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煙塵四起, 雕花大門轟然敞開，門外是壹條長長的走廊，走廊盡頭, 壹位青年男子長身玉立，他穿著壹件白色的風衣, 裏面卻沒有按常規搭配襯衫或者馬甲，而是套了壹件總部倉庫統壹配發的圓領深綠色工作衫，整體打扮像是剛從後勤的工作崗位上下班, 隨便披了件外套趕來的底層打工人。
　　確實有幾分趕來送快遞的風塵仆仆的意味。
　　“妳是誰？為什麽在那裏？！”作為由高層壹手扶植起來的人, 醫療組組長率先起身, 指著青年, 遙遙呵斥。
　　而壹旁壹直神色懨懨的後勤組大叔在看到走廊盡頭的那位眼睛都直了, 他速度掃了眼諏訪部, 恰好諏訪部也玩味地看著他，二人的心思在短短幾個眼神之間火速醞釀交流, 幾乎要憑空擦出火花。
　　最後大叔訕訕笑了聲，故作驚訝狀地陰陽怪氣，“呀！妳不知道他倒也情有可原, 吶，看到他身上的白風衣了嗎, 那是妳們醫療組沒有重組之前的制服，如果妳的視力再好點，或許還能看到他胸口的身份標識‘醫療組組長百川流’。”
　　“嘛，不過確實沒想到啊, 竟然還能有再見到他的這壹日。”見到這雙澄澈的、不攙壹絲雜質的赤眸。
　　當年他眼睜睜看著這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在揭露總部醜惡行徑的過程中被雪藏被折磨被制裁, 其實那點高層彎彎繞繞的骯臟東西, 哪個當上組長的人心裏不清楚, 只不過迫於威勢，明哲保身罷了。
　　冉冉升起的太陽太過耀眼，總給人以永恒光明的錯覺，哪怕它墜落地如此迅速，遺留的光輝也令人夜夜難眠。
　　但百川流的結局卻更令他確定的高層壹手遮天的力量，他看不慣這些，又無力反抗，只能放任自己擺爛躲遠點，眼不見心不煩，護好自己手下那幫小崽子就算功德無量。
　　但是現在，百川流這小子竟然回來了！他和諏訪部這兩個家夥，這些年都暗中做了什麽打算？
　　“藤原叔，不必這麽驚訝吧，”諏訪部久壹懶散地向後靠在椅背上，長眉微挑，眼睛瞟向不遠處的入侵者，下巴卻從容地對著後勤組的大叔，輕輕籲出壹口氣，“妳其實......也在等待這壹天的到來吧。”
　　否則系統三番四次向後勤組匯報百川流工作地點的差錯，後勤組再擺爛，也不至於遲遲不理會，只不過藤原走多少猜到了諏訪部久壹在搞事情，樂意為他放放水罷了。
　　按師從來看，藤原走當年也算百川流和諏訪部久壹的授業恩師之壹。
　　“嘖。”
　　三個人影出現在走廊盡頭，他們款款行至百川流身前，這聲嘖就是為首那位發出的。
　　“這個屏障確實有點意思，是裏面那個老頭子的手筆？”的場靜司從身後的箭筒中抽出壹支箭矢，搭在弓弦上瞄準會議室上首的老者的眉心。
　　方才莫納爾隨意揮出壹擊，雖然能輕松破開三四道防護屏障，但是尚不足以擊穿會議室的大門，而且僅僅是壹秒之後，防護屏障又主動彌補了自身的缺陷，完好如初。
　　莫納爾痞氣地吹了聲口哨，上前幾步，皮制的長筒靴在窗明幾凈的地板上踏出清脆的聲響，雙手環胸，倚在墻面上，“靜司君，妳也想試試嗎，我倒是不介意哦，但是這個防護屏障還帶了反彈攻擊的效能，妳的玩具要是被反彈回來傷到了我們身後這位，算不算恩將仇報？”
　　百川流自覺站到二位中間，隔斷了來自的場靜司危險不善的蔑視。自從成功將自己的靈魂壹分為四“復活”這三位後，摩擦無時無刻不在產生，不過幸好他們之間最大的糾紛也僅限於互相嗆聲，暫且沒有動用武力的跡象。
　　“幼稚。”毛利霧仁不耐地瞥向莫納爾和明明被挑撥起火氣卻壹臉冷笑的的場靜司，“有吵架的力氣不如早點進去結果了那個老頭。”
　　“三位，”百川流叫停了偏離正軌的發展事態，及時把控車頭，“既然以壹人之力無法直接破開防禦，或許我們可以試試聯合行動。”
　　“莫納爾和霧仁壹人負責壹半的防護屏障，只要銜接夠快，或許能趕在屏障自動修復之前打開缺口；靜司的箭矢適合遠程攻擊，請務必在防護屏障完全失效的那壹秒之間射穿老頭子手上權杖的紅色水晶，那是他借用世界意識力量的媒介。”
　　媒介壹旦被破壞，這片防護屏障就形同虛設了。
　　“將最重要的壹環交給他嗎？”莫納爾不甘地冷哼壹聲，“明明我也可......”
　　“百分之百。”的場靜司斬斷了莫納爾的發言，斬釘截鐵，“我的箭不會失手。”
　　“如果莫納爾先生對自己的能力有疑問的話我也可以代替妳接過大部分的任務。”毛利霧仁訕訕而笑，協同的場靜司補刀，“甚至全部。”
　　莫納爾不悅地掃了他們壹眼，喚出巨大的鐮刀，卻在百川流希冀的目光中妥協，“好吧好吧，按流說的做就是了。”
　　空氣在剎那間翻湧起來，駭人的風暴在平靜的海面乖張成型，這是執行組三位叠代最強執行者的首次合體，他們對抗的對象堪稱無所不能的神明！
　　只見毛利霧仁的壹個響指搓出壹團熊熊燃起的火焰，投向空蕩的走廊，第壹個屏障勢如破竹，第二個屏障稍有滯澀，第三個屏障火球卻如被無形的蛛網攔截，但掙紮之後依舊穿透，直至第四個屏障，火球泥牛入海，沒有翻出壹絲浪花。
　　毛利霧仁眉頭壹緊，神色未變但悶哼壹聲他受到了屏障的反饋能量攻擊！
　　就在此時，莫納爾的巨鐮橫劈而下，越過已經破開的前三個屏障，直沖第四個關卡，金屬帶起的刀風如有實質，擦著毛利霧仁的側臉，算作無聲的小小報復。
　　四、五、六！勾連的刀鋒在頃刻間破開最後三道屏障，並將厚實的木雕大門劈做兩半！。
　　莫納爾得意地勾起唇，刻意不顯山不漏水地咽下攻擊屏障後反饋的暗傷，還未來得及炫耀兩句，就聽得壹聲弓弦繃到極致後釋放的翁鳴，眼前有壹道白光閃過，的場靜司的箭矢已經接著他回收的刀刃，以雷霆萬鈞之勢穿梭而過。
　　向前迅猛而去的箭矢帶起壹陣旋風，佛開眾人的衣袍，四人皆如立峭壁，退壹步即是萬正深淵。
　　唯有前進！
　　“錚！”
　　完整的水晶球被箭矢正中穿過，裂作滿地流光。
　　不知是誰先卸下屏住的呼吸，先手棋，小勝。
　　“走吧，流，我們可要‘當面’見見那個糟老頭呢~”
　　四人向前，沒了防護屏障阻攔，這只是壹段及其普通的走廊，沒幾步就站在已經破破爛爛的雕花大門前，先壹步迎接他們的既不是閑適的諏訪部久壹，也不是含怒的高層，而是長時間沒有存在感的執行組組長。
　　他蹭地站了起來，結結巴巴說不清壹個字，最後只能失聲道，“前......前輩，妳們沒死啊！”
　　“閉嘴！”這壹聲呵斥倒是格外異口同聲，完全看不出三位剛才還在相互攻訐的味道。
　　組長小哥沒有半分被呵斥的惱羞成怒，他希冀地看著三位，仿佛看到了崇拜已久的偶像。自霧仁前輩離開後，行動組青黃不接，被其他小組壓制了好久，這三位的出現簡直就是行動組重新煥發生機的曙光啊！
　　“百川流，妳搞這壹出，是想逼宮嗎？妳這個孽障，當初就該直接把妳弄死！”老頭子扔下已經是廢物的權杖，臉色陰沈得可以擰出水來。
　　“並不，”百川流施施然走進會議室，“您的位置我沒有興趣，我不過是想向‘那位’傳達您的‘豐功偉績’罷了。”
　　青年步步逼近，腳下壓迫感十足，但表情依舊雲淡風輕，“您為什麽要躲開我的眼睛呢？是怕在裏面看到那些年輕的、懷揣夢想卻被妳狠狠扼殺的年輕人嗎？是怕這些妳口中的孽障找妳復仇嗎？”
　　老頭子面目猙獰地剜了百川流壹眼，但兩者視線相接的那刻，百川流的眼睛仿佛有了非凡的魔力，將對方的視線牢牢吸引。
　　那壹刻萬物窒息，生機頹喪，只有百川流的眼睛鮮活。
　　他的靈魂竟然強大到了直接勾連世界意識的地步。
　　而的場靜司、莫納爾、毛利霧仁三人各自的眼睛竟也在同壹刻有流光閃爍。
　　分裂的靈魂仿佛重新凝聚，這壹刻無數因私欲而死的年輕生命從詭譎的地獄掙紮而出，與百川流壹起動搖了審判的天平。
　　冗雜的時間像是突然被狠狠剜去了壹塊，可能只是壹個瞬目，壹個吞咽，或者更多，壹次飛鳥的振翅，亦或壹瓣薄櫻的墜落。
　　當眾人再回神的時候，盛氣淩人的高層宛如壹具被吸幹了精氣的僵屍，頹然倒在地上，很快失去了壹切生命體征。
　　百川流慎慎地站在原地，赤紅的眼眸中含著薄薄壹層神明的悲憫。
　　他轉過身的時候，眼底暗暗醞釀的晶瑩已經如天光大亮後消融的積雪，了卻得壹幹二凈。
　　他帶上貫如往常的，平淡的笑顏，但這壹次更多了幾分塵埃落定後如釋重負的泰然，眾人這才意識到，他真情實意笑起來的時候，眉眼輪廓流暢如壹卷豐沛的白描水墨，壹筆壹劃都是渾然天成的明媚。
　　“我們成功了。”
　　四段人生、三十次回溯與死亡，從純凈無垢的醫療室到陰暗潮濕的地下刑場，從綿延百裏的原始森林到沸騰聲喧的異國都市，從壹具身體到另壹具身體，以壹個靈魂醞釀另壹個靈魂。
　　百川流還在笑著，他舉步走向那些年輕氣盛的宏願理想與血淚斑斑的掙紮痛苦，走向壹直在背後給予幫助的夥伴，走向今後或許美好的未來。
　　他終於貫徹了自己的正義。
　　雖九死，猶未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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