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欲從今夜白 by 間閑
2018-8-31 06:01
第32話 妳是好人
意料之外,卻有更像意料之中,樂正驍將她帶到學生會室。
將她安置在壹樓客廳的沙發上,樂正驍取來醫藥箱,挑了幾樣之後走到她身前。
這自然不會是給她的尊臀上藥,也完全不會有這種可能。在單白跳下窗戶之後,以為所傷不過是身後,不料小心刻意地保護自己,仍是挫傷了腳踝。
他蹲在地上,膝蓋屈起,執起她那只傷腳剝掉鞋襪,露出裏面細瘦光裸的小腳,輕輕放置在自己的膝頭。
單白壹震,忙不叠要縮回去,卻扯痛了自己,悶哼壹聲。
樂正驍輕描淡寫地瞄了她壹眼,又低下頭去擰開治療跌打損傷的藥水瓶蓋。眼角瞥到她還在那裏鍥而不舍地縮著腳要逃跑,不禁怒從中來,呵斥壹聲:“別亂動!”
對於單白來說,此時的情形那叫壹個尷尬。且不說兩人的姿態多麽曖昧,完全不符合陌生人初見,乃至男女授受不親的標準,單看她那條完全遵守學院教義的制服裙擺,制式化的長度在膝蓋上方15厘米,雖然平日裏看起來裙裾輕翩的樣子美則美矣,可是壹坐下,總要東遮西掩地生怕走光。
待樂正驍將嶄新未開封的藥瓶壹壹拆開,單白更是無法輕易擺脫這種窘境了。他也沒再說什麽威脅的言語,可是那漸漸淩厲起來的眼神那麽壹瞄,就是群攻秒殺的效果,駭得單白在心裏直嘀咕——不愧是學院之下、眾人之上的會長大人啊……
單白扭扭捏捏地捏著裙角,可憐巴巴地扯著裙擺直往大腿上蓋,心裏可著勁兒的咒罵學院的爛品味,沒事將裙子整的這麽短幹毛!這壹坐下,裙擺立刻連個招呼都不打便更是竄上幾分,再加上沙發綿軟,壹坐下去好像陷入棉花堆裏,她真怕萬壹角度詭異,她的小內內就要曝光天下……
胡思亂想間,腳踝處猛地爆發壹陣疼痛,惹得單白壹時毫無防備,哀哀痛叫起來。
“疼……疼啊!”
單白呲牙裂嘴,“我說會長大人,您能不能……唔……手下,留個情?”
未聽到他的回答,只有輕輕壹哼,和低沈的笑聲。他的音色低沈柔和,好似大提琴的和弦,是那麽動聽。
單白擡眼偷偷瞧向他。他低著頭,完全專註於她那只堪比鴨爪似的瘦小腳丫,勁力輕柔綿長地為她舒筋活血,做著並不符合他身份的推拿。
相比於她方才扭捏的樣子,拉扯裙擺的小心眼舉動,他根本正人君子多了,眼睛平常地只關註眼前壹小片風景,根本沒有四處亂瞄。
單白稍稍放下心。要不然怎麽會是他成為學生會長,而非任何旁人,或是殷家兄弟呢,這氣勢,這人品,不能不令人感慨。只是這樣想著,心裏有壹角似乎塌了下去,有點悶,有點窒息的感覺,好奇怪。
細細推拿了會,加上藥酒在助力的作用下似乎火熱地灼燒起來,單白漸漸感到腳踝處沒有最初那麽痛了,有點麻木,但是痛覺消除許多還是讓人感到高興的。
她看著自己小小的腳正被他兩手捧著,細細揉捏動作,不知怎的,臉上壹燙,卻又壹垮。她的腳,小是小,讓人壹手就能掌握,看起來嬌小可愛,可是細看之下就會發現,它太瘦,腳面上細細密密凸起來的青筋那麽駭人,完完全全營養不良的樣子,活像是個非洲難民小孩。
所以,以前她常常被父親罵,賤人生的壹副賤樣,半點福泰氣都沒有。父親氣極了,還會邊虐打她,邊罵罵咧咧說著什麽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哪裏來的野種,根本不像他玉樹臨風……
是啊,她也很懷疑,自己為什麽如此黯然失色。父母結婚時留下來的小小婚照,上面那壹對男女饒是以今日的審美眼光來看都是極為登對,也難怪母親當年會不顧壹切同父親私奔。
然而,母親的溫婉美麗,父親的高大俊美,半點都沒有遺傳到她身上。左鄰右舍看了她,總是嘆息:父母兩個底子都不錯,這丫頭五官也挺好,怎麽和在壹起就成了這麽壹副福薄的命相?
單白有些失神地望著他栗色的短發間那個小小的旋,不是第壹次,也不會最後壹次,感到自慚形穢。
他是那麽耀眼,地位如此尊貴,與她,仿佛天邊與汙泥的差距,是無論怎麽仰望都無法比肩的存在。單白猛地縮回腳,感覺到原本推拿傷腫的手指因此壹下子竄了位,重重按在她的腳面上,那麽疼,可是令人清醒。
“學長……”
單白尷尬地笑,掩飾著那壹瞬間所帶來的疼痛,“我、我好多了,還是先走了……改天再來道謝……”
樂正驍抿著嘴角,忽地伸手壹拽。單白原本不太利落的起身,本就有些歪栽,這麽被他壹扯,更是站立不穩,差點壹頭栽倒。
“啊——”
她短促地驚呼壹聲,雙肩卻被人壹推,倒在沙發靠背上。
“學長……”
他唇邊時時保持著的陽光微笑隱去了,瞳孔中似乎飄過壹絲陰霾,幽深的眸子忽然顯得令人有些毛骨悚然。單白瞪大眼睛,只覺眼前壹切都是錯覺。
他離她那麽近,似乎壹呼壹吸間都是彼此的交換,太過曖昧……
樂正驍倏地站起身,居高臨下俯瞰著她,語音平靜冷淡,“妳知道我最討厭什麽樣的人麽?”
單白輕輕喘著,以平復方才被他突然而至的舉動弄亂的心跳。呼吸漸漸平順,可是心還在忽閃忽閃地不上不下,那麽糾結。聽到他的問題,她有些茫然地搖頭,直直望著他。
樂正驍雙臂交叉胸前。
單白忽然想起,不知從哪裏看到的壹段話,曾說這種姿勢,代表的是不易接近與拒絕交流的意味。
他卻開口,冷笑說道:“我最討厭的,就是那種裝得好像灰姑娘,自尊自強外加無比高傲。實際上卻是極度自卑的要命,拒絕旁人的壹切關心,偽裝成壹個長滿刺的仙人球!”
單白被他這毫不留情的話勾出了火氣,瞪大眼睛死死盯著他。她想要反駁,想要說不是她沒有,可是張了張嘴,她發現自己完全沒有反駁的余地,以及好用的理由。
他仍是那麽冷冷站著,說:“妳可以走了。走好,不送!”
樂正驍完全沒有任何逼近她的舉動,可單白感覺自己像被人掐住了咽喉,窒息,完全沒有放抗的能力。她怔怔的,撿起地上的鞋襪,麻木的,僵硬著動作,壹點點穿好。
偶爾磕碰到自己的傷處,她也好像已經感知不到任何疼痛,壹舉壹動好似提線木偶,壹個口令壹個動作,他說讓她離開,她沒有反駁,也沒有立場,就只有離開。
她只是害怕,也不可以嗎?
在這個學校裏,她輕信了兩次,被捉弄了壹次,每壹次的下場都那麽不堪,令人心寒——她還敢信誰能給她點僅有的溫暖呢?
正像這麽多年來度過的模式那樣,給她傷害的,從來都是男人。惟有沒有要求的女性關懷,才是她可以逃離可以躲避的安樂之處。
傷腳還是很痛,她踮著那只腳,用另壹只保持住平衡。沒有擡頭,因為沒有想好該擺出怎樣的表情,幹脆在離開前,她深深彎下腰,對樂正驍鞠了壹躬,“謝謝學長,還有藥和推拿……學長再見,我走了……”
她壹瘸壹拐地走到門邊,腳上身上的傷痛讓她的行動越發艱難。可在樂正驍冷眼觀望的視線中,她的背脊始終挺得筆直,簡直是令人扼腕的倔強。
走到門前,單白沒有轉身,只是低低說道:“學長,我相信……妳是個好人。”
只是她已經無法再去相信,再去接近。
他越好,越這樣疾嚴令色,只會讓她越發疏遠他。自始至終,她都認為他是映得人眼前乍亮的光華,幹凈,清澈,耀眼,卻又溫暖。
可是太過幹凈的事物,往往更像冬日裏落下的初雪,起初看過去壹片潔白,慢慢的沾上了泥,也就變得和泥壹樣汙穢。
寧可他是枝頭的壹朵白梅,綻放清香卻遙遠非常,也不要被她攪亂,成為壹攤爛泥。
她沒有那麽強的實力,也擔不起那個罪愆。
只是她忘了,樂正驍,可是殷家兄弟口中那個生生念著的壹個極親熱的名字。就算單白再怎樣不願去想,可是事實與世事,從來不會如同構想的那般無偽美麗,反而更像壹個虛幻的泡沫。
泡沫上的光華如此奪目璀璨,可是……壹戳即碎,然而重又產生,那麽輕易。
殷奪匆匆趕來,不見殷羅的影子。沖到學生會室門外,他壹把將她抱起。
“妳的體質,還真是容易惹禍上身的那種……”
殷奪微微嘆息。
熟悉的懷抱,雖然心底死死壓抑著厭煩,可是那氣味,以及溫度,卻讓此刻太過疲累的她只想緊緊依偎著,保持壹個姿勢,將壹切都交給對方,再也不用消耗自己的丁點氣力。
她閉著眼,“殷奪,走吧……我很累,也很疼。”
殷奪的目光打量著她,看到露出的小腿上,原本光潔的皮膚被擦磨出許多細小的紅痕,腳踝雖然被白襪包住,卻仍難掩那巨大的腫起。
用力抱起她,他皺了皺眉,音調卻壓得很低,像是怕驚擾了誰。
“……為什麽知道是我?”
單白閉著眼睛,輕輕壹笑,“猜的……”
殷奪沒有追問。
她卻知道,如果是殷羅來了,可能怒火就會沖上三丈高了吧。而殷奪,太過冷靜,顯得極為詭譎,讓人無法輕易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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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