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 勿謂言之不預也

　　青玉並未跟隨蘇安然壹起前往日月宗。
　　她倒是想去，但她突然收到了壹份傳信，因此只能苦悶的放棄追隨蘇安然的想法，留在了島坊。
　　對於這個女人，蘇嫣然自然也不敢輕視。
　　她知道蘇安然是壹個重情重義的人，曾為了青玉大鬧了壹場，逼得刀劍宗封山不敢出門，如今整個依附於刀劍宗的所有歸屬宗門都被瓜分殆盡了，就算刀劍宗突然解除封山令開始出世，不花個幾百年的時間休想再重回三十六上宗的行列。
　　所以蘇嫣然可不會蠢到去得罪青玉。
　　她知道自己並不是壹個合格的仙女宮聖女。
　　當然，這是以仙女宮篩選聖女的標準而言。
　　若是放到其他三十六上宗的宗門裏，蘇嫣然的能力絕對是屬於值得投資栽培的嫡系弟子序列。
　　所以哪怕蘇安然離開了，但青玉依舊是被好吃好喝的供養著。
　　月明星稀。
　　青玉借口著要出來散散心的緣由，獨自壹人跑到了島坊的邊緣。
　　蘇嫣然自以為猜到了青玉的想法心思，所以並沒有如往常那般跟在她的身邊，但也給了青玉壹塊仙女宮的通行令。這塊令牌足以讓青玉在整個仙女宮內隨意行走而不用擔心遭到盤查和拒絕，反正這處島坊上實際上也不過只是用來培訓仙女宮的外門弟子而已，自然不會有什麽不允許其他人進入的禁地。
　　青玉有些無聊的嘟囔了壹句，然後隨意的踢了壹塊小石子。
　　只聽得壹聲破空聲，石子瞬間飛射而出。
　　以這等威力，就算是壹名淬煉過五臟六腑的武道修士，只要要害被命中的話，恐怕都會當場死亡。
　　但是。
　　“啪”的壹聲輕響。
　　這顆石子卻是被壹只手掌輕巧的握住了。
　　青玉警惕的擡起頭，習慣性的呲牙，對著站在陰影中的人露出警告的示威神色。
　　“是我。”
　　壹道溫和的嗓音響起。
　　青玉放松了警惕的神色，但轉而神色卻是變得有些復雜起來。
　　“如何？”
　　來人從陰影之中現身。
　　赫然便是黃梓。
　　誰也不知道黃梓最近這段時間究竟去了什麽地方，因為他最後壹次暴露蹤跡，是在自己的四弟子葉瑾萱拿下魔門並逼迫左道七門臣服的時候，給自己的徒弟站臺並且解決壹些她所無法解決的麻煩。而在那之後，就沒有人知道這位太壹谷的掌門到底去了哪裏，甚至就連他是否在太壹谷都成了壹個量子問題。
　　“我沒能見到那位代理宮主。”青玉低聲說道，“我還不夠格覲見對方。”
　　“這話誰說的？”黃梓眉頭微皺，語氣已經顯露出幾分不滿，“就憑妳乃是我太壹谷的人，這個玄界就只有不夠格見妳的人，而不會有妳不夠格見的人。”
　　“可能是那位代理宮主很忙吧。”青玉小聲的嘀咕了壹句。
　　“哼。”黃梓冷哼壹聲，“這麽說來，那只黑寡婦的確是在島坊了？”
　　“聽嫣然姐的意思……”
　　“嫣然姐？”黃梓挑了挑眉頭，“妳好像比她大吧？”
　　“誰說的！我今年才三歲！”青玉漲紅著臉，嚷嚷道。
　　“三歲就長這麽大了？”
　　“現在的小孩子發育快！”青玉鼓著嘴，恨恨的盯著黃梓。
　　她突然覺得，蘇安然真不愧是黃梓的弟子。
　　“呵。”黃梓冷笑壹聲，“妳跟妳奶奶總是嚷嚷著自己才十八歲的樣子簡直如出壹轍。”
　　“所以妳真的是我的爺爺？”青玉追問了壹句。
　　黃梓臉色壹黑，悶聲道：“不是。”
　　青玉卻是突然笑了。
　　如果說，她跟在蘇安然身邊那麽久，卻始終沒有患上PTSD，那就是因為她學會了殺敵壹千自損八百。
　　用蘇安然的話來解釋，就是：不就是互相傷害嘛，來啊，誰怕誰！
　　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然後牽住了黃梓的壹根手指，臉上的表情卻是笑得相當的開心。
　　黃梓低頭看了壹眼青玉，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甩開青玉的小手。
　　“妳說妳奶奶怎麽就那麽能生了？”黃梓皺眉說道，“居然生了六個女兒……妳們這壹族是不是只會生女兒啊？”
　　“奶奶其實就只生了三個女兒啊。”青玉開口回答道，“長公主壹脈和三公主壹脈、六公主壹脈，其他幾脈都是奶奶的其他血親所生，只不過二公主、四公主、五公主這三脈是其中最強的三股血脈，所以才能夠獲得公主血脈的封號……不過如今的長公主和三公主血脈，已經不算是奶奶最純正的血統了。”
　　“為什麽？”黃梓不解。
　　“因為血脈不純了啊。”青玉理所當然地說道，“爺爺和奶奶的血脈都很強，但再強的血脈，其純正性最多只能傳承三代，也就是到我這壹代……奶奶的姐姐那壹支血脈全部並入到了長公主壹脈，而奶奶的妹妹那壹脈則全部都並入到了三公主那壹脈，再加上她們和妖族的其他氏族通婚，所以實際上從青樂那壹代開始，就已經不是最純正的血脈者了。”
　　“現在氏族裏，血脈最純正的，大概也就只有我的大姑姑，三姑姑，娘親，我和青箐了。”
　　“等等，為什麽妳和青箐的血脈會是最純正的？”黃梓又是壹臉的懵逼。
　　青玉的娘親、大姑姑、三姑姑這三人是血脈最純正者，黃梓還能夠理解，畢竟在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裏，青玨的確是先後誕生過幾個孩子，而且據說那會還因此受到了氏族的詰難和責罰，甚至差點處死了那幾個孩子。若非後來青玨大發雷霆，直接強勢出手殺了幾位長老的話，誰也不知道後來會發生什麽事。
　　但反正，青玨的三個孩子的確是活下來了。
　　只是之後發生的事，黃梓就不清楚了。
　　“妖族的血脈能力太強了，所以結合後到底會發生什麽狀況，誰也不清楚。”青玉搖了搖頭，“我的父親……其實是人類，所以我和青箐的血脈是以奶奶和您的血脈為基準，並不會發生任何血脈改變的情況……但您要知道，我娘親可不止我父親壹個男人，所以……”
　　青玉聳了聳肩，壹臉無奈：“甚至，在我表現出驚人的術法天賦之前，我也不是娘親最喜歡的孩子，畢竟我的其他兄弟姐妹都比我強得多，我娘親為什麽要把資源投資在我這樣的廢物身上呢？也就奶奶會私底下給我和青箐提供壹些資源，所以那時候我就發誓，為了要在氏族裏生存下去，我壹定要學會不擇手段。”
　　“直到後來遇到了蘇安然？”
　　“是啊。”青玉頹然的嘆了口氣，“直到我後來遇到了蘇安然那個災星。”
　　黃梓搖了搖頭，也是感慨萬分。
　　“但起碼，妳現在脫離了妖族的身份。”
　　“嗯。”青玉又笑了，小臉滿是得意，“爺爺啊……”
　　“我不是妳爺爺，別亂叫。”
　　“可奶奶說，我能叫妳爺爺啊。”
　　“妳又不是妖族了，妳現在是靈獸，青玨不是妳奶奶了。”黃梓翻了個白眼。
　　“但奶奶說，她檢查過我的血脈了，雖說我現在已經不是青丘氏族的狐妖了，但血脈並沒有任何變化，我只是……唔……”青玉在腦海裏思索了好壹會，然後才開口說道，“用奶奶的話來說，就是做了個整容手術而已。對了，爺爺，整容手術是什麽啊？奶奶說問妳就知道了。”
　　黃梓不想說話了。
　　他想到了當初第壹次見到青玨的時候，那個女人就特別擅長變化樣子，以至於黃梓說對方每天都要做壹次整容手術。
　　後來……
　　黃梓發誓，自己壹開始是真的在抗拒的。
　　但經不住青玨不僅能整容，還能變裝。
　　“爺爺，妳臉色有點不好看耶。”
　　“都說了別叫我爺爺。”黃梓哼哼了幾聲，“我沒妳那麽小的孫女。”
　　青玉撅著嘴，也不說話，就這麽悶悶的跟著黃梓前行。
　　壹時間，場面就變得靜謐起來。
　　許久之後，黃梓嘆了口氣：“妳剛才想問我什麽？”
　　“嘻。”青玉的臉上又露出笑容了，“爺爺啊，妳應該能夠代替蘇安然做主的吧？”
　　“死心吧。”
　　青玉大驚：“我什麽都沒說呢！”
　　“妳不說我也知道妳想什麽。”黃梓“嘁”了壹聲，“妳想要和蘇安然在壹起，我並不反對。但如果妳想讓我以蘇安然師父的名義親自指婚的話，我怕妳會死得很難看。”
　　“為什麽？”青玉不解，“爺爺妳就是在騙我吧！”
　　“妳去問妳奶奶，屠妖劍，她就會告訴妳了。”黃梓嘆了口氣，小聲的嘀咕了壹句：“當初我要是早知道那個女人是屠妖劍，說什麽我都不會讓她呆在蘇安然的神海裏……現在她真的成了我全盤計劃裏的變數了。”
　　青玉聽著“屠妖劍”這麽個名號，頓時也有點心慌慌：“小屠夫壹直說著的那位娘親？”
　　黃梓點了點頭，道：“是的……就是她，在洗劍池幫蘇安然將屠夫煉制成人的，這已經是超越了道寶、仙器的範疇了，那是壹種將規則徹底具現化的能力，充滿了許多的不確定性和意外性，是不具備任何復制的可能性……而現在，那個女人就在蘇安然的神海裏沈睡著，但任何過激的行為都有可能導致那個女人重新蘇醒，妳不會希望妳自己死在蘇安然的劍下吧？”
　　“那我豈不是這輩子都沒希望了？！”
　　黃梓有些同情的望了壹眼青玉，然後聳了聳肩：“還是有希望的，只要妳能夠變得和妳奶奶壹樣強。”
　　青玉：“爺爺，妳這是在為難靈獸。”
　　“那妳就放棄蘇安然吧。”
　　“我不。”青玉惡狠狠地說道，“老娘花費了千辛萬苦才終於跟上了蘇安然那災星的腳步，現在放棄，我之前的苦不全都白吃了嗎？”
　　“好吧。”黃梓也不反對，“那說完了屠妖劍，我們再來……”
　　“還有？！”
　　“還有壹位理論上是跟蘇安然絕配的人。”黃梓嘆了口氣，“嗯，理論上這兩個人在壹起的話，就沒有任何事情能夠困住他們。但我發現，這兩人似乎不怎麽來電，所以我也不清楚以後會是什麽情況，說不定哪天這兩人突然就受到了天道法則的影響，開始對彼此感興趣了呢。”
　　“天道才不會管這些呢！”
　　“那可不壹定。”黃梓望了壹眼青玉，“妳要知道，以前天庭可是有壹個專門為別人牽線的司職，叫月老。他的工作就是讓用壹根紅繩將壹男壹女，或者兩女，又或者可能是兩男，綁到壹起……當然，我們至今都不知道，他用紅繩將兩個男人綁到壹起到底是工作失誤還是其他什麽原因，但反正被他用紅線綁到壹起的人，最終都會結合到壹起。”
　　“可是現在天庭不是沒了嗎？”
　　“窺仙盟正在想辦法重建啊。”
　　“爺爺，我們壹定要毀了窺仙盟！”青玉抓住黃梓壹根手指的手掌突然很用力。
　　“我知道啊。”黃梓點了點頭，“所以我這壹次不就是來這裏看看那黑寡婦到底是不是玉女嘛。”
　　牽著青玉的小手，黃梓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帶著青玉來到了島坊裏壹座很樸素平常的小院裏。
　　這座小院就在島坊內城區域內的壹角，只不過因為附近有大量的林木遮掩，所以壹般人很難發現這座小院。當然，就算偶爾有可能在經過時看到這座小院，也不壹定會對這座小院產生任何興趣，因為小院看起來實在是太平平無奇了，就跟島坊外那些外門弟子的居所差不多。
　　不過當黃梓帶著青玉出現跨入小院的院門時，原本庭院內的拉門，就突然被打開了。
　　壹名穿著黑色長袍的年輕女子，正從拉門走出來。
　　看起來，就好像是此人正好要外出的時候，遇上了正進入院門內的黃梓和青玉。
　　壹切，都看起來是那麽的自然、和諧，充滿了壹種恰到好處的輕松愉快感。
　　但黃梓和青玉卻是知道，這並不是真的。
　　“聽說，妳覺得青玉沒有資格見妳，所以拒而不見？”黃梓看著眼前的黑衣年輕女子，冷笑壹聲。
　　“黃掌門，您可能誤會了，我可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黑衣女子柔聲說道，“瑤池宴舉辦期間，我事務略有些繁忙，可能是青玉小殿下沒有報上名號，所以下人沒能理解問題的重要性，所以才擅自替我做出了回答，如果真的因此冒犯了小殿下，我在這裏給您賠不是，還請小殿下大人有大量，我回頭壹定嚴肅處理此人。”
　　“那妳倒是說說看，打算如何嚴肅處理？”
　　“我會將其遣送回宗門，責令其禁閉五年。”黑衣女子開口說道，“我們仙女宮弟子，壹旦被關入禁閉，就會斷絕壹切資源，甚至就連禁閉室的靈氣也都是非常稀薄，這已經算是壹個非常嚴厲的處罰了，不知道小殿下可還滿意？”
　　黑衣女子望著青玉，然後笑著說道。
　　她的笑容擁有相當強烈的親和力，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而且整個過程中，除了壹開始和黃梓的問好外，都把註意力放在青玉的身上，這也讓青玉覺得，對方的確是在詢問自己，給予自己尊重，而不是在顧慮黃梓的臉面。
　　不得不說，這個黑衣女子能夠成為仙女宮的代理宮主，將仙女宮的業績提升到如今的程度，確實是有真材實料的。
　　“不夠。”黃梓搖了搖頭，“這孩子，可是我們太壹谷的第三代，嚴格意義上來說，算是我的孫女了……我孫女代替我來拜訪仙女宮，妳們卻說她不夠資格來覲見……哈，有意思。原來我太壹谷來拜訪妳們仙女宮，是要來覲見妳，那沒辦法了，現在只好我過來了，妳說……現在太壹谷夠不夠格覲見妳這位代理宮主了呢？”
　　黑衣女子臉上那股從容的神色，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壹臉驚恐的望著黃梓，聲音都變得有些顫抖：“誤……誤會啊，黃掌門，這壹切都是誤會！”
　　黃梓面色不變。
　　但內心卻是嘆了口氣：排除壹個嫌疑目標了。
　　他知道，以對方這種模樣，斷然不可能是窺仙盟的玉女了。
　　“給妳三天的時間，讓喬玉和譚雅自己過來跟我說清楚。”黃梓伸手摸摸青玉的小腦瓜，“過時不候……但之後就別怪我不講情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