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淡翠色衣裙襯出平日裏從不會有的少女感。
　　靈動俊俏，最是鄰家女兒郎。
　　十七歲的葉茗亦是如此。
　　只是那時她不愛打扮，壹年四季牛仔褲應付了事情，整日裏與鍋碗瓢盆打交道，性格又是直來直去，天不怕地不怕。那個年紀正值情竇初開，班上多數人男女朋友換了幾個，葉茗卻還是連個苗頭也沒有。
　　班上的男生雖然有對她有意思的，但是沒壹個敢上去表白遞情書。
　　有個看她實在不順眼的老師說過：葉茗妳要麽面無表情，要麽沈著個臉，整天沒個笑臉，妳是對我不滿意還是對誰看不順眼？妳看看妳在學校裏有幾個朋友？同學關系搞得像個什麽樣子！
　　葉茗說：有什麽好高興的我要天天笑？
　　那天班上新來了壹個轉學生，男孩那個年紀處在中二時期，加上對葉茗妳不了解，瞬間被她的個性吸引了，又是個外貌協會，用了壹節課的時間埋頭寫了壹封殺馬特風格的情書，趁著課間偷偷塞進了葉茗的書包裏。
　　書包這種東西對葉茗來說只是個擺設，從裏邊往外拿東西的時候從來不會看，找到就用找不到拉倒，回家了往院子的石桌上壹扔了事。
　　謝錚那時候高壹，下課比葉茗他們早。葉茗放學回到家剛跨進院子門聽見葉康民咳嗽，在桌子邊上做題的謝錚說，我媽包的餃子我給葉叔端了壹碗，屋裏還有，妳不用做飯了。葉茗不答話把書包扔到石桌上進屋了。
　　謝錚喊：“我塗改液沒了，能用下妳的麽？
　　半晌屋裏傳出來壹句自己找。
　　謝錚打開書包找塗改液，粉色粘著小蝴蝶結的信封掉了出來。
　　信封上歪歪扭扭寫著壹行：給可愛的葉茗。
　　謝錚隱約還能聞見信封上散發出來的甜膩香味兒……這種東西他經常收到，但是這個風格卻不像男孩子的，他同桌給女孩寫情書從來都是隨便撕壹張作業紙，有耐心的還會折個形狀，大咧的直接團巴團巴扔過去。
　　同樣處在中二時期的謝錚頓時想歪了，該不會是女孩子給葉茗的情書吧……？
　　半夜謝錚捂在為被窩裏，拿了手電筒偷偷摸摸拆開藏了壹晚上的信封，壹個字壹個字認真看過去。
　　——葉茗，我叫李建航，是班上新來的轉學生，我喜歡妳，妳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字數不多，簡單直接。
　　謝錚看完卻比以為是女孩子暗戀葉茗的心情更微妙，壹夜輾轉反側睡不著。第二天頂著兩個黑眼圈把信封給了葉茗，扯謊說，找塗改液不小心把她的東西整理到自己書包裏了。
　　葉茗接過信封只看了壹眼就給扔垃圾箱裏了。
　　謝錚回想起來自己當時大概是吃了豹子膽，看到葉茗扔掉情書頓時激動地不能自已，張口就冒出壹句：要不然妳做我女朋友吧？住的也近。
　　謝錚不知道葉茗做不做他女朋友和住得近有什麽關系，只記得她用看傻逼的眼神看了自己壹眼轉身就走了。
　　葉茗簡單的馬尾隨著走路的動作擺來擺去，壹下壹下，如同搔在他心尖上。
　　少年時期懵懂的心思，卻想不明白，到底是喜歡還是習慣。
　　“妳找到了？”葉茗語氣帶著些驚喜，伸手接過鑰匙。
　　“妳都說了在我的‘秘密基地’裏，還用找麽？”謝錚笑。
　　“那裏不是被我發現後妳就棄用了麽？”葉茗問，“裏邊藏得詩都是妳寫的啊？酸的我差點沒給妳燒了。”
　　謝錚笑著不作答。
　　鑰匙鏈上掛著個小瓷葫蘆，那是葉家希在廟會上抽獎得來送給葉茗的，葉茗嫌掛脖子裏太傻又不好扔了就串到了鑰匙圈上。
　　“錄完歌壹起回去看看吧。”謝錚說。
　　葉茗回去卸妝換了衣服，再出來時遇見了十幾個粉絲圍著門口。
　　袁蓓還在裏邊收拾她的東西，粉絲遞過來的禮物她只好自己接著。
　　“葉茗身體還好嘛？多吃粥，對胃好。”
　　公司上午發了回應說酒吧事件的真實原因是葉茗與朋友聚會喝了點酒，突然胃出血暈倒，抱她的也不是什麽炮友，請粉絲理智追星，不要扒人隱私，攻擊無辜人員。
　　葉茗胃不好粉絲都是知道的，大部分粉絲把關註點轉到了她身體健康上，壹小部分看慣公關套路的則是統壹的呵呵。
　　——胃不好還喝酒，找刺激咯？
　　——這個時候朋友即炮友 大家都懂。
　　——轉黑了，人之常情嘛我們能理解，惡心的是約了還狡辯，惡熏。
　　葉茗抱著壹堆禮物艱難回應粉絲的關心，有幾個要簽名的她實在空不出手簽，說了句不好意思後懷裏又被塞進來個盒子，葉茗怕掉了下意識看了壹眼，盒子上沒蓋子裏邊躺了只沒皮血淋淋的死貓。
　　只是壹撇葉茗就把壹堆東西全扔到了地上，幾個離得近的粉絲嚇得尖叫起來，葉茗看著地上從盒子裏掉出來的小貓，臉上雖然沒有什麽表情，頭皮卻陣陣發麻。
　　聽見動靜的謝錚擠過人群來到葉茗旁邊，看了看地上，冷眼掃了壹圈四周的人，攬過葉茗的肩走了。
　　沒人註意送死貓的人是誰，被嚇到的粉絲看葉茗人走了也顧不上追過去了，壹個個掩著鼻子散了。
　　葉茗坐在副駕駛眼睛盯著膝蓋發楞，謝錚伸過去壹只手在她眼前晃晃，輕聲問：“吃糖麽？”
　　葉茗緩慢搖搖頭，不說話。
　　謝錚收回手在儲物盒裏摸索了壹陣，說：“都說小時候討厭的東西，長大了就會變成美好的回憶，妳的美好回憶現在差不多全在這裏了。”
　　兩顆粉色包裝的糖躺在謝錚手心裏被送到葉茗手邊，包裝紙上和以前壹模壹樣地畫著壹顆畸形的小草莓。
　　葉茗捏了壹顆剝開糖紙放進嘴裏，酸甜的草莓味在舌尖化開，霎時間所有多余的情緒全被這種味道趕得煙消雲散。
　　心情差時吃甜的東西能緩解，原來不是吃貨的借口。
　　“少自作多情。”嘴裏含著糖聲音有些含糊。
　　“我這個人壹向如此妳又不是不知道。”謝錚笑著發動了車子。
　　壹路上葉茗把儲物盒裏的草莓糖吃了個幹凈，謝錚試圖挽救壹顆也沒成功。
　　“我回國後第壹件事就是去蘇城買它，跑了西榔橋附近的好幾條街才找到有賣的店。”
　　葉茗停下剝糖的動作，問：“什麽時候出的國？”
　　“高三。”
　　“去上學麽？”
　　謝錚眼睛專註著看著路，輕輕嗯了壹聲。
　　葉茗攥著手中帶著甜香味的糖紙，突然覺得，西榔橋的所有人或事，不論好壞，現在想來確實算得上她的美好回憶。
　　半小時後兩人到了付遇的工作室。
　　付遇把人帶到錄音棚還不忘抱怨謝錚不給他帶吃的。
　　“我為了妳能壹夜爆紅走上人生巔峰，迎娶，嗯……女神。加了壹天壹夜的班！妳好意思空手來？完事請我吃大餐！”
　　謝錚說：“我媽昨天說讓妳有空去家裏吃飯，大餐那種。”
　　“得了得了，別提那些破事，我不要面子嘛！”付遇白他壹眼，“就妳智商超群，記憶力驚人行不行？兩三歲的事兒都能記到現在。”
　　付遇她媽在家裏排行最小，卻是先大姐和二哥壹步結婚，謝錚三歲時，某壹年過年三家人聚會時，吳姨讓謝錚喊付遇哥哥，謝錚死活不幹，撅著嘴說：妳媽媽給我媽媽喊姐姐，我應該比妳大！憑什麽喊妳哥哥。”
　　小孩子神奇的思維逗笑了壹家人，卻傷了付遇幼小的心靈，因為謝錚不肯喊他哥哥壹通哭鬧，最後吳姨說：小遇不哭了姨請妳吃大餐。才算罷休。
　　《情歌》是《鳳謀》幾首配樂中唯壹的壹首抒情慢歌，葉茗以前有過為劇唱主題曲的經歷，與付遇也不是第壹次合作，對過程比較熟悉，她反倒是有點緊張謝錚。
　　前奏放完，葉茗按了按耳麥唱出屬於楚情的第壹段詞。
　　——梔子香飄滿迷途山澗，
　　——落雨如初驀然君身現。
　　葉茗唱到最後壹個字，下壹句便是謝錚的歌詞了，她不自覺把註意力轉到了他身上，尾音有些變調。
　　——紅塵旅途遇卿正逢難，
　　——脫身無路刀劍無眼。
　　謝錚第壹句詞壹出口，葉茗便理解了付遇為什麽說謝錚是這首歌的不二人選了。
　　聲線與角色符合不說，只是唱功方面絕對是專業級的。
　　低繚磁性的音色，即使唱出的是壹句句兒女情長的歌詞，卻能使人從中聽出李肅的少年壯誌到愛而不得的心境變換。
　　——英雄少年為情愛所留。
　　——將相王侯不欲爭求。
　　——紅木手串獨留幾輪春秋。
　　歌中穿插了壹段楚情和李肅的獨白，本來是要陳燃念的，付遇臨時給改成了謝錚。
　　獨白是劇中楚情的臺詞，葉茗早已背了下來。
　　楚情對燈枯坐，輕柔自語：李肅妳還記不記得，去往南地的途中妳壹夜未睡抱著與我取暖？
　　壹墻之隔外，李肅手撫冷墻心中低喚：情兒、情兒、情兒……
　　楚情站城樓上，望著漸行漸遠的隊伍嘆息壹聲：萬裏江山換不來壹個他，有何用呢？
　　雪花漫天，壹片片落在李肅染滿鮮血的鎧甲上，冰冷的刀刃插進心臟中的痛使得他聲音弱的不經風吹：楚情，我此生最大的遺憾便是不能護妳壹世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