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周拯的計劃

　　片刻前。
　　三界內剛爆發大戰的時刻。
　　周拯像是在熟睡中驚醒，自修行狀態脫離，身影壹閃出現在了幻境邊緣，凝視著不知離自己多遠的光斑。
　　百花仙子與敖瑩自也被周拯的異樣所驚動，現身追了上來。
　　“周，怎麽了？”敖瑩急切地問。
　　周拯皺眉凝視天穹，低聲道：“要動手了。”
　　“誰？”百花有些不解。
　　“玉帝他們，”周拯緩聲道，“算算時間應該也差不多了，王母此前獻祭了壹批大千世界，天道惡念徹底復蘇的日子已經提前。徹底復蘇就意味著融合吞噬楊戩，那會讓天道惡念得到莫大的強化，玉帝他們必然會在這個時刻來臨前出手。”
　　百花小聲嘀咕：“他們不是說求和不戰了嗎？”
　　“哪能真的求和。”
　　周拯笑道：“玉帝跟我在演戲，為的是讓我能離開天道的視線。而且我退出來之後，王母確實能放松壹些警惕，方便玉帝他們布局謀劃，盡量讓最後壹戰少死生靈。”
　　“若是這般，那為何不對我們明說呢？”
　　“不能說，”周拯喃喃道，“誰知道天道有沒有監聽咱們的本領，我們彼此之間也沒有直接溝通過，全靠默契，以及各自對局勢的理解，不斷去互相印證彼此的想法。”
　　敖瑩道：“王母應當也是了解玉帝的，妳們的計劃未必能瞞得過王母。”
　　“不，只要有壹絲超脫的可能，王母都會去嘗試。”
　　周拯雙眼微微壹瞇，眼底劃過少許精芒：
　　“雖然咱們沒得到任何消息，但想必，現在的三界應該已是完成了劃界而治，我提出的靈界構想應該已經初步形成。
　　“這次的戰場，八成是選在了中神洲那邊。
　　“楊戩能不能救活，我倒是不能確定，不過有件事，我還是要正式告訴妳們壹聲。”
　　百花、敖瑩對視壹眼，各自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無奈與不舍。
　　她們早已感受到了。
　　當周拯低聲說出那句話時，她們還是忍不住眼圈微紅。
　　“我要離開了。”
　　周拯笑道：“這是壹整套的算計，我親口定下的。”
　　“不是老君定的嗎？”百花輕聲問。
　　周拯笑著揉了揉她的柔荑。
　　“老君定的是想讓我去合天道，而且還有壹種可能，老君是讓我用純陽無極神功，去搞定王母的真身——這個我瞎猜的。
　　“瑩瑩妳還記得，有次試煉，我跟智勇在那個大殿多呆了很久。”
　　敖瑩嘆道：“嗯，妳之前說過這事了，妳跟他在商量後續的計劃。”
　　“我們兩個推演了壹切可以戰勝天道惡念的可能，以及後續局勢的演化。”
　　周拯緩聲道：“並通過這種方式，說服了老君，讓老君修改布局，而我要做的事，已經不再是以身合道。”
　　“那是什麽？”
　　“去渾沌海，”周拯擡頭看向虛空，目光有些迷茫、帶著幾分忐忑，但隨之漸漸堅定，“去找傳說中的造化玉碟，奪舍造化玉碟，取代天道！”
　　“取……”
　　“這如何能做到？”
　　周拯笑道：“機會比較渺茫，但這如何做不到？”
　　百花忙道：“可這天地已是發展到了今日，若有所變動，也就不存……”
　　敖瑩喃喃了句：“妳要在天道之中潛伏，壹直到今日。”
　　“我的出發之日，就是歸來之時。”
　　周拯身形卻漸漸有些虛淡：
　　“這是唯壹的機會，天道惡念如今被三界最後的高手拖延住了，我壹直在等的也是這聲炮響。
　　“妳們不用擔心，在妳們的感知中，我可能只是去了壹會兒，很快就能回來。”
　　言罷，周拯扭頭看向兩位夫人，目中滿是歉然，低頭做了個道揖。
　　“還請在此等候，若我成了，很快就能接妳們回歸三界，若我輸了，這裏也能躲開天道的屠刀。”
　　敖瑩眼眶濕潤著，她想開口、想向前，但身子突然被道韻阻攔，壹動也不能動。
　　百花仙子也是這般。
　　周拯目中帶著無法遮掩的深情，想多說幾句什麽，卻只是壹聲輕嘆。
　　轉身，虛淡的身影沖天而起，在原地留下了幾道殘影，隨之化作壹束青芒，直沖虛空的最深處！
　　他不能猶豫。
　　也沒有任何機會再遲疑和後退。
　　他沒有跟玉帝、如來、老君、觀音菩薩直接商量過這個計劃，沒有定什麽具體的時間。
　　也必須有這般默契。
　　靈山上，周拯與玉帝假裝決裂。
　　三界外，周拯不理世事攜美歸隱。
　　但周拯定下的目標，所期待的局面，在壹步步被實現。
　　整個三界所有能反抗天道的力量，在老君的調配下，都在為他這個計劃做準備。
　　現在，今日，就在此時。
　　周拯該去的時刻，只能決然離去！
　　沒有道則之力的壓制和影響，他的速度轉瞬間沖到了近乎於光。
　　進入混沌海的辦法，周拯早就知道。
　　超越乾坤。
　　超越歲月。
　　他對著前方張開左手，手掌像是攥住了乾坤，向下用力撕扯，身形以極速沖入被撕扯的區域。
　　眼前出現了道道漣漪。
　　他像是撞破了壹層窗戶紙，跌入了壹片更為黑暗的世界。
　　這是虛無與混沌的邊界！
　　周拯閉上雙眼，額頭閃爍壹點靈光，將自身想象成沒有任何重量的真靈，在這般虛與實之間不斷漂流。
　　忽有壹縷微風吹拂了他。
　　這是穿透了空間阻隔的力量，是歲月的力量。
　　周拯順著微風的來源看去，恍惚看到了壹點光斑，身影開始第二次加速，不斷向前飛馳。
　　這次加速收到的阻力就大了許多，但周拯的修為在此刻展現的淋漓盡致，前沖的速度越發迅速，前沖的加速度也在不斷提升。
　　他向前不斷飛馳，壹層又壹層的虛影出現在前方。
　　虛影之中的景色不斷變化。
　　先是無邊無際的星空，那是現有的宇宙。
　　而後是壹塊塊破碎的陸地，那是星空形成之前生靈集中之地。
　　隨後是五塊輪廓鮮明之地，以及數不清的星辰。
　　最後則是壹整塊名為盤古的大地，與無窮無盡的海洋。
　　周拯不斷去撞碎這些虛影。
　　也因此，在他離開三界的時刻，天道便通過‘過去新增信息’，知道了他的計劃，王母也已知曉了他要做什麽，必然開始瘋狂反撲！
　　周拯在逆向經歷三界的演變，從天庭時代，到上古，到遠古，到開天辟地！
　　周拯雙眼突然被壹束光亮照的生疼。
　　前方的虛影中，壹名無法感知、無法描述的巨人，揮舞著手中巨斧，似是對周拯當頭劈來，周拯沒有拒絕，身形若壹顆接近光的箭矢，撞入了巨斧的斧刃之中。
　　那斧刃在無限放大，其內竟出現三千大道，而這三千大道演繹出了無窮世界。
　　周拯咬緊牙關，閉眼硬接！
　　嗡——
　　速度突然消失。
　　方向突然消失。
　　道則突然消失。
　　周拯怔了下，慢慢睜開眼，發現自己處於壹片黑暗之中。這不是黑暗，這是虛無，黑暗是這裏不存的概念，因為這裏也沒有光明。
　　沒有相對，沒有均衡。
　　太壹回溯，此為混沌。
　　周拯眼前出現了壹絲絲微弱的光粒，而他也仿佛成了光粒的壹份子。
　　這就是混沌海？
　　跟他想的還真是有點不壹樣。
　　周拯向前邁出半步，身體在被無限拉長也在被無限壓縮，沒有前進的概念，有的只是位置上出現了沒有意義的轉換。
　　‘要用大道來感受。’
　　周拯喃喃自語，仔細思索。
　　青木大道包裹他身周，靈臺泥丸輕輕閃爍，壹黑壹白兩只光團環繞在周拯左右，拖拽著周拯，朝著不辯方位之地緩緩前行。
　　‘該如何去找造化玉碟呢？’
　　周拯心底泛起了這般疑問。
　　不過，這並不是周拯需要擔心的問題，老君在此之前就已做好了安排。
　　老君想讓周拯去合天道時，也必須借助那傳聞中的天道真身——造化玉碟。
　　周拯緩緩前行，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行了多遠，因為時間、空間盡皆失去意義，周拯唯壹能感受的，就是寂寥的多寡，以及自身承受能力的變化。
　　忽有壹條大道讓他感覺頗為親近。
　　‘道友來了嗎？’
　　壹聲輕笑響起，周拯沒有睜眼，卻‘見’到了前方出現的壹名身著褐色長袍的身影。
　　這大道，似是勾陳，又有些不同。
　　而這身影周遭也有兩顆黑白光球環繞，同樣是先天至寶太極圖的威能。
　　‘前輩久等了，’周拯傳遞著自己的意念。
　　‘無妨，’勾陳大帝嘆道，‘我也不知等候了多久，剛好能循著妳來時的軌跡，去妳所在的歲月，五部洲在決戰了嗎？’
　　‘是，’周拯答應著，‘前輩妳當年是被老君送來的混沌海嗎？’
　　‘我因追查王母真身的蹤跡，在混沌海中迷失，幸得老君相助。’
　　勾陳笑道：‘老君讓我去尋造化玉碟的蹤跡，我只尋到了壹片殘破的玉片，此物與妳，我也算不辱使命了。’
　　周拯感覺自己‘擁有’了壹顆牙齒大小般的碎玉。
　　‘混沌海奇妙無比，雖然沒有歲月，但我們自身卻會感知歲月，不然我們就會自我崩潰。
　　‘如果待的太久，大道被混沌同化，那就危險了，自我感知的歲月，也會逐漸磨滅妳的靈光。
　　‘總之，道友保重，早日尋到造化玉碟。’
　　勾陳似乎做了拱手的動作。
　　周拯也泛起了拱手的念頭。
　　隨之，這位大帝的道悄然消逝。
　　周拯隱隱感覺到，勾陳大帝已沿著自己留下的痕跡，回歸三界。
　　勾陳的使命已經完成。
　　周拯細細感受著那碎玉，心底偶有所感，被太極圖引著繼續向前。
　　漫無目的的遊了不知多久，周拯又感受到了壹股讓他有些親切的道韻。
　　隨著周拯對混沌海的理解不斷，在混沌海中的適應力增強；
　　周拯已經能用獲得的信息，模擬出壹套自己熟悉的‘情形’，以心眼構造自己看的順眼的圖畫。
　　就比如此刻，對方以大道與他交流時，周拯就腦部出了這般畫面：
　　壹名身著白衣、面色溫潤的年輕和尚，正對他笑著行禮。
　　‘阿彌陀佛，見過帝君。’
　　‘地藏菩薩多禮。’
　　周拯還了壹禮，用意念。
　　周拯問：‘菩薩在此地可有收獲？’
　　地藏嘆道：‘苦尋不知多少歲月，歷經不知多少坎坷，總算尋到了壹絲印記。’
　　周拯感覺自己又擁有了壹點東西，那是壹片葉子的邊角，其上有著晦澀之極的道韻。
　　‘前路迷離，小僧只能幫帝君到這了，’地藏的道韻漸漸遠離，似也是離開了混沌海。
　　周拯仔細參悟著這只碎葉，心底滿是迷茫。
　　就這？
　　好家夥，兩位高手尋找了無數歲月（自我感知），就這點收獲？
　　但他並不用著急，壹是太極圖還在引著他向前，二是他不必遵循任何歲月定律，他只要尋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完成目的，就能回返物質之界。
　　在混沌海中，敵人只有壹個——他自己。
　　保持清醒不被混沌同化，就是他如今唯壹要做的。
　　接下來，周拯陸續接到了六個線索。
　　總共八位來自三界的高手，在混沌海沈淪了不知多遠、多久，將這些蛛絲馬跡，匯總到了周拯手中，完成了他們的使命。
　　讓周拯感覺欣慰的是，這八位高手會在老君的指引下，趕赴他啟程的時間點，加入對天道的圍剿。
　　讓周拯感覺壓力巨大的是，太極圖在引導了八次之後，就只是護持他的精神。
　　老君只能幫他到這了。
　　接下來，就只能依靠他自己，在這無邊的黑暗中，參悟與尋找了。
　　……
　　混沌不記年，壹切靠機緣。
　　為何周拯壹直想要個孩子？
　　沒別的，強化羈絆，增加牽掛。
　　情緒是他保持自我不迷失的護身符，而當他失去了情緒，失去了作為壹個人的認知，那他就有被混沌海同化的危險。
　　混沌海中是沒有時間，但從時間長河中走出來的周拯，實際上潛意識裏會感受時間變化。
　　周拯稱之為‘自感知歲月’。
　　他不是靜止的，而是運動的，就在這無盡的黑暗中，壹人壹圖壹孤影，無窮盡，也沒回頭。
　　大概是過了幾個萬年？又或者幾個元會？
　　周拯開始依靠【責任】來維持自己的清醒，他開始學會讓意識保持沈睡與清醒的同時存在。
　　又不知過了多久。
　　周拯開始依靠【思念】來維持自己的認知。
　　他總感覺自己已經到達了極限，即將被混沌海同化，但總歸又咬咬牙挺過自我崩潰邊緣的艱難時期。
　　到最後，周拯不得不依靠【心魔】產生的執念，來維持自己的存在。
　　這尋找的過程太過煎熬，也太過痛苦。
　　周拯將目的更換，從混沌探尋，變成混沌悟道，通過在混沌海中支離破碎的木屬大道，去感悟混沌。
　　有時候周拯也會想，他正在時空的起點之內，正在那個‘奇點’內，或許本身早已迷失。
　　但只要想到兩道站在虛空中的倩影，周拯就多了幾分清醒。
　　漸漸的，周拯維持不了這種清醒了。
　　他變得半渾噩。
　　他將自身記憶，以領悟到的永固規則包裹，繼續尋找造化玉碟的下落。
　　終於，周拯與造化玉碟有了壹次擦身而過。
　　因為渾噩，周拯反應慢了，但他記下了造化玉碟在混沌海中特有的道韻。
　　在枯燥且漫長的搜尋之後，周拯第二次發現造化玉碟的蹤跡，但也只有蹤跡。
　　他開始囤積這種感覺，刻意忽略自身對時空的自感知能力，忘記雜念，壹心搜尋。
　　第三次。
　　第四次。
　　數十上百次……
　　終於，周拯在自我崩潰的前頁，壹只帶著微微裂痕的玉盤，出現在了他的靈臺。
　　而當周拯清醒過來時，他甚至忘記自己是如何抓到的這東西。
　　沒有猶豫，周拯‘抱住’了造化玉碟，全部身心投入其中。
　　在那悠久、悠久、悠久到不知道熬過了宇宙誕生、毀滅多少次輪回的自感知歲月之前，他對著早已想不起樣貌的男修，笑著說了句：
　　我有壹個計劃。
　　而現在。
　　在混沌海中。
　　他完成了這個計劃！
　　奪舍天道！
　　他要潛伏在造化玉碟之中，積累足夠的力量，再等待無窮無盡的自感知歲月，等待開天辟地，等待宇宙洪荒，等待天地玄黃，等待億萬年後的藍星，等待後面壹切故事的發生，熬到大決戰之時，奪舍天道、驅趕王母，完成對自己三界的救贖！
　　他做到了！
　　周拯幾乎熱淚盈眶，枯寂無數自感知歲月的情感，終於噴湧了出來。
　　但下壹瞬，他心神融入造化玉碟後，卻微微壹楞。
　　氤氳的、無法形容的仙光中，壹座玉殿靜靜懸浮，而在那玉殿之前，有個人影，背對著他，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那背影……
　　“道友，壹路辛苦。”
　　切實的嗓音傳入周拯耳中，帶著幾分周拯才能懂的苦澀與無奈。
　　人影低聲道：“此法無用，且回去吧，趁著天地沒被毀，再多陪陪她們。”
　　“為何無用？”
　　周拯定聲道。
　　他感覺自己現在應該無比狼狽，如果是在三界這般物質界，應該是渾身破爛、頭發花白、皮膚皸裂的狀態。
　　他沖到玉殿前，看到了玉殿內那道彩色漩渦。
　　而那人影也慢慢轉身。
　　就是他。
　　另壹個周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