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锋芒

　　贺尘在正式开学的第二周，终于跟着高一的新生一起领到了一中的校服。
　　虽然样式相同，但贺尘崭新的校服放在高二年级已经穿的有些泛黄的校服中依旧显眼。
　　赵锡拽住贺尘的椅子转了个向，面对面地打量着贺尘。
　　“你这校服是不是定大了？”
　　贺尘将脚搭在了赵锡椅子下面向他示意：“再小的话裤子就短了。”
　　赵锡看着贺尘从裤脚处露出的一节白净的脚踝，上课铃在此刻响起，赵锡默默移开了目光，转身收拾起了桌上的书本。
　　贺尘也将椅子转了回去。
　　经过赵锡一周的辅导，贺尘上课也轻松了很多，虽然只能听懂个大概，却也能坚持听完全程。
　　赵锡偏过头瞥见贺尘时，他正将额前稍长的刘海向脑后扒拉了一把，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思考时下意识微微蹙起的眉心，那件过于宽大的校服衬得他的身形越发娇小。
　　贺尘正在认真记数学笔记，本来滔滔不绝的王越突然安静了下来，贺尘疑惑的抬眼看去，就听王越又一次开口：“赵锡，你要盯着你同桌看多久？”
　　贺尘后知后觉的向旁边看去，赵锡已经移开了目光低头盯着手中的笔记。
　　“同桌长得好看的话下课再看，下次再这样我就让你们面对面看一节课。”
　　班上一阵哄笑。
　　赵锡耳尖微微泛红，余光向身侧的贺尘瞥去，却见贺尘依旧安静的记着笔记，似乎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毫无关系。
　　“赵锡！”
　　赵锡又一次的走神让王越提高了声调，赵锡自觉心虚，默默拿着笔记站到了后面。
　　王越走后，赵锡才慢悠悠的回到了座位。
　　贺尘正在收拾桌上的书本，并没有看赵锡，却还是开了口：“你上课的时候是有事要跟我说吗？”
　　赵锡顿了顿，轻轻“嗯”了一声。
　　贺尘转头看向他：“怎么了？”
　　“月考之后的游学旅行，你会去吗？”
　　贺尘眉心微微蹙起：“游学旅行？全校都去吗？”
　　“只有高二的学生，”赵锡耐心解释道，“一中每年都会为高二学生举行一次游学旅行。虽然名义上是自愿参加，但几乎所有人都会去。”
　　贺尘突然很好奇去年的黎星阑有没有参加这个活动。
　　矜贵的黎少爷平时在家吃个苹果都要李雅宁削皮切成小块，贺尘无法想象他在没人伺候的情况下怎么融入这种集体生活。
　　“贺尘？”赵锡的声音让贺尘将贺尘的思维拉了回来。
　　赵锡看着贺尘：“你会去吗？”
　　贺尘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再说吧。”
　　这一天晚上学习任务繁重，贺尘大致估测了一下时间，恐怕没有办法赶在黎星阑之前回去。
　　贺尘打开手机微信，编辑了一个好友申请发送出去，便和赵锡一起看起了题。
　　门口的风铃仍时不时地响起，赵母和客人交谈时温柔的声线和着微凉的晚风掠过他们的耳畔。
　　黎星阑正在上晚自习时，感受到兜里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
　　一中明面上不允许智能手机带入学校，但是只要不像贺尘一样把手机伸到班主任脸上，一般不会有人追究。
　　毕竟能考入一中的学生，不是自制力很强，便是家里管理严格，不需要老师额外操心。而黎星阑属于前者。
　　黎星阑做完了手头那道题，才掏出了手机，看到了微信好友申请。
　　“沉”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备注：哥哥，我是贺尘。
　　黎星阑略微回忆，想起了那个雨夜，他在家里没有找到贺尘，于是拨通了他的电话。
　　想来贺尘应该是顺着通话记录找到了他的号码，并借此搜到了他的微信。
　　黎星阑毫不犹豫的点了拒绝，然后继续做题。
　　没过几分钟，兜里的手机再次振动。
　　黎星阑打开一看，依旧是微信好友申请。
　　“沉”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备注：哥哥，我在同学家做题，晚一点回家。
　　黎星阑想起了那天他质问贺尘的话，但是他不明白贺尘为什么要向他报告自己的行踪，他分明是想让贺尘去找贺曼容。
　　黎星阑再一次点了拒绝，之后的一整个晚自习，手机都没有再震动过。
　　下课铃声响起，同学们都作鸟兽状散去。
　　黎星阑收拾好书包，在楼梯口和秦彦汇合。秦彦一边下楼一边打开手机：“赵锡的个人信息我已经收到了，你要看吗？”
　　黎星阑向手机屏幕瞥了一眼，秦彦收到的是加密压缩包文件，此时正显示在密码界面。
　　黎星阑收回了目光，冷淡的回复了一句“不看”。
　　但是秦彦还是自作主张的将文件发给了黎星阑，然后冲着黎星阑狡黠地笑道：“文件我先发给你，等你想看的时候再来找我问密码。”
　　黎星阑被老宋送回了家，他刚一下车，就看到一个大白雪球向他滚来。
　　没有贺尘在前面起到缓冲作用，今晚的安徒生格外热情，一头撞进了黎星阑的怀里。
　　黎星阑扛起过度兴奋的安徒生，下意识的向门口看去。
　　那道清瘦的身影不在那里。
　　黎星阑有些烦躁的“啧”了一声，他的目光竟然会下意识的去找贺尘，这让他心中隐隐有些不悦。
　　他不希望自己的习惯里有任何和贺尘有关的内容。
　　黎星阑揉了揉安徒生的狗头，安抚好安徒生的情绪，就回到房间继续做题。
　　一道题做完一半，他突然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十点二十分。
　　他低下头继续做那道题，刚一算完又立刻抬起了头。
　　十点二十五分。
　　只过了五分钟。
　　一中看重自主学习性，老师留给学生的硬性作业并不多。
　　黎星阑不明白，贺尘有多少作业需要在朋友家从六点做到现在。
　　十点半的时候，楼下终于传来了动静。
　　黎星阑突然觉得自己想吃水果，走出房门打算下楼找李雅宁，却见楼下的并不是贺尘，而是最近很少碰面的黎景曜。
　　黎景曜见黎星阑走了出来，向黎星阑招了招手。
　　黎星阑下了楼，看见贺曼容熟稔的帮黎景曜换掉身上的外套，有些不自在的偏过了头。
　　黎景曜环视一圈：“小尘呢？”
　　黎星阑没有开口，贺曼容犹豫了一下，回应道：“大概和朋友出去玩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是比较贪玩……”
　　“他去同学家补习。”黎星阑打断了贺曼容。
　　他无法理解贺曼容身为一个母亲为什么会对自己孩子的行踪一无所知，却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贺尘为什么要把消息发给他。
　　毕竟贺曼容完全不在乎。
　　黎景曜接过贺曼容递来的水坐在了沙发上：“去同学家打扰到这么晚像什么话，他如果需要补习的话我给他请个家教。”
　　说罢，黎景曜突然抬头看向黎星阑：“你的成绩向来不错，作为哥哥你也应该好好教教他。”
　　黎星阑神色平静：“我不是他哥哥。”
　　贺曼容眼见两人又要起争执，连忙开口道：“没关系，星阑平时学习也忙，等小尘回来我们商量一下给他找个老师。”
　　这时庭院响起了开门声，黎星阑向外看去，贺尘正努力扒拉着趴在腰上的安徒生，艰难的向房门走来。
　　贺尘进来看到黎景曜时愣了一下，却又很快的反应了过来。
　　“黎叔叔。”贺尘见黎景曜冲他点了点头算作回应，便又看向黎星阑，这时眼中才有了浅浅的笑意，“哥哥”。
　　黎星阑注意到了贺尘眼神中明显的变化，却移开了目光，没有应声。
　　“小尘，”黎景曜身体前倾，双手交握在膝盖前，“你学习进度跟不上的话要不要请个家教？”
　　“不必了叔叔，我同桌学习很好，他可以教我。”
　　黎景曜的目光中依旧是不容拒绝般的决断：“你总是这样麻烦同学是不是太打扰人家了？”
　　贺曼容向贺尘使了个眼色，想让贺尘顺从黎景曜的想法。
　　黎星阑的目光凉凉的落在他的身上，似乎已经看到了他的结局。
　　“不了，黎叔叔。”贺尘的语调十分平静，“这也是我和同桌教学相长的一个过程，今天是个意外，以后我会早一点回来。”
　　黎景曜似乎对他的拒绝有些意外，但还是很快调整好了表情，露出一个随和的笑：“既然你有自己的想法，那就按照你的想法来吧。”
　　“谢谢黎叔叔。”
　　这时李雅宁端着碗碟进了餐厅，黎景曜和贺曼容也起身去了餐厅。
　　贺曼容在离开时转头瞪了贺尘一眼，贺尘回敬了她一个近乎挑衅的笑。
　　而这一幕都被黎星阑收入眼中。
　　贺尘颜色略浅的眼中既没有平时古井无波的清冷，也没有看向他时特有的温柔笑意，只有让人心底发寒的恶意。
　　黎星阑感到自己心头一颤。
　　贺尘转过身时，注意到另一边沙发上的黎星阑正低着头，蹙着眉盯着自己的手出神。
　　“哥哥？”
　　黎星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便转身上了楼。
　　贺尘舒了口气，也回了房间。
　　他本来不想反抗黎景曜的安排，可是他不愿意离开那个甜品店。
　　那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栖身之处。