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張奇人

　　客廳。
　　哥倆隔著茶幾相對而坐。
　　楚戈肚皮和後背滾動的榴蓮已經被收了，頭上和肩膀的榴蓮還頂著，揣著手坐在那兒壹臉便秘。
　　張奇人左看看右看看，嘖嘖有聲。
　　這裏的用具他熟，看楚戈壹副不方便的樣子，便索性自己泡茶，跟半個主人沒區別。
　　畢竟才離開多久，不到壹個月？壹般人出差久點回家也就這樣。
　　秋無際直接躲進了屋裏不露面，她才沒有應酬凡人的心思，何況這凡人多半開口就要來壹句“嫂子好”，才不想聽。
　　雖然她知道這個凡人有點意思，似乎成了近期的各種故事裏最終匯聚的焦點。此人不來，多半楚戈也會嘗試去找他，自己來了更省事。
　　就聽外面張奇人在說：“內啥，楚哥您這居家造型挺有創意的哈……”
　　“今年流行款，妳不懂。”楚戈道：“哦對了，那個，鑰匙留下吧……”
　　張奇人道：“應該的，剛好嫂子能用……”
　　就知道！
　　誰是妳嫂子？
　　更氣人的是楚戈也不反駁，直接默認了：“嗯她前兩天還剛說要配鑰匙，壹忙給忘了……”
　　呸！秋無際憤然打開電腦看片去了。
　　外面的哥倆卻陷入了短暫的沈默，只有張奇人倒茶的聲音淅淅瀝瀝。
　　這回是楚戈先開口：“現在這十塊錢壹大包的茶妳還喝得慣啊？”
　　張奇人頭也不擡：“才過不到壹個月好日子，哪有那麽金貴。”
　　“所以妳之前跑來合租那小半年是怎麽過得下去的，那是真正的由奢入儉吧？”楚戈牙疼般地吸著氣：“怪了，我當時沒感覺妳多嬌貴啊？演得還挺像。”
　　“因為我本來就不嬌貴。”張奇人倒好了茶，分給楚戈壹杯，笑道：“送外賣是真的，碼字也是真的。我不是什麽繼承家產的二代，嗯……二代算是吧，但我是個庶子，進不得家門的那種。”
　　楚戈楞了：“這年頭還有這種說法的？”
　　“很正常，小三私生的，大婦又比較強勢，自然就這樣。”
　　“……”
　　張奇人笑笑：“不過那個嫡子，我那兄弟吧……比較廢物，讓我爹很失望。前兩年我大學畢業了，就有意讓我管點事看看，但我不樂意。”
　　楚戈道：“因為想靠自己？”
　　“沒那麽高尚。誰能不想要錢要權呢，就算是為了我媽，我也是想要入主那個家的。”張奇人平靜地道：“之所以不樂意，是因為雙標得讓我惡心……妳看，同樣管壹個破夜總會，我那廢物兄弟的名字藏得狗都找不到，輪到我呢就要做法人代表，站在明面上和各路人馬打交道，美其名曰培養。”
　　楚戈默然。
　　張奇人壹攤手：“我沒想到林武陽是妳同學，他調查過我，自然知道妳我合租過，多半會跟妳說些什麽……所以我也不瞞妳，那夜總會確實不那麽幹凈，至少會所嫩模還是有的。”
　　楚戈失笑：“所以妳說不火妳就是嫩模，意思是做嫩模的老板麽？”
　　張奇人也笑：“這就是壹語成讖。”
　　頓了頓，又道：“總之既然不幹凈，我也不知道他們這到底是培養呢，還是認為我這個身份特別好背鍋——壹旦出了事，妳看，我兒子都丟出去給妳們抓了，是不是到此為止？”
　　楚戈道：“總是父子，不至於吧……”
　　“天知道。也或許是做給家裏母老虎看的，也或許是我陰謀論了其實真就是培養而已。反正各種原因我猜不了也懶得猜，我再想要錢，也不想做個背鍋俠，對不對？”
　　楚戈點點頭，這擱自己也不樂意：“對，靠自己又不是不能打拼。”
　　張奇人壹拍大腿：“我也是這麽認為。我喜歡寫書，而恰好，寫書是難得的壹種……不需要成本，卻有可能壹飛沖天的職業。也許再怎麽沖天，他們也看不上，但對我足夠了。”
　　楚戈道：“挺難的，那時候如果我認識妳，可能會勸妳別這麽想。”
　　張奇人笑了起來：“哈……每個新入行的都是信心滿滿自以為能屠神證道，那時候就算妳勸我，我多半也聽不進去的，雖然現在知道寫書確實是死路壹條。”
　　楚戈也搖頭笑。
　　張奇人笑道：“楚哥妳知道嗎，我剛剛開始寫書那會兒，萌新，什麽都不懂。當時寫了幾萬字，只有壹個讀者每天在給我投票，我當時很受鼓勵，心想就算是為了這壹個讀者，我也得把書好好寫完。”
　　楚戈道：“我剛寫書時也有過這想法……不要告訴我那個讀者其實是個投票機器人就好……”
　　“不是機器人……”張奇人眼裏露出壹抹溫柔：“後來有壹次，我媽和我聊到寫書怎樣了，那壹次她說漏了嘴，我才知道這唯壹的壹個讀者……是我媽媽。”
　　楚戈：“……”
　　房間裏的秋無際都擱下了鼠標，靜靜地聽。
　　“我那時候想啊，我壹定會在這行做出壹番成績的，壹定會。”張奇人長長籲了口氣：“半年前那會兒，我那兄弟唆使幾個人來欺負我，結果我異能覺醒，反把他們揍趴了，現在他們都跟我混——別那樣看著我，我知道妳懂異能。”
　　楚戈便不說話，繼續聽他說。
　　“那次異能覺醒，我爹就更想讓我擔點事，我不樂意，大吵了壹架搬了出來，後面的事妳知道了。”張奇人神色有些怪異：“倒是我壹直沒發現其實妳也有異能，真奇怪……按理這是該有感覺的……”
　　楚戈道：“所以最後舉報妳的，是妳家裏人麽？”
　　張奇人微微搖頭：“不是。他們不會也沒必要用這種手段，太Low……我爹的意思也是想讓我自己體會到錢難賺、事難做，而不是讓我發現他在使絆子，那只會得到更強的抵觸。那次的舉報，應該是真的遭了小人。”
　　楚戈嘆了口氣：“所以妳終於接了自己眼中‘不幹凈’的東西，即使當背鍋俠。”
　　“本來就有約定……當然，我也醒了。”張奇人的笑容慢慢沒了，臉上有了幾分黑道的冷峻：“妳不害人，人會害妳，想老老實實做自己的事，是我們的天真。”
　　楚戈抿了抿嘴，不知道怎麽去反駁這種如同天經地義般的黑化理由。
　　未經人苦，莫勸人善。張奇人當時的絕望和痛苦，他是體會得最清楚的壹個了。
　　張奇人忽然又有了笑意：“不過楚哥，妳後面的文風，有不少很像我，我很高興。嗯，雖然主要是妳自己的能力，那犀利的群像我真辦不到。但這裏也揉合了我的壹部分對不對？看著妳慢慢走向成功，就像是我那部分也得到了肯定壹樣。”
　　楚戈認真道：“妳本來就該被肯定。”
　　張奇人很高興地舉起茶杯，以茶代酒和楚戈碰了壹下：“楚哥加油，感覺妳快要成神了。想到這神格有我的壹份，我就很開心。”
　　楚戈看著他的眼睛，感覺這份赤子之心和神跡夜總會的黑拳Boss之間有非常強烈的割裂感，他甚至分不清張奇人這番做派有幾分是演戲。
　　但他還是願意相信此刻張奇人的笑容，便舉杯壹飲而盡：“謝了兄弟，我終於知道剛轉型時誰在幫我引流了。”
　　張奇人哈哈大笑：“那才幾個流，不值壹提，後續的大推才是關鍵。”
　　“心意才是最重要的。”楚戈笑道：“該不會連封推都是妳找網站幹涉的吧？”
　　“……餵，妳真把我當什麽大Boss了，我哪來那份影響力？”張奇人啞然失笑：“雖然我知道，妳眼裏我就是個Boss，因為妳知道神跡夜總會可不僅僅有嫩模——前些日子妳在黑拳電梯接走了壹個人，本Boss看見了，可沒追妳。”
　　楚戈瞳孔微微壹縮。
　　怪不得當時沒人追。
　　事實上，這才該是今天的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