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貓膩

歷史軍事

  壹段可歌可泣可笑可愛的草根崛起史。   壹個物質要求寧濫勿缺的開朗少年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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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五章 歸來(上)

將夜 by 貓膩

2018-6-14 09:02

  寒冬漸深,風如刀割。
  隨著緊張局勢緩解,前段時間轉移至長安城裏的難民都已返回原籍,居住在城南的人們,正冒著嚴寒整理被敵人燒成焦土的村莊。
  官道上走來了百余名唐軍,看他們的盔甲制式和軍械,應該是某州的普通廂軍,忙著重建家園的人們,看著這些士兵疲憊的神情,放下手中的工具鼓掌替他們打氣,有人喊著:“馬上就到長安了。”
  唐軍點頭致意,然後繼續前進。道畔的掌聲也很快平息。目前朝廷不可能加大賑濟的力度,要熬過這個寒冷的冬天,全要依靠自已的雙手,村民們必須抓緊壹切時間,至少要把能抗風的住所修好。
  在這隊唐軍的後方還有幾輛馬車,忙著幹活的村民,想著這些馬車裏可能是南方某州郡的官員,自然更沒有時間理會。他們哪裏會想到,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正是馬車裏的這些人,拯救了大唐。
  天光從車窗的縫隙裏透了進來,落在君陌的臉上——重傷未愈的他,瘦削的臉頰本就極為蒼白,被冬日陽光壹照,更是如潔凈的雪壹般——他看著窗外焦土般村莊,沈默不語,也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
  木柚看著他的側臉,眉間寫滿了擔心。
  書院後山諸弟子在青峽壹役中都受了極重的傷,相對而言她的情況最好,只是因為主持陣法消耗了太多念力,在旅途中歇了這些天,便已經恢復了大半。
  四師兄等人的情形則要糟糕不少,接受過診治後還是無法起身,壹直在後方幾輛馬車裏養病,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真正痊愈。
  但她最擔心的還是君陌,因為君陌受的傷最重。君陌離開青峽之後便已經醒了過來,看似沒有任何問題,卻讓人非常擔心。
  因為這些天的旅途中,他沈默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些——他始終安靜地坐在車窗旁,看著大唐南方覆著淺雪的原野,或是被敵人放火燒毀的村莊。
  木柚看著他依然堅毅的側臉,看著他散在身後的頭發,然後目光落在那只空蕩蕩的衣袖上,在心裏默默嘆息壹聲。
  ……
  ……
  那幾輛馬車沒有進長安城,而是直接轉道去了書院。
  負責護送的唐軍,在草甸下便離開,草甸覆著薄雪,雪裏有無數叢桃花,只是還沒有到開花的時節,今日的書院很安靜,甚至有些冷清。
  沒有皇族或大臣們謙卑行禮,沒有民眾夾道歡迎,沒有隆重的儀式,聽不到鑼鼓喧天的聲音,甚至連迎接他們的人都不多。
  沒有人會在意這壹點,因為他們本來就沒有通知長安城裏的那些人,出征然後歸來,回到書院就是回家,哪裏需要。
  在草甸上迎接他們歸來的,只有兩個人——那個可愛的小書童許家綸,以及拄著拐棍,渾身纏著繃帶的寧缺。
  小書童看著君陌壹句話沒說,便流下兩行眼淚。
  君陌把他留在書院,他便在書院裏擔驚受怕了這麽多天,今天終於看到少爺活著回來了,哪裏還能控制住情緒。
  當他看到君陌的右臂斷了,頓時哇的壹聲哭了出來。
  君陌微微皺眉,說道:“不準哭。”
  小書童聽話,拼命地擦著眼淚,奈何眼淚太多,怎麽擦也擦不幹凈,而當他看到君陌的頭發時,忍不住哭著喊出聲來。
  “少爺,妳的頭發怎麽變白了!”
  寧缺看著二師兄空蕩蕩的衣袖,看著他灰白的頭發,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君陌面無表情說道:“到處都有燃燒的村莊,路上灰太多。”
  這是很笨拙甚至有些可愛的解釋,但沒有人笑。
  車廂裏壹片安靜。
  “為什麽書院這般安靜?”二師兄問道。
  寧缺說道:“三師姐提前便把書院前院的教習和學生散了,有的教習和學生走了,大部分教習和學生正在長安城裏幫朝廷做事,還有些已經上了前線。”
  君陌問道:“師兄和余簾現在如何?”
  寧缺說道:“情況還好,就是行動有些不便。”
  馬車駛過書院破落的石坊門,向更深處去。
  書院的教舍和二層前殿,都已殘破不堪,尤其是通往舊書樓和後山的巷道,更是看不出原先的模樣,這段時間根本找不到人來修。
  君陌看著這些畫面,沈默不語。
  ……
  ……
  書院後山依然溫暖如春。
  還是那間不愁會被秋風所破的草廬,小書童和唐小棠把諸位師長擡到軟榻上,有的還在昏睡,有的勉強支撐著身子。
  暫時聽不到北宮的簫聲,西門的琴聲,溪畔的打鐵聲,宋謙和八師弟為了壹顆棋子的爭吵聲,大概永遠也再看不到老師了。
  大師兄和余簾坐在輪椅上。
  君陌松開木柚扶著自已的手,走到大師兄的輪椅之前,行禮相見。然後他望向余簾,說道:“熊初墨該死,妳為何沒有殺死他?”
  余簾平靜說道:“有些人,活著比死了有用。”
  二師兄想了想,沒有繼續再問。
  大師兄看著他空蕩蕩的袖管,看著他灰白的頭發,說道:“老師曾經說過,有些事情,既然無法改變,便要學會接受。”
  “不是在意,而是遺憾。”
  君陌望向草廬外那片灰淡的天空,說道:“我壹直想像小師叔那樣,拔劍與天戰上壹場,當老師在泗水畔登天而去,我更想著明朝終有壹日,我能跟隨老師的步伐而去,如今看來卻是沒有了機會。”
  不是所有人都能聽懂他的這番話。
  大師兄嘆了口氣,說起另外壹件事情:“皮皮走了。”
  在後山,君陌和陳皮皮的感情最為深厚,此時聽著這消息,他沈默了片刻,然後問道:“觀主究竟能不能恢復?”
  對於書院來說,這是最重要的壹個問題。
  君陌問這個問題的時候,看著寧缺。
  草廬下醒著的所有人,都看著寧缺。
  那天在朱雀大道上,寧缺曾經給過長安城裏的人們壹個答案,今日他卻依然思考了很長時間,才肯定地說道:“不能。”
  聽到這個答案,二師兄始終有些冷冽的神情,終於稍微松了些,便是吹進草廬的風,也仿佛變得溫暖了幾分。
  觀主曾經展露出來的境界,是後山諸人心上最寒冷的那抹雲,雖然他在長安城敗了,但事實上他並不是敗給寧缺,而是敗給了驚神陣。
  換句話來說,他依然是敗在夫子的手裏。
  如果不是在長安城,而是在人間別的另壹處地方,無論大師兄還是君陌,甚至加上余簾,都不見得是觀主的對手。
  至於寧缺,更沒有任何可能。
  ……
  ……
  瀑布的聲音,回蕩在小院裏,很是震耳。
  寧缺當年壹直想不明白,二師兄怎麽能在這樣的環境下入睡,也想不明白,師兄師姐們每次在小院裏議事的時候,是怎麽能夠聽得見對方的聲音。
  他曾經向二師兄提出過這個疑問,當時二師兄的回答是:聽久了自然成習慣,只要心是安靜的,又有什麽聲音能擾耳?
  時隔數十日,在青峽前經歷了七天七夜難以想象的廝殺,上演了兩場炫麗奪目的強者戰,君陌再次回到了自已的小院裏。
  他第壹次覺得瀑布的聲音有些吵。
  他知道那是因為自已的心不夠靜。
  天色已黑,他站在窗畔看著山上的夜穹,就像旅途中那樣,沈默了很長時間,然後他望向自已空蕩蕩的袖管,微微皺眉。
  與柳白驚世壹戰,他斷了右臂。
  肉身的殘缺,並不是問題,君陌左手持鐵劍,依然足以橫掃世間——問題在於心靈的殘缺——肉身與心靈,向來是壹體兩面。
  他很清楚,此生大概再也無法走到修行道的盡頭。
  修行道的盡頭便是大道。
  河流的對岸便是彼岸。
  那裏不是五境之上,而是更高遠的地方,是只有小師叔和夫子才能到的地方。
  是天空之上。
  當今世間以劍道而論,他只比柳白稍遜壹籌,但他更年輕,更有潛質,所以他本來更有希望走到那個地方。
  如今這些希望,已經斷絕。
  對於修道者而言,這便是最沈重的打擊,比死亡還要可怕,直欲令人瘋狂,即便是強如君陌,也漸漸灰了黑發。
  但如果有人問他這壹切到底值不值,他依然不屑於回答。
  因為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因為青山見他多嫵媚,水落不能復起,山垮亦不能復起,後悔這種情緒,從來與驕傲的二師兄無關。
  能與柳白如此盡情盡意地戰上壹場,如何不值?
  只是……有些遺憾。
  ……
  ……
  “如果不能與天鬥,與人鬥其實也很有意思。”
  不知何時,寧缺走進了小院,他看著二師兄有些落寞的背影,說道:“觀主雖然廢了,但大師兄和三師姐也受了很重的傷,看不見的傷,短時間內沒有辦法恢復,無論唐國還是書院,現在都很需要師兄妳。”
  君陌沒有回頭,說道:“不用擔心我。”
  寧缺說道:“沒法不擔心。”
  君陌轉身,看著他微笑說道:“些許遺憾,不想便是。”
  只是壹個轉身的距離,寧缺卻忽然覺得自已有些不認識站在身前這個男子,仿佛有些很微妙的變化,發生在他身上。
  不是因為二師兄沒有梳髻戴冠,也不是因為他露出了少見的微笑,他依然是世間最驕傲的那個人,卻沒有了令人敬而遠之的氣息。
  這種變化讓寧缺有些不適應,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君陌說道:“我只是有些不適應,負手時左手再也沒辦法握住右手,而且無法再行禮,最主要是儀姿頗為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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