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5章 推心置腹

　　西王母對紫微帝星行雷霆壹擊的時候，陳玄丘已星夜回轉東方飄雲世界，面見了東華帝君與朱玄壹、嬋媛夫婦。
　　四人壹番計議，覺得盡管沒有任何證據，還是應該對妖族據實而言。
　　這種事，用隱瞞的辦法，固然可安穩壹時，終究會被揭穿。
　　而到了那時候，將徹底失去妖族的信任，再無法取信於他們。
　　盡管，實話實說，顯得事實過於荒唐，妖族眾人是否采信，以東華帝君和朱玄壹夫婦的閱歷，也難以確定。
　　巫族性若烈火，阿修羅族生性好戰，而妖族人的性格，則是太過於多變，叫人無從揣測。
　　計議已定，四人方才散去，各自回去歇息。
　　但朱玄壹夫婦和陳玄丘離開蒼龍宮後，朱玄壹卻向陳玄丘遞了個眼色，然後轉身離去。
　　陳玄丘有些詫異，但見嬋媛駐足不行，只是看著他，便知道這必是兩夫妻商量好的，便舉步跟了上去。
　　朱玄壹行之懸崖處，面前海面如墨，只有道道潮水痕跡，波光起伏不定，耳畔有陣陣濤聲傳來。
　　陳玄丘拱手道：“前輩可是還有囑咐予晚輩？”
　　朱玄壹目光奇異，上下打量陳玄丘片刻，方道：“妳……已經成聖？”
　　陳玄丘心中壹動，道：“前輩何以問起此事？”
　　朱玄壹道：“成聖，必紫氣東來三萬裏，三界之中，所有修士，皆有感應。可是，為何我卻從不曾感應到妳成聖的氣息？”
　　陳玄丘猶豫了壹下，想想對老丈人似乎也不能壹直瞞著，只好說道：“實不相瞞，晚輩只是得了壹種秘法，可以短暫攀升戰力至聖人境界，並未真個成聖。”
　　陳玄丘正擔心若朱玄壹見獵心喜，詢問這短暫擁有聖人戰力的辦法。
　　畢竟，以無縫天衣，使其修為迅速提升的秘法，只適用於他自己，旁人得了這無縫天衣，也是無用。
　　可如果這般解釋，卻不知朱玄壹是否相信，若懷疑他秘技自珍，那就不好辦了。
　　卻不想，朱玄壹聽了，竟是松了口氣，面露歡喜之色。
　　朱玄壹喜孜孜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那個，就這樣，沒事了。”
　　陳玄丘道：“只是，此時晚輩還不便對外透露真相，因為晚輩還要以此鎮懾冥河老祖，收服阿修羅族人心。”
　　朱玄壹笑道：“不必說不必說，妳放心，老夫也不會說與外人知道的。”
　　朱玄壹說罷，便飄然離去，倒讓陳玄丘楞在那裏，不知道朱玄壹這壹出究竟是何目的。
　　朱玄壹回到原處，嬋媛正等在那裏，壹見朱玄壹回來，趕緊上前問道：“怎麽樣？”
　　朱玄壹眉開眼笑地道：“不用擔心了，玄丘那孩子尚未成聖，只是因緣際會，得了壹項秘術，可以短暫大幅提升戰力。”
　　嬋媛壹聽，也是喜上眉梢：“還未成聖？太好了，這麽說來，我還有做外婆的機會。”
　　朱玄壹道：“理是這麽個理兒，不過我看玄丘這孩子，是個身具大氣運的人，說不定什麽時候，突然就成了聖也不稀奇。以我之見，咱們還是該盡快張羅他與雀兒的婚事才好。”
　　嬋媛連連點頭：“不是說，他如今成了阿修羅大帝了麽？這也算是壹尊帝王，倒不必再讓東華想辦法給他讓帝位了，我看這婚事，也快盡快舉行了。”
　　兩夫妻說著，漸行漸遠。
　　次日壹早，陳玄丘就趕赴地維秘境。
　　他必須先解決妖族之事，才能放心實施後續計劃，直取東極星域。
　　朱雀辭和妲己雙雙跟他同去。
　　這兩個女子，壹個半聖，壹個準聖，與他同去，可不是累贅。
　　此壹去，若妖族不信陳玄丘所言，甚而生出對他不利的心思，憑他們三人，足以殺出重圍。
　　地維秘境，正在籌措第十金烏登基大典。
　　名不正，則言不順。
　　對包藏禍心的鯤鵬祖師而言，現在也需要繼續高舉前妖族天庭這桿大旗，繼承前妖族天庭的道統。
　　媧皇曾不只壹次用召妖幡，召喚過三界大妖。
　　應龍天妃重出江湖後，也曾昭告三界，喚來散居三界的妖族響應。
　　但是，鯤鵬作為妖族天庭的國師，對於妖族的了解頗深，他很清楚，還有很多大妖，並未出世。
　　媧皇雖為妖教教主，但從無壹功反哺於妖族，那些絕世大妖早就看在眼中，而且有能力抵抗召妖幡的召喚。
　　而應龍天妃，雖然曾經風評甚好，但她出面號召群妖，總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的感覺。
　　如今妖族勢危，反抗天庭不是易事，有些大妖遲疑不決，實屬尋常。
　　他們也許只是想觀察壹下，應龍天妃是不是有資格做妖族新的領袖，而應龍天妃的所作所為，明顯叫人無法對她產生信心。
　　所以，鯤鵬祖師極力說服第十金烏登基。
　　他是妖帝的太子，他登基稱帝，才是眾望所歸，也能將那些保持觀望的大妖召喚出來共攘大業。
　　然而，十金烏雖不滿應龍天妃的行為，也決意為了避免妖族繼續到處樹敵，而豁下臉面逼應龍天妃讓權，可是對這位嬸娘，他們並沒有更進壹步的想法。
　　如今嬸娘生死未蔔，十金烏如何能坦然舉行登基大典。
　　因此，鯤鵬祖師才壹連兩次派人前往東方飄雲世界，欲尋找陳玄丘，問明情況。
　　今日，鯤鵬祖師正打算再壹次派人前往東方飄雲世界，陳玄丘便主動找上了門來。
　　鯤鵬祖師立刻把十金烏和眾大妖請至正殿。
　　十金烏壹見陳玄丘，便急切道：“陳大哥，我嬸嬸無恙吧？”
　　陳玄丘遲疑了壹下，問道：“妳們聽說了什麽？”
　　十大金烏立即七嘴八舌，第十金烏壹皺眉：“哥哥們閉嘴，我來問。”
　　七金烏捂著嘴巴，猶自含糊說道：“好好好，妳會說，妳來問。”
　　第十金烏道：“前些時日，我等商議，請天妃娘娘讓權，嬸娘負氣離開，妖師派人尾隨，本意是等嬸娘氣消了，再勸她回來。卻不想，嬸娘直接去了冥界，我的人再追上她時，卻是見到……”
　　說到這裏，第十金烏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鯤鵬祖師森然道：“卻是見到，妳與東華帝君聯手偷襲，將應龍天妃重傷，墜入幽冥血海！”
　　說到這裏時，眾妖族瞪視著陳玄丘，皆面現憤慨之色。
　　雖然，應龍天妃自再出世以來，所作所為，令眾妖不滿，她悍然殺死商羊妖帥的行為，更令眾妖寒心。
　　但是念及應龍天妃對妖族的付出，他們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天妃死在他們本來敬仰和親近的人手中，而且是趁應龍天妃不備，猝然偷襲下手。
　　陳玄丘沈默片刻，道：“首先，我要說，我與東華前輩偷襲的那個人，並沒有死。”
　　這句話壹出口，十金烏頓時松了口氣。
　　陳玄丘對他們有恩，壹直以兄弟相稱，若陳玄丘真是殺害應龍天妃的兇手，他們可實在不知該如何自處了。
　　第十金烏急切問道：“那她今在何處？”
　　陳玄丘道：“妳們就不好奇，我與東華前輩，為何要聯手偷襲於她？我也就算了，東華前輩威望隆重，曾被詡為三界男仙第壹人，又為何要不顧體面，猝然下手暗害於她？”
　　鯤鵬祖師的雙目微微瞇了起來：“什麽意思？”
　　陳玄丘緩緩地道：“妳們所看到的應龍天妃，是真的麽？”
　　鯤鵬祖師毫不猶豫地道：“絕不會假。天妃往混沌中北冥尋我時，我曾經以窺幻神目仔細看過，應龍天妃，就是真身。”
　　陳玄丘道：“此後，妳再未看過吧？”
　　鯤鵬祖師眉頭壹皺，道：“妳究竟要說什麽？”
　　陳玄丘道：“我不知道，傷勢痊愈，重出三界的應龍天妃，是真是假。但我在幽冥界，與東華帝君聯手襲擊的，卻是假的。”
　　眾妖壹驚，十金烏驚道：“這怎麽可能？”
　　十金烏登時又是壹陣七嘴八舌，吵得眾人頭暈，卻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麽。
　　陳玄丘苦笑道：“我知道，這番話匪夷所思，無法叫妳們相信，但是，這就是真相。”
　　豪狶山人驚怒道：“這怎麽可能！”
　　鯤鵬祖師卻緩緩問道：“那麽，妳們是識破了她的偽裝，所以才出手襲擊？”
　　“不錯！”
　　金瞳子叫道：“妖師前輩，妳相信他的話？”
　　鯤鵬祖師卻不答，而是瞪著陳玄丘道：“她是誰？”
　　陳玄丘臉上湧起壹陣怪異的神氣，緩緩說道：“說出來，只怕妳們就更不相信了。那個人，是……媧皇聖人！”
　　整個妖皇宮的人頓時壹片嘩然，就連最信任陳玄丘的十金烏，都感覺有些太過荒唐了。
　　這時候，反而是鯤鵬祖師呵呵地笑了起來。
　　第十金烏忍不住道：“妖師大人，妳笑什麽？”
　　鯤鵬祖師盯著陳玄丘，壹字壹句地道：“我信妳！”
　　整個妖皇宮，頓時壹片寂靜，就連陳玄丘都有些不敢置信了，他信我？
　　半晌之後，計蒙才怪叫道：“妖師大人，妳相信他這番話？”
　　鯤鵬祖師徐徐地道：“我沒理由不信！”
　　眾人靜靜地聽著，就聽鯤鵬祖師道：“陳玄丘的話，毫無邏輯，堂堂聖人，為何要這般藏頭露尾？聖人背誓，進入三界，三界當升異象，為何無人感應到？
　　可是，也正因如此，我信他。因為，這麽荒唐的話，無論如何，也不應該是九尾智狐壹族的陳玄丘和男仙之首的東華帝君，能聯手炮制出來的智障理由。”
　　英招茫然道：“所以，這就反而可信了？”
　　鯤鵬祖師緩緩閉上了雙目，沈吟地道：“當年，十二祖巫率巫人大軍伐我天宮，帝江以無上空間之力，將空間門直接開在我天宮門口。妖皇、妖帝，兩位天後，相繼自爆，拉上十二祖巫的人同歸於盡，血染長空，慘烈無比……”
　　壹時間，妖皇宮中再度靜默下來，很多妖族都沒資格參與當年這壹戰，但是對鯤鵬祖師所說，卻有感同身受之感，心有戚戚焉。
　　鯤鵬祖師道：“老夫……眼見回天無力，忽又察覺有壹群修為高深的修士，不懷好意地接近，想得他們想漁人得利，只好含憤而走。”
　　臨陣脫逃這事兒，不太光彩，尤其是在兩位帝皇兩位天後，紛紛自爆與對手同歸於盡的前提下。
　　鯤鵬祖師免不了要給自己找補壹下，尋個理由，以保全臉面。
　　鯤鵬祖師道：“老夫受傷頗重，只得化為大鵬，逃出三界。逃走之際，就見應龍天妃橫臥雲端，生死不明。就在這時，空中伸來壹只大手，羽袖羅衫，只見壹角，女聖人，只媧皇聖人壹尊，而她又是我妖教教主，這出手之人，必是她無疑了。”
　　眾人實未想到，當年還有如此壹出，個個摒息，聽得入神。
　　鯤鵬祖師道：“我不知道應龍天妃當時是已經死了，還是昏迷了。她是有翅的龍神，是天龍之祖，就算已經去世，也可以橫亙於空，不會墜落，因而，我無從判斷。
　　我當時只是想，若她死了，媧皇聖人，是不忍她遺體遭巫人毀損侮辱，這才出手搶去安葬吧。我又想，若她還壹息尚存，也許就是媧皇聖人出手，想救她性命。”
　　說到這裏，鯤鵬祖師緩緩擡頭，掃了眾妖壹眼，道：“許多年以後，我壹直潛隱北冥之海，忽有壹日，應龍天妃橫空出世，前來召喚我共攘盛舉。因此，我便想，當年，確是媧皇聖人救了她壹命了，雖然，她從未說起過……”
　　媧皇當然不會說，她並不知道鯤鵬逃跑的時候，還看到了那壹幕。
　　她更沒想到，自己堂堂聖人，借屍還魂，還能搞成如今這般尷尬局面，自然行事肆無忌憚，無需做什麽補救。
　　鯤鵬祖師這時將目光徐徐轉向陳玄丘，壹字壹句地道：“這個秘密，再無人知曉。如果說，陳玄丘編了壹個叫任何壹個正常人都無法相信的故事來欺騙我們，老夫是不信的。
　　而他說起那冒充應龍天妃的人，偏偏提起了媧皇聖人。而只有我知道，應龍天妃當年生死不明之際，是被媧皇聖人帶走的。這……也未免太巧了吧？”
　　鯤鵬祖師又看了眾妖壹眼，認真地道：“所以，我信！”
　　大殿上靜寂半晌，英招才喃喃地道：“如果……如果我們看到的應龍天妃，乃是媧皇聖人的化身，那麽……天妃娘娘去了哪裏？”
　　鯤鵬祖師緩緩道：“老夫的窺幻神目，可以窺破壹切變化的真身。我於北冥之海見到的，肉身……壹定是天妃娘娘。”
　　肉身壹定是天妃娘娘？
　　這話就太耐人尋味了。
　　肉身是，難道元神就可以不是了？
　　許多大妖的臉色慢慢的，開始變得難看起來。
　　想到重新出世之後的天妃應龍，所作所為、脾氣秉性，與他們所熟知的天妃娘娘大不相同，再有鯤鵬祖師這番話，壹些大妖已經開始相信了。
　　可是唯其因為信了，所以更加的不敢置信：
　　難道，壹位聖人，會幹出竊取他人遺體，冒行齷齪之事的卑劣行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