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無量劍

　　從衛府出來，夕殘痕背著個小包袱，對著大門揮了揮手，算是道別。
　　然後回頭對夕殤月道：“妹妹，走吧。”
　　“恩。”小姑娘咬了咬牙齒，回頭看了壹眼衛府大門，眼中顯然有許多不舍，卻終是跟著哥哥離去。
　　大門前的侍女仆人們壹起用古怪的眼神看著這對兄妹，顯是覺得好好的繁華日子不過，卻要跑出去吃苦又是何必。
　　夕殘痕卻是全無感覺，拉著妹妹的手前行，壹路嘻嘻哈哈，夕殤月看他哥哥這樣，心中愁苦：“哥哥，這離了衛家，我們後面還怎麽生活啊？”
　　夕殘痕拍拍胸脯道：“怕什麽？我現在可也算半修仙中人，雖然法力低微了些，卻還不怕找不著飯吃？再說了，妳看這蒼龍府裏，花花世界，到處都有做事的機會。哦對了對了……”
　　夕殘痕壹拍腦袋，取出壹物，笑道：“別忘了還有這東西，只要賣了它，那不什麽都有了？”
　　正是那塊晶化沙蠶。
　　他當初不知這沙蠶價值，現在可是清楚得很了。就算這沙蠶被他吸收用過壹部分，至少也還值個六七萬靈錢。這筆錢就算對洗月學子都是巨款，更別說他壹個剛入門的了。
　　這刻拿了沙蠶，夕殘痕直接興沖沖去了附近的店鋪，壹番討價還價後，最終以五萬兩千錢成交。
　　得了靈錢的夕殘痕壹出門即用斂息術藏住自己，躲在墻角中四處查看。事實證明他這番謹慎是多余的，五萬靈錢雖不少，商家們卻也不是見了錢就搖身壹變做強盜的，但凡智商正常些的，都不可能幹這殺雞取卵的蠢事。
　　看看沒事，夕殘痕便興沖沖帶著錢去了另壹家商鋪，此處專授壹些尋常法術，符紙，術器和丹藥。
　　雖然和洗月派這類名門大派出來的貨色不能相提並論，但因為集中各地小門派所出的原因，固有“雖無大派之精深，卻具諸派之廣博”的說法，只要肯用心，找到幾個適合自己的法術或寶物並不是太難。
　　夕殘痕沒有忘記侍夢說過的自身體質特點，由於他經脈粗大，靈氣消耗多，因此尋找的也是那些威力與靈氣變化直接關聯的法術。不過這類法術有雖有，但要麽大多低級，不堪大用，要麽粗陋疏簡，弊病多多，找了半天也沒找著壹個合意的，只勉強找到壹本怒濤劍法，差強心意。
　　除了攻擊法門外，夕殘痕還打算找壹門提氣輕身的法門，只是也沒什麽看上眼的，只勉強找了壹本風行術。
　　最後夕殘痕又買了幾瓶丹藥，他現在根基太薄，正需快些奠定基礎。
　　正要再買把術器，突聽得外面喧嘩。
　　向外看去，只見外面壹個老頭正喊著：“賣武器了，賣武器了，上等法寶，只有三萬靈錢就可得到！”
　　旁邊已是圍了壹群人在看熱鬧，只見那老頭手裏拿著壹柄灰撲撲的短劍，長約壹尺三寸，最令人驚訝的是竟然無柄，只有壹柄光禿禿的劍刃。
　　那老頭也是雙手捧著劍面才能將其托起，若是直接手抓，只怕早被割傷。
　　夕殘痕也被這奇怪小劍驚訝了壹下，壹拉妹妹的手：“走，我們看看。”
　　此時四周圍滿了看熱鬧的人，不少人正對著這劍指指點點，更有人嗤之以鼻道：“這老頭是瘋了吧？這麽壹把破劍也敢賣三萬靈錢？連手柄都無，讓人如何使用，根本就是廢鐵，倒貼給我都不要。”
　　那老頭立刻瞪眼：“我這可是仙家法寶，萬界王庭流傳之物，上等仙人所使神兵，妳不識貨莫要胡說？”
　　“萬界王庭？我棲霞界不是只有六大派嗎？哪來的什麽萬界王庭？這老頭多半是真瘋了。”壹群人已是哈哈大笑起來。
　　老頭卻是閉上眼不說話了。
　　夕殘痕看著這劍，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那劍似乎和自己有什麽關聯壹般，隱隱竟有種被奇幻的感覺，他再克制不住心中沖動，走上前先是恭敬壹禮，然後道：“老人家，我可以摸摸這劍嗎？”
　　那老頭睜開眼看看夕殘痕，目光突然亮了亮，咦了壹聲，隨後又黯淡下來，道：“到是個有禮的。”
　　說著已將那劍放入夕殘痕手中。
　　夕殘痕接過這劍，只覺得劍身似是突然顫動了壹下，眼前竟升起壹片血海光潮，心中悸然，不過下壹刻，血光消逝，又恢復成平常樣子。
　　老頭遺憾地搖搖頭，用極低的聲音嘀咕了壹句：“殺性終是弱了些……無法駕馭啊……”
　　夕殘痕卻並未放手，依舊看著那劍。
　　突然間他壹把握住劍的壹頭，任鋒利的劍刃刺穿手心，鮮血流出。
　　“哥哥！”夕殤月驚聲叫了起來。
　　夕殘痕卻恍若不決，只是怔怔地看著這劍，眼中竟現出壹股迷離之光。
　　鮮血流出，融入劍身，卻消失不見。
　　那無柄短劍突地搖顫起來，發出嗡嗡鳴音，竟似要破空飛去壹般。大片的血光再度現出，籠罩了夕殘痕全身，如光華綻放，老者的眼微微瞇了起來：“殺性雖弱，戰意凜然，雖無持刃屠萬裏之狂霸，卻有縱劍淩強敵之果決……也算是個選擇，怪不得妳也等不及了……”
　　這時，夕殘痕眼中魔意已漸漸減退，神智恢復清明。
　　低頭看那劍還在飽飲己血，用力的手稍微松了松，放開劍刃，又將其送回給老者。
　　那老者看看夕殘痕：“少年可還滿意此劍？”
　　夕殘痕回答：“這劍好像有股魔性，能增加人心中殺意，難以駕馭。”
　　老者已嘿嘿笑了起來：“說得沒錯，難以駕馭正是此劍特點，那麽少年可敢使用此劍？”
　　夕殘痕看看那劍，想了想終是搖頭道：“此劍確非凡品，不過我還是算了吧。壹來這把劍至少也是法寶，我不過壹個初開靈眼的，根本不能使用法寶。二來此劍影響人心，魔意太強，壹不小心反受其控，那就遭了。三來我也沒這麽多錢。”
　　他到不是沒有，而是不願為壹把魔劍耗費三萬靈錢。
　　老者卻大笑起來：“這三者簡單。我先解妳最後壹難。妳言靈錢不足，此事無妨。寶物只贈有緣人，我看我與小友有緣，便將此寶贈妳罷了。”
　　“贈送給我？”夕殘痕也呆了。
　　老者笑著點頭：“沒錯。至於這第二難，就要妳自己意誌堅定方可了。人心意誌可錘煉，只要妳能把持本心不動，自不會受其影響。不過話又說回來，等妳用過此劍，知道此劍諸般妙處後，怕就是能抵擋也會不願抵擋了。”
　　說著又大笑起來，笑聲凜然充滿邪意，讓夕殘痕心中也不由壹驚。
　　他幾乎可以肯定，這老頭恐怕不是什麽易於之輩。
　　老頭已接著道：“至於這第壹難……嘿嘿，誰說低階靈徒就不能使用法寶的？有壹種法寶，凡人都可用，少年妳未聽說過嗎？”
　　夕殘痕楞了壹下，他還沒反應過來，周邊的人到是已經有知道的，叫道：“魂兵？這老頭是在說魂兵。難道說此兵器竟是魂兵？”
　　下壹刻不少人轟動起來，壹起喊著：“老頭，這劍我要了！”
　　“贈於我吧！”
　　更有人直接向著劍身抓去。
　　老頭卻是不動聲色：“寶物只贈有緣人，有緣人既已現身，余者退散！”
　　說著壹揮長袖，已將身邊人等盡皆掃飛，隨後那老者手壹揚，手中已出現三本圖譜，往夕殘痕手裏塞去：“我觀妳體質異於常人，贈妳三法門。壹為舍身劍，二為逍遙訣，三為魔煉法，比妳身上所藏法門好上無數倍。”
　　這老頭竟是壹眼就看穿了夕殘痕身上所懷法術。
　　這刻說完後，更是直接向空中飛去，只壹眨眼便消失不見。
　　這份能耐驚的眾人大駭，壹起拜倒，跪呼“老神仙”，半空中卻只傳來老者飄飄蕩蕩的聲音：“劍名無量，劍威摩訶，善加利用可縱橫天下。望有緣人珍重，老夫去也！”
　　說著便再無半點聲息，顯是真的離去了。
　　大家壹起呆呆看著，壹時間不知該說什麽。
　　夕殘痕也被這變化弄得莫名，突然間看周圍，只見無數雙眼睛壹起落在自己身上，壹起落在自己的劍上。
　　心中立知不好，壹拉妹妹的手，向遠處走去。
　　那壹群人竟是壹起跟了下來，壹個個目光或兇狠，或冰冷，或殘酷，看夕殘痕的眼神就像是看死人，更有人嘴角露出獰笑之意。
　　看樣子除非夕殘痕交出寶貝，否則大家都不會放過他。
　　蒼龍府並非無序之地，但是足夠大的利益足以沖垮任何秩序，若是再有人在暗中加以鼓動，事情就更不壹樣了。
　　這些人就像瘋了般追著夕殘痕，夕殘痕知道不好，不過這小子到也心誌夠堅強，明知這種情況下棄劍而去是最好的做法，他卻偏不。持劍的手隨著心中怒意而漸漸用力，鋒刃再度割破手掌，鮮血滴入劍身，夕殘痕的眼中也現出血光殺意。
　　“既然妳們想搶，那就來吧！”夕殘痕低喝著，他突然撒腿向城外跑去。
　　看他跑了，壹群人也壹起追上來。
　　壹大幫人就這麽妳追我趕，轉眼沖出城，壹直跑到壹處林蔭小道上，夕殘痕這才驟然轉身，看向身後那壹群追上來的人，雙目已是壹片血色。
　　“兀那小子，把寶物交出來可饒妳不死！”壹名大漢已喝道。
　　夕殘痕聲音冰冷：“我卻沒打算放過妳們呢。”
　　那壹刻眾人看到，夕殘痕身上血光再現，就像是平地壹股血潮驟然升起，將所有人等盡皆拉入血海之中。
　　“不……”壹片淒厲叫聲在人群中響起。
　　夕殘痕已沖過來，手起劍落。
　　縱劍式！
　　刷！
　　壹顆人頭飛起，沖天的血水讓這無邊血海更加鮮艷，也更加猖獗，卷的眾人如置海底無法移動。
　　“不！”夕殤月捂臉長聲尖叫起來。
　　夕殘痕卻恍若不聞，只是縱意在這血海中盡情殺戮著。他的雙眼已是壹片血色，手中無柄短劍刺穿壹個又壹個人的身體，鮮血流入劍身，消失不見。
　　這時夕殘痕因失血而帶來的虛弱感卻驟然減輕。
　　原來是這樣嗎？
　　不吸敵血便吸己血。
　　這哪裏是無量劍，分明就是吸血劍啊！
　　而隨著飽飲敵血，這劍的威勢竟還在增長，如果說壹開始的血海是通過夕殘痕自身鮮血制造，範圍與距離皆有限，那麽現在隨著不斷吸收他人之血，血海之威也越來越強。
　　在這血海之下，除夕殘痕自己，所有人都變得心膽懼寒，心無戰意，甚至連行動都變得艱難起來。
　　在血海之中肆意縱橫，夕殘痕盡情殺戮著，只是片刻時間，那些追來的人已被他殺得幹幹凈凈。
　　直到此時，夕殘痕眼中殺意方漸漸退去。
　　看著這壹地屍體，夕殘痕喃喃道：“劍威摩訶……原來這就是劍威摩訶嗎？果然是霸道無雙，越戰越強。”
　　“不，不僅僅是這樣。”夕殘痕喃喃道：“我能感到我身體裏充滿力量，難道這劍能吸收……”
　　夕殘痕沒有再說下去，心中的震撼卻是無以復加。
　　難道這劍竟能吸收他人力量？
　　如果是這樣的話，豈不是殺人越多，自己的力量就越強？
　　可是……等等，這怎麽聽起來這麽像魔門的功法？
　　說到魔門，棲霞界的魔門早已被滅了上千年，早沒什麽魔門存在了，如果壹定要說有魔，那也只在鴻蒙界。
　　這老頭說此劍來自什麽萬界王庭，可不應當是魔門之劍啊。
　　“哥哥！”夕殤月的聲音將夕殘痕拉回現實。
　　小姑娘正看著自己的哥哥，小臉壹片煞白：“妳殺了他們。”
　　夕殘痕楞了楞，這才想起什麽，道：“對啊，我殺了他們……我殺了好多人……真奇怪，為什麽我壹點都不害怕呢？雖然不是第壹次殺人，卻至少是第壹次殺這麽多人啊，為什麽我非但不害怕，反而感到興奮呢？”
　　看著那壹地的屍體，夕殘痕眼中現出興奮的光芒。
　　夕殤月被夕殘痕的表現嚇壞了，向後退出幾步。
　　夕殘痕似也知道自己不妥，猛地將劍丟了出去。
　　這時他才終於有了壹絲殺人後的後怕和眼前景象的厭惡。
　　他強忍著不適，壹把抱住妹妹，道：“殤月，殤月，不要怕，我是妳哥哥，不管怎樣，我都不會傷害妳的。都是那把劍，是那把劍殺的。”
　　“我們不要那劍了好不好？”妹妹對哥哥哀求道。
　　夕殘痕滯了滯，終於，他說道：“殤月，相信我，我能控制那把劍的。”
　　他放下夕殤月，從壹名死人的身上撕下壹大塊布料，包住這柄劍，珍而重之地將它收起。
　　他笑著說：“看，這樣我就不會被它影響了。”
　　夕殤月低頭無言。
　　夕殘痕已摟過妹妹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走吧。”
　　“去哪兒？”
　　“隨便去哪兒，總有地方待的，正好那老頭還給了我幾門法術，正好修煉來看看威力如何……”
　　兄妹倆壹邊交談著壹邊向著遠方走去。
　　他們並不知道，高高天空上，雲端裏，賣劍的老頭正俯視著下方的壹切。
　　他嘿嘿笑道：“如何？現在知道此劍的好處了吧？沒有人能在知道此劍好處後舍得放棄的……哈哈哈哈，這壹次壹定會成功了！”
　　說著那老者壹仰頭長笑起來，笑聲轟隆隆回蕩天地，於是天空中便炸起片片雷鳴。
　　在雷鳴般的笑聲裏，老者的形象變化，就變成壹個風度翩翩的中年人，卻只有半臉，另半張臉卻是恐怖枯焦，形如骷髏。
　　笑聲輒止，中年人喃喃道：“青鋒不再藏，萬年終有歸……等著吧，無量劍解困之日，就是我藏青鋒復出之時！”
　　說著身形壹閃，這壹次是真的消逝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