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女人是圈養的鹿群，女人是圈養的鹿群01

　　常委會之後，趙德良回了住所。他的住所，成了江南省掃黑行動的總指揮部。這個晚上，趙德良和唐小舟幾乎沒有睡覺。
　　隨著他們過來的，還有楊泰豐。楊泰豐手裏有壹個全省各公安局長輪調方案，唐小舟需要和他壹起研究。公安廳確定的方案，自然有他們的考慮，唐小舟原本不需要插手，同時，他也知道，有些重點區域，趙書記是很希望抓壹抓的。他仔細看了這個名單，作了壹些小小的改動，然後將名單遞給趙德良，趙德良很快在報告上簽了字。
　　第二天壹早，公安廳將這壹命令下達給各市州公安局。要求各公安局長，在三天之內到位。
　　公安局長們接到這壹命令，有些嗅覺不靈敏的，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便四處打聽。當然，如今沒有秘密，省委常委會召開的時候，因為嚴格了紀律，不允許外出打電話，消息在當時並沒有傳出去。常委會在當晚十壹點多散了以後，消息迅速傳開了。當晚十二點左右，唐小舟已經不停地接到各處的電話，希望證實這壹消息以及打聽更加內幕的消息。接到這些電話，唐小舟目瞪口呆。這件事，除了常委們，再沒有別人知道，這麽快消息就公開了，只能說明壹點，常委會壹散，有人主動將消息透露了。透露消息的目的是什麽？肯定不是為了好玩，也不是顯示自己掌握著什麽特殊的核心機密，而是為了通風報信。
　　各地公安局長雖然來了個大輪調，並且要求三天之內到崗。畢竟還需要三天，在這三天時間裏，各市州公安局需要組織班子，應對全省掃黑行動。有些地方比較積極主動，不待新的公安局長上任，便開始行動，也有些公安局沒有絲毫動作，壹定要等新局長上任。這裏便形成了壹個時間差，恰恰在這個時間差裏，各地方黑惡勢力的關鍵人物，提前知道消息，逃之夭夭。
　　因為工作到很晚，唐小舟沒有回家，留在趙德良這裏。第二天壹大早，趙德良按時起床了，兩人壹起去青山湖晨練。
　　說來真是奇怪，以前他們在湖邊晨練的時候，總會碰到很多熟人，這些人大部分是省委或者省政府機關的，他們總是想方設法和趙德良搭壹兩句話或者點壹點頭。今天，人壹下子少了許多。節氣雖然早已經進入春天，寒氣卻遠遠沒有離去，湖邊的岸柳，褐色的葉苞早已經變成了綠芽，遠遠望去，如壹團壹團的綠霧，淩晨的風，仍如刀子般淩厲，割得人臉生疼，呼出的氣，迅速凝結，成壹團壹團的白霧。正因為這種寒冷，人的精神才越發的好，猛壹口吸進壹團冷空氣，似乎有壹股冰涼，順流而下，迅速彌漫全身，而身體也隨之驚了壹下震了壹下，人便突然抖擻起來。
　　唐小舟陪著趙德良往前跑，少了那些特意跑來和趙德良接眼緣的人，湖邊顯得突然寬出了很多，他們跑起來，也更加順暢。
　　趙德良突然問，昨晚是不是很熱鬧？
　　唐小舟說，料事如神，什麽事都逃不出妳的法眼。
　　趙德良淡淡壹笑，說，沒辦法，中國特色嘛。到處都壹樣，概莫能外。
　　唐小舟說，我有些擔心，這樣壹來，那些人恐怕早得到消息跑了，這次行動，還能有什麽效果？
　　趙德良問，妳希望什麽效果？
　　唐小舟揮了揮手，說，把那些黑惡勢力壹網打盡呀。
　　趙德良笑了笑，說，小舟，妳是壹個理想主義者。
　　唐小舟說，我本來就是壹個理想主義者。
　　趙德良說，也對，我也曾經是個理想主義者。不過，時間把我身上理想主義的彩色外套剝去了，只留下了灰色的內衣。
　　聽了這話，唐小舟想笑。僅僅這句話，就露了趙德良理想主義的老底，理想主義基礎還蠻深厚的。他又想，理想主義也沒什麽不好。正如趙德良剛才用到的兩個詞，理想主義是彩色的，而現實主義是灰色的。彩色浪漫而灰色殘酷。就算妳整個心空都是灰色的，只要有壹點點彩色的角落，妳的生命意義，就完全不壹樣。趙德良說他已經被時間剝去了彩色外套，只能說他現在忙得再也無暇去感受彩色的存在，並不能說明，他的整個心空，已經是完全的灰色。壹個徹底失去色彩的心靈，是蒼白而且無力的。趙德良仍然具有強大的力量，恰恰在於他的心中，有著濃烈的色彩。
　　唐小舟說，從昨天開始，我壹直在想，我這個聯絡員，應該做些什麽？
　　趙德良問，妳認為妳應該做些什麽？
　　唐小舟說，我想過，可沒有想出頭緒。或許應該去各地走壹走看壹看，不然怎麽叫聯絡員？可是，我如果要走要看，妳這裏怎麽辦？
　　趙德良說，這個妳考慮太多了吧？妳不可能永遠跟著我。總有壹天，妳要去獨擋壹面。
　　唐小舟說，那不壹樣。現在跟著妳是我的工作。壹個人幹壹種工作，就壹定要全力以赴，努力將這個工作做好。
　　趙德良說，妳去當聯絡員，當然也是目前這個工作的壹部分。掃黑，很可能是壹個時期裏，省委的關鍵性工作。同時，省委又不能僅僅只抓掃黑工作，還必須抓其他工作。如果沒有壹個人替我去抓這項工作，我自己就得抽出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管這件事。
　　唐小舟說，我明白了。我會盡壹切所能，把這件工作分擔好。
　　趙德良說，妳很善於思考，這壹點很好。壹個人的力量，並不來源於他的體力，而是來自於他的思考。妳做這件事的時候，需要更多的思考，有時候，還需要獨自承擔某些東西。是妳壹個人跑，還是在壹處帶上壹個人，妳自己安排。我這裏，妳不必分心，相信余丹鴻可以分擔壹部分。
　　唐小舟有點擔心，自己壹走，余丹鴻會不會將韋成鵬塞給趙德良？雖說趙德良不壹定肯要韋成鵬，畢竟是臨時的，趙德良大概也不好拒絕吧？真的出現這種局面，總會有些後遺癥。唐小舟想了想，對趙德良說，能不能叫侯正德同誌臨時頂壹頂？
　　趙德良說，可以考慮。妳和丹鴻同誌以及正德同誌說壹說。
　　唐小舟想，自己壹個人跑聯絡，也夠寂寞的，能不能帶上徐雅宮呢？如果帶上徐雅宮，壹來解了自己路途的寂寞，二來，也正好趁此機會，給徐雅宮鋪壹下路。他說，我在想，是不是應該叫壹個記者跟著我跑？
　　關於掃黑行動的宣傳，是壹件極其敏感的事。掃黑行動是壹把雙刃劍，既可以傷人，也可能被他人利用而傷己。之所以能夠被他人利用，恰恰在於行動規模巨大，控制可能出現盲點。這樣的盲點壹旦被對手抓住，便會引出壹系列麻煩。相比而言，如果麻煩僅僅只是在省內，作為省委書記，自然可以控制。最大的隱患，正在於宣傳。某些事壹旦被媒體曝光，就不僅僅是壹個省委書記的權力能夠罩得住了。因此，在宣傳方面，尤其要小心謹慎。聽說唐小舟想帶壹名記者下去，趙德良不敢立即答應。
　　唐小舟說，就是徐雅宮。這個人，我認為我還能把握得住，她不會亂來。
　　趙德良對徐雅宮的印象也不錯，這次掃黑行動打響第壹槍的就是她。聽說唐小舟想帶徐雅宮下去，趙德良心裏的疑慮消除了，說，小徐不錯。可以讓她跟進這件事，但寫什麽怎麽寫，需要好好研究，壹定要慎重。
　　回到辦公室，替趙德良泡好茶並且整理好他這壹天要看的文件和報紙，接著給侯正德打電話，把他叫上來。唐小舟將情況簡單地說了，侯正德自然清楚唐小舟的用心。他當副處長這麽長時間，即使主持工作，最終也沒能升上去。此次如果能夠代替唐小舟給趙德良當壹段時間秘書，只要不出大的差錯，讓趙德良對這個人的人品產生反感，對其能力產生懷疑，將來的某個時候，解決正處，應該是不成問題的。那壹瞬間，侯正德異常激動起來，對唐小舟千恩萬謝。
　　唐小舟說，妳不用謝我，妳要謝的是妳自己。有壹句話，我還要說清楚，妳也不要高興得太早了。這事，我還要去找秘書長商量壹下。如果他堅決不同意，我也無能為力。
　　侯正德說，即使這樣，我也要感謝妳。關鍵時刻，妳能想到我，妳就是我這壹輩子的恩人。
　　唐小舟說，這些話就不要說了吧。我現在就去找秘書長，成不成看妳的運氣了。
　　侯正德說，要不要我找壹下秘書長？或者晚上到他家去壹下？
　　唐小舟壹邊向外走壹邊說，復雜了。
　　到底怎樣復雜了，他也沒有說明。
　　進入余丹鴻的辦公室，余丹鴻和他開玩笑，說，聯絡官來了？是不是有什麽指示？
　　唐小舟說，秘書長，妳千萬別開這種玩笑。我幹的是秘書工作，妳永遠是我的秘書長，是我的領導。何況，真正的聯絡官，省委常委會定的是妳，我只是在妳的領導下，做壹些具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