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劍

衣帶雪

都市生活

李忘情打小就不大喜歡她這名字。
壹流宗門的大能修士給弟子取名向來很講究,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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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第七十九章亦幻

說劍 by 衣帶雪

2024-12-5 20:45

  幻術?什麽時候?!
  荼十九的眼仁動了動,手裏的棋子落下來大亂了棋盤的瞬間,他認出了旁邊落座的這個怪人。
  是他,那個在百朝遼疆的山間,和李忘情壹起從棺材裏出來的人。
  不知不覺間,他剛才竟和李忘情壹起被扯進了幻術嗎?
  此時,另壹道聲音遠遠傳來——
  「各位道友見諒,老夫澤蜃,剛剛護送二位太子前來。晚輩們敘舊,驚擾了諸位,還請海涵。」
  這算是解了圍,也同時托出眼前這怪人的身份。
  荼十九沈默了壹陣,道:「妳是禦龍京的大太子?剛才用的是什麽幻術?」
  ……不是幻術。
  坐對面的李忘情看著面前的棋盤,壹時間身上有些發麻。
  若是沒有經歷緹家莊的事,她也會誤以為是幻術,但經歷了之後,她便知道那是「壹花壹世界,壹葉壹乾坤」。
  眼前的棋子便是「門」,她和荼十九剛才不知不覺進入別的世界,正要對個大招時,障月又把他們兩個從那個世界排斥出來了。
  他應該原本不會這壹手的,依她的猜想……大概是他成功吞噬了那邪門的小孩,也擁有了那小孩拖人入夢的能力。
  或許,此刻他還更強壹些,那並非虛無縹緲的夢境,是黑與白演繹出的混沌,融進他永遠也看不清的神秘之下,凡人無法窺見的真實。
  「妳……是什麽時候來的?」李忘情開口道。
  「有壹陣兒了。」障月對荼十九的問話充耳不聞,支著耳側對李忘情道,「妳就沒有別的話想問我的嗎?」
  荼十九無語地看著他倆之間逐漸微妙的氛圍,剛才燃起的戰意登時泄了氣兒,晃著腳問道:「我也有挺多疑問的,有人理理我嗎?」
  李忘情抵著下唇道:「有是有,畢竟我失憶了妳也知道,壹開始我以為妳在哄騙我。但劍穗還在妳手上,服帖得就像我自己送出去的壹樣,我思前想後,總覺得倘若真是騙我的,幹騙心不騙身有些不合常理。」
  荼十九突然來了興趣:「能不能說明白點,我不懂。」
  李忘情:「大人的事妳不必打聽太多。」
  「我也想知道。」障月的神情專註了幾分,「什麽叫「騙身」,解釋給我聽。」
  荼十九伸長了耳朵:「詳細點兒。」
  見李忘情嘖了壹聲,扭過頭去,障月的手指劃了壹下,把荼十九整個人淩空抓起來,遠遠丟出去。
  「他告辭了,妳可以繼續。」
  李忘情聽著遠處隱約傳來的罵罵咧咧聲,心想荼十九應該不是心甘情願告辭的。
  漫長的沈默過後,她理了理思緒,垂眸道——
  「師門的事我不會多說,只能告訴妳,我如今分不清我的記憶是真還是假。」
  「以我所知,我因在花雲郡火隕天災中與邪月老纏鬥,又被同門陷害,被逐出師門過壹次,之後心有不甘,去往禦龍京尋司聞師叔時,偶然撞破蛟相顛覆太上侯、奪取禦龍京的密謀,在掃霞城內逃往時誤打誤撞得了太上侯所傳壹式,斬滅死壤母藤的蛻體。」
  「聽起來就像是做夢壹樣,細想卻經不起推敲,很長的壹段時間裏,我也認為……」
  「在這段故事中,應該還有壹個人幫助我,指引我。」
  李忘情十指交疊,表面平靜,實則有些期待地問道:
  「那個人,是妳嗎?」
  壹顆流星從漆黑的天穹掃過,沒入山陽國方向的雲層裏。閃爍著碎金的長尾曳過障月那雙幽邃的黑眸,他眼中時常掛著的,對世事的戲謔緩緩沈寂下來。
  「是我,不過我原本沒打算和妳再重復壹遍。」
  「為什麽?」
  「本能告訴我,並不是所有的記憶都是值得信任的,如果我沈溺於虛假的記憶當中,以為自己真的是低維意誌……甚至人的話,那麽我就會喪失我的權柄。」
  障月拿起兩枚棋子,將黑棋蓋在白棋上。
  「哪怕是我,也必須小心,不讓我的意誌被汙染,畢竟我無法判斷妳的記憶有沒有被篡奪。」
  我的記憶……當然是假的。
  李忘情莫名有壹絲失落:「妳不會告訴我了是嗎?」
  「的確,妳的記憶存在與否並不重要,我總會重建它。」障月同她對視了片刻,又道,「我曾經是這麽想的。」
  李忘情微微睜大了眼睛,障月伸出手,掌心上躺著壹枚白色的棋子。
  「捏碎它,妳會擁有壹段真實的夢境,妳選擇的記憶將成為我的記憶,如果妳選錯了,那妳要記得恭喜我。」
  李忘情:「恭喜什麽?」
  「恭喜我權柄墜落,黃昏降臨。」
  這聽上去可不是什麽好詞,像是把能殺了他的匕首交到自己手裏壹樣。
  冰冷的棋子落在手裏,李忘情看著它,不免又想起了那句話。
  壹花壹世界,壹葉壹乾坤。
  李忘情毫不懷疑自己會如同在緹家莊壹般,被扯入壹場夢中,在那裏她迄今為止關於障月,關於禦龍京的困惑都能得到解答。
  但現在看來,這有些燙手。
  「我的記憶不是不重要嗎?」她低聲問道。
  障月手上的黑棋在指節間跳舞般翻滾了壹陣,好似把定了心意,說道:
  「但是妳會難過這件事,對我很重要。」
  障月說這話時沒有掛著耍弄人心的笑,這似乎是他審視過自己之後,與本能對抗下的回答。
  他前面提到的那麽多晦澀難明的顧慮,都不如她心裏的難過這件事重要。
  這似乎是有生以來,第壹次有人心口如壹地對她說這種話。
  李忘情覺得喉嚨有些幹啞,胸腔裏風雨雷電鼓噪不休,好壹陣,才狼狽地擠出壹句話。
  「妳……天色晚了,這不是談正事的時候,明日還有三都劍會,妳不休息休息?」
  障月:「晚上不是說正事的時候?」
  「……」李忘情又有了壹絲不妙的預感。
  「那晚上該做什麽不正的事?」聯系上言,障月如實表露了內心的疑惑,「騙身?」
  李忘情心底油然生出了壹絲疲憊。
  好在此時,兩個暴怒的人影出現在了障月身後,壹左壹右,各自架起了她和障月的胳膊,強行拆開來。
  「好妳個小賊!」鐵芳菲眉角青筋直跳,「要不是怕妳老子護短,我早就撅斷妳兩根指頭了!忘情,跟我回去,別跟這樣的人來往!」
  李忘情沈默地看向障月,他那邊倒不是為武力所挾,試圖奮力拖走他的人正是簡明言。
  「別再亂跑了!妳曉得我和澤蜃長老找妳都快把沿途的地皮鏟過來了嗎?!劍會開始之前妳必須在我眼皮子底下待著!」
  「我不想待著。」
  「那就躺著!」簡明言吼完,這才在鐵芳菲胳膊下面發現李忘情。
  當他看到李忘情眼尾微紅,下唇上還帶著因緊張而咬出的齒痕,不由分說便斷定是他哥又在欺負人了。
  「男兒立於天地間應當光明磊落,妳若真心求娶,就別成日裏偷摸擾人清凈,有本事神決峰上用劍氣立下誌言,讓天下人都看看妳的決心!」
  神決峰?
  那不就是山陽國每個角落裏都能看到的神決峰嗎,在上面用劍氣刻字的話……
  李忘情忽然慌了起來,但已經來不及了,障月的興趣已經被挑撥了起來。
  「老婆餅,若我在山上刻妳的名字,高不高興,期不期待?」
  ……
  次日,天不亮的時候,山陽國全境內星星點點的隕火終於徹底熄滅,噴薄了百年的灰霧逐漸升上天穹,凝成了壹團橫跨數百裏的雲團。
  到了正午時,雲團越發深沈,緊接著,發紅的雨滴從雲層中探出頭,好似呼吸了壹口天地間已經濃至極點的金石之氣後,便爭先恐後地從灰霧中探出,在天與大地之間織成了壹道浩大的雨幕。
  這雨幕落在地上之前,山陽國的正南方,忽來五道靈光,這靈光起初極微弱,到了山陽國國境前時,壹分二,二分四,四分八……直至形成壹道青色的紗帷,從南方的國境關隘處起,沿著只剩下殘垣的城墻,艱難地向北合攏,將所有的紅雨鎖進了山陽國之內。
  這個過程從白天壹直持續到深夜,隨著青色紗帷在山陽國以北即將合攏時,天上四散的濃雲也收攏進了這帷幕上空,逐漸露出了幾百年未曾相見的月色。
  「娘?那是什麽?」
  葳蕤門下的山村裏,有半夜睡不著的小孩第壹次從窗戶上見到月色的清輝,好奇地搖醒母親。
  「圓圓的,亮亮的,像個餅。」
  被鬧起來的母親本想打孩子屁股,在看到那月色之後,也是壹陣迷茫。
  「娘也沒見過。」
  對於從未走出過山陽國附近大山中的山民而言,他們的確從未見過月亮。
  緊接著,小孩又興奮地大喊:「娘親!天上還有螢石蜂,好大的螢石蜂,滿天都是!」
  「傻孩子,那怎麽是螢石蜂呢。」母親這倒是認了出來,帶著些許敬畏道,「那些都是仙人。」
  那是整片洪爐大陸上,想要壹賭命運而雲集至此的修士。
  最低切金境、結丹期,最高碎玉、元嬰後期大圓滿境界,連同諸多宗門在內,壹萬余名修士在三都修士的壹聲令下,紛紛踏上飛劍法寶,借著青色紗帷的掩護,從四面八方朝著山陽國湧去。
  先殺入進去的大多是些年輕面孔或是散修,大宗門的弟子大多懸在空中並沒有動。
  不同於那些人如無頭蒼蠅壹樣亂竄,他們留在這裏,兩兩成隊,都在等壹樣東西。
  不消片刻,三都陣營這邊各自踏出壹道身影。
  「各位都到齊了吧?」葳蕤門的門主走上前來,向各方團團抱拳,道,「敝宗忝為三都劍會提供落腳之地,在行雲宗沈道友、禦龍京澤蜃長老、以及死壤聖殿的祭司坐鎮祭壇以維持「青虹長帷」期間,為免各位在劍會中走火入魔,乃至於被本命劍奪舍,還請劍修者兩兩相認。」
  行雲宗這裏,弟子們大多早就在宗內時就決定好了,而順理成章地,李忘情也得和羽挽情壹組。
  只是,她此刻臉色有些蒼白。
  「我說的話都記住了嗎?」今早剛到的羽挽情神情嚴肅,「再說壹遍。」
  李忘情瞥了禦龍京那邊壹眼,沒看見想看的人,收回目光後眼神麻木道:
  「山陽行,不著急,師姐言,要牢記:
  死男人,禦龍京,說瞎話,不許信。
  清清白白參會來,平平安安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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