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要想說服壹個資本家, 最好的辦法莫過於給他更大的利益，讓他相信毛利集團在毛利家的人手中會比在非時院手中創造更大的經濟價值，維持現狀是可取的, 貿然打破是有害的；同時要聲明毛利集團並不會傷害日本利益, 若是黃金之王有需要，他們也會盡可能給予幫助。
　　壹二三條理由在霧仁口中轉了幾圈, 經過斟酌和潤色之後就要脫口而出, 國常路大覺卻神色淡淡地將壹邊的和??子遞給他, 冷硬的面孔被回憶帶出的溫柔沖刷。
　　“十年前我念在妳的父母為迦具都玄示善後，答應十年之內不對毛利家出手，現在十年之約已到，如果妳們無法拿出更好的交換條件，就算在我的主觀意願上願意念妳們的舊情，但很抱歉。”
　　黃金之王將他的長鬢壹捋到底，口中雖有“抱歉”二字，但精神矍鑠的雙目中射出的卻是強勢的目光。
　　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國常路大覺掌握全日本的政治經濟命脈, 並且以此為圓點輻射世界，以他的個性不會允許有任何集團的勢力超過他的控制，毛利集團能在日本壹家獨大, 除了本身就存在的優勢外, 與黃金之王十年內的縱容密不可分。
　　這壹“縱容”的原因，就是他口中說的“迦具都玄示”事件。
　　霧仁對這壹事件的前因後果有所了解，那是上壹代赤之王和青之王的恩怨，但是最終卻造成了幾乎整個神奈川地區八十余萬人的傷亡, 但是再細節的部分, 他也無從知曉；整個毛利集團對這壹事件諱莫如深。
　　國常路大覺的態度已經擺在這裏, 上壹次他願意做出讓步是因為毛利夫婦介入了赤青兩王之間的爭鬥，為受迦具都玄示所害的普通百姓提供蔭蔽。換言之，若是這壹次沒有與之相當的功績或者交換條件，國常路大覺將收回對毛利集團的優待。
　　霧仁原本打好的腹稿幾乎無所用處，經濟利益在八十萬人的巨大災害面前簡直壹文不值。
　　青年皺起眉，這種“等價交換”的要求幾乎等同刁難，他去哪裏找壹個能堪比迦具都隕坑的事件“表忠心”？
　　赤青兩王之間的恩怨由來已久，先代之間的矛盾更是達到了巔峰，最終波及平民釀成了巨大傷害，換代之後這種矛盾雖仍然延續，但無論是宗像禮司還是周防尊，都尚守著底線沒有越界。
　　霧仁剛入學那會兒每晚都會出門“湊熱鬧”，見證了很多次Scepter4與HOMRA之間的小規模沖突，雖然聲色駭人，在不通武力的人看來似乎在以命相搏，但實際上，兩邊都拿著力氣，沒有下狠手。與“妳死我活”相比，更像是壹種發泄。
　　若是這種程度的“沖突”，完全不需要有人介入調停或者做善後。
　　國常路大覺為自己斟上壹杯七分滿的茶，小抿壹口，又執壹枚抹茶口味的和??子，放入口中，閉眼品嘗，慢條斯理，這壹刻他似乎割裂了平日裏威重肅穆的形象，只是壹個修生養息的老頭子。
　　“放得時間久了，有些發硬，下品。”黃金之王咀嚼幾口，對和??子發表評價。
　　看在毛利夫婦的面子上，他已經給出了足夠的提示，有些細節和想法，只能等這個孩子自己發現和提出了。
　　霧仁垂眸思索，推到他面前的和??子和老爺子是同款，剛進門的時候他隨意瞟了壹眼，綠色的，估計是抹茶口味，軟糯的表皮上撒了椰蓉，甜度不知，但看上去與綠茶很適配；但此刻它們因為離爐火太近，表面已經被烤得發硬，不用入口也知道這個“下品”是什麽滋味。
　　不知為何，他想起被他丟棄的手機終端和終端裏的遊戲，綠色的，JUNGLE，被圍追堵截的記憶翻湧上來。
　　他心血來潮接下的任務，天臺上空置的直升機，瑟瑟發抖的少年，狠厲無情的幽靈，人群中窺伺的眼睛，目的不明的玩家......所有壹切重新回溯，他站在高樓上俯瞰，凜冽的寒風吹亂他的黑發，視線盡頭王權者與氏族正在沖突中，紅藍光芒相撞，聲勢浩大，熱血迸濺。
　　閃光燈，綠色，完全被戰鬥吸引住視線，但其實所有觀望這場戰鬥的路人，十之三四，都拿著終端拍照錄像！
　　“JUNGLE”這六個字母在霧仁的眼中逐漸明晰，那些不曾註意的細節像拔蘿蔔帶出的泥土，壹旦離開黢黑的土壤就再也無法隱身。許多次街頭突然出現的權外者沖突，許多次Scepter4的緊急出勤，許多次HOMRA的“清理門戶”，他們周邊或多或少都有JUNGLE的身影。
　　國常路大覺看著霧仁的神情從沈思轉向恍然，最後壹臉驚異地看向他，知道這個年輕人已經理解了他的意圖。
　　綠之王司掌變革，這壹屬性對當前的王權者格局，乃至整個日本和世界的格局都是無法預估的威脅，而他暗中所做的事情，也恰好印證了這壹“預想中的威脅”的真實性。
　　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等墜落了再處理，只會是另壹個迦具都隕坑，只會再次葬送百萬人的生命，國常路大覺要的“能說服他的理由”，從始至終只有壹個標準答案！
　　防患於未然。
　　比毛利夫婦所做的事情更加宏大，也更危險，但相應的，能借此從黃金之王那裏交換的東西也更豐盛。
　　霧仁的口舌有些發幹，看清這點之後，事情的走向反而越加撲朔迷離。原本的“毛利霧仁”，壹個沒有經歷社會毒打的青年，壹個還在象牙塔中成長的幼苗，他的肩膀尚且稚嫩，只是壹場雪崩就能奪去他所擁有的壹切。國常路大覺就罷了，為什麽母親......為什麽毛利亞子能如此放心地讓他去和黃金之王談條件。
　　他真的能夠破除壹切滯礙直指核心，達成國常路大覺的期待嗎？平心而論，就算是現在的霧仁，也不敢保證後者。
　　“禦前覺得，毛利家區區壹個商業集團，憑什麽介入三王之間的爭鬥。”行差踏錯，就不是簡單得將家族企業拱手相讓成為非時院的傀儡，而是屍骨無存不得善終。
　　“我老了，”面對質疑，黃金之王竟然閉眼嘆了口氣，“德勒斯頓石板雖然最大程度地減緩了我衰老的時間，讓我從戰爭年代走到了如今和平繁榮的歲月，但它的能力終究是有限度的；我的力量，我的威懾，都將隨死亡消失，屆時在我壓制下蠢蠢欲動的勢力，就要浮出水面了。”
　　“第五王權者？”
　　“或許吧，至少這個孩子的野心，不會滿足於成為壹個活在暗處的王權者。”
　　何止，就目前JUNGLE在社會層面的滲透程度而言，綠之王簡直擁有規模最龐大的氏族成員。
　　“但您還是沒有回答為什麽選擇毛利集團作為這個‘中間人’。”
　　國常路大覺不說話了，他從盤腿的姿勢站直，底盤下沈，雙手擺出壹個貌似合氣道的起手式，但與之以柔克剛的理念迥然不同的是，他的周身猛地散發出強悍的殺意，這是手中真的沾了鮮血和人命的暴徒才具備的氣勢。
　　電光火石之間，他壹拳悍然轟出，原本有意收斂的威壓再也無處避身，噴湧而出盈溢整個會客室，受威壓波及之所，無論是花瓶還是家電，都紛紛發出破裂之聲，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尤為慘烈，從頂部開始，整片破碎，嘩啦壹聲巨響，如水銀瀉地，死無全屍。
　　那壹拳直沖霧仁面門，那壹瞬只覺日夜顛倒，天地崩裂，山川傾頹，他雙瞳赤紅，恍如泣血，百年前被神明封印墮入永夜的恐懼翻湧上來，死死攫住青年的每壹寸心脈。
　　不要......不要！他不要再壹次回到黑暗中！
　　碰！
　　哢啦壹聲，拳頭與什麽東西相撞的悶響回蕩在室內，黃金之王緩緩收回拳頭，背在身後，他的目光淩厲，腰桿挺得筆直，姿態從容，仿佛方才那個以大欺小、恃強淩弱的兇徒並不是他。
　　“這就是我選擇‘妳’的原因。”
　　煙塵散去，只見霧仁被壹左壹右兩個式神拉扯著，堪堪脫離了黃金之王的攻擊範圍。他的身側是已經被碾成渣滓的墻面，塗刷好的白漆已經不存在了，只有裸露的殘缺墻體，無聲昭示著方才那壹擊的威力有多巨大；毫無懷疑，若是那壹下結結實實打在人體上，絕對分筋錯骨，當場殞命。
　　“第七王權者三輪壹言已經病逝，無色之王的位置懸空，德勒斯頓石板將重新選擇壹人填補王位空缺，”國常路大覺定定地看著霧仁，也看著他身側兩只神情戒備的式神，“第七王權者司掌‘幹涉’，是最好的平衡其余王權者的人選。”
　　霧仁平復喘息，示意式神將他放下。所以現在的情況在於黃金之王並不知道無色之王已經繼任，老爺子覺得自己才是那個被德勒斯頓石板選中的人？
　　到頭來竟然只是黃金之王壹廂情願，他若知道這是壹場烏龍，不知該如何自處。
　　“禦前，第七王權者的權柄並不在我，這兩只式神也只是權外者的能力罷了，您找錯人了。”
　　“不，”國常路大覺搖頭，神色篤定，“無色之王的位置，非妳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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