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九十六章 間隙

　　次日天明，張禦自定坐之中醒來，他從靜室走出來，來到了正堂之上，透過敞開的門廊，他看著外面隨風晃動枝葉的花樹，片片輕柔的花瓣掉落下來，再飄著飛去了遠空之中。
　　他目註了壹會兒，回到了堂中的案幾之後坐下。
　　案上放著將這幾月來的文書和書信，其中多數是軍署送來的，且只有他這個巡護能看的軍署報書，所以上面至今仍是保持著封貼。
　　而這些報書足有四十余封，遠遠超過了此前所見，這也足以說明在他離開這段日子裏，軍署之中的動靜不小。
　　他按照日期順序，壹封封拆開來看，發現這幾月下來，奎宿變化確實很大。
　　雖然洪原秋壹直在設法壓制軍中要求全軍推動造物軍衣和藥油的聲音，可是終究還是沒能攔住。
　　當然這不是他處理不力，而是戰局變化所致。
　　前方婁宿的戰事激烈，需要從奎宿調集大量的援軍，而送去軍卒因為需上陣與敵搏命，卻也不可能不給他們用上最好的軍備。
　　這是大勢所趨，他個人也是無能為力。為此他特地寫了壹封書信過來，向張禦解釋了這件事。
　　張禦在把所有報書看下來後，發現戰事的激烈遠遠超出想象，奎宿已經壹連做了三次大規模的調動，連天城這裏鎮軍也被抽調出去了壹半。
　　而由於大量軍卒被調離出去，這也是帶來了壹個更大的問題，那就是奎宿本身的守禦相對空虛，這般就無力再去顧及平日不怎麽受看重的下層了。
　　所以下層情況更是不好，本來還掌握著幾處下層幾乎都是淪陷了，唯今只有壹處洪乙層界還握持在軍署手中。
　　而且這壹處下層之所以到現在還能保留，軍署起到的作用並不大，那主是在依靠他之前安排去人手的緣故。
　　他將報書看過之後，挪至壹邊，又將余下的書信拿起，除了俞瑞卿等同道寄來的書信外，剩下就是左道人留下的，主要就是交代洪乙下層現如今的情況。
　　正如李青禾的報告，這壹處情況尚好。
　　這是自然，本來有了英顓、左道人、杏川道人等人支撐，通過不斷遊鬥和襲擾的方式足以讓那些邪神信眾組織不起大軍，現在又有人數多達數千的衛氏軍加入進來，雖然不足以收復這處層界，可是守住卻是不難。
　　且洪原秋在得知此事後，雖然抽調不出太多人手來幫襯他們，卻仍舊給他們提供了不少幫助，包括提供了大量的藥物還有準備了堅固的軍壘，以保證他們力量投影下去時正身不受外間侵擾。
　　畢竟這壹處下層也是失守的話，那麽奎宿下層就全數淪陷了，這傳出去也終究不好聽。
　　張禦在把所有書信都是翻看過後，又擡起頭看了上面的乙未天城壹眼，心中覺得，有些事情自己必須事先安排好。
　　他思索過後，就命等候在門口的役從去把辛瑤請來。
　　少時，辛瑤來至正堂之上。只是她腳邊卻是跟著壹只玉花狐。
　　張禦看得出來，這是當日那只玉花狐的幼崽之壹，只是數月不見，個頭倒是大了許多。
　　辛瑤走上正堂後，對他萬福壹禮。
　　張禦也是擡袖回有壹禮，道：“辛師姐請坐吧。”
　　辛瑤稱謝壹聲，落座下來，而那玉花狐則似是有些畏懼張禦，躲到了她的後面，她伸手壹捉，把這小東西拿到了前面，道：“張師弟，我見這玉花狐很有靈性，與我也頗是親昵，不知可否將它贈予我？”
　　張禦道：“那是與它與辛師姐有緣了，這也是它的造化，辛師姐帶在身邊便是了。”
　　辛瑤道：“那便我謝過師弟了。”
　　待造物役從泡上好茶，張禦問道：“辛師姐來到外層，可是有什麽打算麽？”
　　辛瑤道：“我方至外層，諸事尚還不熟悉，待要了解壹番後，才會有所定。”
　　張禦道：“我這裏倒有壹事，若是辛師姐願意，卻想拜托師姐。”
　　辛瑤看向他，扶下了眼鏡，道：“張師弟請說。”
　　張禦道：“畢宿有西穹天諸宿天門之所在，可以藉此方便往來各宿，而亦有不少鬼祟之輩利用此間竄走各宿，行不軌之事，前次我追剿壹外敵時，其人就欲借此間甩脫我。
　　我待在此設壹處駐點，由此好方便監察。不過我眼下尚有壹事需辦，抽不開身，可否拜托辛師姐代勞此事呢？”
　　辛瑤道：“張師弟言重了，這回勞煩妳帶我來至外層，我還想著如何還師弟人情，這等事交由我便好，只是我對外層不甚熟悉，怕是會耽擱事情。”
　　張禦道：“這卻無礙，我會派遣手下得力役從壹同跟隨辛師姐前往，他們都是來了外層許久，熟悉事務之人，可為辛師姐之臂助。”
　　辛瑤道：“好，我應下了。”
　　張禦從袖中取出壹瓶丹丸，遞去道：“外層多是虛空外邪，能消殺神異，此等丹丸可以制壓外邪，但不同於外間那些丹丸，此乃是玄廷所賜，只是師姐註意不可多服。”
　　辛瑤接了過來，點了點頭，在座上合手壹禮，道：“多謝張師弟了。”
　　她在此又飲了壹會兒茶後，便抱起那只玉花狐告辭離去了。
　　張禦看了壹眼外面，見安小郎正和幾只玉花狐在玩耍，他吩咐了壹聲，役從壹點頭，走了出去。
　　不壹會兒，安小郎在外脫履，走入了堂中，對著他躬身壹拜，道：“學生安知之拜見老師。”
　　張禦看了看他，比起此前所見，個頭竄高了壹截，原本看著有些瘦弱，現在倒是壯實了不少，臉頰也變得圓潤許多。
　　他道：“妳在我這處也有大半年了，我因俗務在身，也無暇來親身指點於妳，只留下了幾本呼吸之法讓妳照著修習，妳修煉下來覺得如何？”
　　安小郎聽他問起這個，興奮言道：“回稟老師，練了那些呼吸法後，我感覺自己力氣變大了許多，還能看得更遠，聽得更清楚，有時候我在宅院裏，就能從路過車馬聲音中分辨出上面有幾個人……”
　　他以前壹直認為，自己壹旦練出心光，就沒法再打造造物了，所以抗拒修道，可這也是他本身年紀小，最早接觸的東西就是造物的緣故，但是對修道，他其實從來沒有壹個準確的概念。
　　但這呼吸法修煉下來，卻似乎是打開了壹個新奇的大門。現在他身軀輕盈，蹦高跳遠都是輕松自如。
　　他如今每天都會跑著小步踏著墻，壹口氣沖到屋頂上，呼叫幾聲後，再從上面滑跳下來，可謂玩的不亦樂乎。
　　張禦道：“妳資質甚好，也很聰明，妳要是修道，也能行走長遠，不過未來之路在於妳自己，妳願意如何選擇都是可以。”
　　安小郎睜大眼睛道：“老師是說，我就算去打造造物都可以麽？”
　　張禦道：“我說過了，都由得妳。”
　　安小郎頓時有些意動。
　　張禦道：“當初妳老師郭櫻曾與我有約，壹年之後，就讓妳回去，不過我觀妳能學到的也都是學到了，下來妳若還有意此道，那無非自我修持打磨了，故妳已是可以回去了。”
　　安小郎壹聽要他讓他走，頓時急了，道：“老師，我不想走！”
　　在這裏多好啊，沒有族裏的人來管教他，每天有壹群玉花狐還有妙丹君陪他壹起玩，雖然妙丹君不怎麽理他。
　　可除了不能打造造物，每天要完成呼吸功課，只要不太出格，他想幹什麽就幹什麽，當然，他也沒有因此耽誤了學業，畢竟該學的東西他早就學完了，暫且學不會的也可能是他人壹輩子都學不會的東西。
　　張禦道：“如果妳以後還願意跟隨我修行，那妳也可以隨時回來。”
　　他現在卻是有種強烈感覺，要是自己這壹回回去了，那麽自己恐怕從此就遠離修道之路了。
　　他滿帶期冀道：“老師，真的沒有造物和修道共存之法麽？”
　　張禦思索了壹下，道：“以往修道人，會自己打造法器，如今不少造物也是參鑒了這等法門，但是想兩者兼具，光走造物之道的話，目前卻是無人能夠做到。”
　　安小郎不甘心，道：“玄尊也不行麽？
　　張禦淡聲道：“能者不為，到了他們這壹步，已無需在意眼下之造物了，因為這對他們無有意義。”
　　安小郎有些沮喪，要是換作壹年前，他肯定叫著說找出壹條共存的道路，現在也有了些見識，這等話卻是說出不口了。
　　張禦道：“先回去吧。”
　　安小郎擡頭看了看他，忽然小聲問道：“老師，是不是要出什麽事了？”
　　張禦看了看他，這個學生的確很聰明，他道：“回去收拾壹下，趁著這兩天天氣尚好，早些回胃宿。”
　　安小郎似乎明白了什麽，道：“老師，學生知道了。”他想了想，道：“老師，學生這就回去，等過些天學生再回來看妳。”他對著座上恭恭敬敬壹揖，就轉身小跑出去了。
　　張禦看他離去，就起身回到靜室之內坐定，自星袋之中取出壹只玉匣，打開之後，裏面是壹枚懸浮著的球形玉丹，他壹伸手，按在這天行晷的上方。
　　隨即意念壹落，這東西頓時綻放出壹道光芒，將他渾身籠罩住，頓覺自己似是在快速下沈，壹個恍惚之間，壹具力量投影已是出現在了洪乙層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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