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五章 暗策

　　在講道之會過去半日後，某處距離神赦宮廬不遠的宅院之內，壹名黑衣道人穿過爬滿葫蘆藤的花廊，往壹片清幽的竹林中行去。
　　他看著那些在眼前晃動的葫蘆，這些葫蘆個頭較小，淡青的色澤，壹只只光潤致致，玉嫩可愛，而周圍的葫蘆葉也是清翠，看著分外養眼。這些小葫蘆似有生命壹般，隨著他的走過，也是搖晃了起來。
　　他收回目光，發現花廊已是到了盡頭，壹名老道人正站在那裏等著他，趕忙上前壹禮，道：“黎公。”
　　黎老道言道：“怎麽樣了？”
　　黑衣道人道：“黎公，我方才從講法之地回來，那人已是得了玄尊所賜章印。”
　　黎老道壹撫須，似是放下了什麽心事，表情也是松了下來。
　　黑衣道人吹捧了壹句，道：“黎公計策高明，似張禦這般求道心切之人，乍然遇到這般機緣，下來時日定是會拋開壹切苦求道法。”
　　黎老道默默點頭，過了壹會兒，他又說了壹句，道：“最好如此。”
　　黑衣道人又道：“這等消息等傳出後，想來當還會有不少人去這位爭奪緣法，屆時這位怕是更無余暇去理會他事了。”
　　黎老道言道：“這些人沒什麽可指望的，以這位的本事，此輩毫無威脅，連添麻煩都算不上。”
　　黑衣道人看了看他，小心問道：“黎公還有什麽還不放心的地方麽？”
　　黎老道沈吟道：“我曾以為任何事都可在我們的把握中，但有些人卻不在其列。我方才壹直在想，我還是過於以平常人的眼光去看這位。
　　需知平常人得了緣法，無外乎是舍棄和入執兩個結果，可此人不能常理來揣度，他若得此，卻是不排除成法的可能，要是如此，我們恐怕就弄巧成拙了……”
　　黑衣道人頓時吃了壹驚，他猶疑道：“這……不太可能吧，黎公或許多慮了。”
　　黎老道似是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他沒再繼續這個話題，道：“梁屹走了麽？”
　　黑衣道人言道：“走了，聽道結束後就走了，沒與任何人照面。”
　　黎老道點頭道：“梁道友還是知道大局的，知道什麽最重要，我們的事可以慢慢推進，盡量不出岔子就好。”
　　張禦宮廬之內又是等了壹日，只他能感覺到，從昨日聽道結束後，就壹直有窺覬的目光看著他所居之地，心湖之中波瀾可謂此起彼伏。
　　這些人顯是都在覬覦著他手中的“緣法”，只是他在這裏暫無動靜，所以這些人仍在觀察和等待。
　　許成通自外走到他身邊，執禮道：“巡護，我又去查問了壹下，的確有疑似那位梁道友的人出現過，只是現在人已經走了。”
　　張禦眸光微動，道：“我知道了，勞煩許執事了。”
　　許成通馬上道：“在下是在贖罪，不敢稱勞苦。”
　　青曙這時殿門外出現，他站在那裏抱拳道：“先生，人帶到了。”
　　張禦轉身看去，道：“讓他們進來。”
　　青曙站在那裏招了招手，便見壹個中年男子帶著壹個十二三歲，面孔稚嫩，卻是大人穿著的少年人走了進來，只是走路姿勢略微有些不自然。
　　那中年男子到了跟前，朝座上壹禮，道：“安立見過巡護，見過這位道長。”他側過頭，見那少年人站著沒動，踢了壹腳，低聲呵斥道：“巡護當面，還不見禮？還想挨板子麽？”
　　少年人似是想起了什麽，小臉壹僵，不情不願的行有壹禮。
　　最初幾日，由於他那番舉動，果然有不少人關註他和他的所打造的飛舟，他還非常得意自己的計策，可是聽聞自己要去給張禦做弟子，當真是恍若晴天霹靂。
　　壹開始他還百般不願，上躥下跳，大聲叫囂著“我不去，要我去就死給妳們看”，結果被他祖父安嵩拿起竹鞭劈裏啪啦壹頓毒打，頓便變得老實了。
　　張禦看了看他，道：“今後壹年，妳便在跟隨在我的身邊。”
　　安知之低著頭，嗯了壹聲。
　　安立忙是壹揖，道：“小侄就勞煩巡護看顧了，若是他不老實，要打要罵全憑巡護。”
　　張禦轉向他道：“聽聞妳安氏兩代都是大匠？”
　　安立道：“是啊，不想巡護也聽說過我們的名聲。”
　　張禦道：“我自內層青陽上洲而來，造物之術，也頗有可取之處。”
　　安立此刻看了壹眼站在張禦身後的青曙，他之前聽傳聞說張禦敵視造物，他很容易就信了，因為他覺得，既然是修道人，那麽壹定是不喜造物的，可現在想想，這似乎又很沒有道理。
　　他壹時間也不知道張禦這句話裏面是不是還有其他意思，決定記下來告訴阿父。再琢磨琢磨。
　　張禦評價了壹句後，又沒再多談，道：“青曙，帶他下去，先讓他學壹些呼吸法，待回去之前，我希望他能學會。”
　　安知之忽然擡頭，大聲道：“我想把我打造的東西壹起帶走，還有我的隨從，也要帶走。”
　　青曙看了看他，又看向張禦。
　　安立頓時壹副緊張之色。
　　張禦平靜道：“想帶什麽就讓他帶上吧。”
　　青曙躬身遵命。
　　安立馬上道：“在下回去後，立刻命把人和東西送來，不會耽擱巡護行程。”
　　許成通在旁看著，他感覺這安知之年紀雖小，心眼倒是不少。
　　這小子無非就是怕到了這裏之後不讓他再研修造物，所以方才那句話其實是壹個試探，若是允許他帶走東西，那就說明很可能沒有這個打算。
　　他哂笑壹下，這小子若是真聰明，那就該抓住這次拜師機會，這可是登天之梯啊，他可是恨不得能以身代之。
　　青曙帶著安知之走到裏間，自己先是坐下，而後示意了下對面，道：“坐下吧。”
　　安知之站著沒動，壹副不服氣的樣子。
　　青曙拿了壹根柳枝在手上，在手心拍了兩下，語聲不輕不淡道：“我再說壹遍，坐下。”
　　安知之看了壹眼那柳條，似乎想到了什麽事，乖乖坐了下來。
　　青曙拿出壹本卷冊，放在案臺上，忽然想到了什麽，擡頭看來，道：“妳識字吧？”
　　安知之像是壹下炸毛了，大聲道：“我可是師匠！師匠！”
　　青曙好像對師匠兩個字沒什麽反應，確認了他識字，便指了指卷冊，道：“從今天開始，妳學習這上面的呼吸法。”
　　安知之臉上立刻露出厭惡排斥之色，扭頭到壹邊，道：“我不要學。”
　　青曙道：“呼吸法只是簡單的調息之法，可以使精神更為凝聚，使渾身氣機更為暢達，便是打造造物，也壹樣是要壹副好身體的，這學了對妳沒壞處的。”
　　安知之瞪著他，露出壹副妳別想騙我的樣子。
　　青曙嗤了壹聲，道：“妳在擔心什麽？擔心學了調息之術就會成為修道人麽？呵，妳以為修道人是妳想當就能當的麽？妳也太高看自己了。”
　　安知之卻是不服，從小無論什麽他都是壹學就會，同齡人還在玩木劍木矛，他已是能打造飛天遁地的造物了，所以他也不認為其他事很難，就算修道也不例外，他覺得隨便壹學可能就入門了。
　　青曙沒和他繼續講道理的意思，道：“三天之後，我來檢查功課，妳學不會，自會有所懲處。”
　　他壹揮柳條，啪的壹聲，面前堅固的案臺好若刀刃切開壹般裂開成了兩半。而後站了起來，往外面走。
　　安知之渾身壹哆嗦，小臉也是變得煞白，不過他嘴上還是不肯服輸，道：“我是張巡護的學生，妳不能打我。”
　　青曙撇了他壹眼，道：“等妳什麽時候學會了這些再說吧。”他從裏走了出來，到了張禦面前，抱拳道：“先生，安排好了。”
　　張禦點了下頭，道：“已是在這裏待了不少天了，等安立把東西和人送來，我們便就回返。”
　　青曙道壹聲是。
　　張禦則是回了內室之中，將銅匣打開，繼續吸攝其中源源不絕傳來的熱流。
　　這壹夜並無動靜，到了第二日天明，他才出了定坐，過午之後，安立將和東西和人帶了過來，他便立刻吩咐眾人收拾好東西，離開了宮廬，壹路往泊舟天臺而來。
　　他到來胃宿後，白舟壹直停在天臺之上，這是因為白舟已是有了自己的意識，出於蘊養這意識的想法，就沒有將之收了起來。
　　且白舟也可以作為他的另壹個耳目，將發生在周身周圍的信息能通過意識傳遞給他。
　　許成通這時忽然道：“巡護，後面有兩個人在跟著我們。”
　　張禦淡聲道：“只要他們沒什麽動作，那就不要理會。”
　　與此同時，在地州另壹處府邸之內，曹道人正在壹株挺拔雪松之下走動著。
　　常邇匆匆過來，揖禮道：“曹師，方才傳來消息，那位已是離開了宮廬，正在往泊舟天臺那裏過去，看來是準備回轉奎宿了，但不確定這壹次走得是哪壹座天門。”
　　曹道人道：“盯緊了。”
　　常邇道：“我們還得到壹個消息，這次講道過後，有兩個人得了‘緣法’，這位張巡護就是其中之壹。”
　　曹道人道：“哦？那麽有人跟著這位麽？”
　　常邇點頭道：“有。”
　　曹道人琢磨了壹下，皺眉道：“這些人怕是會礙事，妳設法把他們去引開，實在引不開的，就設法清除了。”
　　常邇壹拱手，重重應聲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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