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瓦倫要塞
紫川 by 老豬
2018-8-30 14:23
帝林部隊由於壹路招募新兵,趕路的速度並不是很快。在中途的達瑪行省,當帝林得知魔族開始大規模進犯遠東,他馬上下令部隊加快速度,於壹月九日趕到了瓦倫要塞,瓦倫城的鎮守司令林冰副統領聞風馬上就出城迎接他的到來。
“監察長大人壹路遠來,辛苦了!”在瓦倫城的門口外,林冰副統領微笑著歡迎帝林的到來。她的身後還站著幾個遠東軍的高級將領,都在列隊恭候監察長帝林到來。歡迎的場面雖然不很熱烈,卻禮儀周全,規格也很高,幾乎所有在城中的遠東軍高級將領都出席了,就算再挑剔的人也挑不出什麽毛病來。
“哪裏。有勞林副統領遠迎了。”帝林壹邊說著客套的場面話,壹邊打量著對方。遠東軍原來的三位副統領當中,雷洪已經叛變,羅波由於承擔了赤水灘敗戰的責任被免職,昔日偉大的哥應星麾下顯赫壹時的遠東三重將,此時只剩下了林冰壹人了。若是不知道的人,實在難以想像面前這個豐姿卓約、渾身充滿魅力的成熟女性,已經是遠東軍實質上的最高將領了。
林冰也在不出聲地打量著監察長帝林,帝林依舊是那麽白皙的皮膚,相貌斯文得幾乎可以用“秀麗”來形容,舉止優雅,談吐溫文,但很奇怪的,並不給人娘娘腔的感覺。這是個壹見就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的人,又有誰能想到,這麽個優雅有禮的人就是在帝都流血夜壹晚就屠殺平民數以萬計,令整個紫川家族甚至魔族都為之聞名寒栗的“冷血修羅王”?
兩人本來是認識的,往日帝林在遠東軍擔任紅衣旗本時候的上司就是林冰,但可能是個性方面的原因,兩人之間的交情並沒有超出公務範圍以外。現在大家地位逆轉,昔日的部下已經是整個紫川家族舉足輕重的巨頭了,還前來督導自己……林冰抿緊了嘴唇,感覺十分的復雜。
兩人見面只做了短暫的寒暄,禮儀周全而又冷漠。由林冰在前面指引,帝林以及其隨行兵馬從西邊城門進入瓦倫,帝林壹邊走著,壹邊不出聲地打量著雄偉的瓦倫要塞。
他的面前是壹座巨大的石頭城,城墻足足有二十米之高,上面布滿了聯鎖、箭孔、棱堡和外堡,門大開著,是由鐵板裝成的,又高又大。鐵鑄的吊閘門已拉起,外面是壹座木橋,近兩百米長,橫跨在護城河上,壹頭連著壹座巨大的吊橋。護城河的河面距離地面有五六米深,河水到底多深,那就難以測量了。進了外城門,又是第二道城墻,帝林這才發現,無論外城墻還是內城墻,都是用巨石建造的,砌得均勻整齊,天衣無縫。
帝林並非第壹次見到瓦倫,但每次都被其無比的雄偉和龐大所震懾。這次他看得特別仔細,因為他知道,這座人類所建造的最偉大的城堡,即將面臨最嚴峻的風雨考驗。
對壹路所看的情形,帝林很是滿意,心裏想:這裏是不可能被攻下的,城外是壹片平坦,沒有任何制高點可以供敵人利用。即使敵人搶下了外圍工事,防守者仍然可以輕易將敵人拒之於城墻之外,護城河也是無法渡過的,太寬了,用通常的法子肯定不行的……哪怕給我壹百萬精兵,我也不願意對這個地方發起攻擊。守衛者只需要將外圍防禦工事毀掉,壹把火燒掉吊橋,這樣他們就可以在裏面安然無事。當然了,這是假設城堡的守衛者們,人手充足又有足夠箭石糧草的情況下,但是守衛壹個這麽大的要塞需要多少兵馬呢?五萬?肯定不夠的,考慮到要日夜換班的因素……
如果給我十五萬訓練有素的人馬,足夠的糧草武器,我可以把整個魔族王國,再加上流風家通通都消滅在城墻下面!
安頓好帝林的隨行兵馬,林冰邀請帝林進了要塞的司令部詳談。司令部設在可以俯瞰整個要塞的城堡之中。為上次帝林暗中幫助羅波脫困的事情,林冰鄭重地向帝林道謝。帝林只是禮節性地謙虛幾下,馬上進入了正題,直截了當地問林冰:“魔族已經到了哪裏?有多少兵馬?我軍實力是否大損?如果再被圍攻,瓦倫能不能頂住?”
對第壹個問題,林冰回答是:“抱歉,我們還不知道。”
對第二個問題,林冰回答是:“抱歉,我們也是不知道。”
對第三個問題,林冰回答是:“抱歉,我們還是不知道。”
帝林劍眉壹軒,迅速壓抑了怒氣,沈靜地說:“貴官身為瓦倫的要塞司令,遠東軍的負責人,給出這樣的回答,不覺得有點失職嗎?”由於監察廳和統領處屬於不同系統,所以帝林雖然官職比林冰高上很多,卻也不能用上司的態度來高壓她。林冰起身恭敬地躬身道歉,然後解釋理由:“魔族的這次進攻來得非常的突然,我們的指揮系統和聯絡系統已經給打亂了,與在前線的各個軍團已經失去了聯系。現在我們已經派出了大隊的斥候出去,希望能得到比較準確點的情報。”
帝林點點頭,表示諒解。
“至於關於我們能否頂住的問題——大人,我們現在正在全力備戰,修復在上次大戰時候破損的城墻,準備備戰物資,但這需要時間。請原諒我直言,如果魔族能在壹個星期之內到達並全力攻城的話,我們是很難守住的。”
帝林驚訝,問道:“為什麽?難道瓦倫不正是大陸上最堅固的堡壘嗎?”結合剛才他所看到的情況,他實在難以相信林冰的話。
“大人,剛才您看到的是西面的城墻,那裏幾乎從沒受過攻擊,壹直是完好無損的。但是東面的防務就很差了,上百年間,那裏屢次遭受魔族的大規模攻擊,破損情況已經很嚴重了。特別是上次叛軍聚眾百萬前來圍攻,已經被造成了很大的損害。東面有幾處長達百米以上的城墻幾乎已經全部給摧毀,出現了很大的缺口,就是剩下的部份也是非常的脆弱,搖搖欲墜。”
帝林震驚異常:“有這種事情妳們怎麽不早說?”
“大人,我們早就說了。就在哥統領在世時候,他就壹直向帝都提出申請要重修瓦倫的城墻,希望能調派民工和物資過來,但是楊明華故意跟他作對,壓著壹直沒給辦。後來楊明華垮臺了,我們直接向羅明海閣下申請,他卻說,現在統領處資源預算緊張,只能優先供應在前線作戰的部隊,至於瓦倫,壹時間也不會成為前線,擱壹陣子再說。這樣壹擱就擱到了今年,羅明海閣下總算也同意給我們點預算了。但是這時候元老會又開了,元老會又沒通過這筆開支。元老們說,誰不知道瓦倫是千年不可摧毀的要塞,哪裏需要什麽重修,分明是妳們遠東的這群家夥虛報危險、想趁機揩油水。”
帝林恨恨地罵聲:“亂搞!”問:“現在呢?”
“嗯,自從得知魔族開始進犯的消息,帝都就突然對我們慷慨起來了,要人有人,要料有料,但是物資人員的調運、修建工程的進行,這些都需要時間,要做到防衛的程度,我們起碼需要兩個星期。而且,要守衛這麽大壹座城堡,我們手上的兵力只有三萬余人,還略嫌不足。”
帝林聽得很認真,說:“根據作戰條例,在特殊的危急時候,軍法官可以越權指揮部隊。在來之前,總長就跟我說過了,在寇司行省有五萬民軍正在進行集訓,我已經給該行省的總督發去手令,命令他們緊急趕來,估計也就是這兩天他們就會到的了。另外,跟隨我前來的還有四萬余名憲兵,如果確實必要的話,他們也會投入作戰的。林副統領,我來這裏名義上是督戰,其實就是幫助妳做好後勤保障的工作,具體作戰指揮的事情我不幹涉,全拜托妳了。如果還有別的難處的話,請盡管說,我會盡力而為的。”
林冰喜道:“帝林大人您真深明大義,我代表遠東軍全體將士感謝您了!”帝林來之前,林冰就壹直在擔心。按理說,督戰的軍法官只應該處理軍紀事宜,但是帝林的職銜高出自己太多,如果他提出向自己要部隊的指揮權,那可怎麽辦?給還是不給?壹軍二帥的問題可歷來是兵家大忌。
她接著說:“大人請放心!我們的困難是暫時的,只要熬過這個星期,城墻修好的時候,估計從帝都的援軍也會到了!”
帝林點頭,心裏卻在想:“我是沒什麽不放心的,該擔心的人是妳自己,妳熬得過這個星期再說吧!如果瓦倫出了什麽紕漏,我第壹個拿妳腦袋!”兵貴神速,帝林假設自己是魔族指揮官的話,也是不可能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的。
其實帝林在來之前,確實是想有奪兵權和要塞指揮權的念頭的,但是現在形勢如此險惡,這麽危險的擔子還是留給林冰閣下您自個挑吧,恕帝林爺爺我就不奉陪了。再說了,現在外面魔族虎視眈眈,如果要塞內部再起什麽糾葛紛亂的話,那就很傻了。帝林雖然想奪取權力,但倒也不是不識大體的人。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從前線逃難下來的人流不住地湧入瓦倫,帶來了各式各樣的壞消息:魔族傾師百萬來戰,遠東全體叛軍都投靠了魔族,方勁戰死,十幾萬民軍被全殲,黑旗軍瓦解了,指揮官明輝失蹤……
帝林尤其關切的是中央軍軍團與秀字營這兩支部隊的消息,卻沒有人能告訴他兩軍的確切去向。有人在遠東大公路上見過中央軍的大部隊在向東行進,目的地“要不是杜莎行省就是得亞行省,不過誰管得了那麽多!”至於秀字營,根本就沒有人見過他們的行蹤。有個士兵言之鑿鑿地宣稱他在遠東叛軍的隊列裏看見了秀字營的兵馬,說秀字營已經全部投靠魔族了。帝林當即賞了他壹個巴掌,叫他滾蛋。
壹個星期過去了,魔族的大部隊並沒有像料想中那樣迅速地出現在瓦倫城下。帝林和林冰都為此迷惑不解,但卻實在為此高興:有了兩個星期的時間準備,瓦倫要塞會強大到敵人連碰壹碰都是十分危險的。瓦倫要塞是紫川家族,也是人類抵禦異族最重要的堡壘,是絕對不容有失的。帝都方面也明白這個道理,王師征集令頻頻發出,諸侯武裝、地方守備隊從最遼遠的邊城被調集前來,特別是在瓦倫周邊的幾個行省——他們明白如果瓦倫被破的話,他們會是最首當其沖地遭受殘暴的魔族軍團蹂躪的——更是不遺余力地連童子軍和老人合唱團都給派了過來。
壹個星期以內,瓦倫城中蟻集了近二十萬人類部隊,這裏面包括了來增援的各地武裝守備隊,還有從前線敗退下來的士兵,而且新的部隊還在不斷地趕來。帝林以總軍法官(監察軍官在戰時就是軍法官)的身份下令:從遠東前線敗退下來的官兵,無論原來是屬於哪個部隊,全部在瓦倫接受重新編組,敢繼續向西後退壹步的,格殺毋論!
盡管兩人相處得並不是很好,但是林冰實在很感謝帝林的到來:當時幾乎所有的軍法督戰官都有種喜歡幹涉部隊指揮權的傾向,他們常常濫用自己的權限,在具體的作戰指揮上對著指揮官們指手畫腳的。而帝林這個最大的軍法官頭目卻很清楚自己的職責所在,從不逾越權限壹步,有他在,遠東軍中的軍法官們安靜了很多,乖乖的不作聲了。
不但這樣,在林冰需要的時候,帝林確實也是說到做到,非常地合作。像現在的瓦倫要塞中雖然集中了數目高達二十萬的大軍,但這些部隊卻大多是各地貴族和諸侯的親兵武裝,對這些部隊的協調,實在是個很煩人的事情。那些貴族指揮官壹個個眼高於頂,部隊軍紀渙散,閑得發慌的士兵們在城市裏遊手好閑,常常幹些偷雞摸狗、酗酒鬧事、打群架的勾當。
林冰去勸那些指揮官們嚴加管教部下,他們卻根本不把林冰這個副統領放在眼裏:“怎麽著?老子是來增援妳的,給妳幫忙的,難道妳還想命令我不成?”
更麻煩的是,這些初出茅廬的貴族指揮官們個個傲氣十足,以為自己是紫川雲或者卡繆再世,紛紛向林冰提出各種足以“壹夜之間殺光百萬魔族的好提議”。林冰聽得哭笑不得,跟他們說:“魔族出動百萬之師,必不能持久作戰,我們只要守穩了要塞就算是贏了。”
但年少氣盛又立功心切的貴族指揮官們根本聽不進去,壹個個各行其道,紛紛要去實行他們的“絕妙好計”去了,好端端的大軍給他們弄得四分五裂,軍心渙散。
林冰沒辦法,只得把情況告訴帝林,請他幫忙。
帝林什麽也沒說,當天就把那群貴族軍官們召集,說總監察長要給他們訓話。大家在校場上呼嘯的寒風中苦苦等候五、六個小時,帝林卻遲遲不出現,直到太陽快下山了,他才施施然披著毛皮大衣踱出來說:“解散!”
第二天,貴族軍官們在寒冷的校場上吃西北風,帝林在裝有暖爐的屋子裏吃西北烤鴨。
第三天下起了大雪,壹打血統高貴的人裹著狐皮大衣在風雪中哆嗦得像片葉子。由於天氣太冷,帝林根本就懶得出去了,天黑以後馬馬虎虎地派了個傳令兵過去跟那群“冰棍”說:“帝林大人讓妳們解散。”
貴族軍官們叫苦不叠,有人抗議,說這是故意刁難體罰,是對他們貴族尊嚴的侮辱。
帝林冷笑著道:“有誰對命令有意見的?站出來讓老子看看。”他壹邊說,壹邊慢條斯理地剔著牙齒,雞湯實在太膩了。
沒人敢站出來給“老子”看,那些驕傲的貴族指揮官可以不買林冰這個副統領的帳,但是卻不能無視整個紫川家族監察系統的最高首腦的份量。他不但是此地軍銜最高的官員,還是擁有戰事決斷權的最高軍法官,可以先斬後奏甚至斬而不奏。而且大家都知道,這個修羅王的外號可不是白得的,這個好殺嗜血的家夥單在帝都流血夜的那壹晚就殺人數以萬計——在帝都,直到現在大人們還拿帝林的名字嚇唬那些愛哭的小孩——死在他手上的高級官員不計其數,現在添妳幾顆腦袋還不是小菜壹碟。
幾天不到,貴族軍官們就受不了了,紛紛找出各種理由來請假:“我病了!”
“我爸爸病了!”
“我老婆生了!”
“我家的小貓生了!”
監察長帝林閣下笑瞇瞇地批準了他們請假,但是:“妳們可以走,妳們的部隊可得留下來!”
林冰重新委派軍官指揮他們的部隊,統壹了部隊的指揮權。幾天後,從帝都派來的增援的兵馬也趕到了,糧草和武器也運送來了,大批的民軍和潰兵在帝林鐵腕的統治下變成了壹個個堅強的部隊……壹切都進行得很順利,眼看著在自己的努力之下,瓦倫要塞壹點點變得強大起來,帝林卻依然感覺不到丁點輕松。眼看魔族的前鋒都已經快出現在瓦倫城下了,在撤退回來的部隊中卻壹直沒有斯特林和紫川秀二人的身影,為此他焦急得心急如焚,夜裏不得安眠。
從壹月十四日開始,從得亞、伊裏亞兩行省過來的大批難民進入瓦倫。他們告訴林冰:這是有組織的撤退,奉的是斯特林大人的命令。林冰知道帝林對斯特林的消息很關切,立即通知了他。
帝林詢問了許多難民,但大多都只是知道斯特林大人已經到了得亞行省壹帶,至於以後到了哪裏,那就沒人知道了。帝林很是焦慮不安,這時遠東軍法處的壹個軍法官來報告:
“斯特林派來壹個中隊的衛士,將明輝大人移交給了我們。大人要不要親自去審訊他?”
帝林只是去看了明輝壹眼,看到他那副垂頭喪氣的可憐模樣,幾乎嚇得成了白癡了,連他都懶得跟這個倒黴的家夥為難了,說:“將他好好照顧,不許虐待了他。”比起明輝來,他更感興趣的是押送明輝的隊長,吩咐說要見他。
不壹會部下回報:隊長已經給林冰大人請去了,問要不要等他回來就把他叫來?
帝林想了下,說不必了,他自己去了林冰的辦公室,敲下門,輕輕地走了進去。除了林冰外,辦公桌的後面還有好幾個遠東軍的高級軍官,面對著壹個身著中央軍制服的青年軍官正在說著什麽。有人見到帝林要起立行禮,但帝林輕輕擺擺手示意不要打斷了問話,他自己找了張椅子在墻邊坐下旁聽。
問話好像正進行到關鍵處,那個身著中央軍制服的青年軍官面紅耳赤地在跟林冰爭辯著什麽:“……林大人,您誤解了。我們送明輝大人回來是執行斯特林大人的命令,有斯特林大人的手令為證的。我們是執行任務,不是逃兵!您不應該這樣對待我們!”
林冰嘆口氣:“妳誤會了,小夥子,我們沒有侮辱妳的意思。剛才不過是想確認壹下罷了。好了,現在……”她發現帝林坐在墻邊了,眼睛壹亮,停頓了下。帝林對她做個手勢,她微微點頭,繼續說:“現在我們進入正題,妳走的時候,斯特林打算要幹什麽,妳知道嗎?他要去哪裏?他打算撤退嗎?”
那個青年軍官笑了:“林冰大人,您這就問得奇怪了,斯特林大人要幹什麽,我們下面的人怎麽知道?”
林冰壹時氣結。幸好,在她著名的火暴脾氣發作之前,那個軍官已經趕緊往下說了:“不過當我們離開的時候,發生了壹些很奇怪的事情,大人在審訊魔族的俘虜,然後,部隊剛剛歇下,馬上就又有命令下來,說集中準備出發。師團長們都已經集中了開秘密會議。”
林冰:“出發?去哪裏?幹什麽?”
“有人聽說是在杜莎行省,不過具體我們也不清楚。秘密會議以後,軍官們都怪怪的,有好幾個高級軍官托我帶信給他們家裏的人,其中有秦路和文河幾位大人……”
“信都在哪裏了?”帝林第壹次出聲發問。
青年軍官回頭看了壹下帝林,看到他黑色的軍法官制服有點詫異,卻因為不知他的身份沒有出聲回答。
林冰出聲說:“這位是監察總長帝林大人,妳也應該知道,他是妳們斯特林大人的好朋友了。回答他的問題吧。”
那個軍官不情願地回答:“都在我身上了。”
帝林冷冷說:“都交給我。”
青年軍官出聲抗議:“我答應了秦路將軍,我是要親手交給他們的家裏人的,就算妳是軍法官,也無權檢查高級軍官的家信……”
帝林“霍”地起立,走到門口拍拍手:“來人!”附近值勤的幾個憲兵應聲進來。
林冰也急忙站了起來:“帝林大人,不必這樣,我們好好勸說他就是了,大人……”
“搜他的身!”帝林指著那個中央軍軍官說。
憲兵們立即如虎似狼地撲上去,那個軍官被幾個憲兵合力按倒在辦公桌上,拼命掙紮咒罵:“妳這個混帳!我是家族軍官,妳無權這樣對我!我要告妳的……”壹個訓練有素的憲兵順手抽了他幾個耳光,他不出聲了。憲兵們不壹會就從他上衣的口袋裏找出了幾封密封得藏得很好的信件,交給帝林。
帝林把信放在手裏掂掂,翻看下封面:“致吾妻——秦路”、“拜托請親手交給我的女兒梨沙——文河旗本”、“請交帝都公園路四十八號收”等等臺款。帝林示意憲兵們將那個軍官帶了出去,然後哼了壹聲,壹點不客氣地動手撕封口。
林冰在壹邊看得目瞪口呆:“大人,您這樣做,犯法的!”
“犯法?犯什麽法?”他把信件通通地抽了出來,壹張壹張地仔細地看,看完壹張就遞給林冰壹張:“看不看?”
林冰猶豫了下,還是接過了信件,也看了起來。
信件內容並不是很長,裏面充滿了抒情的感傷和悲壯的憂郁,可是帝林和林冰對這些都不感興趣,他們專門挑那些有實質內容的語句看。在秦路副統領的家信中有壹句話讓兩人都屏住了呼吸:“斯特林大人說,我們要出發去殺大魔神皇,所以,親愛的,如果……”
兩人對視壹眼,壹切都明白了:為什麽魔族這麽多天竟然沒動靜?為什麽遠東的難民竟然可以安然不受阻撓地進入瓦倫?為什麽魔族竟然放過了這麽大好的機會沒有攻打過來?
發生了的這壹切的怪事,現在都有了合理的解釋:魔族的主力已經都被斯特林軍團拖住了,他們用自己的生命為瓦倫要塞換得了最寶貴的時間,換來了千萬平民的得救……
林冰肅然起敬:“斯特林大人真是偉大。”
帝林恨恨地罵道:“笨蛋!”
“他拯救了幾百萬平民,拯救了瓦倫要塞,也等於拯救了整個人類世界……”
“所以我說他是笨蛋!”帝林破口大罵:“幾百萬賤民的命算什麽?拯救國家靠的是軍隊!他把自己和家族最精銳的部隊都送進了死路,愚蠢至極!他以為自己是什麽?救世主啊?我呸!笨蛋壹個罷了!”
帝林越說越氣,連手指都氣得發抖:“還有紫川秀那個蠢貨,我敢打賭,他壹定是和斯特林泡在壹起了!大蠢帶小笨,豬屎教大糞,兩個蠢得半斤八兩!活膩了不會拉泡尿把自己淹死了算了?還連累那麽多人!去殺大魔神皇?豬!妳還真的以為自己是左加明啊!”
林冰駭異地看著這位監察總長閣下,她印象中這位鎮定而冷漠的人從沒有過如此的失態,甚至已經不顧自己的風度和高級軍官的身份,罵得就像個趕大車的馬夫似的,尖酸又刻薄。
帝林罵罵咧咧地往外走,壹邊吆喝:“哥普拉,備馬!把我們的人集合!帶足六個星期的糧草,還有過冬的帳篷!他媽的,哥普拉,妳這狗日的死哪裏去了?還不快去辦!三個鐘頭後出發!”
林冰壹下子追到門口:“大人,您要去哪裏?”
“廢話!我找那兩個笨蛋去了!要塞就拜托妳了!”
林冰大駭:“大人,妳瘋啦!城外到處是魔族,妳這點人馬還不夠他們塞牙縫的……”
帝林沒有回頭搭理她,大步開走。
林冰壹下子追上去拉住他:“帝林,妳這是自殺!妳剛才不還說,他們的行為非常愚蠢嗎?”
帝林腳步不停,恨恨的罵道:“沒錯!他們是兩個蠢得無可救藥的笨蛋!”
“啊,是啊!那妳還……”林冰壹把扯住了他,“妳給我站住!”
帝林慘淡壹笑,秀美的臉容上出現了壹絲淒婉:“我是第三個笨蛋。”
※※※
壹月十五日的下午,帝林從瓦倫出發,目標是遠東的杜莎行省,所帶三萬多兵馬,全部是迅捷的輕騎兵,大多是出身遠東本土,熟悉當地的地形和風土。他們以前在遠東軍服役時候就曾跟隨帝林壹直打到了魔族王國的縱深,可以說個個都是久經沙場的老手,特別關於和魔族作戰,他們經驗十分地豐富。在他們的向導下,帝林軍團專門走那些不為人知的山路小道,避開了遠東大公路上滾滾而來的魔族大隊。大軍前面廣派斥候,小心翼翼地前進,壹路隱秘行蹤,隊伍裏用布包裹了馬蹄,對士兵們下達了禁口令,還采取了晝夜顛倒的行軍方式,白天士兵們躲在密林中宿營休息了,晚上天黑下來以後大隊人馬才偷偷摸摸起程。
帝林盡量謹慎,采取了這樣的行軍方式躲過了大公路上滾滾而來的魔族和叛軍的大部隊,但對於那些星散各地山野的叛軍的遊勇、散兵、斥候,要想完全地避開,那是做不到的。
遵照帝林的命令,大軍壹路開來,在隊伍前三十裏就廣派了斥候和前哨,碰上了過百上千的大隊,帝林軍立即隱蔽或者避開。至於那種數不勝數的幾十的小部隊,帝林部隊的前鋒都是經驗豐富的打叢林戰的老手,有心算無心之下,他們往往都能先於敵人而發現目標。而那些毫無警戒松松垮垮的魔族、叛軍小隊,往往只有在最後壹刻才發現自己已經被上千的人類騎兵包圍了。眼看突圍無望了,他們很少有殊死抵抗的,只要人類騎兵吆喝兩聲“投降不殺”,大多都是兵不血刃地給解除了武裝。這時候帝林往往要親自問上幾句口供才下令把他們殺了,屍體往路邊的密林裏壹扔,估計十年以內都不會有人會發現的。
帝林大軍是取道伏名克行省的小路,經古迪撒行省壹路過去。盡管帝林已經是盡量挑選那些人跡罕見,又難以行走的道路前進了,但是還是要經過不少偏僻的村落,還經常碰到那些山林中勞作的村民。大軍過境,想要完全地做到不驚動、不留痕,完全瞞過他們的耳目,那是幾乎不可能的,而且這壹帶的居民都是同情叛軍的,也難保裏面沒有叛軍的探子,帝林下令:“見人殺人,過村屠村,絕不放走壹個活口!”
就因為這個命令,無數的慘劇開始了。在冬季寒冷的夜晚,沈睡的村舍壹片安寧的寂靜。
突然,黑暗之中響起了壹片鼓噪之聲,馬蹄轟隆,大群的人類騎兵闖進村舍。村子裏的青壯年早已經奔赴前線,只剩下毫無抵抗能力的各種族婦孺老人,睡夢中突然驚醒的村民啼哭、哀求,人類指揮官高聲喝令:“不要放走壹個活口!”到處是慘叫、哀號,血流汩汩,屍首遍地……在那個罪惡的五更之天,帝林的軍隊經過哪裏,哪裏便立即被鮮血給淹沒。無數安靜祥和的家園,剎那間變成壹個個火海,那些曾經生氣盎然的村舍,壹夜之間被夷為平地,天亮時分,只剩下壹股黑煙緲緲,還有那嬰孩斷斷續續的啼哭聲,有氣無力。潔白的大雪無聲地飄落,悄悄地,把這壹切掩蓋。
晝伏夜出專門抄難走的小路前進,還得顧及著壹路滅口,采取這樣的行進方式,帝林足足用了十二天才到了得亞行省,這裏距離杜莎還有兩天的路程。而平時走遠東大公路的話,從瓦倫到杜莎也不過需要七天時間而已。但這樣做也有好處的:帝林軍團壹路過來,居然沒有被敵軍的大隊發現,這幾乎算是個奇跡了。
但是在以平原地形為主的得亞行省,帝林的好運氣似乎已經用完了,部隊剛從山地出來,馬上就措手不及地遭遇了魔族壹支龐大的運糧隊,足足有三千多人。
這次遭遇對於雙方都是很不幸的,運糧隊並非正規的軍隊,是從魔族王國征集過來的民夫,任務是往瓦倫前線的魔族軍隊運送糧草,裏面只有不到兩百人的正規兵押解。見到突如其來的人類的大軍,民夫們嚇得魂飛魄散,丟下糧車四散逃跑,鉆密林藏草叢,帝林的騎兵追都追不上。那批押解的士兵們倒還有點硬氣,因為他們知道丟了糧隊回去也是死路壹條的,拼死抵抗到最後壹刻,沒有壹個投降的。
帝林十分地惱火,這場仗打下來,他唯壹的收獲就是抓到了幾百個嚇得哆哆嗦嗦的民夫,還有繳獲了堆積得山那麽老高的壹車隊糧草。糧草當場他就下令壹把火燒掉了,從民夫的嘴裏倒也問出些消息來:在杜莎行省的帕伊城,還存在著大規模的戰事,據說是某個叫斯特林的很兇的家夥還在那裏跟我們神族的大軍在頑抗著。不過這麽丁點的收獲跟泄露了行蹤的損失比起來,那真是微不足道的了。
既然蹤跡已經暴露,猶如人在絕望之時會自暴自棄壹樣,帝林就索性大幹起來。幾百個魔族民夫全部被砍了腦袋,高高的屍堆和燃燒的糧草車隊旁邊,帝林留下血淋淋的親筆題字:
〖給神皇陛下的壹點薄禮,請笑納。
微臣帝林敬上〗
他不再隱蔽自己,再不在深山老林裏躲藏,他堂堂正正地掛起了自己的旗幟。大軍疾進,毫不停留,在得亞的首府附近他們遭遇了魔族步兵的守備隊,帝林前鋒連壹口氣都不歇,直截了當地撲上去開戰,隨後殺來的部隊緊跟其上。來不及結陣抵禦的魔族步兵只得倉皇地打起野戰來,這樣壹個鐘頭不到,兩個團隊的魔族步兵全軍覆沒,沒留得壹個活口可以回去報信。
帝林大軍緊接著前進,迅如風,急如火,快得令魔族統帥部根本反應不過來:剛剛才得知人類大軍的到來,接著就傳來了得亞步兵團被全殲滅的消息,又來了糧草隊被消滅的噩耗。無數沒來得及得到通知的毫無防備的魔族小隊壹個接壹個地被擊破,威勢就如那狂風清掃落葉,迅雷不及掩耳。
也有不少魔族兵從帝林的大軍手裏死裏逃生,但問及關於人類軍隊的兵力、人數等細節時候,他們根本就說不出來,嘴裏只是念叨著:“黑色骷髏旗!黑色骷髏旗!”光是這面旗幟就足以讓這些勇敢的魔族戰士精神崩潰、不戰而逃了!帝林的黑色骷髏旗,代表死神和毀滅的旗幟!
沒有壹個魔族士兵會忘記,就在這面旗幟下,帝林給整個魔神王國帶來的災難。在他瘋狂的屠殺中,超過百萬的神族居民喪生,他所到之處,繁華的城市化為廢墟,美麗的鄉村變成焦土,昔日人煙密集的地區現在只剩烏鴉在盤旋。魔族對於帝林懷有刻骨的仇恨,但也伴隨著深深的恐懼。
在魔族王國的民間傳說中,最令人恐懼的惡魔就是帝林了。關於他的故事流傳著各種各樣的加工版本:帝林專門吃神族小孩子的肉;帝林專門喝神族美女的血;帝林每天飯前要殺壹萬個神族,便後也要殺壹萬個;帝林睡覺被子是拿神族的皮做的;帝林睡覺的床可是拿神族的骨頭堆起來的;帝林渾身刀槍不入;帝林有九條命,七個腦袋,砍下壹個再長出十個八個來……等等等等。
走村串戶的說書賣唱的藝人都把邪惡魔頭帝林的故事作為最後的壓軸戲表演,這是最受歡迎的節目了,文化程度不高的魔族居民們聽得津津有味,嗟嘆不已,並且深信不疑。
當然了,根據魔神王國文化部的規定,每個故事的最後壹定要附加壹個光輝而美好的結局,以顯示正義是壹定要戰勝邪惡的。於是故事的結尾通常是:
我們偉大的神皇陛下受命於天,最終手持勇士之劍出來拯救世界。他與人類的邪惡魔頭帝林大戰三天三夜,陛下高喊:“伊木拉撒!”使出了拿手絕藝,紅光(或者白光)壹閃,“轟隆”巨響聲中,邪惡無比的魔頭帝林終於給消滅了,於是善良的神族人們從此過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
但是不幸的是,這樣正統的民間故事也產生了壹個意想不到的後遺癥:在頭腦簡單的魔族士兵腦子裏,逐漸形成了這麽壹個定見:能打敗邪惡帝林的,也唯有我們舉世無雙的神皇陛下!也就是,在受命於天的陛下出手之前,沒人是那個惡魔的對手,其他什麽的勇士、強者、名將、偉人……最多只配做惡魔的犧牲品,更不要說我們了。
灰水河的西岸響徹壹片恐怖的喧囂:“九條命的怪物、吃小孩和女人的魔頭、刀槍不入的鬼怪、冷酷無情的惡魔,世界上最恐怖最可怕的怪物……帝林,他來了!”魔族士兵是勇敢的,為了他們尊敬的陛下,他們可以悍不畏死,壹往無前,但是對於惡魔帝林的恐懼,在他們內心深處實在已經根深蒂固,已經到了迷信的地步——就像對鬼神、天地的恐懼壹樣,這是種無法用勇氣所壓抑的恐慌。想起就要和那個傳說中的惡魔對陣,幾乎沒有人不感覺到絕望的。
小股部隊慌成壹團,慌慌忙忙跑去跟大隊會合;大隊的部隊又驚惶失措,趕緊化整為零藏進了深山老林裏不敢冒頭。有些勇氣可嘉的魔族指揮官說要跟帝林決壹死戰,命令剛下來,壹半的士兵就當了逃兵,另壹半就鬧哄哄的要搞兵變,大家妳跑到我這裏,我又跑到妳那裏,慌成了壹團,不知道到底哪裏是安全的。
那些本來就不怎麽堅定的叛軍部隊眼見如此,更是有樣學樣。壹夜之間,駐紮在灰水河西岸的十多萬蛇族、半獸人的混合部隊竟然壹哄而散,叛軍士兵們趕緊跑回了自己的村莊裏,丟下武器拿起生銹的鋤頭,壹副老實巴交的樣子,聲稱:“我們是最最忠於紫川家族的良民了!”道路兩旁的半獸人、蛇族、矮人族村莊都跪拜迎接人類軍團的過境,不用說就自動上繳了糧草和村裏的寶貝,壹塊很漂亮的骨頭啊三只腳的蛤蟆啊,還有在他們看來是美若天仙的半獸人少女——這個美女黑得跟塊煤似的,身高接近兩米,臉上還長著很長的毛……
除了第壹天的戰鬥,帝林軍團竟然再沒有遇上像樣點的抵抗,馬蹄壹路不受阻攔地踏過空蕩蕩的叛軍營帳,毫不費力地將它接收。前鋒壹直挺進到了灰水河的西岸,與雲淺雪統帥的圍城大軍隔河相望,在這裏,隱約可以看見帕伊城的壹點影子。
但是在援軍和帕伊城的中間,卻隔著數目超過百萬的強大的魔族叛軍聯軍,目光所及,都是魔族軍陰森的陣形,五顏六色的帳篷,延綿幾十裏的戒備森嚴的工事防禦……
※※※
盡管雲淺雪已經極力封鎖消息了,但是帝林的到來還是給東岸的圍城大軍帶來了不小的沖擊,各種小道消息在軍中不徑而走:“帝林來了!”
“他帶來了人類的壹百萬大軍!”
“我們去攻打瓦倫的四十萬前鋒已經全部完蛋了!”
“天哪!聽說那個帝林抓到我們的人都要壹口壹口地生吃呢?”
“誰說不是哪!我都親眼看見了,帝林早上起來就吃我們十幾個神族清蒸的,中午要吃咱們十來個神族小炒的,晚飯又吃咱們十來個神族煮湯,據說他晚上還要吃夜宵!妳說這嚇人不?”
在第壹次征討戰爭中,雲淺雪就曾與帝林遭遇過。他自己當然不相信什麽“帝林是惡魔、帝林是怪物”之類的無稽之談,但是指揮官的想法卻不等於千萬部下的想法。盡管他壹再向部下灌輸這樣的正確觀點:“帝林是很優秀的人類將領,但並不是怪物,並非不可戰勝,刀砍槍刺,他也壹樣會受傷、會流血、會死亡的。”但是收效卻並不大,部下們表面上點頭如許,背後裏又去竊竊私語傳誦帝林大魔頭法力無邊、神通廣大的故事了。
魔族與叛軍大營軍心浮動,壹日三驚,常常莫名其妙地有人大喊了壹聲:“他來了!”整隊整團的士兵們立即被嚇得四散逃竄。在叛軍那裏,每天晚上都有大批士兵企圖逃跑被抓到的,雲淺雪不得不狠狠地殺了壹批逃兵,但是部隊的軍心仍然極不穩定,叛軍部隊的驚惶情緒甚至也傳染給了魔族的正規軍隊,士兵的逃亡勢頭不但沒能遏制,反而在正規的魔族軍中也出現了逃兵——對於開戰以來壹直戰無不勝的魔族軍隊來說,這簡直是不能想像的。最絕望的時候,雲淺雪甚至考慮過是不是要撤軍來避開帝林強勢的兵鋒。
得知雲淺雪的苦惱,作為監軍的魔族二皇子卡蘭壹笑,拍著胸口說:“都交給我吧!”
他神秘兮兮地召集部下們,宣稱神皇陛下料事如神,掐指壹算就預料了惡魔帝林的到來,並特意交給他“皇家法寶”——壹大疊看起來很像草紙的東西,其實也是草紙——專門用來克制帝林魔力的,現在“是該法寶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然而雲淺雪不敢,對手不是別人,是恐怖的帝林,冷酷的帝林,同時也是算無遺策、從不犯錯的帝林,如此高明的對手,不會犯下這麽低級的錯誤,只帶了那麽點兵馬,就敢於與自己隔江相望,他到底憑的是什麽呢?又有些什麽樣的陰謀呢?
清晨,雲淺雪登上了高臺,呆呆地觀望河對岸,看著河對岸的帝林大營忙忙碌碌,士兵們匆忙地進進出出,餵馬、鑿冰打水、煮湯、吃早飯,集合、操練、休息、士兵玩耍嬉戲,有人在河裏打水燒開洗澡,有人放風箏,有人飲馬……壹直看到太陽落山。
雲淺雪揉著疲倦的眼睛,他什麽也沒看出來。夜幕降臨,他坐在高臺上冥思苦想,對方就如同任何壹個普通軍營日常的生活壹樣,壹切都非常的正常而且自然。這正是最大的不正常,壹百萬的神族大軍正在對他們虎視眈眈,他們怎麽能這樣從容不迫,這樣的不慌不忙?
雲淺雪苦苦地思考,他試圖分析帝林的行動,就像他平常所習慣的思考方法壹樣,他先把所有的已知資料都擺了出來:
壹、帝林的目的很可能是前來為斯特林軍團解圍。
二、帝林的兵力並不多。
三、我軍實力雄厚,壹次野戰就能叫帝林全軍覆沒。
四、帝林明明知道以上二、三兩點,還是不遠千裏,故意跑來挑釁自己。
雲淺雪苦笑,無論怎麽分析,從上面的那些資料上來看,他就只能得出三個可能:
壹、帝林活膩了。
二、帝林瘋了。
三、帝林有恃無恐,他另有詭計。
前兩個可能是不可能的,立即給排除了,但所謂詭計到底是什麽呢?看不出來。雲淺雪絞盡腦子,思考得痛苦不堪,自負聰明過人的他,平生第壹次為自己的智慧感到貧乏和不足……
就在雲淺雪苦苦思索的同時,他的部下(壹群勇氣過剩而智慧不足的魔族將領)紛紛前來提議:“大軍立即渡河,壹戰將對方葬送!”
面對這群思慮淺薄、鼠目寸光的家夥,雲淺雪真是頭疼,他不得不引導將領們進行深層次的思索:“對手不是別人,是帝林,是我們王國的頭號大敵,紫川家族名將中的名將!大家想想,他會那麽蠢,送上門來讓我們壹口吃掉嗎?他的行動包含了什麽詭計呢?會不會給我們設下了什麽圈套呢?”
大家都覺得雲淺雪說的很有道理,都在認真地思考起來,只有頭腦簡單的魯帝——他壹直不甘心自己竟然成了那個可惡的小白臉的部下——還在不服氣地吵嚷著:“管他什麽詭計,他既然送上門來了,我們就壹口把他吃掉不就得了!”結果雲淺雪不得不生氣地把他趕了出去,然後拍著桌子給會議定下了基調:“我們不是要討論對方有沒有詭計的問題——詭計壹定有,必定有!只是我們現在還看不出來。我們要討論的是,到底是什麽樣的詭計?”
嗯,只要會議的主持人有了決心,往下的進行就會很順利了。魔族的將領們紛紛提出各種聳人聽聞的想法來:
壹、帝林軍團帶來了毀滅性的可怕新武器。
“聽說人類有所謂的魔法師,魔法大炮壹炮可以轟死幾萬人的……”
雲淺雪怒吼:“那他還在等什麽?”
二、帝林軍團的士兵個個全部是左加明王的師弟,或者劍聖拉歐的師父。
“想想看,三、四萬個左加明王、拉歐加在壹起,可以輕易毀滅整個魔族王國再加上魔界本土……”
雲淺雪:“我情願他先毀掉妳這個豬腦袋!”
三、整個灰水河的河水都給帝林變成了易燃的黑油,只等我們壹渡河他就點火。
雲淺雪:“妳每天喝的都是黑油了,怎麽到現在還沒死?”
四、對岸看似平坦的平地裏,帝林軍團已經埋伏了無數的機關和陷阱,有幾十個萬人坑在等著神族的大軍踩上去。
雲淺雪:“這種天氣,土地都給凍結了,我給妳壹萬人,妳倒試試給我挖壹個萬人坑出來?挖不出我先把妳坑了!”
神族將領們充份發揮了想像力,編造出壹個又壹個嚇人的假設來,最後連他們自己都聽得毛骨悚然。還算好,總算沒有人敢舊事重提,扯出帝林大魔頭法力無邊的故事來。唯壹比較有可能的想法是:“目前我們所看到的部隊只是壹支強大部隊的斥候,他們只是個誘餌,有強大的後援埋伏在附近,只等我們的大軍壹渡河,他們就突然殺出來,中途將我們攔腰截斷,前後殲滅!”
雲淺雪和絕大多數將領都贊同了這個觀點,現在只剩下壹個問題了:那支“強大的後援部隊”到底埋伏在了哪裏呢?大家面面相覷:冬季嚴寒,樹葉已經大多脫落了,能藏人的地方實在不多,更不要說能藏得下幾十萬大軍的了。
將領們紛紛表態:“不能輕舉妄動,給敵人可趁之機!”
雲淺雪很是欣慰,經過他的壹番教導,魔族的將領們終於成熟了不少。他給會議做總結:“對!我們要謀定而後動,先把敵人的底細摸清,不動則以,壹動手就讓他萬劫不復,死無葬身之地!”
遵照統帥部的指示,大批的斥候隊伍被派出,魔族和叛軍的探子們沿著灰水河的兩岸來回奔走,到處搜索,日落以後,他們大多無功而返。統帥部認為,這是搜索得不夠細心的緣故。第二天,統帥部又加派了人手充實斥候隊伍,搜索的半徑也更加擴大了,但還是壹無所獲,最後,偵察兵們得到了死命令:“找不到敵人的伏兵就不用回來了!”
壹連三天時間,魔族的偵察兵們頂著寒風,冒著大雪,忍饑挨餓,遵照命令,他們要在平地上找出壹支不存在的部隊來,實在辛苦。冰天雪地裏,他們來回穿梭於風雪中,沒吃壹口熱食,也喝不上壹口水,渴了就只有從地上捏壹團雪進嘴裏慢慢融化解渴。他們不眠不休地工作,兢兢業業,地上的每壹塊石頭都給他們翻過了三遍,查看了樹下的每壹只螞蟻的身份證(如果有的話),還給天上飛過的鳥都編了號。發現了壹行淺顯模糊的腳印能叫他們欣喜若狂,然而最後都沮喪地發覺這個腳印是自己或者同伴壹刻鐘之前留下的。
三天以後,最嚴密的搜查也宣告失敗了,斥候隊長拿人頭向雲淺雪保證:“方圓兩百平方公裏以內,找不到第二只人類部隊。如果有的話,那這支部隊必然是會隱身術的!”
這三天時間裏,雲淺雪憔悴了不少。這幾天,帝林大營的動向非常地詭秘,安靜得反常,而反常的安靜往往是驚人風暴之前的預兆,很明顯的,帝林想要動手了!雲淺雪為此擔心得每晚夜不能眠:帝林有備而來,潛伏良久,已經把我軍的情形摸清了,不動則以,壹動必然石破天驚!
雲淺雪十分地擔憂,他晝夜苦思帝林到底有什麽詭計陰謀,卻百思不得其解。為了應對即將到來的可怕打擊,他嚴禁部隊的出擊,緊密地收縮部隊,防止給帝林逐個擊破,但他更擔心的卻是被那支行蹤不明的詭秘部隊襲擊,重蹈上次被襲營的慘劇,他擔心得夜不能眠,半夜裏常常爬起來去查崗,辛苦得白頭發都出來了不少。最後,他破釜沈舟地下定了決心:不管了,出了兩百公裏這個範圍,就算帝林有伏兵也來不及救他了!
七八○年的二月三日,結束了五六天的僵持,三十萬魔族和叛軍聯軍分三路渡河,氣勢洶洶地向河對岸的帝林軍營撲殺過去,順利地完成了合圍,把帝林的大營包圍得水泄不通,卻沒遭遇任何抵抗。
大營裏靜悄悄的,不見有人放箭,也不見有人出來抵抗。
雲淺雪心裏泛起不祥的預感,但已經來不及了,不等他命令,鹵莽的魯帝已經帶了五千敢死隊先沖了進去,只聽見裏面魔族兵壹陣驚人的喧囂,雲淺雪大叫:“不好!快撤出來!”
半晌,出乎他預料的,魯帝居然安然地帶著人馬出來了。魯帝破口大罵:“兔崽子的!裏面壹個人也沒有!”
雲淺雪呆住了,不信,他親自帶了兵馬入內,只見空蕩蕩的大營,壹片狼籍,倒塌的帳篷,遺棄的物品、木片、碎紙,滿地都是。
就在昨晚半夜,帝林已經偷偷摸摸地帶了兵馬,悄然離去了。
雲淺雪不可思議地張大了嘴巴,只覺得胸口發悶,喉頭壹甜,壹口血吐了出來,殷紅殷紅。
他痛心不已:自己竟然被帝林的空城計給擺了壹道,又輸給他壹次!但是,有個問題他怎麽想也想不明白:“帝林冒了這麽大的危險到這裏,卻打個晃就走了,他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
帕伊城,黃昏,望著那壹片無邊無際的敵人營帳,斯特林統領輕輕嘆了口氣,心頭泛起壹陣無力的疲憊感。他本來是寄希望於魔族軍隊的不耐久戰自己撤離的,但現在看來,這個希望是要落空了,被包圍已經是第九天了,魔族兵馬毫無撤退的跡象。
他正要離去,視野中忽然壹件事情吸引了他的註意:灰暗的天空下,布滿了高高飛舞的風箏,奇怪的是,放風箏的不但有人類方面的士兵,連魔族的陣地上都飛舞著好些風箏。
“怎麽回事?”斯特林指點著城頭上己方陣地上幾個正在放風箏的士兵問。
隨行的文河師長不經意地解釋說:“可能是這幾天太無聊,士兵們找點事情玩耍吧?大人請放心,我壹定會加強紀律控制的。”
“不是這個。”斯特林低頭沈吟說,“現在並不是放風箏的時節,我也沒聽說過魔族那邊有放風箏的風俗。為什麽兩邊的人突然玩起了同樣的遊戲呢?很反常啊,妳給我叫個人過來問問。”
文河心中很不以為然:有什麽反常的?兩邊的大兵無聊透了,放放風箏有什麽稀奇的?
想歸想,他還是對壹個正在閑逛的士兵喊:“妳,過來!斯特林大人問妳話呢!”
士兵嚇了壹跳,趕緊跑近來立正:“報告大人,我是中央軍第七師團第三大隊第五中隊第……”
“好了好了。”文河不耐煩地打斷他:“沒人對妳是第幾小隊的感興趣。”
士兵的臉脹得通紅。
“讓他說完。”斯特林溫和地說。
士兵感激地看了斯特林壹眼,再次大聲報告:“稟報大人,中央軍第七師團第三大隊第五中隊第壹小隊中士掌旗官李季向您報告!”
“李季士官。”斯特林不動聲色地向文河旗本瞟了壹眼,接著說,“現在,我有件事情想問下妳,士官。”
“願為大人您效勞!”
“我看到這裏有很多人在放風箏,不但我們的人放,對面……”斯特林指了壹下魔族的陣地:“也在放。妳能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嗎,李季士官?”
李季咧開嘴巴笑了:“大人,這再簡單不過了,前兩天,不知哪裏飄過來好多斷了線的風箏,有的落到那邊,有的落到我們這邊,大夥閑著也是沒事,就拿起來放著玩玩。那邊的魔族兵也有樣學樣跟著我們學,就這麽回事了,大人。”
斯特林點頭:“謝謝了,中士。”當李季敬禮想離開的時候,斯特林忽然又叫住了他:“中士,能不能幫我個忙,找壹個風箏過來讓我看看?”
“當然可以……哦,不,願為您效勞,大人!”他離開,很快地跑步回來了,遞過來壹只風箏:“大人,您看!”
斯特林和幾個高級軍官湊近去看,這是壹個用木片和薄紙紮得很簡陋的風箏,軍團副長官秦路在旁邊笑著評價:“這手藝可不怎麽樣啊!”
斯特林把風箏翻過來,看到這面的紙面上歪歪扭扭地寫著壹行字:“到來身軍令令援如密日無可七三五十之壹二唯有持去了堅。”他眼睛壹亮,頓時呼吸急促起來,低聲說:“快給我只筆,壹張紙!”聲音有點沙啞。
隨行軍官趕緊按吩咐辦到,斯特林又低著頭考慮了壹下,在紙上急速地寫著。寫著寫著,他又擡起頭問李季:“中士,還記得風箏是從哪個方向飄過來的嗎?”
李季想了壹下,指了壹下:“那邊吧!”
“西邊?妳肯定?”斯特林語調中有難以抑制的興奮,眼中放出喜悅的光芒。眾位高級軍官面面相覷:大人這是什麽了?為壹個破風箏這麽激動?
秦路疑惑地出聲問:“大人,您……”
“沒什麽。”斯特林指點著紙面上那行莫名其妙的字句:“從右到左,跳兩個字讀壹個字,妳試試。”
秦路猶豫著,結結巴巴地開始讀:“堅——持——二——十——七——天……”
“堅持二十七天,援軍到。”斯特林壹口氣讀了出來,他擡起頭環視各位軍官:“諸位,援軍已經到了,是監察總長帝林閣下來了!”他盡量想平淡,但聲音卻不受控制地顫抖著。
鴉雀無聲,壹片寂靜,等軍官們終於反應過來了,他們爆發出壹陣狂熱的歡呼。這個好消息壹個鐘頭之內就傳遍了整個帕伊城,饑寒交迫的士兵們壹個個激動得淚流滿面,不但是為了可以生還的希望,更重要的是他們感覺到了:“為了保衛國家,我們忘我犧牲,我們浴血奮戰,身陷重圍,我們並沒有被拋棄!家族還在盡力地營救我們!遠方的親人還在極力地營救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