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鶯鶯傳 by 姀錫
2024-10-16 20:38
話說柳鶯鶯復又睡了壹日壹夜。
她在當日傍晚時分, 短暫的醒過壹回。
桃夭寸步不離的守著,立馬給她餵了水,又備了粥湯, 不想, 竟壹口未食,飲了壹碗水後又迷迷糊糊、沈沈睡了過去。
桃夭見她壹日未食, 怕她餓著, 中間幾次欲將人喚醒,卻壹直喚不醒,無法, 見柳鶯鶯眼睛紅腫,嘴角幹涸, 只得每隔半個時辰,用毛巾給她敷眼睛, 用帕子蘸了茶水, 給她潤唇。
壹直到次日清晨,柳鶯鶯這才迷迷糊糊的醒了來。
有那麽壹瞬間, 她甚至都睜不開眼睛, 眼皮極重,雙眼疲倦不堪,用力的睜眼時,視線裏只?壹片模糊不清,整個世界仿佛陷入了某種混沌之中, 什麽都看不到, 什麽也看不清。
直到不知過了多久, 終於?有壹絲細微的亮光溢了進來,然後, 她仿佛看到頭?頂的床幃正在壹上壹下劇烈的晃動。
壹直在晃。
那是?在很長?的壹段時間裏,她眼裏的景象。
那個時候,她淚眼朦朧,含混不清,早已哭得雙眼混沌,眼裏的淚水就沒有斷過。
有那麽壹瞬間,她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自己究竟身處何處,她的靈魂和軀體仿佛脫離了。
她以為自己又回到了昔日的萬花樓,回到了那花魁臺上,原來,她不過是?做了壹場夢而已,哪有什麽千裏救女,哪有什麽千兩贖身,原來不過是?她將要被妓院推上賣身臺前做的壹場奢望地美夢而已。
自然,後來的回到雲城,回到柳家,與娘親相聚,與幼妹同玩,包括後來的遠赴清遠,來到沈家,壹切地壹切,不過都是?她的構想罷了。
原來,她終究還是?陷入了滾滾塵世之中,被遭千人騎萬人駕了,成?為了真真切切,正正經經的淫、門?娼妓了。
柳鶯鶯思緒含混不清地想著。
直到不知過了多久,聽到壹聲熟悉的“姑娘”,這道?聲音將她從含混不清地世界裏給拉了出來。
柳鶯鶯神?色壹怔,再壹睜眼時,便見頭?頂壹道?身影晃動。
看到那個晃影,有那麽壹瞬間,柳鶯鶯心頭?驟然壹緊,她只?下意識地想要擡手環住胸前,護住自己,然而,雙手壹擡,卻見兩條臂膀好似有千斤重似的,如何都擡不起?來。
不僅僅是?手臂,更是?全身。
全身上下像是?被什麽東西困住了似的,無論是?雙臂,還是?雙腳,全身上下竟都動彈不得,沒了壹點知覺,好像這副身軀完全不是?自己的了,壓根不聽自己使喚。
直到桃夭端著水來,見她醒了後,終於?臉上壹喜,忙朝著床榻之上地柳鶯鶯查看了來,道?:“姑娘,您醒了?您終於?醒了?”
又急急道?:“可是?餓了,渴了,奴婢……奴婢這便去取水來。”
說話?間,桃夭連忙拎著茶壺倒了杯水過來,又小心翼翼地過來攙她,似想要將柳鶯鶯扶起?來餵水。
柳鶯鶯雙眼緩慢、甚至略有些呆滯的追隨著桃夭的身影由近極遠,又由遠極近,直到她湊到了床頭?,俯身壹臉高興、擔憂又關切的看著她時,柳鶯鶯終於?後知後覺的將人看清楚了。
是?桃夭!
不是?旁人!
也不是?夢!
這裏是?……沈家!
意識終於?壹點壹點歸了位。
渴,餓,累。
這是?她心中閃現的第?壹個念頭?。
只?覺得像是?條缺了水的魚兒。
極為幹渴。
看到桃夭小心翼翼地捧了水來,柳鶯鶯只?下意識地搭著桃夭的手便要撐著身子坐起?來,卻不料,在身子剛要撐起?的那壹瞬間,喉嚨裏猛地溢出陣陣嚶嚀聲,緊接著手臂驟然壹軟,竟砰地壹下,竟又再度跌回了床榻之上。
而這壹跌,竟像是?引發了某種牽壹發而動全身的機關反應似的,壹股子鉆心地鈍痛感?慢慢從手臂的位置,壹路沿著肩膀,沿著腰肢,沿著雙腿,匯聚到了全身,最終齊齊匯集到了某個位置——
火辣辣的疼。
鉆心的疼。
這才後知後覺的發覺,渾身像是?被千斤重萬斤重的馬車從身上來回碾壓過壹千遍壹萬遍似的,她的皮肉和筋骨仿佛分離了,她整個人,她渾身上下每壹寸骨頭?仿佛被都碾碎,碾壞了。
疼得柳鶯鶯甚至微微咬緊了牙關輕輕抽氣了壹聲。
只?覺得渾身無論哪壹處沒有壹處不是?火辣辣的鈍痛。
而整個人身體,好似無壹完好之處。
柳鶯鶯就那樣?楞楞的躺在了床榻之上,頃刻間動彈不得,疼得她壹度難受的閉上了眼。
與此同時,壹幀幀模糊的畫面悄然鉆入了腦海。
等到再次睜開眼睛時。
柳鶯鶯全身止不住的陣陣顫抖,連每根手指頭?都在輕顫不已,此時此刻,她已然全部想了起?來,自己已然經歷了什麽。
而想起?這壹切時,連渾身的骨頭?都在陣陣哆嗦。
壹幀幀“顛鸞倒鳳”到甚至“不堪入目”的畫面不斷湧入了腦海。
她竟——
失了身。
意外,也不意外。
不意外,是?因為柳鶯鶯的身子狀況,她自己清楚,被媚,藥折磨,忍了半年已是?她身子的極限了,她想忍到成?婚之時的,可心中其實清楚,那不過是?她的壹絲妄想罷了。
而意外,則是?,讓她失了身子的人,以及——
她壹直以為噬心丸發作時才是?痛苦不堪的,那種欲,火難焚的滋味無人能敵,她以為,只?要找人緩解解除便能無礙了,卻不知,緩解的過程,竟比……竟比噬心丸發作更要難受和煎熬,更要令人……無力承受。
更不知——
誠然,壹開始,是?她苦苦哀求的,是?她主動挑起?欲,火的,誠然,壹開始她被藥物纏身,是?她癡纏得厲害,可後來,藥物漸漸退卻後,她分明已然——
卻不知,有的事情壹旦開始就沒有了停下的可能了,她只?有開始的權力,卻沒有叫停的自由。
想到這裏,柳鶯鶯心頭?染上壹絲慍怒。
她壹直以為,那是?正人君子,雖為人清冷,到底豐姿雅正,卻不料,那分明是?壹個徹頭?徹尾的惡魔。
那分明是?壹個套著優雅仙姿外皮的大惡狼。
他是?會吃人的!
她直接被他拆卸了,壹根骨頭?壹根骨頭?拆卸下來,吃得壹幹二凈。
連個骨頭?渣都不剩。
柳鶯鶯長?這麽大,從未失過這麽大的手!
也從未被人……占過這麽大的便宜!
柳鶯鶯不由後悔了。
她為何要去招惹那樣?的人。
她以為她是?獵人,卻不知自己才是?那只?主動鉆進對?方陷阱裏的待宰的羔羊。
她第?壹次看走了眼,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對?方。
此刻,渾身的骨頭?,好似被人拆卸後又重新組裝了壹遍。
沒想到,被秦媽媽精心調,教了三年的她,在男歡女愛這件事上,竟壹度占了下風。
柳鶯鶯閉上眼,許久許久都緩不過神?來。
說不上是?什麽感?覺。
心裏有些悶悶的,像是?缺了什麽。
最珍貴的東西,就那樣?……被人無端拿走了。
只?覺得有片刻的缺失。
好在,柳鶯鶯出自花樓,她並非不註重名節,只?是?,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有遠比名節更重要的東西。
“姑娘,可是?……可是?疼得厲害?”
就在柳鶯鶯思緒萬千之際,這時,桃夭見她神?色悲憫,以為她傷心難過,悲痛欲絕,立馬緊張的問?著。
而柳鶯鶯聽到桃夭的話?,強壓下心頭?的煩雜,再度睜開了眼,這壹下,眼底已漸漸清明了。
壹對?上了桃夭憔悴的面容,便知她怕是?嚇得夠嗆,柳鶯鶯只?強自咬牙,忍著渾身的劇痛,壹點壹點將鈍痛的身子撐了起?來,正欲將人安慰壹遭,嘴裏卻下意識地問?了聲:“什麽時辰了?”
卻不料,壹張嘴,喉嚨裏竟沙啞得厲害。
嗓子早已啞掉了。
哭啞了。
險些發不出任何聲音。
而這壹起?身,身子上的被子緩緩滑落,柳鶯鶯壹低頭?,這才見眼下被子底下的自己竟未著,寸縷,這壹眼看去,看到自己渾身滿是?大片大片的痕跡和青紫色印記時,就連柳鶯鶯都忍不住心頭?壹跳。
更別?說桃夭了。
柳鶯鶯看得其實不如桃夭清晰,那壹眼探去,只?見首先引入眼簾的便是?香肩處大片大片的指痕,那是?反復用力捏握出來的痕跡。
再然後,脖頸處淡粉色甚至深紫色的印記,壹小朵壹小朵,像是?盛開的臘梅,那是?唇齒掠過時留下的印記。
再往下,便是?令人倒抽壹口氣了。
只?見那豐盈飽滿的雪上,分明滿是?揉捏和,含,咬過的紅痕。
再往下,被角壹遮,便什麽也瞧不見了。
尤是?柳鶯鶯見慣了風月,都忍不住臉微微壹脹。
很快將被子捂緊了。
她當年在妓院伺候貞娘時,也在她身上看到過壹些深深淺淺的痕跡,卻沒有哪壹次像她身上這樣?……駭人的。
目光所及之處,全是?大片大片的紅痕,甚至還有的變成?了青紫色。
她雖被桃夭伺候沐浴,藥物發作時也是?她近身伺候,可這到底不壹樣?,每壹處痕跡都能在腦海中變幻成?相應的場景和……姿勢來。
壹身印記,無比提醒著,那兩日兩夜裏的瘋狂和……索取無度。
好在桃夭話?少,從不多嘴,不該問?的從不多問?,也壓根不敢多瞧,立馬眼觀鼻鼻觀心的將水奉上,順帶著又拿了壹瓶藥來,小心看了柳鶯鶯壹眼,道?:“姑娘若疼得厲害,可以搽搽這藥,奴婢昨兒個見姑娘唇角幹裂,不過搽了兩回,姑娘的傷口便已好了不少。”
柳鶯鶯便順著桃夭的話?看了去。
看到那瓶藥時,柳鶯鶯莫名覺得有些眼熟,便下意識地問?道?:“這藥——”
話?壹落,便見桃夭立馬道?:“這瓶藥是?昨兒個發現的,就出現在姑娘的床頭?。”
說話?間,看了柳鶯鶯壹眼,道?:“昨兒個奴婢本想為姑娘擦洗身子,後來發現姑娘渾身早已清理過了,還上了這藥。”
桃夭如實說著。
說完,卻見柳鶯鶯擡眼壹動不動的死死盯著那瓶藥,定定看著,良久良久忽而壹把接了過來,然後抿著唇,舉著那瓶藥便毫不留情地壹把扔到了床尾的位置。
不料,那瓶藥竟落入床底,片刻後,竟軲轆軲轆幾下,又慢慢滾落了桃夭腳邊。
桃夭:“……”
柳鶯鶯看著那瓶陰魂不散的藥,壹時氣得血氣上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