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貓膩

歷史軍事

  壹段可歌可泣可笑可愛的草根崛起史。   壹個物質要求寧濫勿缺的開朗少年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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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章 這樣有意思嗎?

將夜 by 貓膩

2018-6-14 09:02

  寧缺的目光穿過石窗,落在對面山崖間的積雪上,神思有些惘然,不是因為被囚石室不知春秋的傷感,而是因為他現在居然有心情去看雪景。
  他已經有兩天時間沒有做夢,也就是說有兩天時間沒有被摧殘,在這種情況下,他自然不會愚蠢到繼續意淫來撩撥她,這場詭異而慘烈的戰鬥,忽然間鳴金收兵,讓他不免覺得有些錯愕,然後便是警惕。
  幽閣的山道裏響起沈穩的腳步聲,兩名裁決司的黑衣執事,面無表情來到柵欄前,掏出兩把鑰匙,打開復雜的雙子鎖。
  寧缺看著被推開的柵欄,看著身前的道路,眉頭微挑,看著那兩名黑衣執事問道:“這是要殺我還是要放我?”
  黑衣執事明顯受了嚴令,就像沒有聽到他的說話,自然也不會回答他的問題,壹左壹右扶著他的手臂,把他押了出去。
  寧缺被囚禁進幽閣時是昏迷的,此時才是他第壹次看清楚幽閣內部的模樣。幽靜的山道兩側點著火把,看上去和世間普通的大獄沒有什麽區別,令他不禁感到有些失望,旋即他才反應過來,這是因為自己的雪山氣海被鎖,無法感應到周遭的天地元氣變化,不然應該能夠找到那些傳聞中恐怖的陣法才是。
  走出幽閣便來到了最上方那層崖坪,黑色的裁決神殿近在眼前,被兩名執事夾在中間的寧缺向那處望了壹眼,很想知道現在葉紅魚正在做什麽,如果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又會有怎樣的想法。
  時值深冬,桃山間風雪大作,崖坪上鋪著層厚厚的雪,數座巍峨壯觀的神殿在風雪中顯得更加莊嚴神聖。
  寧缺看著自己踩在雪地上的腳印,發現崖坪間壹片安靜,無論在幽閣裏還是在這裏,他壹個人都沒有看到。
  來到光明神殿之前,兩名黑衣執事跪下叩首,便悄無聲息地離開,從始至終,這兩名執事沒有說壹句話,甚至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這是寧缺第二次來到光明神殿,前次在光明神殿裏度過的那壹夜,是他此生最漫長的夜,給他留下了最難忘的痛苦。但此時再次來到被風雪籠罩的神殿前,他的臉上沒有壹絲余悸,顯得非常平靜。
  他非常肯定,既然她讓自己再入光明神殿,那便證明她也沒有找到破局的方法,他和她的戰爭終於從相持階段進入到了下壹個階段——他希望在這個階段能夠做出自己最強有力的反擊。
  按道理來說,哪怕他不是囚犯而是光明神殿邀請的客人,此時也應該等著神殿裏面的人出來接自己,但他現在的心態非常有意思。既然這座光明神殿甚至整個西陵神殿都是桑桑的私產,按照唐律婚姻疏議條例來論,也便等若是自己的私產,光明神殿便是我的家,回自己的家還需要經過別人同意嗎?
  寧缺輕輕拍掉身上的雪片,就像回家壹般,很自然地走進了光明神殿。
  崖坪上其余三座神殿裏,響起意味不同的嘆息聲,有的人震驚,有的人感慨,有的人惘然,裁決神殿裏的嘆息自然是在嘲笑他。
  光明神殿還是那麽大,那麽幽靜,他往神殿深處走了很長時間,在那根百丈高的圓柱後,看到了大黑馬的身影。
  他走了過去,抱住大黑馬的脖頸輕輕拍了拍,感慨說道:“看來這裏的夥食不錯,竟比在長安城裏還要胖了。”
  大黑馬心想這個女主人不是我喜歡的那個女主人,但她畢竟是整個世界的主人,跟著她難道還會少了肉吃?
  看著寧缺,它的眼睛裏露出不安和同情的神情,因為很明顯,寧缺這些日子沒有吃什麽肉,瘦削憔悴的仿佛風壹吹便要飄走。
  寧缺說道:“不用擔心,夫妻吵架這種事情,不是很常見嗎?”
  大黑馬看著他的小腹下方,憐憫地搖了搖頭。
  寧缺覺得自尊受到了極嚴重的傷害,惱怒說道:“等我把妳們帶回長安城,第壹件事情就是把妳給煽了。”
  大黑馬微微昂首,不屑想著只要自己把女主人巴結好了,妳又算什麽?
  寒風微作,有雪片飄入神殿裏,落在如溫玉般的地面上,瞬間融化,寧缺順著雪來處望去,只見帷幕掀起,她還在露臺上。
  他向那邊走去,在露臺後方約三丈的距離停下腳步。
  她站在露臺畔,雙手負在身後,看著人間,看著風雪中的群山。
  寧缺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想起曾經通過這雙手感覺到的溫柔的宇宙,狂暴的宇宙,難以抑制地想要遠離她。
  他不敢再看她的手,望向她高大的背影,發現比前次相遇時,她的身影要顯得更加清晰,雖然有風雪籠罩,她身體的線條就像是在石上刻出來的那般,顯得非常穩定而深刻,輕易無法抹去。這代表著她在人間的烙印越來越深,她與人間的聯系越來越緊密,對昊天來說這便意味著越來越虛弱。
  寧缺很滿意發生在她身上的這些變化。
  桑桑沒有說話,但二人既然心意相通,所以只要她微微動念,寧缺便聽到了她的聲音,那是真正的心聲。
  “塵緣確實是斬不斷的,老師把人間之力留在了妳的體內,又毀了昊天神國的大門讓妳無法歸去,自然還給妳留什麽機會。”
  他看著她的背影說道:“我也不知道妳現在用的這種方法是不是能夠有效,賜小草永生算是以命換情,問題在於她不知道,難道妳願意在人間等到她活幾百歲?而且她不見得願意用永生來換取與妳的那段過往。至於陳皮皮和小棠,他們更不會認為自己能夠活著是來自於妳的恩賜。”
  桑桑神情漠然,顯得非常自信。
  寧缺略壹沈默後繼續說道:“就算妳的方法是對的,也還遠遠不夠,因為還有二師兄,還有李漁,他們曾經對妳的好,也是人間對妳的羈絆,隔壁吳嬸經常請妳吃飯,妳又該怎樣補償她?更不要忘了渭城裏的那些人,他們對我們有恩,卻因為妳而死,妳該如何償還這些已死的人?”
  桑桑微微皺眉,遠處被籠罩在風雪裏的群山,忽然間發生了數次雪崩,露出積雪下的黃枯樹枝和野草的顏色。
  光明神殿臨崖壹面的風雪卻依然如前,露臺上積著的雪越來越厚,風變得越來越寒冷,就像她此時臉上的神情和心情。
  “我沒有辦法放棄。”
  寧缺聽著識海裏她的回答,說道:“就像老師說的那樣,人類先天擁有探索未知的本能,也可以稱之為對自由的渴望,而妳是這個世界的規則,妳的存在妳的生命來自於這個世界的形態本身,妳不會允許這個世界被打破,所以妳和這個世界的人類之間有著無法調和的矛盾。”
  桑桑轉身望向他,說出了今天相見的第壹句話:“妳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類,為何也要與我為敵?”
  寧缺說道:“可我畢竟是人類,來到這個世界,便是這個世界的人類,很多年前在長安城,我進舊書樓看書看的很辛苦,每夜都會暈眩嘔吐,當時妳在身邊照顧時,曾經問過我壹句話,妳說如果昊天就是不讓我修行,我該怎麽辦,我當時的回答是,如果那樣的話,我就只好逆天了。”
  桑桑在自己的人間記憶裏找到了那個片段,當時討論問題的主仆二人,並不知道話題中的昊天就是她,現在想來不免有些怪異。
  “所以妳壹定要反抗我的意誌?”她看著寧缺問道。
  寧缺看著她臉上唯壹熟悉的那雙柳葉眼,沈默片刻後說道:“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命運,妳也無法反抗。”
  桑桑說道:“我是昊天,我至少能改變妳的命運。”
  “妳是我的本命,我的命運就是妳的命運,妳如何能夠夠改?逆天才能改命,現在想來,從在河北道旁揀到妳的那壹天開始,我其實都是在不停地與妳戰鬥,雖然永遠都是失敗,但我確實是在逆天。”
  寧缺看著她說道:“但妳不行,因為妳不可能對抗自己,就像人不可能提著自己的頭發,讓自己的雙腳離開大地。”
  桑桑看了他壹眼。
  寧缺的手不受控制地來到頭頂,抓住頭發,然後雙腳離開了地面,就這樣懸在了空中,模樣看著很是滑稽。
  他感慨道:“這樣有意思嗎?”
  桑桑說道:“妳們書院追求的不就是有意思?”
  寧缺說道:“但我們得講道理。”
  桑桑說道:“書院何時講過道理?”
  寧缺落了下來,摔的有些狼狽。
  桑桑不再說話,離開露臺向神殿裏走去。寧缺看了看山崖前越來狂暴的風雪,不敢在露臺上繼續呆著,跟著她走回殿內。
  殿側有巨榻,榻上鋪著尋常軟被,桑桑坐到榻上,神情漠然。
  寧缺站在榻前,覺得有些不自在。
  便在這時,兩名白衣女童走了過來,手裏端著銅盆,還有毛巾。
  寧缺心想現在天時尚早,難道就要洗漱歇息?他本想調笑兩句,比如白晝宣淫,但想著自己現在的情形,自不敢言。
  銅盆裏有清水,溫度正好。
  兩名白衣女童站在榻旁,沒有蹲下服侍桑桑,而是看了他壹眼。
  寧缺這才明白過來。
  他想了想,蹲了下來,把桑桑的腳放進銅盆,開始仔細地清洗。
  “這樣有意思嗎?”他低著頭說道。
  桑桑說道:“我與人間有諸多塵緣,有很多人我需要補償,我正在做,而妳我之間的塵緣,則是妳需要補償我,所以妳也要做。”
  ……
  ……
  (我覺得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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