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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九月鷹飛 by 古龍

2018-5-27 06:02

第十三回 海市蜃樓
  後面的院子果然很大,東方雖已現出曙色,窗子卻還亮著燈。
  屋裏有人在大笑:“貧道此番重人紅塵,就是要看看今日之江湖,究竟是誰家的天下?”
  這是玉簫的聲音。
  屋子裏居然還有另外壹個人。
  “晚輩當然不敢和道長爭壹日之短長,只可惜江湖中卻偏偏還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無知小輩。”
  這不是玉簫的聲音,聽來卻很熟。
  伊夜哭。
  他果然是個很會投機取巧的諂媚小人。
  看來他竟已投靠了玉簫。
  葉開的心沈了下去。
  玉簫非但沒有睡,而且還多了個幫手。
  只聽玉簫在問:“妳知道這種無知的小輩有些什麽人?”
  “嵩陽郭定、武當呂迪、錐子韓貞、飛狐楊天、南海珍珠、青城墨氏……據我所知至少已有這些人到長安來了。”
  他顯然還沒有忘記兵器被毀的仇恨,第壹個提到的名字就是郭定。
  他實在很希望看著玉簫殺了郭定。
  玉簫又問:“還有沒有別人要來?”
  “當然有。”
  “至少還有個葉開。”
  伊夜哭冷笑:“葉開不足懼。”
  “哦?”玉簫顯得很驚訝,葉開的武功,他已領教過。
  “因為這個人已等於是個死人。”
  “哦?”
  “現在長安城裏,要殺他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他簡直已死定了。”
  玉簫大笑:“玉容,還不為伊先生斟酒?”
  看來他們竟打算作長夜之飲,連壹點睡覺的意思都沒有。
  但葉開現在卻只剩下二個時辰,此刻若不出手,以後的機會更少。
  郭定附在他耳邊,慢慢道:“我在這裏牽制住他們,妳去救人。”
  葉開堅決搖頭:“不行。”
  “為什麽不行?”
  葉開冷冷道:“我不想替妳收屍。”
  他的聲音雖冷,但這種情感卻遠比醇酒更能令人發熱。
  郭定解開了衣襟,冷冷道:“妳難道想收丁靈琳的屍?”
  葉開道:“我有法子,壹定有法子的……”
  其實他壹點法子也沒有,他的心又亂了,為了丁靈琳的安全,他絕不能冒壹點險。
  郭定知道,他已準備沖進去,他並不是個很冷靜的人。
  他認為只要自己壹沖進去,葉開就只好到後面去救人的。
  可是他錯了。
  他若沖進去,葉開絕不會拋下他,他們雖然可以對付伊夜哭和玉簫,可是丁靈琳還在玉簫手裏。
  玉簫若用丁靈琳來要挾葉開,葉開就非死不可。
  他的身子已騰起——
  突然間,窗子裏壹聲驚呼,是伊夜哭的驚呼聲。
  “妳……妳這是幹什麽?”
  玉簫的聲音冰冷:“我要殺了妳。”
  “我好意前來,妳竟要殺我?”
  玉簫冷笑:“妳將我看成什麽人?竟想來利用我,妳才是無知的鼠輩,我不殺妳殺什麽人?”
  屋子裏已響起了壹陣桌椅碰倒聲,杯盤跌碎聲——
  郭定的身子雖已跳起,卻改變了方向,貼著墻竄過去了。
  葉開也沒有落後。
  他們都已看出,現在正是救人的好機會,伊夜哭最少可以抵擋玉簫二三十招。
  這時間雖然不長,但只要他們的行動夠快,就已足夠。
  所以他們已連壹剎那都耽誤不得。
  幸好窗臺上擺著臘梅,是個很明顯的標記,他們連找都不必找。
  窗子裏也亮著燈。
  窗上有兩條人影,壹個是梳著道髻的女道人,壹個正是丁靈琳。
  看她們的姿態,仿佛正在對坐著下棋。
  郭定已撞破窗戶,沖了進去,他無論做什麽事都幹脆得很。
  葉開的心卻沈了下去。他知道裏面的那人影絕不是丁靈琳。
  丁靈琳絕不會下棋的,她的大哥丁靈鶴雖然是此道的高手,她卻連子都不會擺。
  她壹向認為兩個人坐在那裏,將壹些黑白的石頭往壹塊木板上擺來擺去,是件很無聊的事。
  這難道又是個陷阱?
  可是郭定既然已闖了進去,葉開也只好硬著頭皮往下跳。
  壹闖進屋子,郭定也立刻就發現丁靈琳並不在這屋子裏。
  坐在女道人對面的這少女,雖然穿著丁靈琳的衣服,梳著和丁靈琳壹樣的發式,卻不是丁靈琳。
  若是換了別人,壹定會吃驚,發怔。
  但郭定做事卻有他自己獨特的方式。他的手壹反,劍已出鞘,劍柄已打在那女道人的咽喉上。
  她連驚呼都沒有發出,就已倒下。
  另壹個少女也沒有叫出來,因為郭定的劍鋒已逼住了她的咽喉。
  “丁姑娘在哪裏?”
  這少女臉色雖已嚇得發青,但卻擺出壹副寧死也不說的神情。
  郭定也沒有再問,左手已伸出,抓住了她的衣襟,壹把就將她裏裏外外五六件衣服全都撕成丁兩半,露出了她雪白的身子,高聳的胸膛,纖細的腰。
  這少女的臉似已嚇得發綠。
  郭定道:“妳再不說,我就將妳的人撕成兩半。”
  這少女已嚇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只是指了指角落裏的衣櫃。
  衣櫃很大。
  葉開沖過去,拉開,裏面果然有個人,壹個穿著道裝的女人,似已被人點了睡穴卻正是丁靈琳。
  郭定道:“在不在?”
  葉開道:“在!”
  兩句話壹共只有四個字,葉開已抱起丁靈琳,竄出窗戶。
  郭定輕輕拍了拍這少女微微凸起的小腹,微笑道:“妳已快發胖了,以後記住千萬不能吃肉。”
  燈已吹熄,曙色剛染上窗紙。
  崔玉真正在用壹塊布巾替韓貞擦冷汗,她果然沒有走。
  看見葉開抱著丁靈琳回來,她居然笑了。
  床上的韓貞猶在沈睡,葉開只有將丁靈琳放在椅子上。
  他總算松了口氣。
  崔玉真道:“後面有沒有人在追?”
  葉開搖搖頭,微笑道:“玉簫就算發現她已被救走,也絕不會想到我們的人還在這裏。”
  郭定也已回來,冷冷道:“現在我們希望他追到這裏來,就算他不來,我也會去找他的。”
  葉開笑道:“若不是妳,我是真不知道該怎麽樣才能讓那女孩子說實話。”
  郭定道:“要女人說實話並不難。”
  葉開道:“哦?”
  郭定道:“壹個女人的衣服若突然被撕光,很少還有敢不說實話的。”
  葉開道:“看不出妳對付女人也很有經驗。”
  郭定笑了笑,道:“我練的並不是童子功。”
  葉開也笑了:“像妳這樣的男人,想練童子功只怕都很難。”
  郭定看了丁靈琳壹眼,立刻就轉過眼睛,道:“她是不是被人點了啞穴?”
  葉開道:“嗯!”
  郭定道:“現在她已不必再啞下去。”
  葉開微笑著,拍開了丁靈琳的穴道,看到丁靈琳那雙美麗的眼睛又已張開來看著他,他實在覺得愉快極了。
  丁靈琳卻似還沒有睡醒,眼波朦朧,看了他兩眼,遲疑著道:“葉開!”
  葉開笑道:“妳難道不認得我了?”
  丁靈琳道:“我認得妳。”
  她突然伸出手。她的手裏竟有把刀,壹刀刺入了葉開的胸膛。
  鮮血箭壹般噴出來,直噴在丁靈琳臉上,她蒼白的臉立刻被鮮血染紅。
  葉開的臉上卻已全無血色,吃驚的看著她。
  每個人都在吃驚的看著她,無論誰都做夢也想不到她會向葉開下這種毒手。
  丁靈琳卻在大笑,瘋狂的大笑,突然跳起來,突然竄了出去。
  葉開壹只手按住胸膛上的創口,想追,人已倒下,顫聲道:“追……追她回來。”
  不等他說,郭定已追出。
  葉開想過去看看他們是往哪邊走的,可是腿已發軟,眼前突然變成了壹片黑暗。
  絕望的黑暗。
  他最後看見的,是崔玉真那雙充滿了驚懼和關切的眼睛。
  他最後聽見的,是他自己的頭撞在桌子上的聲音。
  淩晨。
  天空還是灰黯的,人都還在沈睡。
  丁靈琳像是只羚羊,在壹重重屋脊上跳躍著,還不時發出瘋狂的笑聲。
  “我已殺了葉開,我已殺了葉開……”
  她竟似覺得這是件非常值得高興的事。
  “她瘋了。”
  郭定已將自己的輕功施展到極限,還是追出了很遠,才追上她。
  “丁姑娘,跟我回去。”
  丁靈琳瞪了他壹眼,竟已完全不認得他,突然壹刀向他刺了過去。
  刀上還有血,葉開的血。
  郭定咬了咬牙,回身反手,去奪她的刀。
  他並沒有奪下她的刀,可是他另壹只手已閃電般的扣在她左頸後。
  丁靈琳的眼睛突然發直,人已倒下。
  四面無人,屋脊上的霜白如銀。
  丁靈琳的呼叫,居然並沒有將玉簫驚動出手。
  郭定已抱起了丁靈琳,他急著要趕回去看看葉開的傷勢,已顧不得男女之嫌。
  可是那屋子裏已沒有人了……已沒有活人了。
  壹直沈睡昏迷著的韓貞,已被壹柄長劍釘死在床上。
  地上的血跡已凝結,是葉開的血。
  桌角上也有血跡,也是葉開的血。
  但葉開的人卻已不見了,崔玉真也已不見了。
  是誰的長劍?是誰下的毒手?為什麽要對壹個半死不活的人下毒手?
  葉開到哪裏去了?難道已被崔玉真帶回去獻給了玉簫?
  無論如何,他實在已兇多吉少。
  屋子很小,但卻收拾得很幹凈。
  屋角裏有個小小的木櫃,是鎖著的,旁邊的妝臺上,擺著面銅鏡。
  冷風吹得窗紙簌簌的響,門上掛著布簾,門外傳來壹陣陣藥香。
  葉開並沒有死。
  他已醒了過來,他醒來時,就發現自己是在這麽樣壹個地方。
  然後他才發現自己是赤裸裸的躺在床上,蓋著三條很厚的棉被。
  他胸膛上的傷口已被人用白布包紮了起來,包紮得很好。
  是誰替他包紮的?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
  他想坐起來,但胸膛上仿佛還插著壹把刀,只要壹動,就疼得全身都仿佛要撕裂。
  他想呼喊,但這時門簾已掀起,已有個人端著碗藥慢慢的走了進來。
  崔玉真。
  她已脫下了她的道袍,身上是套青布衣裙,蛾眉淡掃,不施脂粉,眉目間卻帶著濃濃的憂思。
  看見葉開已醒,她的眉也已開了。
  “我怎麽會到這裏來的?”
  葉開問出了這句話,立刻就發覺這是句廢話。當然是崔玉真將他救到這裏來的。
  崔玉真已走過來,將藥碗輕輕的放在床邊的小兒上。
  她每壹個動作看來都那麽溫柔,已完全不是那個隨著簫聲扭動腰肢的女道人。
  葉開看著她,忽然有了種很安全的感覺,心也已定了下來。
  但他卻還是忍不住要問:“這裏是什麽地方?”
  崔玉真垂著頭,輕輕的吹著藥,過於很久才回答:“是別人的家。”
  “是誰的家?”
  “是個做茶葉買賣的生意人。”
  葉開道:“妳認得他?”
  崔玉真沒有回答這句話,卻輕輕道:“妳受的傷很重,我怕玉簫他們找來,只有帶妳趕快走。”
  她是個很細心的女人,想得很周到。
  葉開若是留在那屋子裏,說不定也早已被壹柄長劍釘死在床上。
  崔玉真又道:“可是我第壹次到長安城,壹個人也不認得,那時天剛亮,我實在不知道應該帶妳到什麽地方去。”
  葉開道:“所以妳就闖到這人家裏來了。”
  崔玉真點點頭,道:“這是個很平凡的小戶人家,絕對沒有人想到妳會在這裏。”
  葉開道:“這裏的主人妳當然也不認得?”
  崔玉真只好承認:“我不認得。”
  她說過,在長安城裏,她壹個人都不認得。
  葉開道:“現在他們的人呢?”
  崔玉真遲疑著,又過了很久,才輕輕道:“已被我殺了。”
  她垂著頭,不敢去看葉開。她怕葉開會罵她。
  可是葉開連壹個字也沒有說。
  他並不是那種道貌岸然的道學君子,他知道若不是崔玉真,現在他已不知死在誰的手下。
  長安城裏,要殺他的人實在不少。
  壹個半生不熟的女人,冒著生命的危險救了他,又在全心全意的照顧著他,為了他的安全,竟不惜殺人。
  妳叫他怎麽還忍責備她?怎麽還能罵得出口。
  崔玉真忽然又道:“可是我本來並不想殺他們的。”
  葉開等著她說下去。
  崔玉真道:“我闖進來的時候,有兩個人睡在床上,我本來以為他們是夫婦。”
  葉開終於忍不住問:“難道他們不是?”
  崔玉真搖搖頭,道:“那女的已有三十多歲,男的卻最多只有十七八,我逼著他們壹問,這孩子就說了實話。”
  原來丈夫到外地買茶去了,妻子就勾引了在他們家裏打雜的學徒。
  崔玉真的臉似已有些發紅,接著道:“這兩人壹個背叛了自己的丈夫,壹個背叛了自己的師傅,所以我才會殺了他們,我……我只希望妳不要認為我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
  葉開看著她,心裏忽然有了種說不出的滋味。
  她為他做了這些事,為他冒了這麽大的危險,可是她並不要他感激,更不要他報答。
  她惟壹希望的,竟只不過是希望他不要看輕她。
  他的看法對她竟如此重要?
  葉開忍不住嘆了口氣,柔聲道:“我也希望妳明白壹件事。”
  “什麽事?”
  葉開道:“若有人認為妳這樣做的不對,認為妳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那人壹定是個偽君子,是個大混蛋。”
  他微笑著,接著道:“我希望妳相信我,我絕不是這種混蛋。”
  崔玉真笑了。她笑的時候,就仿佛寒冬已忽然過去,忽然已到了春天。
  “藥可以人口了,妳喝下去好不好?”
  她扶起葉開,就像是母親哄孩子壹樣,將這碗藥壹口口餵他喝了下去。
  “這是我自己配的藥,我不敢找大夫,我怕別人會從大夫嘴裏查出妳的行蹤。”
  她實在是個非常細心的女人,每壹點都想得非常周到。
  葉開看著她,心裏充滿了溫暖和感激,微笑道:“我遇見妳,真的是運氣,無論什麽事妳好像都能想得到。”
  崔玉真遲疑著,忽然道:“但我卻還是想不到她為什麽要殺妳?”
  葉開的笑容黯淡了下來。
  崔玉真道:“我知道我本不該提起這件事的,可是我實在想不通,妳不顧壹切的去救她,她為什麽要對妳下這種毒手?”
  葉開卻又笑了笑,道:“我想……她壹定有原因的。”
  崔玉真道:“什麽原因?”
  葉開道:“江湖中有很多邪門外道的事,我說給妳聽,妳也未必知道。”
  崔玉真道:“妳難道連壹點都不怪她?”
  葉開搖了搖頭,道:“她這麽樣做,壹定是被攝心術壹類的邪法所迷,等她清醒後,她壹定會比我更痛苦,我怎麽還能怪她?”
  他的聲音裏充滿了關懷。
  別人幾乎壹刀將他殺死,他卻還在關心著那個人清醒後的感覺。
  至於他自己的痛苦,他卻連壹點也不在乎。
  崔玉真看著他,美麗的眼睛裏突然淚珠壹連串流下。
  “妳在哭?”
  “……”
  “妳為什麽忽然傷心?”
  崔玉真慢慢的拭了拭淚痕,勉強笑道:“我並不是傷心,我只不過在想,假如有壹天,能有個人這麽樣對我,處處都替我想,那麽我……”
  她沒有說完這句話,她的淚又已流下。因為她知道自己是永遠也不會遇著這麽樣壹個人的。因為她知道這個人現在雖然在她懷抱裏,但心裏卻在想著別人,而且很快就會離開她。
  她並不是嫉妒,也不是痛苦,只不過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感傷。
  她已是個成熟的女人,她這壹生都很寂寞。
  寂寞,多麽可怕的寂寞……
  冰冷的淚珠,壹滴滴落在葉開臉上,但葉開的心裏卻在發熱,熱得發疼。
  他並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也不是塊木頭。
  可是他又能怎麽樣?
  屋子裏漸漸暗了,黃昏已又無聲無息的悄悄來臨。
  黃昏總是美的,美得令人心疼。
  崔玉真將早上煮的冷飯,用醬油拌著吃了壹碗,卻替葉開熬了鍋稀粥。
  她紅著臉道:“我本來想買點人參來燉湯的,可是我……”
  她沒有錢。葉開也沒有,他忽然註意到她本來插在頭上的壹根碧玉簪已不見了。
  “我本來想打開那櫃子,看看裏面是不是有銀子的,可是我又不敢。”
  她實在是個本性很善良的女孩子,而且有壹種真正的女性溫柔。
  葉開慢慢的啜著粥,心裏忽然有了種奇妙的感覺。假如他只不過是個做小買賣的生意人,假如他們是夫妻,假如他們都沒有過去那些往事,他們是不是會活得更幸福?
  可是現在……假如現在他也能拋開壹切,假如她也願意永遠陪伴他,假如……
  葉開沒有再想下去,他不能再想下去。寧靜的生活,對他永遠是種不可抗拒的誘惑,可是他這人卻偏偏好像生來就不能過這種日子。世上又有幾人能隨心所欲,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
  夜色漸漸深了。他們都沒有說話,仿佛都在全心全意的享受這片刻寧靜。因為他們都知道這種日子是很快就會結束的。
  葉開什麽都不願去想,只覺得眼皮漸漸沈重,他流了很多血,他覺得很疲倦,而且很冷。
  朦朦朧朧中,他覺得自己仿佛在漸漸的沈人壹個冰窖裏。他冷得全身都在發抖,冷得嘴唇都發了青。可是她已將這裏所有的棉被都替他蓋上了——現在怎麽辦呢?
  他的臉色越來越可怕,抖得就像是壹片寒風中的葉子。有什麽法子才能使他溫暖?只要能讓他溫暖,無論要她做什麽,她都心甘情願的。她的臉忽然紅了。她已想到了壹個法子,壹種人類最原始的互相取暖方法。
  葉開不再發抖,臉上也漸漸有了血色。然後他就發現,有個人正赤裸裸的睡在他身旁用力抱住了他。她的身子光滑而柔軟,熱得就像是壹團火。
  發現葉開的眼睛正在看著她,她臉上仿佛也燃燒了起來,“嚶嚀”壹聲,將頭縮人了被裏。
  葉開心裏是什麽滋味?那絕不是感激兩個字所能形容的,那已不是任何言語所能形容的。他感覺到她的身子也在輕輕發抖。但那也當然不是因為冷。
  窗外壹片黑暗,冷風在黑暗中呼嘯,可是黑暗與寒冷都已距離他們很遠。
  他們竟忽然有了壹個完全屬於他們自己的世界,這世界裏充滿了幸福和寧靜。只可惜這種幸福就像是海市蜃樓,雖美麗,卻虛幻,又像是曇花的開放,雖美麗卻短暫。突然間,門被推開,壹個人闖了進來。壹個他們永遠也想不到的人。
  這壹家的主人竟突然回來了。壹個男人回到了自己家裏時,若發現有兩個陌生的男女睡在自己床上,無論怎麽憤怒,都是值得同情的。崔玉真本來也很吃驚,很憤怒,現在卻像是只泄了氣的皮球,連話都說不出了。
  這人咬牙瞪住她,怒吼道:“我出去才兩個月,妳就敢在家裏偷人了,妳難道不怕我宰了妳。”
  崔玉真又吃了壹驚:“妳……妳說什麽?”
  “我問妳,妳為什麽要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事,這野男人是誰?”
  難道這人的眼睛有毛病,竟將她看成了自己的妻子?
  崔玉真道:“妳……妳是不是看錯人了?”
  這人更憤怒:“我看錯了人?妳十六歲就嫁給了我,就算燒成了灰,我也認得妳。”
  崔玉真忍不住大叫:“妳瘋了,我連見都沒有見過妳。”
  “妳難道還敢不承認是我的老婆?”
  “當然不是。”
  “妳若不是我的老婆,為什麽睡在我的床上?”
  崔玉真又說不出話來。
  這人又瞪著葉開,狠狠道:“妳又是什麽東西了為什麽和我老婆睡在床上?”
  葉開也不知該說什麽,他忽然發現又遇著了件又荒唐又荒謬的事。他實在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人道:“幸好我是個寬大為懷的人,不管妳們做了什麽事,我都原諒了妳們,但現在我既然已回來了,妳總該起來把這熱被窩讓給了我吧。”
  他居然真的走過來,好像已準備脫衣服睡上床。
  崔玉真又大叫,用力拉住葉開:“我不是他的老婆,我根本不認得他,妳千萬不能起來讓他。”
  葉開當然不會起來,可是他該怎麽辦呢?壹個人赤裸裸的躺在別人床上,遇見這種事,妳說他該怎麽辦?就在這時,突然門外傳人了壹陣大笑聲,壹個人捧著肚子,大笑著走了進來。看見了這個人,葉開更笑不出來。
  上官小仙!這個要命的人,竟偏偏又在這種要命的時候出現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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