“
　　活死人道：”當年他避世時，我曾勸他，但他心灰意冷，說什麽也不肯出世濟人，那時我認為他未免太看不開了，如今想來，唉！世事於人也真難說……“
　　芮瑋心知活死人必定有段悲傷的往事，才會住在棺中又自稱活死人，這時談起藥王爺引起他的傷心事，慌忙插口問道：”前輩，藥王爺隱居在什麽地方，竟然數十年之久未教世人發覺？“
　　活死人從傷心的回憶中轉醒，道：”藥王爺除了有數的幾位老友外，再無人知他居處，我告訴妳去，只要找他，他壹定肯將妳毒傷治好。“
　　芮瑋又問道：”是在什麽地方？“
　　他心想到底是什麽地方，使得無人發覺？
　　活死人道：”他的居處共有五個地方，我說出來妳也記不清楚，這裏有張地圖，妳好好收藏，圖上詳載壹切。“
　　當活死人從懷中摸出壹張地圖，放在芮瑋的衣內，芮瑋想拿出來看，但全身乏力，懶得壹動。
　　活死人又道：”我現在以內家真氣將妳體內劇毒逼到兩只手掌上，註意啦……“正要伸手棺內用功，忽聽波的壹聲。
　　這”波“聲夜中聽來清晰響亮，芮瑋聽出那聲音是從頂上傳來，只見活死人臉色壹變，低聲道：”不要說話？“
　　活死人凝神靜聽，臉色十分凝重，好似來了強敵。
　　但聽又是”波波“數聲，芮瑋發覺是用手指在頂壁上敲彈，其用意顯而易見要尋找洞中之墓。
　　頃刻”波波“聲越來越清晰，活死人喃喃自語道：”她要找到照光處就糟糕了……“
　　芮瑋奇怪地問道：”他是誰？“
　　活死人隨口回道：”阿玉。“
　　芮瑋道：”壹燈神尼要找這墓的入口嗎？“
　　活死人”嗯“了壹聲，說：”她要盜取我娘子的遺體。“
　　芮瑋壹聽此話，心中奇怪萬分，暗忖：”壹燈神尼堂堂壹代武學宗師，而且又是出家人，人稱神尼，怎麽要盜取活死人娘子的屍體，太不可能了？“
　　活死人嘆了口氣，道：”我若不說個明白，妳壹定不信阿玉要盜我娘子的遺體嗎？“
　　芮瑋心中是這麽想便不隱瞞，點頭示意。
　　活死人道：
　　此處似有缺失
　　”家師的大哥與二師伯感情最好，家師曾與晚輩談過大師伯與二師伯指腹為婚的事。“
　　驀見活死人臉色黯然，芮瑋又道：”前輩認識我大師伯嗎？“
　　活死人道：”我就是妳的大師伯。“
　　芮瑋大感驚奇道：”前輩……前輩……竟是我的大師伯，他……他……不是去世了！留在世上的僅是壹副軀殼……“
　　活死人嘆道：”妳的大師伯是去世了，留在世上的僅是壹副軀殼……“
　　芮瑋暗道：”活死人，活死人，僅就是活著空的軀殼，不正是活死人，不知大師伯為何無意於世？“
　　活死人接道：”妳二師伯雖然貴為宰相，但性好遊俠，我與他壹見如故，那年我們的娘子同時懷孕，壹時性起，相約下壹輩孩子的事，其實兒孫的事何必擔心太早。後來二弟的娘子平安生下壹子，我……我的娘子……生下壹女……但不幸……“說到這裏，老淚縱橫，話不成聲。
　　芮瑋心中暗嘆道：”大師伯真可憐，本來生女生子是何等樂事，未想到禍從天降，難產俱逝，任何人處在當年大師伯的境遇，皆都承受不起這打擊。“
　　活死人忽然仰天大哭道：”蒼天！蒼天！我劉忠柱有何敗德虧行，害得娘子去世，懲罰我壹人孤魂野鬼般的活在世上！“
　　活死人邊哭邊走到鄰近的石棺，伏在棺上，又道：”慧慧，妳真的死了嗎？不，不，妳沒有死，妳若真的死了，這世上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芮瑋掙紮著坐起，看到旁邊的石棺，只見那石棺封得死死的，壹絲縫隙也看不到，顯然是具真的棺材。
　　心想：”大師伯的妻子藏在其中，顯已死去數十年，莫非大師伯與她妻子情愛深摯，雖然死多年，仍當她沒有去世？“
　　活死人哭聲漸低，嗚咽道：”慧，妳若有靈，就和我說句話兒，只要短短的壹句，以慰我終日相思之苦……“
　　芮瑋搖頭輕嘆，暗忖道：”大師伯想得瘋了，死人怎能說話？“又想：”世人這等情愛深摯的夫妻也真難見，這幾十年來不知大師伯怎麽度過？“
　　芮瑋爬出石棺，壹步三搖地走至活死人身，勸道：”大師伯節哀，妳這樣傷心，伯母泉下有知，定然難安。“
　　活死人站起身來抹去眼淚，說道：”瑋兒，妳怎麽起來了，快去躺著。“
　　芮瑋重又躺回石棺內，活死人道：”妳心中可在笑我，第壹次相認我這個大師伯，便哭哭啼啼好像瘋子壹般？“
　　。
　　芮瑋搖頭道：”世上‘情’之壹字最是可貴，大師伯為情哭泣，晚輩深受感動，怎會笑話？“
　　活死人伸手棺內撫著芮瑋道：”好瑋兒，多謝妳剛才勸我，不然，我不知要傷心到何時，若真教娘子不安，於心何忍。“他嘆了口氣，又道：”此後我當盡節哀！“
　　芮瑋道：”師父怎說大師伯已經去世了？“
　　活死人道：”那年娘子去世，我捧著她的屍體隱居點蒼山上，臨去時留言兩位拜弟，說我無意在世。此後數年江湖無人見我，他倆以為我已殉情。
　　“來到點蒼山我築下此墓，伴在娘子身側，心想就這樣終老壹生，不復出世，但壹年後想到藥弟，還是下山了壹次。
　　”那次下山沒見到藥弟，得知他已先我去世，我在他墓前痛哭壹陣後，打定主意回點蒼山再不下山。
　　“但上山時碰到六位殘廢老頭聚在壹起相談，說及喻百龍的名字，我與三弟雖無與二弟的情分，自然也是關心他的。”
　　芮瑋道：“那六位殘廢老頭是名震江湖的七殘叟嗎？”
　　活死人頷道道：“那時我已知七殘叟的名頭，但不知其中之壹便是我的拜弟，只聽他們說：七殘叟為海淵劍法殘廢壹生，為何同樣殘廢，喻百龍竟會兩招海淵劍法？
　　”正當他們爭執不平時，啞叟用手勢道出，說喻百龍受了宮刑，這殘廢比之他們痛苦萬分，當該會兩招海淵劍法。“
　　芮瑋驚呼道：”啊！宮刑，宮刑……“暗道：”難道師父白面無須，原來是受了宮刑，是誰這麽殘酷對師父施下這等刑罰？“
　　活死人嘆道：”當時我聽到這話，好為三弟難過，三弟壹生十分自負，受了這種刑罰，教他怎生對得起父母，暗中起了替他復仇之念。
　　“卻聽說他們又在爭執，說張玉珍那淫娃太不公平，我壹聽張玉珍的名字，腦中轟的壹聲，三弟的仇恨我不能替他報了……”
　　芮瑋插口道：“為什麽大師伯不能……”
　　驀地覺得說話的語氣有點責備的口吻，大師伯長輩怎可如此無禮，當即住口不語，但神色間仍是不悅。
　　活死人接道：“但後來壹想，張玉珍雖是師父的女兒，也要管上壹管，否則三弟不是與我白結義壹場……”
　　芮瑋“啊”的壹聲叫道：“大師伯，我錯怪妳啦！”
　　活死人道：“怎麽？”
　　芮瑋坦白道：“我心中以為大師伯因見壹燈神尼美貌，便不思替拜弟復仇，哪知壹燈神尼竟是師伯的師妹。”
　　活死人大擺其頭道：“哎！妳怎麽這樣想，要知世上除我娘子外，就是天仙化人，我也不會瞧上壹眼。”
　　芮瑋滿面愧疚之色，囁嚅道：“我……我錯把大師伯……當做胡壹刀壹般……”
　　活死人“唉”聲壹嘆道：“妳也知道胡壹刀嗎？”
　　芮瑋點頭道：“白堡堡主胡異凡曾把他高祖與壹燈神尼間的事，說得清清楚楚，晚輩知曉。”
　　活死人道：“師妹那時勾引胡壹刀，我才離開師門，但他的汙穢事已轟傳江湖，武林豪傑皆知我的師妹是個淫蕩的女子。
　　”師父對他這個女兒十分傷心，雖然我在師門時，師父便將她逐出師門，然而總是師父的骨肉，每當師父知道女兒做了壹件壞事，便將自己關在書房，數十日不言不語。“
　　芮瑋想到為父之心，心中壹痛，嘆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往……“
　　活死人道：”令尊？“
　　芮瑋含淚道：”先父去世多年矣！“
　　活死人感慨地搖頭道：”好瑋兒，令尊去世妳尚有風木之悲感，不愧為壹孝子。咳！我那師妹，先師去世時，她竟不回去祭奠壹趟。“
　　芮瑋怒道：”壹燈神尼竟是這樣不孝之女？“
　　活死人道：”她雖不孝，我也不敢對她過分懲罰，看在師父的面上，那壹年我找到她，但勸她從善，心想她只要改過自新，拜弟的仇恨也就罷了。“
　　芮瑋道：”莫非壹燈神尼聽了大師的話，出家修行得神尼之譽？“
　　活死人搖頭道：”她哪會乖乖地聽我相勸！
　　“她說：‘誰要妳拜弟貪得天下第壹的海淵刀譜？
　　”原來師妹將胡壹刀毒死盜得刀譜之事江湖皆知，那時胡壹刀被公認天下第壹人，他的刀譜誰不想得？
　　“只要將胡壹刀的刀法練成，則下壹名天下第壹人，非她莫屬……”
　　芮瑋心中不信，搖頭道：“那不見得？”
　　活死人道：“師妹將刀譜改成劍譜，攻效仍然不弱，妳若真將海淵劍法練成，別說師妹不是妳敵手，便是我也不成。
　　”可惜妳只會六招劍法，僅能說會了六招精妙的劍式，若說學會海淵劍法還差得太遠，是故妳不會知道海淵劍法的真正威力。“
　　芮瑋臉上壹紅，低頭不再做聲。
　　活死人又道：”當時我說，三弟縱然貪得，妳不該傳了兩招劍法，做了好人又做壞人，將他殘廢壹生。
　　“她冷笑道：’我事先說好，要想學海淵劍法就得任我處置，他武功不如我，不能逼我傳他劍法，只有先乖乖讓我處置。‘
　　”我聽她這樣說，很氣憤地道：’妳要處置他，也不該這樣殘酷啊！‘
　　“她臉色變得很難看，說：’先他而來的已有六位，他們甘願讓我處置，結果處置後只傳壹招劍法，破例傳他二招劍法，就該處置得嚴重壹點。‘
　　”我問：’難道我三弟甘心情願讓妳這樣處置嗎？‘
　　“她回說：’不錯！‘
　　”我決不信三弟這樣傻，幾經追問，才知其中尚有原由，原來三弟去求劍法，第壹眼師妹就看上他。
　　“倆人相處數日後，師妹就向三弟求愛，但三弟是個鐵錚錚的漢子，去求她目的在得天下第壹劍，卻絕不願與她茍合。
　　”況且三弟那時已有愛人，怎會再去移愛壹個江湖聞名的淫蕩女子呢？
　　“師妹氣三弟不應允她的求愛，說好要想學劍法就得受宮刑，三弟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竟是答應了。
　　”她說得振振有詞，好像殘廢三弟壹生是應該的，我越聽越火，說：妳既將三弟宮刑，就該傳他壹套劍法啊？
　　“她笑道：有那麽容易，我不是傻瓜，會將整套海淵劍法輕易傳出，讓天下有人武功勝過我？
　　”我聽後大怒，說：天下能勝妳的人比比皆是。
　　“她決不相信，問道：妳說出來會有誰？”
　　“我自忖武功勝過她多，因師父知她品行不端，武功沒傳她多少，而我將師父的功夫學全了，便道：我就能勝妳。
　　”她格格大笑，說道：妳若能勝我，我就任妳處置，那時隨妳怎樣替拜弟復仇好了。
　　“我見她蔑視師父的武功，不管她會不會天下第壹的劍法，壹上手的便是極猛烈的攻招，心想，十招之內教妳敗下。
　　”豈知千招後仍是平手，沒想到幾年不見，她竟學到天下各門各派的神奇武功。
　　“我見到這情形越發氣憤，心知她不知做了多少淫事才騙得這許多武功，暗暗替師父傷心，出手間更不容情。
　　”她武功雖是兼各家之長，卻沒有師父所傳武功的精純，結果被我用險招勝她，將她制住。
　　“我想起師父因她氣起，武林中又不知多少正人君子敗在她手中，因她而毀滅壹生清譽。
　　”更想起三弟的殘廢，壹劍便要將她刺死。
　　“在這關頭，她叫道：我傳了妳拜弟天衣神功，妳還忍心殺我……”
　　芮瑋聽到這裏，心中壹震，失口呼道：“天衣神功！”
　　活死人道：“妳也會天衣神功嗎？”
　　芮瑋道：“天衣神功師父傳我，但他老人家自己並不會天衣神功，僅對我說，天衣神功是壹位武林奇女子傳給他老人家的。”
　　活死人“嗯”聲道：“三弟學的是邪派內功，自不能再習水火不相容的天衣神功。”頓了壹頓，咽然壹嘆道：“天衣神功是師父武功的精華，當年師父傳師妹時，說：以後妳有了意中人可將這神功傳他，算是為父的壹點嫁妝。
　　”我聽她將神功傳給三弟，果真不忍再殺她了。
　　“但我不能輕易放過她，命她隨來點蒼山，強迫她發個毒誓，除非我答應，否則只準在山上落發修行，終身不能下山壹步。
　　”又怕惡性難改，有人闖上山來，難免遭了她的毒手，又命她不準殺人，不然讓我知道，教她做壹件極端難做的事。“
　　芮瑋心想：”難怪大師伯說了話後，壹燈便乖乖給我引路見野兒，可惜野兒走了，如今不知她去了何處？“
　　活死人見芮瑋唉聲嘆氣，勸道：”年輕人何必傷心，天下雖大，只要有恒心，何患找不著壹個人，況且她此去旨在尋妳，壹定有線索可查。“
　　芮瑋自知活命有望，暗忖：”大師伯的話對，我有什麽好傷心的？“他擡頭道：”晚輩勸大師伯不要傷心，結果自己傷心，真該打。“
　　說著出手敲了壹記腦袋。
　　活死人笑道：”真是孩子氣，幹嗎打妳自己？“
　　伸手棺內摸著芮瑋自個擊打的地方，又道：”此後數年師妹倒很安分在點蒼山修行，我見她確有改過向善之心，便壹年準她下山壹二次。
　　“第壹次下山她回來後感到十分驚奇，向我說：怎麽江湖上皆都知曉她的法名，尊稱壹燈神尼，只要走到哪裏，人人奉若神明？
　　”我沒有回答她的疑惑，但知她下山人人尊敬她，壹件壞事也沒做，反而行了幾件善事。
　　“直到如今江湖上仍尊敬壹燈神尼，並不知壹燈神尼是昔年的張玉珍，縱然聽人傳說，也是不信。
　　”其實是我因師父教養之恩，不忍見他老人家的女兒遭世人唾罵，在師妹落發那年便常常下山做此俠義之舉，事後畫下師妹的尼姑頭相，留名壹燈。
　　“久而久之，江湖便傳開壹燈神尼的俠號，只知她是救人濟世的神尼，誰也不去查究她的底細。
　　”雖然後來胡壹刀的後人得知壹燈神尼便是張玉珍，極盡散播謠言，破壞師妹名譽之能事，但神尼的俠號武林人氏心中已根深蒂固，誰也不去信他。
　　“其時江湖上出現兩位奇人，壹位性喜紅色；壹位性喜藍色，他們無論穿著居室，皆是性喜之色。”
　　芮瑋失口叫道：“啊，是紅袍老前輩，與……”
　　忽然想到兩位前輩囑咐不準泄漏他們的話，急忙住口不語，但已經說出紅袍公。芮瑋正感懊悔不已，活死人笑道：“妳那套神奇的步法是紅袍公傳的，化神掌卻是藍髯客傳的，我說的可對嗎？”
　　芮瑋大驚失色，訥訥道：“大……大師伯……怎知道的？”
　　活死人道：“妳向他倆學藝的經過，我在壹側看得分明，只是妳們不知道我行蹤何處。”
　　芮瑋心想：“有好幾次紅袍公與藍髯客在傳自己武功時，都疑心有人偷看，但總不知偷窺者在哪裏，原來是大師伯。”
　　活死人接道：“當時江湖上有句口語：’紅照壹天高，藍暗四海深‘，這紅字就是指的紅袍公信有慶，藍字指的是藍髯客路庭花，他兩人縱橫江湖，是那時的兩大武學高手。
　　”師妹雖然隱居幾年性情改善多了，但好勝之心仍不泯滅壹點，壹年下山聽到這兩人的名氣，遂找上門去。
　　“紅袍公與藍髯客武功雖高，卻仍遜師妹壹籌，他們輸了，將最成名的武功傳給師妹，因他們事先約好，倘若師妹輸了將海淵劍法傳出。
　　”並且此後江湖上再不見紅袍公與藍髯客的俠跡，原來，師妹竟迫他兩人隨來點蒼山。
　　“她對我說：’妳整天整月不跟我說壹句話，壹個人怪寂寞的，現在我請到當代絕世高手陪我，妳答應嗎？‘
　　”那時她武功越來越強與我相差無幾，我想不答應也困難，便對她說，只要不犯淫行就成。
　　“結果還好，師妹規規矩矩，我想到底她已是出家人，對於往昔的淫蕩生活根本忘絕。
　　”又過了幾年，她下山帶回壹位孱弱的女孩……“芮瑋忍不住道：”那女孩壹定是野兒了。“
　　活死人微笑點頭道：”不錯，正是高姑娘，但她孱弱得隨時有死去的可能，師妹她遠至小五臺山求史不舊救治。“
　　這件事高莫野向芮瑋說過，為此壹燈神尼將淩波微步傳給史不舊。
　　活死人道：”高姑娘慢慢長大紮下了內功基礎，師妹便將她送回家裏，以後每月下山壹次去傳高姑娘的武功。
　　“師妹下山次數多了，漸漸不耐煩再隱居點蒼山頂，雖然此時她武功已不輸我，但為以前毒誓所約束，卻也不敢擅自離開點蒼山。
　　”不知怎地，她探聽到我住在墓中是為了陪伴娘子，壹見到我就說：’活死人，這裏住厭了，咱們搬個地方吧？‘
　　“我怎會遷離別處，萬萬不肯去驚動娘子，當然毫不考慮地拒絕了師妹的要求，師妹見目的不達，便常常纏我，只要壹見到我，便要我離開點蒼山。
　　”壹天我被她纏得煩了，大聲道：’我決不會遷離點蒼山，壹生壹世住定此地，妳別妄想勸我離開。‘
　　“她笑著回道：’假若有本領勸妳離開呢？‘
　　”我心中有氣，暗想天下再有什麽力量能令我離開娘子，便說：’妳有本領教我離開點蒼山，我便任妳自由。‘
　　“她冷笑壹聲道：’好啊！咱們就這樣說定。‘
　　”我聽到她這樣說，心中就懊悔起來，當時氣憤下說話未經思索，現在仔細想來，就知她要偷盜我娘子的遺體。
　　“我的猜想果然不錯，這幾年來屢次發現她在尋找這墓的人口，壹旦找著，乘我不備，盜去娘子的遺體離開點蒼山，那我非跟著下點蒼山不可，如此壹來我就輸了，她的自由也就不再受毒誓所約束。”
　　說到這裏，活死人嘆了口氣，臉色郁郁不樂，芮瑋壹看便知大師伯又想起去世的妻子，慌忙道：“紅、藍兩位前輩，為何也不離開點蒼山？”
　　活死人道：“他倆與師妹比武，說好輸了時，不但將成名武學傳給師妹，而且終身陪著師妹居在點蒼山，除非有壹天他們自信能在武功上勝過師妹，那時便可下山。”
　　芮瑋問道：“那這十多年來，紅、藍兩位前輩武功壹直不能勝壹燈神尼嗎？”
　　活死人搖頭道：“這個我不知道，因自隱居點蒼山後，他倆從未向師妹挑戰過。”
　　芮瑋奇道：“他們為什麽不試試，難道也願終老點蒼山？”
　　活死人道：“我本也感到奇怪，後來才知他們不敢向師妹挑戰的原因。
　　”原來師妹打勝他們未曾用過壹招海淵劍法，來到點蒼山師妹怕他們有壹日精研出神奇的武功勝過自己，便故意在他們面前演出海淵劍法。
　　“這海淵劍法我知道師妹沒有練成，但招招劍式演出，把他倆嚇倒，師妹威嚇他們說：若自信能勝過這套劍法，再來找自己比試，否則不自量力，勝不過自己，定當將他們家人壹壹殺絕。
　　”紅袍公、藍髯客是言出必行的漢子，他們輸了師妹，便拋棄家人隱居點蒼山，但他們知道壹燈神尼就是昔日殺人不眨眼的張玉珍後，怎敢不顧家人性命，輕易向師妹挑戰？“
　　芮瑋嘆道：”難怪兩位前輩傳了我武功卻不準我向外人提及，原來怕壹燈神尼知道。“
　　活死人道：”師妹要是知道妳的步法和掌法是他兩人傳的，惱怒之下真要下山去殺他倆的家人，那時我也無法阻止。“
　　芮瑋好生難過道：”他們何必冒那麽大險傳我？“
　　活死人道：”他們精研十多年，創了神奇的步法與掌法，卻不知是否有把握勝過師妹，自己又不敢試，恰好碰到妳要找師妹，料定妳們要打起來，便不昔將多年的心血傳給妳。
　　“妳機緣湊巧得到這兩門奇學，獲益匪淺。”
　　芮瑋道：“兩位前輩又怎知他們的武功能不能勝壹燈神尼呢？”
　　活死人笑道：“我不知道，在妳和師妹決鬥時，我們三人各據壹棵松樹偷窺，可笑師妹壹個也沒發覺，真是粗心大意。”
　　芮瑋關心紅袍公、藍髯客，問道：“他們現在的武功是否能勝過壹燈神尼呢？”
　　“我不敢斷定，但我想他們仍不敢找師妹挑戰。”
　　芮瑋道：“為什麽？”
　　活死人道：“妳合他倆人的絕學雖占上風，但他們不見師妹施展海淵劍法，終是不敢輕易壹試，要知世上有誰見了海淵劍法，仍敢說有信心勝它？”
　　此時曙光已明，照進墓中，這壹番談話，竟然過了壹夜。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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