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妾身, 寶林方氏，給貴妃娘娘請安。”
　　方寶林的姿態擺得很低，縱使周琪言語多有冒犯, 她雖難堪卻似連不忿都沒有, 這副模樣，叫阿妤稍瞇起眸子。
　　下意識地, 阿妤轉過身, 就發現皇上不知何時竟到了她身後, 平靜地看著眼前的鬧劇。
　　阿妤絲毫未慌, 她壹癟唇, 柳眉輕蹙，似比方寶林還要委屈：
　　“皇上何時來的？”
　　她轉身，朝封煜走近, 服身欲行禮, 封煜極其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扶起她，淡淡斂眸：“剛到。”
　　封煜扶起阿妤的舉動被另外幾人看在眼底, 方寶林眸色稍暗, 又很快垂頭，仿若甚麽都未看見般。
　　封煜輕擡眸，掃過跪著的陸才人壹眼, 轉向阿妤：“在說些什麽？”
　　阿妤撫了撫玉簪, 從他掌心抽出手來，封煜壹頓，瞇著眸子看她，就聽她嬌哼壹聲，撇嘴道：
　　“妾身與她們能有什麽好說的。”
　　陸才人臉色忽青忽白, 卻咬牙不敢吭聲。
　　“既沒甚好說的，還不回宮？”
　　封煜斂眸看向倚在他身側的女子，他在嫻韻宮等了許久不見人，原以為她是請安未散，結果倒好。
　　阿妤懨懨地耷下眼皮子，癟著唇，似是情緒不高地應了聲好。
　　封煜稍頓，額角突突地疼，想要移開視線眼不見為凈，她壹這副模樣，封煜哪還不知曉她是故意的。
　　終究，封煜還是無奈添了句：
　　“若是惹了妳不高興，罰了就是，何必多費口舌。”
　　阿妤頓時笑了，眉梢揚了抹笑意，甜膩似入人心坎間，她摟住封煜的手臂，故意道：
　　“妾身若是當真罰了，皇上不心疼？”
　　封煜看她頓時就變了臉色，想嗤她壹句，但還有旁人在，他只好將話咽了回去。
　　只不過，他依舊睨了她眼，沒再陪著她鬧，而是沈聲說了句：“佑兒在宮中等妳。”
　　阿妤眨了眨眸子，有些楞楞的：“皇上怎麽知曉佑兒在等妾身？”
　　稍頓，她似反應過來，側眸，輕揚了尾音：“皇上剛從嫻韻宮過來？”
　　否則，他怎能知曉佑兒在作甚。
　　封煜沒回答，但阿妤已知曉了答案，也無需他回答。
　　提起佑兒，阿妤自是沒心思浪費在陸才人二人身上，她隨意瞥了二人壹眼：“陸才人和方寶林以下犯上，便在此跪上三個時辰。”
　　阿妤撇了撇嘴，若是不罰，她心裏是如何都不會舒服的。
　　話音落下，阿妤眸子壹彎，沒管陸才人頓時變化的臉色，軟聲糯糯地問：
　　“皇上，妾身可罰得重了？”
　　封煜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自然無法判斷她罰得是否重了。
　　但他懶得因這二人和她爭辯，便隨意地搖了下頭。
　　陸才人臉色頓時心如死灰，反倒是方寶林壹直垂著頭，叫人察覺不出什麽來。
　　阿妤不動聲色地輕瞇起眸子。
　　快進六月的天甚是悶熱，阿妤鼻尖不知何時溢了汗珠，封煜瞥見，不著痕跡地擰了下眉，見她還沒有回去的心思，頓時多了分不虞：
　　“回吧。”
　　她殿內點了冰盆，比這外面涼快許多。
　　阿妤察覺到他臉色稍沈，頓時噤聲，雖不知曉他又怎麽了，但極為乖巧地點頭，見此，封煜臉色才好看壹眼。
　　阿妤和賢修容對視壹眼，跟在他身後離開。
　　待二人離開後，陸才人臉色壹垮，恨恨地瞪了方寶林壹眼。
　　在壹側，賢修容將這幕看在眼底，她眸色稍暗，剛欲動，就見方寶林擡頭，似驚訝她還在壹般：
　　“賢修容不是和鈺貴妃壹道嗎，怎麽還在這兒？”
　　不知是驚訝賢修容還在這兒，還是驚訝鈺貴妃和皇上離開、卻留下了賢修容。
　　她話音剛落，賢修容就冷下臉。
　　方寶林似察覺到自己的話有些不對，忙懊悔地瑟縮了下身子：“妾身嘴笨，賢修容不要生氣。”
　　賢修容輕扯了下嘴角，柔聲壹字壹句道：
　　“既知曉自己嘴笨，那日後就不要再開口說話了。”
　　她雖彎著唇角，笑意卻不達眼底，壹似涼意淺淡卻久久不散。
　　方寶林微怔，心驚地垂首，不敢再多說壹句。
　　須臾，她察覺到賢修容朝她越走越近，忽地，傳來壹陣似珠子落地的清脆碰撞聲，方寶林壹楞，擡起頭來，就見滾落壹地的珍珠，有些沒反應過來。
　　倒是陸才人，倏地想起什麽，臉色變了又變。
　　她剛欲說話，忽然對上賢修容輕笑著的視線，不知怎得，她頓時噤聲，輕悄悄地打了個寒顫。
　　方寶林察覺到不妙，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聽見賢修容身邊的宮人驚訝又心疼地說：
　　“主子的手鏈怎麽散了？這可是皇上親賜的！”
　　陸才人咽了下口水，當初沈氏在行宮時扯斷手鏈，給她的印象太深，如今賢修容重演這幕，她頓時就記了起來。
　　不過相比較，還是賢修容更狠，連聖賜之物都敢隨意破壞。
　　賢修容斂眸看著壹地的珍珠，輕擰起眉，稍自責：“瞧本宮，這毛手毛腳的……”
　　微頓，她似想起什麽，覷向跪在地上的方寶林，柔和地笑了笑：
　　“素來聽說方寶林心細手巧，不知方寶林可願替本宮將這些珠子找回來？”
　　方寶林臉色煞白，不待她說話，賢修容不緊不慢地添了句：
　　“方寶林也知曉，這手鏈是皇上親賜，若是沒有全部找回來，可就不好了。”
　　珍珠從高處落地，除了小徑路上的，不知有多少滾落進壹旁的草叢中。
　　賢修容此舉就是在為難方寶林，在場的幾人都知曉，可方寶林卻無法拒絕，她總不能說自己不願意。
　　就在陸才人以為方寶林只能答應下來時，誰知曉，她輕撫著額頭，身子輕顫了幾下，忽然臉色煞白地暈了過去。
　　仿若是中了暑。
　　賢修容稍楞，良久才斂眸輕笑了聲，聽見聲音，陸才人死死地低下頭，不敢去看她的神色。
　　四周寂靜了壹瞬，賢修容才擡眸，萬分輕柔道：
　　“貴妃娘娘讓她跪三個時辰，那便壹刻鐘都不能少，來人，把方寶林喚醒。”
　　陸才人聽見有宮人匆匆跑開，她心底狐疑，卻不敢擡頭看，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她腿都跪麻了時，忽地身上被濺了幾滴水珠，甚涼，她壹驚，忙擡頭，就見宮人端著壹空盆，冷眼站在壹旁。
　　而躺在地上的方寶林正嗆著水，撐著身子爬起來，她渾身濕透，地面上全是水漬，很顯然剛剛發生了什麽。
　　陸才人咽了咽口水，默默地跪直了身子，不敢有半分疏忽。
　　混著壹身冰涼的井水，方寶林這下是真的哭了出來，夏日衣裙單薄，這壹濕，那點布料就似透明的般，頂著四周小太監的視線，她臉色煞白，如今是真的要暈了過去。
　　可她不敢暈，怕賢修容待會再叫人潑她壹盆水。
　　方寶林將恨意埋在心底，紅著眼看向賢修容，顫著音：“賢、賢修容……妳、妳怎可……妾身要見皇後！”
　　賢修容輕笑壹聲，方寶林頓時僵硬了身子，不知她是何意，賢修容卻是根本沒管她，對著四周宮人稍頷首，不緊不慢地轉身離開。
　　方寶林縮著身子，哭得壹臉淚痕，待看不見她的身影後，就要起身去找皇後作主。
　　可她還站起身，就被四周的宮人按住，板著臉，嚴肅道：
　　“貴妃娘娘有令，方寶林跪完三個時辰才可離開。”
　　方寶林紅著眼：“我要去見皇後娘娘！”
　　那宮人是嫻韻宮留下的，對他來說，貴妃娘娘的命令自然比皇後的重要，當下對方寶林沒有絲毫反應。
　　方寶林四周看了眼，見陸才人都避開了她的視線，頓時心中壹涼，不敢再鬧騰。
　　她剛安靜下來，就見壹宮女捧來玉碗，面無表情地：
　　“賢修容有令，請方寶林將地上的珍珠壹顆不少地尋回，方寶林您請吧。”
　　方寶林自是不願的，她有再多的心思，也受不了這明面上的折辱。
　　待明日消息傳遍後宮時，她還有何顏面在後宮生存？
　　方寶林有沒有撿珍珠暫且不知，這處的消息很快就傳進了阿妤耳朵裏，彼時，阿妤正和封煜在用膳，聞言，頓時被嗆了下，臉色被咳得通紅。
　　封煜擰眉放下木著，稍有不虞道：“怎這般不小心？”
　　阿妤忙忙沖他搖手，接過他冷臉遞來的茶水，抿了兩口，待好受些，她才訝然地說：
　　“妾身就是驚訝賢修容居然動了這麽大的怒。”
　　話音甫落，封煜眸色微閃，不動聲色地掩下眸色。
　　並非是何人，封煜都會將其推向阿妤的，從始至終，不過壹個賢修容罷了。
　　他知曉賢修容重情，如淑妃，如小公主，亦如阿妤。
　　是以，在知曉是淑妃害了她後，才會格外痛恨。
　　方寶林的挑撥離間算不得高超，賢修容這般性子，又怎會輕拿輕放。
　　封煜沒有壹絲驚訝，所以對阿妤的失態有些頭疼，眸色稍沈：
　　“作甚大驚小怪的。”
　　阿妤被斥了壹句，臉色微紅，她偏頭，悄悄覷了他壹眼，試探地問：“皇上不生氣？”
　　封煜有些沒反應過來，擰起眉，不解：“朕為何生氣？”
　　阿妤眨了眨眸子，忙搖頭，說：“沒什麽。”
　　當初在行宮時，沈氏也和賢修容壹般，親自扯了手鏈，用來折騰那群後妃，但是那些珍珠，卻是由沈氏親自壹顆壹顆串回去的。
　　她原以為，皇上對此番行為是不喜的，如今看來，皇上似乎並沒有將那件事放在心上。
　　封煜不知她又在琢磨什麽，見她又放下木著，頓時擰起眉，不虞之色明顯，冷諷：
　　“妳近日在節食？”
　　自生產後，阿妤身段恢復得很快，但相對應的，她每日吃得越發少，有時只草草幾口，就放下了木著。
　　封煜不禁在想，他陪著時，她都如此，若是他不陪著，她又是怎樣敷衍用膳的？
　　阿妤被他諷得壹楞，許久沒聽過他這種語氣，頓時生了分委屈：
　　“皇上說什麽呢，妾身不是剛用過膳嗎？”
　　他日日盯著，她哪敢疏忽？
　　封煜聽出她話裏難忍的情緒，稍頓，壓下不虞，沈聲說：“朕聽宋嬤嬤說，妳早膳又未用。”
　　她幾番生子，對身子算不得好，太醫說過，她要細心養著，可如今倒好，她連膳都不用，怎能養好身子？
　　阿妤壹怔，沒想到他提起這番，覷了眼四周，低低抱怨：
　　“妾身並非不願用，但皇上近日吩咐妾身早上喝的藥，苦得妾身壹日都沒甚胃口。”
　　她說著話，沒註意到封煜稍變的臉色，還在嬌氣地撒嬌，帶著分不解：“那到底是何藥呀，妾身能不能不喝了呀？”
　　封煜捏住了扳指，只斂眸淡淡地說：“沒什麽，只是對妳身子好的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